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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第2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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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州刺史郭淮说道:“大将军,用兵之机一瞬即逝,还望大将军早做决断,贾、魏二位将军等不得了。”
  “末将愿请命去救祁山!”费曜慨然说道。
  “末将也愿往!”
  “大将军,祁山危矣,援兵当速行!”
  司马懿只觉耳际有成群的苍蝇在扇翅膀,这帮武将自视太高,一个个摆出慷慨激昂的雄伟模样,全不把他这个专阃大将军当回事。他太知道他们,个个身负战功,又是三朝宿将,眼皮都长在头顶上,不甘服膺人下。曹真任大将军时,因他为皇室亲贵,兼之战功彪炳,自曹操之世便深蒙倚重,尚能约束武将。去年曹真病逝,魏国的功勋武将们越发脱了管束,你不服我,我看不惯你,朝堂之上往往因口舌不忿而拳脚相加,也不知惹出多少笑话来。皇帝曹睿超擢司马懿为诸将之首,也是看重他为三朝元老,又屡立功劳,但要镇住这些盛气凌人的武功之臣,仍然费力。
  “救是要救,可不能轻举妄动。”司马懿尽量和气地说。
  张郃抢先道:“请问大将军,当如何谋划?”
  追问太咄咄逼人,全没有上下级该有的尊重,司马懿很不高兴,他忍住不悦:“我之意,是由费耀将军率四千精兵守护上邽,余众随我西救祁山。”
  张郃追着司马懿的余音说:“大将军三思,全军出动恐非上策,莫若再分兵雍、郿,以免诸葛亮偷袭后方,致使我首尾不相及。”
  司马懿淡漠地笑了一声:“俊乂所虑,虽合兵法,然俊乂忘记楚分三军,乃为黥布所擒之故事乎?”
  张郃一阵哑然,司马懿所说的典故他并不陌生,这说的是汉初黥布谋反,寇掠荆楚。楚军为抵御黥布,将兵力一分为三,欲成掎角互依之势,不料正因其分兵反而酿成大祸,黥布以全军出击楚军一军,其一军败亡,余两军自溃。
  司马懿慢悠悠地说:“若前军能独当之,俊乂言是也,若不能当,我军又一分为多,此为重蹈楚军覆辙也。”
  张郃虽以为司马懿在理,却还是不甘心地说:“可若以全军出战,万一遭了蜀军埋伏,外无援兵,内损斗志,或有覆军之忧。”
  司马懿不想和他争执,再争论下去,只会惹彼此嫌隙,他着力地说:“不必多言,且照此策而行兵,费耀、戴陵二位将军留守上邽,余下全军出击。”
  他一甩马鞭,策马朝前跑了两步,把那些仍想进言的武将落在身后。
  面前的世界开阔而充实,一壁青山像天地的门户,挺立着静穆的面孔,山脚下是海浪般起伏连绵的春麦。农人们骑着牛悠闲地穿行在麦田里,自在地哼鸣出陇右一带的歌谣,歌声悠远、深沉而古老,仿佛承载着这片广袤土地的千年传说。
  司马懿仰起头,有一行燕子剪着风匆匆飞过,一簇簇白云像肆意盛开的奶色牡丹,欢乐地吐露着芬芳。
  司马懿玩味地笑起来,又一行飞鸟穿云而出,仿佛一支鸣镝,清啸着直入天尽头那一片妍丽的春光中。
  
  第一章 引蛇出洞卤城获大捷,中军论兵将帅生分歧
  
  蜀汉建兴九年,祁山。
  绿杨芳草,翠叶藏莺,春光如轻薄的纱衣笼在天地间。
  晚间淅淅沥沥下了一场蒙蒙细雨,因是春雨,并不急切喧哗,恰似听了一夜的轻歌曼舞。早起雨渐收了,道路也不泥泞,浅浅的几行雾水零星般点缀在叶面上,宛若喜极而泣的泪珠子。
  西汉水北侧的祁山脚下密匝着累累营房,背靠横亘绵延的祁山,面朝广阔无垠的原野。营帐的最高处竖起两面豁然醒目的大旗,其上分书“汉”与“诸葛”,明灿灿的春光照上去,像打了一层不褪色的蜡。
  营门缓缓开了,一队百人左右的蜀兵逶迤进入营寨,身侧辚辚驶着二十余个奇怪的机械家伙,说它是牛,又像马;说它是车,偏没有轮子,行动之际,只需人力时不时轻轻搏动,竟能堪堪自如。
  “回来了?你们可是最后一拨!”辕门口哨楼上的士兵探出头来,喜滋滋地朝下面的小队喊道。
  领头的士兵抬头大声地说:“是哦,我们策应后队,所以最后一拨到!”
  哨兵笑道:“昨儿晚上,丞相跟中队回来了,我还琢磨怎么你们没来呢,原来是押后的。如今粮草归入仓廪,足足够大军用两个多月呢!”
  “嘎嘎!”营门再次关严。
  这一百来人负载粮草的小队安静地行进在肃然齐整的军营,径直走向仓廪营库,迎面不时走来巡营的士兵,并不多话,只用眼神微微一睨。
  昨晚上,飞絮般的细雨中,司马懿率领魏军主力奔往祁山救援,一直围困祁山的蜀军却忽然折转向东,除留少部主力牵制魏军主力,大部队轻骑奔往上邽。魏军留在上邽的兵力到底单弱,被蜀军打了个措手不及,蜀军便趁此大胜,刈割上邽小麦,分队运回大营。
  蜀军都已经见识过夜晚大队押粮军的浩荡雄壮了,这会儿见到小队,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虽仍微微有点兴奋,总也比不上昨夜的热血贲张。上万人的军队绵延在上邽城郊的南北要塞间,无数燃烧的火把连成了一条蜿蜒的火龙,在星空寥落的天幕下翻腾咆哮,仿佛黄河奔流到海的壮阔伟烈。
  诸葛亮故意大造声势,让收到消息提兵从祁山返回上邽之东的司马懿不敢出击,眼巴巴地看着蜀军大摇大摆地运了粮草回营,亦只有扼腕沮丧的份了。
  小队押粮兵经过中军帐时,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怀里抱着一扎文书,似乎正要进帐。
  “费司马!”领头的士兵行过一礼,后面的士兵都跟着一拜。
  费祎点点头,他刚从成都赶到祁山,满面风尘,还来不及休息便要赶去见诸葛亮。
  这几年来,他已习惯了几地奔波,将成都的重要公文亲自送给远在前线的诸葛亮,再把已经处理好的公文或者节略呈给尚书台,或直呈皇帝。若是寻常官曹署文一般由驿传邮递,若是皇帝公谕和重大公务则由他一路护送。诸葛亮细致到苛刻,寻常之人怕是跟不上诸葛亮的思路,接回的处分节略哪些要分署派送,哪些属加急文书,应定什么层次的加急等级,诸如此类,都是细碎繁琐的记性活路。他若不亲自奉送,一旦乱了章程,很可能贻误国事。
  他正欲离开,一眼望见士兵身后的古怪机械,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物什?”
  “回司马的话,是木牛和流马!”士兵指着一辆像牛的器械,“这是木牛,”又指指一辆像马的器械,“这是流马。”
  费祎愣了一愣:“做什么用的?”
  “运粮草!”
  费祎大为惊奇,他敲敲一辆木牛的背,嘭嘭作响,似乎是实心肚子:“既是运粮草,粮草却在哪里?”
  “在肚子里呢!”领头士兵见费祎犹在将信将疑,抿嘴一笑,抬手拧开木牛背上的一个旋纽,“啪”的一声,那严丝合缝的背居然开了一个小门。
  费祎凑近一看,木牛的腹中果是中空,里面堆叠着几袋鼓囊囊的粮草,一袋袋挤得很紧,将那内壁塞得没一点空隙。怪不得敲打下去,没有空空的回声,反而错以为这机械有个实心的腹部。
  他不禁赞道:“丞相工于巧思,能制此神鬼莫测之物,非常人能及!”他一阵感慨,挥手让那些士兵离去,收整心情,低头恭谨地进了中军帐。
  帐内的帘幕挂得老高,阳光一骨碌只是灌进来,仿佛盛满了水银的大盆,风一过,只见满帐光影晃动,像是烧着一簇簇恣意的火苗儿。
  诸葛亮正伏在案几上和姜维说话,两人一会儿低头私语,一会儿看向背后一面巨大的地图。那图本自帐顶垂挂而下,其上山川河流、关隘要塞阡陌纵横,每一处重要关口皆标明了地形名称。地名用清晰的黑墨字刺上,唯有一处地名用了红墨,亮眼的红色在这面巨大的地图上显得格外触目,即使隔得再远,也能一眼瞧见那一抹红,那是“长安”。
  因见诸葛亮专注于事,费祎寻思着是否要说句话提醒一下他,却听见有人在背后喊道:“费司马!”
  他循声一看,原来却是修远,正端着一盆清水从帐外走进来。
  诸葛亮闻声,抬头瞧见费祎,笑吟吟地说:“文伟来了,拿上来吧!”他亦不说任何寒暄的闲话,径直奔向主题。
  费祎行过了礼,便抱紧书札走上前,因他一心只顾着将手中的文书交给诸葛亮,脚底下却没提防,才迈了三四步不到,那足尖猛地撞在什么硬物上,惊得他向后一跳。若不是下意识地用手一护,手里的文书险些抛了出去。
  他平息着惊吓的心情,这才看清楚地上正横着一张硕大的强弩,宛如巨型橐驼豁然张开的大口,齿牙粗劲而锋利。因被触碰,弩弦“嗡嗡”的弹拨声不绝于耳,不知到底要用多大的膂力才能拉得动这偌大的弓弩。
  好强劲的一张弩,费祎暗暗惊叹,耳听见诸葛亮埋怨道:“修远,叫你放好,你却偏偏乱扔,差点摔了费司马!”
  修远有些不服气地说:“先生,怎么赖我?刚这弩送来给你过目,因太沉,便搁在地上,适才又急着去打水,就暂时搁置了!”
  诸葛亮沉沉脸色:“你还有理了,乱扔东西的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做事如何这样戆愚,告诉过你多少次,细心细心,都忘记了?”
  修远被他一顿训斥,却又没法辩驳,无奈地说:“好好,我知道错了!”他把那盆水放下,弯下腰身,双手一使劲,稳着力气将那沉如铁石的强弩缓缓移走,不过三五步的挪动,却已是大汗淋漓。
  费祎这才将公文呈递给诸葛亮,他望望那强驽,问道:“丞相,这便是你所制之连弩么?”
  诸葛亮取来小刀,一点点刮掉公文上的封泥,静静地说:“是,原来所制之弩一次可连发十弩,这一次再做损益,一次可连发十二弩。”
  他说得极寻常,费祎却听得入神了,连声叹道:“祎一日之内连见两般奇巧之物,大开眼界!”
  修远笑呵呵地问:“司马还看见什么了?”
  “木牛、流马啊,若非亲眼见到,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等精巧机械,丞相巧思,令人叹为观止!”费祎提及木牛、流马,已是赞不绝口。
  修远得意地说:“司马可是没有见过我家夫人的机械呢,先生还是她的学生!”
  诸葛亮咳嗽一声,白羽扇掸掸案几上的尘埃:“修远,你没事做吗?那些公署行文和臣僚来信归档没有,你还有时间闲聊?”
  修远知道诸葛亮不愿意在人前谈起私事,端了水放在诸葛亮身边,便扭头去归整已堆叠得老高的公文信件。
  诸葛亮端坐在案几前,慢慢展开文书,他提起笔在石青的砚台里濡了濡,刚要落笔,却是呆了。
  他讷讷地低声道:“这是封谥加恩的请表么,后面几份,”他翻了一翻,“也一样。”
  费祎点首道:“是,都是关于旧臣恩荫追谥,还有求增封户爵禄,陛下践祚十年,欲一一加此恩典!”
  诸葛亮取过后面的几册文书,果然皆为同一内容,只是恩赐的人不一样,他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些名字:云长、翼德、子龙、士元……名字依然鲜活如初,而故人早埋于黄土,那些往昔的悲欢记忆却要往哪里去寻找。
  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像流逝在梦里的一阵风,来不及抓住他们的微笑,来不及拥抱他们的温暖,就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诸葛亮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胃像掉进了一块四角尖锐的石头里,刀绞似的疼起来。他不声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疼痛恶狠狠地忍下去,沉稳了语气说:“先帝在时,只为法孝直赐谥,后来的旧臣或蒙圣恩加赐,或仍缺损,今番一起进上,也是陛下不忘旧臣的一片赤心。但亮以为不宜过度,国家恩荫非寻常赏赐,赏罚皆应得度,若是为彰圣德,而一味赏上加赏,难免恩极则慢,故而不可大开恩荫之门,否则将来又能拿什么赏赐臣下呢?”
  费祎以为诸葛亮过于刻薄了,他揣着小心道:“丞相所言甚是,只是朝廷这些年少有大赦,民爵不加,功勋不彰,祎以为是否可权行便宜?”
  诸葛亮看出费祎的心思,微微笑道:“文伟以为亮刻薄少恩么?”
  费祎被问得低了头,也不敢正面回答诸葛亮。
  诸葛亮不追问他,不疾不徐地说:“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在时,言其曾周旋诸边,每见大赦启告,以为治乱之道也。若刘景升、刘季玉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
  诸葛亮永远都占据着道理的巅峰,没人能说服他改变信念,费祎觉得自己做了一番徒劳的努力,那些质疑根本就不该说出口。
  “丞相所言甚合治国之道,祎愚拙。”费祎老老实实地说。
  诸葛亮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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