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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人事不醒!”
刘备惊得脸色大变:“怎的摔了!”他一个箭步射了出去。
“刘将军!”那人慌忙喊住,“张将军摔伤,府中本要寻医士来医伤,哪知道关将军却发了火,偏说是我们府上欺人太甚,稀罕你们请医,我自家带他去看医士,带着张将军冒雪赶回新野去了!”
刘备又气又痛,狠狠一跺足:“这个二弟,好不颟顸,这当口赌什么气,三弟摔伤,应赶快就医,带去新野作甚!”他几乎不假思索,冲口道,“领我出门,我立刻回新野!”
那人忙转身:“将军跟我走,我带你抄近路!”他急急忙忙地领着刘备,一路走一路说,“都是我们规劝不当,致使关将军动怒,家老说了,风雪甚大,路途艰难,遣府中一队舆从,护送将军同返新野。”
刘备唔唔地胡乱答应,他心里着急,连连在雪地里打着踉跄,到底是走了哪些路,穿了几道门,全然荒疏在心。
“将军上马!”那人道。
刘备这才发现的卢马已牵在眼前,他翻身上马,恍惚地瞧见周围有十来个随从,统统是一袭束身黑衣,像是雪地里蛰伏的嗜血蝙蝠。
“驾!”他一甩马鞭,的卢腾起四蹄,犹如离弦之箭,飞一样激射而出。
十来骑快马加鞭,从茫茫风雪覆盖的襄阳城中穿过,一径冲出城门。
刘备心急如焚,风雪犹如尖利刀锯扑面横割,他也浑然不觉,只一味催赶座下的卢,那十几骑紧紧跟随,像拖在他身后的碎裂长刀。
回首间,襄阳城已被风雪掩埋了,茫茫苍苍,唯有灰蒙蒙的一片,暗弱的光线在雪幕背后流转,却始终冲不破风雪的力量。
路越走越远,刘备慢慢地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身后这些随从一个个脸色阴沉得如同死人,且在奔跑中越靠越紧,甚至马鞍互撞,马尾扫到他脚踝,也不肯挪移一寸,恍惚有锃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又匆匆隐藏在蒙蒙霰雪里。他忽然想起,自己一听惊耗,不辨真假,既不去问一声家老,又不给府中亲随为关、张之举道声歉意,居然闷头便奔出了襄阳城,是不是太大意了。
背脊一股凉意陡然冒起,他暗觉事情蹊跷,右手紧紧拽住了腰间剑柄。
“咻!”冰冷的光亮瞬间照亮了昏沉的周遭,像有一截冰凌掉在脸上,皮肤上一阵刺痛。刘备心里知道出事了,本能之间,长剑出手,铿然一声,刀剑相撞,迸射出一串火星子。
“你们是谁?”他仗剑在手,回身又挡了两刀。
“取你性命的人!”死气沉沉的声音说。
深彻寒意让刘备打了个冷战,刀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十来个杀手同时动手,刀举过头,寒光刺破了风雪,凶悍的力道瞬间逼开了雪花。
豁出去了!
刘备顾不得了,在刀光压顶之时,他将身一翻,倒在马下,双手吊住马笼头,头顶一阵剧烈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十来柄刀都砍在马鞍上,幸而那马鞍由黄铜所制,甚为坚硬,但十几个人的力量还是劈裂了鞍鞯。“嘭!”马鞍碎成数片,旋转着飞入了雪地,那的卢马的脊背留下了浅浅的伤痕。
的卢马吃痛,一声悲怆的嘶鸣,出于保护本能,它一跃而起,发死力狂奔,颠簸中,刘备紧紧抱住马脖子,全身崩得像一张蓄势的弓,把身后的杀手甩出去好大一截。
他试着让自己重新坐回马背,可的卢马奔跑速度太快,他几次翻转,又几次被颠回去。
忽然,身下一陷,他感觉的卢马在往下沉,慌乱中他朝下一看,原来的卢不知何时竟跑到一条冰冻的河上,不小心踩碎了河上的浅冰,马蹄陷入了水中,他趁着的卢下沉,翻身骑上马背。
的卢四蹄陷入河里,头颅在水外耸动,水虽不深,奈何马蹄陷水,本难爬起来,四面又是滑溜溜的薄冰,也不可能凫水前行。刘备半身都被冷水浸泡,此刻也忘记了寒冷,只顾拍打坐骑。
“的卢,起来,起来!”他着急地喊叫。
马蹄声越发近了,黑衣杀手赶马行到河边,逡巡着在岸边走了一圈,见刘备困于水中,机不可失,便小心翼翼地驱马走上冰面,因担心踩碎冰层,马蹄迈得很慢,一步步轻轻挪动。
“的卢,起来!”刘备几乎绝望了。
他越沉越深,胸部以下全在水里,水流涌上了他的脸,他几乎绝望地仰天长叹:“原来你果真妨主,我刘备今日要死于此地吗?”
马蹄沓沓,刀光闪闪。
千钧一发之际,仿佛如有神助,只听见一声爆炸似的惊响,的卢马从河中腾越飞升,飞溅的河水,碎裂的冰块四散坠落,犹如满天星雨划落人间,马飞四蹄,在空中一纵一伸,一个跳腾,跃到了对岸。
黑衣杀手们都看傻了眼,分明是刘备命在须臾,杀他已如探囊取物,如何顷刻间,马跃冰河,把个死到临头的刘备硬拖出了条活路。
刘备长声叹息,霎时百样感受浮动心头,他感激地抚摸着的卢的耳朵:“好的卢!”
他回过脸对那一众杀手怒瞪了一眼,转身赶马飞奔,慢慢地消失在苍茫的风雪中。
见刘备走远,一杀手问:“还追不追?”
“追!不杀了他回去如何交代,将军吩咐了,必要提了刘备的人头去见他!”另一杀手斩钉截铁地说,手一扬钢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诸葛亮传第二部》
第一卷 隆中对策
卷首
江流滔滔,薄雾如藏在袖襟里的缠绵愁绪,因衣衫被掀起了一个角,那愁绪便缓缓地释放出来,怀着一二分不匆忙的懒怠,哀哀地长满了江面。
一舟独泊,优柔寡断的轻雾在船头忽而荡忽而凝,岸边密如女儿长发的芦苇伸长了身体,江风跌宕时,遂而飘忽不定地摇晃起来。
舟上两人对坐,无言,无声,只静静地听着江水拍岸,静静小酌。极远的地方不知是谁在抚琴,曲声里有期期艾艾的叹息,宛若一个不张扬的女子,在深重庭院中思慕韶华如流水。
“公瑾以为如何?”清朗面孔的男子笑问道。
对面的男人轻轻啜了一口酒,静美的笑在轩月似的面庞上流淌:“错了两处。”
须臾便是朗然大笑:“果真是‘曲有误,周郎顾’,有周公瑾在此,世人该摔琴而不奏。”
“子敬休要荼毒世人。”周瑜缓缓地笑着。
鲁肃相随一笑,他眺望着浩浩长江,喟叹道:“荡扁舟,游长江,倩醇酒,邀挚友,人间美事。”
周瑜若有所指地笑道:“可惜此江非彼江,江为江矣,长则不长。”
鲁肃怔忡,俄而恍然:“公瑾有拓江之志乎?”
周瑜默然有顷:“北方传来消息,曹操已平定并州叛乱,河北中原之袁氏余势扫荡无存,北方大局已定,藏匿辽西乌桓的袁绍余子不成气候,迟早会被曹操连根儿拔起!”
鲁肃道:“我也听说了,曹操任钟繇坐镇关中,钟繇凭区区唇舌之利,说服凉州军随曹操讨伐并州高幹,凉州军和袁绍外甥斗得两败俱伤,死了上万人才平息叛乱,曹操却坐观成败。马腾老矣,竟听起了曹操的差遣!”
周瑜淡漠地说:“流寇做久了,自然想归正途,凉州那一帮山野草莽,打家劫舍出身,朝廷一道封赏恩诏,乐得脱了贼名,成了廊庙里的紫绶重臣,何乐而不为。”
鲁肃思索着:“曹操克定北方已指日可待,下一步会不会饮马长江?”
周瑜沉沉地饮下一爵酒:“不是会不会,而是何时会。”
“我江东该早作准备。”鲁肃决然道。
周瑜微微一叹:“是得早作准备,可还得先对付了江夏黄祖再说。”他缓缓地说,“征讨黄祖,一为父兄之仇,二为拓境江夏,为我东吴夺取长江北上出口。这一步棋走得不好,将来曹操南下,我们不得已只能退于江南,北方顺流,我方却溯流,他日那一仗不好打。”
鲁肃叹道:“我们和荆州的梁子真是越结越深,”他突突地跳出一个心思,“公瑾,倘若曹操南下,荆州首当其冲,你以为刘表能不能挡得住曹操?”
周瑜半仰起脸,柔软的雾水洗涤着他干净的轮廓,他叹声道:“刘镇南外示雄略,内实寡谋,我以为难……我其实想的是另一层,若全据荆州的是我江东,能得荆州,则横跨长江南北,南可收江为势,北可进抵中原,大业成也!”
鲁肃也自叹息:“荆州地处要冲,只怕想要全据者不只我们,只是对弈得一步步落子,恢宏之业当从垒台做起,江东有明君、贤才,他日定能将荆州归我江东所有。”他把爵中酒一饮而尽,拱手道,“我此番来巴丘,原是奉主公之令犒劳公瑾,使命完结,该回去了,多谢公瑾美酒,告辞!”
周瑜并不挽留,他只是起身行了一礼,亲自将鲁肃送下船,便在船头目送他走远。江上雾更浓更深,隐约的琴音悄然在江风大雾中流淌,这一次却没有再出错了。
第一章 仗义出手,徐庶雪夜救刘备
大雪飞舞,仿佛是谁在搅动一面巨大的旌旗,把整个世界都掀翻了,天和地粘连不分,只有碎片般的雪花纷纷扰扰,将日月星辰扫得干干净净。
风雪中,酒馆孤零零地偏在一隅,旗幌子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可能折断。房顶本铺满了白茅,早被积雪覆盖了,让这酒馆好像一件张开的银襜。
徐庶在酒馆门首停了有一会儿,犹豫着没有动,最后,似是终于下了一个决定,还是敲响了门。
“嘎!”门开了,风雪瞬间包围了开门的人,让她仿佛被一件羽毛缘饰的巨大斗篷包裹。
“徐家哥哥!”秀娘惊喜交加。
徐庶吞了一口唾沫:“要过年了,我,我……”他不知该怎么说,明明刚才已酝酿了妥帖的语词,可一旦见到她,偏偏一个字也讲不出。
秀娘微微一笑:“快进来,好大风雪,冷着呢!”她不由分说,一把拖着徐庶进了屋。
屋里烧着热烘烘的炭火,暖气蒸熨着四壁,空气灼热得让人昏然有了困意。徐庶进得屋来,便热得宽了外衣,解了腰间长剑搁于脚边,秀娘烫一壶热酒,让他在炭火边就座,又从灶上端来一大钵滚烫的鲜羊肉汤饼,一盘姜汁拌鸡。
“大冷的天,也没个客人,你还卖酒呢?”徐庶见她各样酒食准备甚全,不禁问道。
秀娘笑道:“索性无事,便在这里做下酒食,何况,你不是要来么?”
徐庶尴尬地笑了一下,低了头去饮酒,又喝了一碗羊肉汤饼,身上更是暖意烘烘,脸上还渗出了汗。
秀娘笑盈盈地盯着他吃:“徐家哥哥,过两天除夕,你还去诸葛哥哥家里过年么?”
徐庶郁郁地说:“他去江东兄长家过年了。他让我去马家过年,我去待了两天。马家倒是热闹,但是送往迎出,应酬太多,来的客或者不认识,或者不好打交道,实在没意思透了。我便托了个借口,离了马家。”
秀娘似有所感:“徐家哥哥和秀娘一样,孑然无靠,一到岁末,家家欢合,独我们无处可去。”
秀娘的话勾拨起徐庶心底的惆怅,不由得沉沉一叹:“天涯阔远,羁旅孤雁,总是人间一样愁!”
秀娘款步走到徐庶身边坐下,陪他饮了一杯。
“徐家哥哥,家中再无一个亲人么?”她拨着脚边铜盆里的炭火,火光荧荧地流在她的眼睛里。
徐庶猛地饮尽一爵,半晌,说道:“还有老母在我扬州姑姑家里,当年我年少不更事,为人报仇干法,隐姓埋名逃走,后来辗转迁延,才来到隆中,求学避乱,交友共游!算来,有十年未归家一顾,想是幼年所种桑树只恐已可合臂了!”
秀娘叹道:“既是尊母在堂,为何不接来隆中一住,左右也有个照顾!”
徐庶一喟:“我也曾有此念,然我在隆中无有酬业,本已困窘,如何赡养老母,母亲在扬州得姑姑赡养,若是跟着我,倒害得她受苦!”
秀娘舀了一碗汤饼捧给徐庶:“苦不苦自己才知,难得的是亲人团聚,既有至亲老母尚在,当随侍左右,以尽孝道,何必天涯远隔。最苦的不是过苦日子,而是孤单单的一颗心!”
徐庶抚着碗沿,腾腾热气氤氲着他的脸,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溺的思想里。
“最苦苦心,非苦身!”他轻轻念叨,忽地笑了一声,“豁然开朗,豁然开朗!”
他颜色骤舒,抱过酒瓮斟满一杯,举手笑道:“谢秀娘开导!”言讫,全饮不剩,容色甚慰。
秀娘见他心情变好,也自欢喜,便又去酒柜中捧来一瓮新酒,放在徐庶脚边:“徐大哥既然想开了,不日母子相见,当值得庆祝,必要痛饮!”
徐庶笑道:“秀娘为庶解心结,你若有亲人,也当偎之,可好?”
秀娘黯然叹息:“徐家哥哥尚有老母可侍奉,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