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诸葛亮欣喜地说:“是么?娘最喜欢我?”他于是觉得心里盛开出一团团锦绣繁花,不,是兄长说的,那是母亲的笑脸。
他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被底轻轻描绘着母亲的模样:“大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奉高呢?”
诸葛瑾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道:“外面太乱,我们得在老家长久待下去,守着爹爹不好么?”
诸葛亮有一会儿没说话:“叔父说,天下如果太平,我们就不用流离失所,可是天下什么时候能太平呢?”
没想到九岁的弟弟会问出这样沉重的问题,诸葛瑾在黑暗里摸索弟弟的表情,却只看见那双眼睛里突然闪过的光亮:“天下太平……总会有那一天。”
“总有一天,是哪一天?”
诸葛瑾回答不出来,他顿了顿:“你数着日子,一天两天三天……慢慢就会数到了。”
诸葛亮想了一会儿:“那我等着。”
诸葛瑾抚着弟弟的背:“小二,明天爹爹下葬,哥哥要给父亲守孝,你在家听母亲和叔父的话,别惹他们生气,好好读书。”
诸葛亮没听懂诸葛瑾的意思:“我们一起给爹爹守孝!”
诸葛瑾哄道:“哥哥要在爹爹的墓前守孝三年,你年纪太小,不合行此孝道,况且我是长子,筑庐守孝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诸葛亮还想争辩,诸葛瑾摁住他的口:“不许说了,睡觉吧!”
诸葛亮嘟囔着,可他当真是困了,连连打了两个呵欠,便在兄长的怀里睡着了。
诸葛瑾听得弟弟匀如婴儿的呼吸,他笑了一下,忽而想起父亲曾告诉过他的话,小二天资聪颖,果慧多谋,假以时日,若规道得法,可成非常之业,所以父亲对诸葛亮要求极严格。
他为诸葛亮掖住被角,心里想着父亲的话,却没有丝毫的振奋,说不得的悲凉反而涨潮了,在这纷纭乱世,人命形如草芥,要活下去都如此不易,又如何能开创大业,我们这一家人又会走到哪里去呢?
窗外北风呜咽,清绝的月光如沉淀了一千年的目光,越发深邃而哀伤。
第五章 英雄相惜,曹操、刘备各奔前程
晚照下的汴水红紫如浆,水面有泡得白胀的尸体沉沉浮浮,像一截截捣烂的榉木条。半空中落单的老鸹盘桓低回,森黑的翅膀刮破了天空,于是,半爿天都在流血。
汴水,这条开凿自战国魏惠王时期的人工渠,自荥阳旁东引黄河,南下中牟、尉氏、阳夏,直通淮泗,经数百年时间的不断开发,已成为连接黄淮的水运要道。淮、泗、济、汝水的粮米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汴水渠抵达中原腹心,而后储藏在汴水畔号称天下第一仓的敖仓中。四百年前,汉高祖和楚霸王曾在此中分天下,划出了后世熟知的楚河汉界的分疆线——鸿沟。
依傍汴水的荥阳是西通洛阳的必经之路,千年以来,荥阳一直为兵家必争之地,多少微末在此一战成名,也有多少豪杰在此折戟。至今,在方圆几百里的古战场上还能捡到百年前的铁箭镞。
此时一支军队正行进在汴水畔,甲胄不整,灰头土脸,俨然是铩羽而归的败军,中军大旗破了个大洞,“曹”字只剩了一半,像是被生生腰斩。
曹操本在马背上打盹,马儿忽然打嚏,马蹄子顿了一顿,他冷不丁惊醒过来,一瞬间,惨冷的落日刺得他双眸酸痛。他避过脸去,却看见那面残破得惨不忍睹的中军大旗,心里窝着的孬火便蹿了上来。
这一仗打得太窝囊了!
自关东诸侯联盟扯起讨董大旗,他在陈留招募义勇,毅然率众北上,与各方诸侯盟会酸枣。几十万军队浩浩荡荡挺进洛阳,喧天阵势不可谓不大,逼得董卓仓皇撤离帝都,胁迫皇帝公卿西向长安,给盟军留下一座空城。可各方诸侯那忠君爱国的热情像忽然浸入了冷水里,纷纷摆出了作壁上观的冷姿态,不是推辞粮草未济,退去后方征粮,便是苦诉兵力弱少,守在洛阳周边整兵。放任董卓一众越走越远,偏偏不愿轻骑追赶,只能目送祸国殃民的恶贼远走。
眼见灭董的大好时机白白脱手,曹操苦劝诸将出兵西进,诸侯们全都顾左右而言他。他等不及了,不得已率轻骑追赶,却在荥阳遭到埋伏,有埋伏早在意料之中,董卓撤离洛阳时,必定会在后军设伏以为防备,可若兵力充足,第一次追击遭伏,诱出伏兵歼灭,第二次追击便可直入函谷关,一举消灭董卓的西凉军。
可曹操兵力太少,众方诸侯又不愿意派兵支援,听闻一向自负才高的曹孟德兵败,只怕心里都打着小鼓庆祝。荥阳一战惨败,若不是曹洪拼死护救,他曹操也许已埋尸荒野了。
想到曹洪的救命之恩,曹操不禁去看他,那曹洪正四仰八叉地倒在一辆露车上,虽在颠踬艰苦的行军途中,却兀自鼾声震天。这一路艰辛,两人涉水避险,几次落于敌手,莫说是食人间烟火的八尺汉子,便是神也定会累垮了。曹操看得直想笑,却怎么也不能在脸上牵出笑的表情,反而觉得辛酸。
一骑飞马自尘埃蒙蒙间奔驰而来,来的却是盟主袁绍的信使,他一跃下马,双手捧上一方信:“盟主听闻曹将军遭蹉,已遣张邈将军迎候曹将军,以为后援!”
曹操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夏侯惇一口痰吐在地上:“屁!老子们浴血沙场时,他袁盟主何在,躲在温柔乡里饮酒作乐,待得战事完结,老子们弟兄死了一多半,贼兵也没了影,他倒来献殷勤!”他嗓门极大,像喷着烈火,一说话,满脸的横肉便似被刀劈般片片痉挛,活似嗜血的夜叉,吓得那信使看也不敢看他。
曹操虽以为夏侯惇骂得极痛快,面上却沉住了:“元让,说的什么话!”他转脸对那信使道,“知道了,多谢盟主。”
看着信使飞马离开,夏侯惇到底忍不住:“我瞧那帮诸侯都是隔岸观火的孬种小人,和他们共举大事,一百年也成不了气候,那群混账王八,娘们儿都不如!”
话虽糙,可理却实在。曹操沉默了,他微微叹了口气,遥看天边那轮夕阳正在迅速地滑入汴水,像一泡淋漓的血,被背后那逐渐增大的黑手推向了深渊。
※※※
洛阳近郊的关东联军大营里灯火辉煌,无数盏青铜树枝灯伸开交错横生的灯盘,编织出蜘蛛网似的密集光影。衣衫轻薄的侍女扭着软绵绵的腰肢穿梭席间,像飘在水面的葶荷,一个个眼含秋波,面藏暧昧,扶摇着春风如醉的莲步,斟酒时总是不忘记扶着头摔进男人怀里。
联军将领们满斟美酒,口沫横飞地吹嘘自己的神勇战绩:说起当年那场凶险,乖乖,要不是老子横刀立马,舍生忘死,早就埋骨草莽,哪能挣到而今的功名事业,激动时竟自挤出两滴浊黄的泪蛋子。两下里说得兴起,称兄道弟地“咕噜咕噜”将杯中酒喝得精光,醉得通红的脸盘子油光锃亮,吹着牛还不忘记拧一把侍女肥嫩的屁股。
“诸公!”红脸膛的韩馥亮起嗓门,高高举起了酒爵,“此次讨董,有赖诸公报国忠心,更依仗盟主英明决断,方才能收复洛阳,逼得董贼西窜,吾等共举一觞,为盟主寿!”
底下一派高高低低的应和声,廉价的谄媚伴着发腥的酒香飘向主座,袁绍笑呵呵地谦让着,他尚还带着孝,腰间系着絰带,饮酒很少,却并不拒绝众人的敬酒。虚伪的恭维话和着醇烈的美酒统统灌入脏腑,在经络支脉里暖洋洋地熨帖着,丧亲的苦痛被腹里浓香的酒水冲得淡了。他自在关东起兵,董卓便诛杀了留在洛阳的袁氏满门,袁氏一族为国家除暴惨遭家门大祸,不免又在天下诸侯中赢得了赞誉。
喝到兴头上,话不免多了,刘岱喷着酒气道:“听说盟主得了一方古玉印,好东西该当共赏,莫若捧出一观如何?”
袁绍是世家出身,生来的锦衣玉食,高车驷马,玩的是商彝周鼎,品的是酌酒佳酿,侍寝的女人也非俗流,骨子里的风流秉性,天生的喜好精致。刘岱的话搔到了他的痒处,先虚伪地推让了一番,而后才让随从取来一方红漆盒。
袁绍揭开了红漆盒盖,里边的红绸布衬着一方白玉印,手掌心大小,仿佛一溜流淌的牛乳,似乎随时会化开了,玉中的沁色如流云飘拂,年代似已很远了,雕凿工艺却极精湛。
众诸侯无论懂不懂此道的都发出一声惊叹,韩馥赞道:“果真珍品,也唯有盟主雅人方能识得佳物,像我等这般粗人,别说认不得,便是握在手中,也是亵渎了。”
马屁拍得很地道,袁绍露出了得意的笑,口里却自谦道:“过奖了,不过是不上台面的爱好,并非英雄之好。”
主人虽说了谦虚话,众人却不忘记补充赞美词,刘岱“啧啧”了一声:“我听说这是盟主入洛阳时,在董老贼的府宅里搜到的宝贝,可是这样?”
袁绍轻轻擦起玉印上的一粒灰:“正是,原本该将此物封库,只是听董贼府中苍头说,此物并非董贼所有,却不知是从何冒出,也算是奇遇了,故而藏之,绍平生偏好集古,说来惭愧。”
韩馥高声笑道:“可算是董老贼送给盟主的大礼了!”
喝到轻浮了神色的王匡神神秘秘地说:“诸君,洛阳一破,董老贼西窜,宫室珍奇藏书一概没带走。听说孙文台在洛阳皇宫里捡得了传国玉玺,我说他怎么求为前部先锋,头一个攻进洛阳,原来是去捞宝贝。”
“是么?”众人的神经都被弹拨了,酡红的脸盘子被异样的情绪撑大了,像浮在水面的大鼋。
“传国玉玺”四个字像针一样刺中了袁术,他双颊微微抽搐:“孙文台得了传国玉玺?我怎么不知道。”
王匡不阴不阳地说:“孙文台为公路部勒,莫不是他将传国玉玺献给了公路?”
袁术大怒,一巴掌拍在酒案上:“什么混账话!我为国家起兵,举家而不顾,怎能存忤逆险心,别说孙文台没有搜到传国玉玺,便是他当真得手,我岂可占为己有,公节谤语诛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匡毫不示弱:“公路何躁怒也!若非孙文台赚得传国玉玺,你何必在孙文台攻入洛阳的第二日将他急调回营,你以为暗室无光,便无人知道吗?”
袁术涨红了脸:“你敢打听我的营中事,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袁绍慌忙打圆场:“公节戏言耳,公路休要动怒,诸公皆秉赤心报国家,而今大事未定,何必为口舌而生芥蒂。”
盟主发话,一众诸侯也两边劝和,话说得委婉,心底却都生出了猜疑。传国玉玺好似一颗硕大的炮仗,在表面平静的联盟关系间炸出了一个大坑。
韩馥岔开话题道:“董老贼兵败入西,为盟主指挥若定,为诸君奋勇争先,来来,再为盟主寿!”他邀众人举杯再饮,各怀鬼胎的杯盏交错暂时抹去了那一场分歧。
话题既是又转去董卓身上,众人被酒精膨胀的情绪高亢起来,长脸的孔伷喝得半醉了,“董老贼逃奔长安,都道凉州兵善战,我瞧甚是不堪一击,大军旌旗一挥,便逃得没了影!”他专好清谈高论,越是稠人广座越是言谈如聚,世人传他可嘘枯吹生,长了一副生死人、肉白骨的舌头。
刘岱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董老贼算个毬,有我关东义士,便有十个董卓,又能奈我等何!”
诸侯被撩拨出谈兴,七嘴八舌地吹嘘自家的讨董功绩,恨不得将董卓踩在脚下,啐上两口唾沫,再刀刀凌迟,以宣泄心中那昂扬的炫耀之情。
袁绍瞧着众人酒醉后扯胡话的丑态,颇有些不以为然,他打心里很瞧不起这帮粗率莽夫,碍着众人摆在台面上的讨董大业,他又坐在盟主位上,不得不咬着耐心忍受。
底下忽有人冷笑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在那喧嚣的薰薰醉话里显得特别刺耳,众人尚在糟践董卓,只有袁绍和袁术几人听见了,循声而去,竟是曹操。
不过须臾,曹操忽而大笑,琅琅笑声震得众人热火朝天的议论像被钢刀劈了,登时碎成了七八片,刹那间面面相觑,还道曹孟德喝高了,失心疯犯了。
袁绍皱起了眉头:“孟德何故发笑?”
曹操冷冰冰地说:“董卓既是如此不堪,诸公何不整精兵,磨戈矛,即刻率大军西出函谷关,与董贼决一死战!与其在此置酒高会,吹嘘老子天下第一,天若有脸,只怕此时已被吹掉了。”
众人被曹操忽然冷场的话搅得酒醒了一大半,袁绍掩饰着道:“孟德,你醉了,今日是为庆功,不谈他事,来来,你我兄弟共饮。”
曹操将手中的酒爵重重一顿:“庆功?天子被董贼挟持西走,国之重器有损,你我朝廷重臣却坐视社稷倾覆,空谈功绩,操愚拙,不知功绩何在!”
这一下,不仅袁绍,席上的诸侯都变了脸,有人想反驳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