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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了一会儿,无比镇定继续开口,“我认识林晋修真的太久了,比跟你久得多。而你,我从来都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你。你跟电影公司解约的时候,我问过你那么多次,你都瞒得滴水不漏。你那么会演戏,我根本看不出你的真实情绪。”
“我瞒着就是怕你瞎想,却换来你的不信任。”顾持钧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嘲。
“我为什么要跟公司解约?没错,林晋修是没封杀我,实际情况恰好相反,”顾持钧一字一顿,“电影公司把我以后一年的日程表全都排得满满当当。如果不提出解约,这几个月根本就不可能陪在你身边。聚少离多的话,怎么恋爱?”
“许真,你还不知道吗?你对林晋修从来没有办法释怀。我费了多大工夫才把林晋修从你心中赶走,最后追到你?即便这样,我跟你求婚这么多次。你也不肯答应,或多或少也是因为林晋修,”他满脸疲惫,“如果我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都在外面拍戏,你会怎么样?只需要三个月,不,也许要不了三个月,你就会回到林晋修身边。”
我如遭雷击,这才知道什么叫轻声说重话。下意识蹲在地上,我捂着脸,身体中有器官被撕裂,痛楚得钻心。
“终于明白了?”顾持钧也蹲了下来,伸手抚过我的脸颊,“你信任他超过信任我,比如,你甚至都不肯告诉我去求林晋修帮忙的真实原因……跟我在一起后,你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这几个月,我寸步不移守着你,你依然和他藕断丝连。我一开始就知道,林晋修是你心头的一根刺。他会横在你我之间,不是因为他是林氏二公子,而是因为你爱过他。”
顾持钧和别人不同,别人震怒的时候往往会失去理智,而他却不会,思路却格外清晰,极有条理。他坐到床沿,把床上我的衣服一件件全部折好,在他折到第七件衣服的时候,他静静抬头看我。
“好,我们分手。”
顾持钧一个人去了瑞士。
第二天我在学校宿舍睡过了日上三竿,直到下午。我很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时间,独自坐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打开手机,看到他发给我的一条信息,“你家的房子,我很抱歉。但我相信,林晋修会把房子还给你的。我正在机场,二十分钟后上飞机。小真,再见。”
短信是一小时前发来的,现在的他,已经到了离地万米的高空。
他终于还是上了去往欧洲的航班,离开了我。仔细想来,真是一次和平的分手,毫无波折,说断就断。我要跟他分手,他就跟我好聚好散。顾持钧说自己拿得起放不下,其实根本不是。他才是最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干脆利落。付出感情的时候全心全意,收回感情也毫不拖泥带水。这样也挺好,我终于不用在学校和他家之间奔波来去,可以住在学校,沉默地上课下课,在图书馆准备论文和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我镇定自若地换衣服,下床,去卫生间洗漱,然后打开电脑,去网上搜索各种新闻,关于我和我父亲的各种花边新闻已经从报纸和网站上撤去,连点影子都找不到。
我换上以前的手机号,终日安静,从未响起。林晋修做事,果然是万无一失。
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取消了请假,上下课无人滋扰,在学校里虽然还有人对我报以好奇的眼神,但并不太过分。我想那是因为林晋修经常在我身边的缘故。谁敢那么不知趣惹到他?他在我身边也不做别的什么事情,只跟我一起吃饭,在图书馆学习,甚至帮我准备论文的材料,简直可以称得上贤惠体贴了。韦姗小心翼翼跟我说:“我还是觉得你和学长在一起般配一些。”
这其间我知道我妈终于还是要结婚了,她选择在教堂结婚。婚礼的排场似乎不小,听纪小蕊夸张的说法,嘉宾都是跺一跺脚整个静海市都要晃几晃的人,所以婚礼之前必须预演一次。我对她的婚礼毫无兴趣,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林晋修说了几次我都充耳不闻。最后一次他跟我提到我还想装傻,他拿笔敲了敲我的课本,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看到他淡定的脸,“别想装糊涂躲掉。”他肯定是觉得自己一个人难受不划算,所以非要拉着我跟他一道受罪。“胆子真大,”我反唇相讥,“我和她芥蒂还在,你不怕我一脸丧气地去婚礼现场大闹一场?”
“我正愁找不到人去婚礼上大闹一场呢,你能提出主动破坏,我非常欢迎,”林晋修头也不抬,“反正丢脸的又不是我,是姓许的。我只需安安心心坐收渔人之利就可以了。”我气结。“我有什么脸可丢?反正客人我也不认识,要丢自然丢你们林家的脸了。”
“丢我的脸?”林晋修侧头看我一眼,淡声道,“只有我的妻子才能让我丢脸。”我很不得抽自己的耳光,让你多嘴!林晋修翻着我的考试表,语气不容置疑,“《金融法》考完之后,我来接你。”
“喂……”我气恼,“你少自作主张行不行?”
林晋修不理我,取过我那篇被教授批了个鲜红的“重改”两字的论文,低头看起来。“你最近的论文实在太难看,数据处埋从头错到尾,完全是敷衍,那么想延期毕业?”他语气不善地评价我的论文,又提笔修改,圈出了其中的几处关键性的错误,“许真,我不管你到时候怎么丧气,但你务必要出现。”三天后,我到底还是被他抓走了。
偌大一间教堂,很有些年头,安静极了。林晋修和婚礼 组织者在门口急速交谈,我目不斜视走进教堂,恰好看到母亲一个人静静站立在教堂通道中央。
她穿着白灰相间的套装,戴着丝质柔软的手套,慢慢回过头来,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怔了一怔,表情阴晴不定。看来她不乐意看到我,我们母女在这点上倒是颇为相似。“来了?”我点头。她垂下眼睫思考了一会儿,“过来。”我往前走,她也往前走,最后在教堂第一排落座,把挎包放下,手搭在膝盖上,也示意我坐下。
“我最近想了很多,你对我生气是有理由的,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心理医生说我们母女需要坦诚相见,”她搁在膝盖上的手居然微微颤抖着,“小真,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给我一点时间,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不用了,”我漫不经心,“我都知道。”
她是真的意外,眉心蹙起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若无其事地笑了,背靠着洗礼台,“你去扫墓的那个人叫洛远秋,是你的大学同学,他最喜欢桅子花,你们志同道合,热爱电影,可以随时为电影献出生命……”我母亲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吃惊了短暂一瞬后恢复镇定,“你爸爸告诉你的?不,不可能,他不可能告诉你。”
“当然不可能,”我说,“这二十多年,爸爸从来不在我面前提起关于你的事情,更不会提起姓洛的什么人了。”
“那你知不知道……”她好似下了很大决心,“远获他是你的……”
“我一清二楚,”我瞥她,“行了,您还是住嘴吧,这种过时的旧闻也好意思跟我说,别闹得太难看,虽然这个场面已经够难看了。”
“你这个阴阳怪气的刻薄语气是怎么回事?”她实在忍无可忍,“觉得我没帮你出头?”
我唯恐伤不了她,冷冷道:“您想多了,这我可不敢。”
“我当时那么说,只是为了让你吸取教训而已,你既然要跟顾持钧在一起,就要做好准备,”母亲深呼吸,似在平息心情,“顾持钧是我见过的最会掌控人心的男人,你根本控制不了他,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阿修对你才是真正情深义重。”
她不提林晋修还好,一提起我就火冒三丈。我不掩奚落,“这后娘还没当上,居然这样心灵相通了。不知道林晋修的生母知道了,会不会在坟里哭呢?”
“够了!太刻薄!”
“刻薄?这样您就受不了啦?”我冷冷一笑,“妈妈,你自己嫁了姓林的,还要把自己女儿也打包送过去,一家两母女都去伺候姓林的,你的主意倒是不错。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母亲脸色哗然一变,“我跟远洋结婚,你觉得丢人?”
“你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光彩的事情?”我咬牙切齿,连日积累的怨怼犹如火山爆发出来,“新闻那事,仅仅是我被牵连,我根本无所谓。但你怎么能让我爸也卷入这种事情里去?如果我不低声下气求林晋修,下一步就是爸爸被人说是谋杀嫌疑人!我被人说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一辈子勤勤恳恳,名声清白,怎么能容得了那些垃圾胡说?我爸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行为不检,二十岁不到就大个肚子,他娶你,给我一个名分,让你继续自己的事业,他含辛茹苦养我到二十多岁,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母亲目瞪口呆。
“你以为我今天在这里,是在乎你跟哪个男人结婚?你爱跟谁结婚,爱跟谁生孩子,跟我屁关系没有!但我,我许真,怎么能不是许正尧的女儿?我跟他那么像!我姓许啊!”我双眼一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刻骨的仇很到现在才抽丝剥茧地从心脏里挤出,“如果我是他亲生女儿,我可以在癌症发现初期,把自己的肝脏移植给他,可我不是他女儿!血型不对,无法配对!我救不了我爸!我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在我面前死去!”我看到母亲双唇抽搐,十指发颤,居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你撮合我跟林晋修,是为我好?拜托你不要自以为是了行不行?你知道林晋修是什么人?他根本不会爱人!我爱他爱了那么多年,爱得要死的时候,他把我的自尊踩在脚下,当我是宠物,玩具一样耍我这么多年……”
说到痛心处,我想我的五官已经完全扭曲,“你说他喜欢我,我是他的唯一,我当然知道,清清楚楚全写在他脸上呢。这么多年后,他终于学会爱人了,也终于爱上我了,他后悔了,后悔得要命,用尽各种法子逼我跟顾持钧分手,处心积虑讨好我。可我不是狗,不会人家抛两根肉骨头,就摇头摆尾地跟过去。让他做梦去吧!我现在就告诉你,这辈子,就算世界上只有他一个男人,我也不会跟他在一起!您还可以转告他,我是最记仇最小心眼的人,当年他对不起我的事,我一笔笔全都记着。他可以花上好些年来感受一下求而不得是什么滋味。”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一通话了,我大口大口喘着气,觉得浑身血液汩汩地沸腾着。这一年多来,我忍耐的情绪,受到的压抑,统统发泄出去,感觉居然这么好。
我几乎是冷笑着看着母亲脸色发白甚至转青。原来报复是一件这么有快感的事情。千金不换。忽然一丝光流泻进来,有人推开了虚掩的木门。门外,是身着正装的林家父子三个,想必我和母亲的谈话他们都听到了。林伯父走近我,微微愕然地看着我,表情阴沉,我看得出来他几乎就要发飙,但到底还是被我母亲吸引了视线,阴着脸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母亲进了休息室。
林晋阳从来都是沉稳冷漠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伸手拍了拍林晋修的肩膀,转头跟助理说了句“叫医生”,再拧着眉头看我,“许真,你……”
我转身就走。其实我当然注意到了他身边的林晋修,那脸色实在是精彩得难以形容,若是平时,我会好好欣赏他的反应,现在也没甚心情,面无表情从教堂的侧门离开,扬长而去。我想,刚刚我的这番狠话一说,自此,我和林家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第二十七章 一路向北
我关了手机,花了一天时间去超市采购各种物品,又把家里的路虎擦得干干净净,灌满了油,从静海出发,一路往北。我不在乎目的地,不在乎要走多少天,也不是为了旅游,只需要开着车在路上奔驰,就能体会到无拘无束的快感。我晚上通常会在路旁的城市里休息,补充食物和饮用水,给车子加油,保养。只有一天为了赶路,又太疲倦,就把车停在加油站,放下后座,拿着毯子把自己裹成圆柱体安静睡下。当年我和爸爸也是这么过来的。
夏夜的时候,爸爸还会教我辨认天上的星星,怎么寻找北方,如果在密林里迷失了道路又当怎么办,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一个没落下。我小时候记性好,学东西快,再怎么复杂的流程也都一字不差地印在脑海,爸爸对我的好学十分高兴,总是抱着我,说:“我的小公主真是太像我了,真聪明。”爸爸对我学什么总是抱着赞许的态度,试想世界上还有几个父亲允许十三岁个子刚刚能够到刹车的女儿开着路虎在荒野中奔驰?我还记得当时爸爸看着我的表情,儒雅的脸上满是笑容。我爸爸还教会我怎么反追踪。我离开静海的时候,特别换上了备用车牌,卸载了导航仪,关了手机,跟外界的联系方式都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