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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爷,打不?”董学礼的副将心中忐忑,咽了口唾沫。
董学礼看着前面长枪如林,心中盘算:就算我这三百人能够冲过去,总也要死伤一部分。咱一个降将,兵就是身家性命,若是没了兵那还成啥了?不如先冲一阵,看能不能冲散。
“打!”董学礼大声喝道:“步兵营先上!”
间杂蓝衣青衣的步兵营手中提着长短不一的长枪,大小不同的刀棒,还有人提着扁担和铁铲,口中呼喝着为自己壮胆,朝罗玉昆的长枪阵上冲去。
罗玉昆因为地形摆不开大军,将鸳鸯阵换到了后面。见董学礼以步兵营冲来,当即下令擂鼓发号,长枪方阵随着口令缓步上前,鸳鸯阵也从侧翼绕了上去,迂回合击。
“弓箭!预——备!”罗玉昆部的军官大声呼喝道。
鸳鸯阵的士兵们在行进中从双插抽出弓箭,随着口令开弓搭箭。
“放!”
一声令下,顿时弦声响成一片,箭矢如同的飞蝗一般朝大顺军头上落去。
“方阵预——备!”罗玉昆按照东宫操典上的口令喊道,颇有些新鲜的感觉。以他的战争经验判断,对方在经历了一次箭雨袭击之后,势必会加快行军速度,冲入弓箭盲区,短兵相接,一决生死。这时候若是用长枪方阵,正好能够遏制住对方的冲锋势头,以鸳鸯阵从侧翼进攻就能一击定胜负,彻底打乱对方的阵型。
“虎!虎!虎!”长枪阵爆发出川西口音的呼虎刺杀声。
眼看就要冲到面前的大顺军,在这片肃杀呼喝声中,如同散了线的珠子,朝各个方向冲去。
哪里没有敌人,便往哪里冲。
“老子晕得很!射了一轮就溃散了?”罗玉昆骂道:“鸳鸯阵上!抓人抓马!别让跑了!”
这些宁夏兵打仗不行,但是马都是河套出产的上好蒙古马,随便跑一匹就是大损失。
董学礼也不是初上战阵的雏儿,又是世代将门,当然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他别过马头,高声喊道:“撤!”
骑兵来去如风,对阵步兵有天然优势。此刻拼命逃跑,步兵只能干瞪眼。只是董学礼却没想到,他的情报早就传到了罗玉昆手里。罗玉昆在董学礼的逃跑路线上安排了伏下了流民营,虽然仍旧不能打硬仗,但这种擒杀溃兵的工作却是足以胜任。
罗营川兵高喊着“跪地免死”的口号,向董学礼退散的方向追去。川兵营还不知道东宫如何记功,只听那阉人训导官说不以首级记功。不过管怎么算,抢到手的东西才是真东西,那些马可不能放任他们逃跑。
而且这支顺贼刚从东昌府这等繁华之地出来,身上难免会带私产,若是能够缴获又是一笔收入。
陈崇连忙拉住罗玉昆:“千万不能让他们散了,万一董学礼杀个回马枪怎么办?”他在东宫战术训练上见过这种战例,而且听说孙传庭就因为士卒轰抢战利品被李自成杀了个回马枪,先胜后败。是了,就是崇祯十五年的那次郏县之战。
“不怕!”罗玉昆道:“你看他跑得那个架势,是回不来的。”
罗玉昆的自信并没有感染陈崇,直到伏击处传来巨石滚落的声音,他才放下心。只要巨石截断了董学礼的退路,剩下的也就是瓮中捉鳖了。
崇祯十七年四月二十五日,魏家湾之战,罗玉昆带着川兵营一举击溃了大顺军董学礼部,缴获良马两百二十七匹,驮马驴骡以百计,俘虏大将董学礼、刘暴,并麾下士卒一千余人。
这些缴获在第一时间运向了乐夏线,萧陌派人到济南府接收。济南府只以为这是官兵要和罗贼开战,紧闭城门不出不进,甚至连城头的旗帜都不敢打,只等着看最后谁赢了,他便降谁。直等看到官兵押送着顺贼俘虏和战利品东归,济南府方才打出了皇明的赤旗。
青州府倒是要比济南府更像是大明的领地,一路上都有地方守官派人引路,招待将领饮食,同时小心翼翼地探问是否还有一道将青州府遮蔽起来的防线。
朱慈烺离开莱州赶到乐夏防线视察的时候,正赶上的萧陌的人带着俘虏回来,转交给陈德收入俘虏营。
这些人承担起了最繁重的劳动任务,每日的热量摄取却远远不够,以至于劳动效率下降,更有被累死饿死的。朱慈烺知道这是时人的普遍认识:所谓苦役就是干活干到死。
“首先,这些人一样是大明子民,只是走上了不该走的路。正因为罪不至死,我才让他们服苦役,否则直接杀了岂不是更能震慑人心?”朱慈烺叫过陈德,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但语气却不减严厉。“其次,我们现在有多少人民?万历六年时普查的山东一省人口不过五百六十万,如今三停中还能剩下两停就已经是天可怜见了!你若是让这些人都浪死鞭下,我用什么人来干活种地、休养生息?以后哪里去找兵员打仗?”
第207章 可恨年年压金线(4)
陈德沉默不语,心中却是在分析皇太子这番话的意思。以他的成长环境,以及幼年乃至如今十八岁的生活阅历,是根本不会将人命当回事的。诚如屠夫的儿子不会怕血,他这样十五岁就上阵杀敌的将门之子,会怜惜一帮“罪人”的性命么?
正所谓,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得是,人死了完全可以再抓嘛!
——是因为我父亲叛国,太子终于要拿我下手了么?
陈德心中痛如刀绞,这才发现自己对皇太子除了君臣之义,似乎还多了一份亲近依赖。
就如大哥一般……
朱慈烺见陈德脸色土灰,知道他钻进了牛角尖,放缓口吻道:“我让你管这工兵营和俘虏营,就是为了磨你的性子。我读史书,真正天才横溢的名将固然有,但绝不多。而能够立下不世功勋的,如我朝开国辅运的那些名将,却往往心思缜密,行事稳妥,如此自然能够立于不败之地而待敌自败。你才具足以提一营之兵,但性子不经打磨,凡事以暴力相处,如何能成为一镇大帅?”
陈德眉头纾解开来,转而一股酸意直冲鼻根,硬生生忍住,低声道:“殿下,末将之父……”
朱慈烺压了压手:“人各有缘法,尔父果然是有失节的地方。不过你一路随我过来,并未犯错,我怎么可能因他的罪过而处罚你?”
“末将就是心中难过……”陈德终于哽咽道:“子不可言父过,臣不可背君恩,如今末将真是无自处之地。”
朱慈烺抚了抚陈德的后背:“你好好干,日后立下军功,来赎尔父之罪便可。”
陈德跪倒在地,拜道:“多谢殿下仁慈。”
“先别谢我。”朱慈烺朗声道:“从今天开始,工兵营的死亡指标为每旬日一人,俘虏营为旬日五十人,工程进度必须加快,我也会派人进行质量检查,要求更加严格。”
“末将领命!”陈德是个聪明人,何况朱慈烺已经将话说得那么透彻。光靠鞭子加快工程进度显然是低效浪费的,自己必须想办法走另外一条路。虽然现在他心中没底,但人同一心,心同一理,只要集思广益,选用经验丰富的老营造来督工,总比动辄用鞭子抽打的好。
想到这里,陈德心中一阵愧疚。自己只想着带兵打仗,却没想自己是否有那个本事。差点辜负了皇太子的一番苦心,错过了替父赎罪的机会。
朱慈烺解了陈德的心结,又命人在筑好的墙段上用虎蹲炮轰击,撞木撞击寨门,虽然质量仍旧堪忧,但也没有立时就坍塌。
“还要加固。”朱慈烺留下四个字,转身又去巡视下一处。
如今顺军已经有了用火炮攻城的习惯,原历史剧本中的清兵在攻城时也不乏用火炮的记录。这道乐夏防线是根本防线,必须要有极强的防御力。而且现在严要求高标准,也是为了日后施工提供经验和守则。
在朱慈烺看来,坞堡将会是日后明军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的防御要点。只有在收复河套之后,才有充足的马匹执行进攻性防御策略。在机动力不足的情况下,用坞堡加火炮的模式防御,互为犄角,坚壁清野,是对抗满洲铁骑的最佳方式。
“萧陌。”朱慈烺转身叫道。
“末将在。”萧陌已经配上了金徽肩章,以下将军的身份上前应声道。
“萧东楼那边还有几个山头可以当做外围防线,你这边却是直面开阔平原,可有什么打算?”朱慈烺问道。
“殿下,”萧陌欠了欠身,“正因我部防线外围皆是平原,末将希望能够在主体寨堡完工之后,修建烽火台,提前预知敌情。”
“你这思路是很稳妥的。”朱慈烺点了点头:“对于如今我军缺乏大规模骑兵,预警坚守是好办法。不过现在不着急。因为罗营主力在东昌府,可以充当我们的眼睛和第一道防线。等他南下之后,我还有一样利器率先装备你营。”
萧陌是最近才知道罗营原来也是东宫体系的部队,心中自然对皇太子的神来之笔赞叹不已。听说还有利器,这位下将军更是心中酥痒,问道:“殿下,是红衣大炮么?”
“不是。”朱慈烺笑道:“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现在技工学院正在试验研制,很快就能配装你营。不过你还有个任务。”
“末将莫敢不从。”萧陌连忙道。
“你去看了罗营,感觉如何?”朱慈烺问道。
萧陌舌头打了个结,终于直言不讳道:“乌合之众,与侍卫营……喔,近卫营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不错。”朱慈烺点头道:“朱家骏过去之后,罗玉昆才知道对手下兵力进行整合。在此之前,呵呵,可以说是与十年前的流贼一般无二。”
萧陌突然心生警兆,试探问道:“殿下可是要我营派出军官帮他操练士卒?”
“你倒是有为将者的直觉了。”朱慈烺笑道:“正是,我希望从你这里抽调一个鸳鸯阵局,一个方阵局,过去当教导队。”
萧陌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这边也是军官不足。东宫对军官的晋升授衔卡得极其严格,除了拼杀英勇之外,还必须掌握各种文凭。比如士兵升士官要有丙等文凭,尉官要有乙等文凭,校官以上要有甲等文凭。参谋官更是从严,比同级的军官要高一等要求。
“殿下,”萧陌为难道,“这不该是作训部的事么?”
“作训部自己也要培养教导队,实在抽不出人手。”朱慈烺道:“你别指望畏难而退!朱家骏和陈崇都是你原先的下属,你这老长官不挺他们一把?”
“殿下,罗营可是有上万人啊!”萧陌叫苦道。东宫上下都知道,若是皇太子以协商的态度交代任务,那就是可以讨价还价的,绝不会受到指责。若是现在不说清楚,日后完不成任务可就只有乖乖受罚了。
“也不是整个罗营。”朱慈烺笑道:“以后所有营头都要控制编制,方便配属,所以筛选出三千五百人上下,编练成独立游击营就行了。”
“从万人之中甄选三分之一也非一时能做到的。”萧陌微微放下心。
朱慈烺无所谓地瞟了他一眼:“日后扩建编制,三营并设一‘师’,说不定这支游击营跟你的近卫一营还是一起的呢。”
“末将能否外聘一批眼光毒辣的人牙一同去?”萧陌连忙问道。
他很清楚,萧东楼那边的近卫二营早就说过要重建天雄军,肯定不会跟第一营归并在一起。按照皇太子一碗水端平的态度,后备能统编的只有骑兵营、火器司、单宁的预备营,以及罗玉昆的独立游击营。
而这里面只有独立游击营有作战经验,质量明显好于那些操典出身的新兵营。萧陌自己就是从操典派跌跌撞撞过来的,知道经验对于一名战士意味着什么,当然抓住机会,把独立游击营拉到一起。
“当然可以。”朱慈烺抿嘴笑了笑,心思却飞到了莱州。
技工学院由王徵出任祭酒,汤若望为司业,王永春、永顺二人出任教务。实际上就是因为王徵年迈,承担所有学院的庶务,好让王徵有足够的精力投入到科研之中。
技工学院收到的第一笔订单,就是朱慈烺口中的“利器”,一种适合在开阔地带使用的瞭望预警器材。
学院定名:巨型载人孔明灯。
俗称:热气球。
第208章 可恨年年压金线(5)
紫禁城,武英殿。
“皇上,这些贼匪若是不打痛他们,断是不肯归顺的。”顾君恩作为李自成的谋主,地位越发稳固。眼下牛金星在忙着登极大典,田见秀、宋献策忙着追赃拷索,李自成在战略上的问题,主要就是征询顾君恩的意见。
“你的意思是,派刘芳亮去打?”李自成眉头皱了起来:“眼下吴三桂占据了永平府,叫嚷着要来打北京。北京这六万人中还有不少朱朝降兵,若是不将刘芳亮调回来,如何能够东征吴三桂?”
顾君恩道:“皇上,臣以为,北京城高墙厚,且有红衣大炮镇门,当取守势。大可派磁侯大军南下,收取江南,策应湖广。一旦收复江南湖广,则银粮充沛,然后以全国之力攻辽镇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