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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成虎按照约定,大军从南到北横扫而来,沿途甚至没有发生战斗,和平光复汾州府,直到兵临太谷县才遇到驻守的绿营兵。
那些绿营兵看到了大明红旗,在短暂的观望之后,阵前起义,被牛成虎编入辎重部队。
由此,太原府已经被牛成虎和左光先围住了两面,而西面是吕梁山,只有北面可以逃往大同。
孟乔芳在逃亡和固守之间选择了固守待援。得到驰援命令的多铎带着一万多满洲大兵,疾驰南下。
“王爷已经传令孔有德、耿仲明五万人返回山西,太原还是可以守一守的。”孟乔芳心中盘算着兵力,望着一脸颓唐之色的姜瓖。
姜瓖的操守是有目共睹的,现在他手中的绿营兵是山西最大的一股力量。无论孟乔芳怎么挖墙脚,忠于姜瓖的人马还有三万之众。如果姜瓖倒戈,那么山西局势就再没有悬念可言。
姜瓖看了一眼孟乔芳,却没有说军事,只是温言问道:“孟公近日来身子如何了?”
“些许水土不服,好多了,好多了。”孟乔芳努力想提起精神,却发现中气空乏,整个躯体都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他已经年过半百,在女色上十分谨慎,然而从年前的一场小病开始,身体便不可抑制地恶化。如今已经是面色黄蜡,双目失神,就是不懂医术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第372章 陇山高处愁西望(6)
孟乔芳已经找了不少声名显赫的名医,可惜这些名医都“缺乏”职业道德,不愿意为鞑虏高官医治。有些人闭门不出,有些人装死不在,还有些人胆子小,奉命而来,但来了之后却装傻充愣,表现得比满洲的萨满巫医还让人觉得靠不住。
如果不是关外的医生实在比关内医生差得太远,孟乔芳也不至于出此下策。一方面暴露了山西主帅身体不好的军事机密,影响军心士气;另一方面也要冒着被“皇明分子”暗杀的危险。
其实孟乔芳是真的多虑了。
因为他的身形早就瘦得脱了人样,任何一个视力正常的人都知道他病情极重。而山西各衙门从军民事务的反馈速度上,也能很轻易地知道这位总督几乎无法处理公务了。所谓的“机密”,其实已经众所周知。
至于怕被暗杀,也是完全没有必要。
因为这原本就是有人给他下了毒。
徐惇将“一枝梅”插在孟乔芳身边的同时,先后又安插了三个钉子。这四人原本都是单线与徐惇联系,谁都不知道别人的存在。直到春节之前,冬季攻势取得了胜利,朱慈烺提醒徐惇下一阶段就是山西工作,让徐惇做好准备。
徐惇颇为吃惊,本以为皇太子会在北直战线打开局面,直接进攻京师,没想到竟然从山西入手。不过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不是提督大都督府参谋总部的都督,战略问题上是容不得他说话的。
于是徐惇把心一横,决定干一票大的:暗杀孟乔芳。
要让孟乔芳死于非命,这对于一枝梅等情报员而言十分简单。一枝梅几乎每天都要伺候孟乔芳穿衣带帽,偶尔还要客串剃头匠为他刮头皮。然而死了一个孟乔芳,清廷还会派来其他总督、巡抚,那时候所有安插的钉子眼线都作废了,属于得不偿失之举。
最好就是让孟乔芳既不能全身心投入公务,又要让他继续留在山西秉事,同时又要随时能让他死亡。
所以一枝梅想了个最直接的办法:下毒。
下毒看似简单,操作起来却有很大的难度。稍稍有些地位的人家,用厨子就十分谨慎。如果到了朝中大佬、封疆大吏这样的级别,所有入口的饭菜都要由厨子先行尝过,然后由近侍拿银针银筷试毒,最后才能上桌入口。
年前山西暴雪,孟乔芳受了风寒,找了医生给开的发汗药。一枝梅抓住这机会,衣不解带通宵伺候不说,还主动要求为“主子”尝药。这样的忠仆可不好找啊!孟乔芳由此大为感动,对一枝梅格外信任。
一枝梅在尝药之后,还要亲自端了汤药伺候孟乔芳服下,而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他将调配过的砒霜藏在指甲盖里,每次都不经意地落入一点。砒霜水溶性高,分量少的情况下无色无味,实在是宫廷谋杀的圣药,用来对付孟乔芳自然更是小菜一碟。
随着一日三顿摄入这种毒药,毒性在身体中累积,很快就摧毁了孟乔芳的肝、肾系统。就算是壮年也禁不住这样的损害,更何况孟乔芳已经是年过半百,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步入老年人行列了。
“我担心我家老爷熬不住了。”
东虏总督府设在晋王府中。在后院的厨房里,坐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剃着光头,身穿打着补丁的灰色粗布僧袍,正捧着一个裂口瓷碗稀溜溜喝着粟米粥。在他身前坐着的就是孟乔芳的贴身仆人,代号为一枝梅的锦衣卫缇骑。
这和尚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粟米,一边道:“吉人自有天相,佛菩萨会保佑贵府老爷的。”
两人都没有故意压低声音说话,无论谁无意中听见,也只会以为“忠仆”在为“主子”担心。而那和尚是吃了人家的施舍,说些宽慰的话。
而一枝梅却很明白地听出了言下之意:现在还不是杀孟乔芳的时候。
孟乔芳如果现在死了,清军主帅就是正从大同赶来的多铎,其麾下养精蓄锐的一万满洲兵将给明军带来不小的麻烦。只要孟乔芳不死,他仍旧是清廷在山西的第一把手,就算是豫亲王多铎要调动其他军力,也得经过孟乔芳这道手续。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权力被人卡一道,所以就算孟乔芳再顺从,也会让多铎觉得不舒服。
更何况孟乔芳与多铎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多铎承袭了老酋奴儿哈赤的暴力基因,坚信杀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已经得到了原历史剧本的确认:扬州十日就是他的杰作。
孟乔芳虽然也是旗人,但他仍旧保留着大明军将的思维方式,重视将领的才能和培养,重视地方统治,先立足不败之地而后求胜。
在原历史剧本中,孟乔芳担任陕西三边总督,任期长达十年,战胜了贺珍、武大定、米喇印、丁国栋各路人马,斩获十七万众,又提拔了“河西四将”中的赵良栋、张勇、王进宝三大名将。由此可见其人也是一介能臣。
“和尚吃完了就从后门走吧,这几枚大钱算是我的供养。”一枝梅站起身,从钱袋里抹了几枚铜板出来,上面的字都已经分辨不出了。
和尚一抹嘴,合什道:“多谢施主。小僧此处有药师佛圣像,若是选在房中日日诵经祈愿,贵府老爷定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这也是市井中常见的交易景象。施主布施钱财,和尚布施福田。虽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却没有丝毫铜臭。在一枝梅手中,这副药师佛的画像隐藏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给他的任务,而他交付出去的铜板,若是细心剖开也能看到里面刻的小字和图案。
整个接头过程不过一顿小米粥的功夫,并不需要避人耳目,清军在太原的城防图已经传了出去。
……
“这太原的城池也太厚了!火炮都推到七十步了竟然还打不垮!”左光先骑在马上,举着千里镜,无奈地看着在冲车保护下的火炮不得不缓缓退回来。
太原作为晋藩的封国,从洪武时代就是北边重镇,城墙的核心是夯土,外面包砖,又用糯米汁混合了石灰勾浆填缝,比之南京的城墙都不逊色。而南京城墙在二战中被倭寇迫击炮轮番轰击,也只是留下些许白点而已。
朱慈烺看着这高大的城墙,心中感慨不已,道:“十七年正月的时候,我手下若是有三万兵,我就未必会将太原让给李自成。”左光先点头同意,他知道当时皇太子手下不过三五千人,死一个少一个,根本禁不住李闯拿人命来耗。
“若是去年九月有现在这么多火炮,我也不会让陈永福放弃太原。”朱慈烺摇头道。
“是啊,那时候末将就能入驻此城,不过没有火炮怕是也守不住。”左光先道。
“唉,实力不足,总要付出点代价的。”朱慈烺说着,只见闵子若拿了个红盒过来。
红盒里是一张丹青素描的城池图纸。在城池的东南角,有个被特意圈出来的位置,一旁用小字写着:十月间坍塌,新修。
朱慈烺将图纸放回红盒,收入袖中,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他又与左光先回忆了一番当日兵力匮乏,被李闯大军撵着跑的困顿,方才道:“今日恐怕也没什么进展了,早点收兵休息吧。”
“殿下,还能再攻一轮。”左光先道:“末将想让工兵队试试陶缸爆破法,说不定能打开一道口子。”
“回头再试吧。”朱慈烺面露倦色,道:“或者再用火炮打一次。这次换个地方打。哎,我看那儿不错,让他们试试轰几炮。”朱慈烺遥遥指向东南角,对左光先道。
第373章 陇山高处愁西望(7)
黄土夯实的城墙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坚固,三个月前刚刚修补的地方正是这座城池最薄弱的地方。左光先将火炮集中起来,在冲车保护下冲进了五十步内。墙头清军纷纷射箭,却无法射透冲车顶上的蒙皮,纷纷嚷着放炮。
太原的城防炮还是孔有德留下的,只有一门五千斤红衣大炮,布置在南门。左光先避开了南面,几乎等于将这门火炮废了。现在东宫军的火炮冒着弓箭的打击冲入五十步,也是希望能够进入那门大炮的射击死角。
新修过的砖面不会像以前嘉靖、万历时候那样用糯米汁黏合。土水泥在近距离的火炮轰击之下,很快便被敲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夯土墙体。
清军很快意识到了明军的战术意图,从城门里冲了出来,嘶喊着冲向火炮。
明军当然不能放任自己的火炮被清军攻击,阵列在弓箭射程之外的明军火铳线阵,随着哨声瞄准、射击。在火药的爆炸声中,跑动中的清军如同撞上了一道铁板,纷纷倒地。那些经验丰富的巴牙喇和甲兵躲在包衣和绿营兵身后,躲过了火铳袭击,继续朝火炮冲去。
“虎!虎!虎!”鸳鸯阵杀手队越过火铳阵列,迎着清军冲杀过去。
两支人马迅速碰撞在了一起,使得城头的箭雨也暂停了下来。
炮兵在前线继续按照操典动作有条不紊地清理炮膛,填充炮药,轰击城墙。
朱慈烺放下千里镜,道:“冲车掩护火炮攻城,这个想法不错。”
左光先笑道:“冲车攻城也不算什么新法子。”
冲车历史悠久,款式各样。有的冲车胜在高,可以越过城墙居高临下进行攻击;有些冲车用铁板覆盖车顶,能顶住城上的落石、滚木、金汤。
“我在想,若是冲车变成一个铸铁盒子,留出炮口和铳口,就算敌军冲杀到跟前也不怕了。”朱慈烺显然是想到了一种新的兵器:坦克。
左光先想了想,道:“殿下这想法倒也不是没人想过,但小炮也有三五百斤,一个人算是一百斤,五面铁板少说也要千斤。如此之重的冲车如何驱动呢?”
冲车都是里面的军士推动,所以主要用木材、皮革,而坦克的最大问题就是自重超过了人力驱动的范畴。而若是用畜力的话,朱慈烺也想不出来如何保护牛马。唯一的办法就是蒸汽机。
“只要有需求,总是有办法的。”朱慈烺再次将目光投向战场,清军中一个彪悍的巴牙喇以一己之力砍杀了一个鸳鸯阵小队,表现出超人一般的单兵作战能力。左光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里,脸上变得万分难看。
砰!
一声铳响在嘈杂的战场中显得卓尔不群。
那个彪悍的巴牙喇身子一晃,高举的刀迟迟没有落下。刀口下的明军迅速刺出一枪,捅进了他的喉咙,将他放翻在地。
朱慈烺用千里镜清楚地看到了那巴牙喇胸口绽放出来的血花,咦了一声,问道:“刚才那个不是制式火铳吧?”
左光先放下千里镜,道:“不是。”他答完方才解释道:“殿下,是这,因为火铳不够用,我就从民间收罗了一批堪用的。其中有几支斑鸠脚铳,放得远,威力大。刚才那个便是斑鸠脚铳。”
“原来如此。”
斑鸠脚铳在东宫火器部队并不陌生,更直接地说是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因为这种用药一两三的重型火铳,炸膛的可能性实在太高,而且一旦炸膛,铳手不死也得重伤。不过可能是制造厂家不同,左光先收罗来的这几支斑鸠脚铳却没有发生炸膛的问题。
“这种斑鸠脚铳能打到二百二十余步,比咱们用的火铳强多了。可惜操作不便,而且分量也重。”左光先道。
斑鸠脚铳因为枪体太重,需要脚架支撑,搬运使用都不方便。
“火器司最早就配备过,后来不堪用。一者是质量不过关,再者也是没有琢磨出相应的战术战法。”朱慈烺道:“你大可以将这些斑鸠脚铳三支一组,放在方阵之间,专门射杀敌军中彪悍之士。”
虽然斑鸠铳不可能当狙击枪用,但可以在远距离就开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