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林在中在一旁听了,觉得奇怪,见下面又到了拜兴的环节,侧首低声道:“贵使有何冤情,竟至于此?”
“在下是来通报先王讣闻,并求册封的。”那使者深吸一口气:“见了大明兵雄将勇,更想请大明出兵为我国报仇。”
林在中正要询问报仇之事,只听到一声干咳,循声望去原来是鸿胪寺礼官面色铁青地发出了警告。两人也不敢冒犯,垂下头等待礼毕。反正平日有的是时间相互往来,这等他国秘辛总要好好打听清楚。
朱慈烺坐在宝座上,对于下面的献俘公审没有丝毫兴趣,只是看看场面十分庄严肃穆,奏乐水准也高,却很难有崇祯皇帝的那般感触。眼看父皇陛下双目含泪,身子微微颤动,朱慈烺便将目光投向了四周,正巧看见观礼台上有些异动。
朝鲜贡使特有的黑纱高顶宽檐斗笠格外醒目。
看到这些外国使者,朱慈烺倒想起一个人来,正是之前在济南劝崇祯南幸的姜曰广。
这个视他为“肃宗”的老臣,眼下正授了交通总署司令的官职,秩在正三品。
姜曰广在天启年间曾出使朝鲜,对于外交环节十分清楚,而且说话软中夹棒,正是个出色说客的天赋。之前史可法请姜曰广到济南,也是看中了这点。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姜曰广的能力和资历实在过于醒目,以至于他任了交通总署司令之职后,彻底压倒了鸿胪寺卿。鸿胪寺卿只有正四品,比他还低了两级,被压制也就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若是细细考证,鸿胪寺的本职才是接待四方藩使,其下本有典客、司仪二署,如今典客署反倒鸠占鹊巢,成了交通总署,只留了司仪的任务给鸿胪寺。
非但鸿胪寺卿不乐意,姜曰广也不高兴。
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姜曰广本能地反对这种违背传统的改制。如今通政司不能随便往里递奏疏,所以他只能将一腔抱怨发泄到《皇明通报》上。因为自己的身份敏感,所以姜曰广取了一个“彳亍客”的别号,合起来便是“行人”之意,同时又暗示如今忠臣踟蹰难行。他在报纸上的口诛笔伐颇有些恣意放纵,倒是比写奏疏时的遮遮掩掩、斟酌字句要有意思得多。
为了矫正本末倒置的情况,重将交通总署纳入鸿胪寺,姜曰广一接到琉球国使正议大夫金应元的国书,便知会鸿胪寺,请鸿胪寺安排觐见圣天子。这样有意识地将外交工作和礼仪工作结合在一起,正是要让皇帝知道,这两个官署实在不能分开。
不过觐见之事容易,琉球国的问题却不容易解决,具体问题还是得交到文华殿去。
姜曰广非常反感这种“国有二王”的不合规制状态,但现实如此,自己连鸿胪寺和交通总署的问题都无法解决,何况是帝王、储贰之事,更是只能忍耐。
琉球国报丧、求救的奏疏走通政司到内阁,内阁票拟之后送到司礼监。司礼监进呈给崇祯皇帝,皇帝陛下忍住内心中的冲动,无奈道一声:“皇太子知道。”
于是这奏疏便又由司礼监送到了文华殿,交给中书舍人科。
中书舍人本不是科,因为其职房与六科在一起,故而被人叫做舍人科。现在东宫侍从室已经成了舍人科,姚桃任“印君”,一番清点之后,循着重要、紧急四分法,将这份奏疏放在了很后面。
等朱慈烺看到的这份奏疏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这也不能怪姚桃,谁让琉球地处东海,实在是个太不重要的地方。而且奏疏里说的事,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万历三十七年,最重要的先王讣闻也是四年前的旧事。至于册封新王,就算是一衣带水的朝鲜都要等个几年,乃至十几年,让琉球世子多等几年也很正常啊。
这样既不重要,又不紧急的奏疏,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得到了皇太子的过目,已经是皇太子勤勉工作的缘故了。
“你分得并没问题。这事虽然不急,但早日下手总是好的。”朱慈烺唤来陆素瑶,食指轻敲书案:“明天能抽出十分钟么?我见一眼琉球国使,交代几句就行。唔,连带把姜曰广也叫来。”
陆素瑶拧断娥眉才在早上运动之后安排出十分钟的散步时间,那个时间本来是召见总参询问永王一起军训之事。本着皇太子先国后家的原则,这件事只能顺延到——唔,下个月。
金应元当日晚间得到鸿胪寺的通告,并展开觐见礼仪训导。好在琉球国从服饰到礼仪与大明并无二致,故而进展顺利。只是金应元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如此之快就能见到皇太子殿下,兴奋紧张之下整夜都没有睡好,翌日醒来双眼赤红。
他在福建就听说了皇太子的功绩,到京之后也知道了这个帝国由谁说了算,此刻的心情更是比上月觐见皇帝陛下时更为激荡。从会同馆一路前往文华殿的路上,金应元都在脑中默背祖国从万历三十七年至今的悲惨遭遇,希望能够大明切实的支持,而非一纸诏书。
“大夫,见了皇太子殿下千万不能哭,一定要简明扼要。卑职去查了‘十分钟’,原来只是踱上不到一里路的光阴。”副使吉时逢紧跟金应元身后,低声提醒。
金应元连连点头,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第496章 春来雨露宽如海(7)
朱慈烺第一眼看到金应元的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外国人。在这个地域交流近乎为零的时代,每个地方的人除了口音不同,就连容貌体型都有特色。而这个琉球人却长了一副标准的中原容貌,加上与大明完全一样的朝服,就像是个普通的大明官员。
“殿下……”金应元趁着身前礼官不备,大步上前,跪倒在朱慈烺面前,匍匐磕头,声音哽咽。
礼官正要呵斥他的失礼,朱慈烺已经抬手制止了。
“好好说话。”朱慈烺的一边缓步往前走,一边说道。
金应元记起副使的劝诫,连忙跟上。不等他开口,朱慈烺已经抢先道:“尔国先王薨殁事,朝廷已经知之,我会让礼臣再致吊文。”
金应元几乎泣不成声:“外臣拜谢殿下厚德。”
“琉球事我大约知道了些,但都是大明的翰林根据典籍整理出来的,恐怕与尔国实情有所出入。”朱慈烺道:“且先问你。”
“殿下请问,外臣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的表文里说日本国萨摩藩侵占尔国国土,掳虐百姓,囚禁国主,乃至于降尔国国王为国司,可有证据?”朱慈烺道。
金应元一愣,道:“殿下,此事千真万确,但有一句虚言,管教外臣天打雷劈。”
礼官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干咳一声,示意在皇太子面前说这等狠话十分失礼。
朱慈烺没有在意,继续道:“我要的是证据,比如往来国书文移之类。他要占据国土,总是要给你们一个说法吧,就是这个东西。”
“萨摩藩姓岛津氏,的确发过这些文书。小国本不予理睬,他便派兵来打。”金应元恨恨道:“我国但修文化,不知武备,仅有国王护卫而已,虽奋勇抗战,终于还是被其打败。”
朱慈烺知道这也是东亚藩国的通病,重文轻武。
日本的国土面积决定了他们的战争潜力极小,因为战争潜力小,所以又决定了他们的战术思维薄弱,除了速战速决没有其他选择。这在战争大国——中国看来简直不堪一击,但日本总是能够制造一些幺蛾子,让人意外地牙痒。
“这些文书派人送到大明来,否则我在圣天子和朝堂面前也不好说话。”朱慈烺道。
《春秋》作为儒生们的精神宪纲,对于“义战”有明确的规定,强调“师出有名”。随着时光的积累,非但儒生,就连平头百姓也认为只有名正才能言顺,如果只是强调琉球战略位置重要,能够获得巨量的经贸利益……别说朝官不支持,就是百姓也不会认可,甚至连可能获利的商人都会顾忌名声而不敢贸然而动。
大明终究是一个文明世界,与东虏不同。
“遵命!”金应元听了朱慈烺的话,大为振奋。这可是他第一次从明朝官方口中得到要干涉萨摩侵占琉球的意思。只是按照大明以往的惯例,往往都是派下一纸诏书,让双方罢兵。这种诏书时而有用,比如琉球三山时代的终结就是因为太祖高皇帝的一纸诏书。但是对于如狼似虎,敢跟明军厮杀的日本人而言,诏书恐怕不够。
“等文书齐备了,我便请圣天子降下诏书,责令萨摩藩归还尔国土地人民。”朱慈烺道。
金应元心中一颤,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连忙道:“殿下!萨摩藩穷凶极恶,不服教化。当年还曾与大明兵戎相见,焉会因一纸诏书就退兵呢?还请殿下说服圣天子,派出天兵,惩戒凶顽!”
“放肆!”礼官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是目无皇天,轻视圣谕,非人臣道理!”
金应元吓得连忙跪倒在地,口称知罪。
朱慈烺让他起来,继续缓步走着,随口道:“当年韩愈写《鳄鱼文》有用么?”
那礼官一愣,已经明白了皇太子的意思,没敢继续发作。
朱慈烺斜眼看了看那礼官,暗道一声:算你识相,你要是在清朝皇帝面前敢有这个态度早就被砍了。
金应元到底不是中国人,虽然读过四书五经,也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但对于考试之外的“古文”却是知之甚少。他虽然听说过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但《鳄鱼文》却是从未得闻,更不知道此文起到了什么作用。
朱慈烺见金应元面露迷茫之色,随口又道:“当年韩昌黎被贬潮州,治下有鳄鱼为患。于是韩昌黎就写下一篇文告,饬令鳄鱼离开潮州。”
“真有用么?”金应元并不相信:鳄鱼又不识字。
“据说有用。”朱慈烺笑了笑:“我以为,若是真有用,那也是文中最末一句的功劳。”
“外臣粗鄙,求殿下指教。”金应元一头冷汗,暗中下了决心要回去发奋读书。
“昌黎先生最后说,若是你们这些鳄鱼敢对天子之臣傲慢无礼,不肯回避,继续为害百姓,那么……”朱慈烺脑中一过,沉声背道:“刺史则选材技吏民,操强弓毒矢,以与鳄鱼从事,必尽杀乃止。其无悔!”
金应元脑袋一懵,就听到:“操强弓毒矢……必尽杀乃止……”顿时激动得满面通红。
“所以嘛,日本人总比鳄鱼能通文字语言,若他们真敢‘傲天子之命吏’,那么——其无悔!”朱慈烺言语铿锵,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国家永远走上坡路,但作为一个负责人的掌舵人,有义务为子孙清除路边的荆棘。即便此时看起来那些荆棘并无大害,谁能想到一个弹丸岛国能给堂堂华夏带来那么深远的创伤?
“敝国上下,必为上国为前驱,永不忘大明再造之恩!”金应元拜道。
“民谚云:磨刀不误砍柴工。你此番回到本国,非但整理萨摩侵占土地,辱尔王室的文书送来,顺便也要做几桩事体,为日后确保我大明圣谕行于丑类做下准备。”朱慈烺道。
“敝国谨遵命!”
“其一,若是我大明发出天兵,该如何行进?海图是否完备?尔国是否能够支应粮草军械?”
“其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萨摩藩有多少兵力,火器几何。政令是否通达,民众是否和美?石米几钱,马匹几多,国中支战几年?这些事都要打听清楚。”
“其三,天兵驻留尔国时,言语是否通畅?文书可否通达?若是语言不通,文字异样,则要事前准备通事。以十人配一通事计,出兵十万便要有万余通事,尔国能否准备?”
金应元一条条都记在心上,连忙道:“殿下所言皆是要害。敝国必全心尽力去做下来。只是通事一条,我国人口不过十数万,哪里有如此之多的人能够说天朝官话?恐怕不易。”
“不慌。”朱慈烺道:“海图只要多跑几次,自然就有了。粮草军械若是尔国无法备齐,我军也能自备,只是需要船只先行运去琉球,这仓储库房便要准备好。敌军情报要抓紧打探,如今我在暗他在明,必无防备,应该不难。至于通事,尔国人少不足,我国却是人才济济。待你回国时,我派五千学子同去琉球,学习尔国方言,如何?”
金应元泣不成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不等金应元退下去,尤世威已经来接班了。这位老将虽然身穿朝服,然而久经战阵的气质放在那里,足以让金应元心生钦羡:相比国内数百人的卫队,大明的军力实在强大得逼人仰视。
尤世威却连看都没看金应元一眼,只是上前道:“殿下,第二师传报,七月三十日在锦州击溃东虏正黄旗三个牛录的兵力,只是锦州城破不堪守御,只得扎营御敌,请求殿下指示方略。”
朱慈烺看着礼官带了金应元下去,将脑子从东海琉球拉到了已经刮起北风的辽西走廊。他接过军报看了看,问尤世威道:“尤督是在关外打过仗的,可有何看法?”
尤世威在参谋部沉浸下来之后,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