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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气。
但童牛儿只向赛天仙身上使钱,赛天仙却一文也不肯给她,这大一块头牌等于白养。何妈妈自不肯做吃亏赚吆喝的买卖,只得软语央求赛天仙接些陪人说话的小差事以顶饭帐。
赛天仙只求不再遭人蹂躏,见目的达到,也便做了顺水人情,点头答应。
今听人报说童牛儿到,忙唤过小丫头伺候着洗头净面,更换衣服,直比出阁嫁人还要紧张。
待童牛儿上到楼梯口时,赛天仙已擦抹过香粉,束手在榻侧坐着等候。
童牛儿来在门前,见绣有赛天仙名字的红灯笼已经不见,另挂一盏表示‘月事不净,不便接客’的青纸灯笼在那里招摇。
灯下的小丫头正仰着脸儿看他,原本灰暗的面色已见些许红润,渐显出三分女孩儿家该有的娇柔美丽模样。
小丫头唤住正要进门的童牛儿后伏身拜倒,将童牛儿吓一跳,忙拉住询问。
小丫头未语先泣,道:“我娘前些日子患了风寒——本不是什么大病——但无银钱医治——愈病愈重——险些死掉。多亏童大人这些日赏我银两——我娘的命才得保全——她叫我给童大人磕头——谢童大人的救命之恩——”
童牛儿将泪流满面的小丫头拉起来,也不说什么。只向怀中摸出一锭约有五、六两的银子塞入小丫头手里,推门进房去了。
赛天仙见得他到,忙起身笑着迎上去,叫一阵腻脂香风扑面而来。
童牛儿也不客气,伸臂揽在赛天仙的细束腰间,先在那红润嘴儿上恶狠狠地香下一口,然后劈面就问道:“若为我死,你肯不肯?”
赛天仙年纪虽稚,但早就在风尘中滚爬扑跌,尝尽世间的炎凉困苦,早就活得够了。曾在心里翻转过无数次死的念头,是以毫不陌生。
此时听童牛儿如此问,只是略微一怔后便坦然道:“就死罢,又如何?”
童牛儿见她脸色如常,不泛波澜,暗暗地舒一口气。以为赛天仙是个有胆色的,必能为自己办好这件事。
但还是不敢大意,追问道:“便不觉得留恋么?”
赛天仙将红润的嘴儿噘了噘,道:“留恋么?也就是你——除了你,便没了。”童牛儿听得心痛,猛地把赛天仙的柔软身体紧紧地抱入怀里,咬牙道:“这次若没事,我自会好好地待你。”
万法寺地处京郊,初建于宋朝,原是大智菩萨的道场,可算得是京中名寺之一。香火鼎盛,信徒颇众。
寺前有一个方圆足有十亩地大的广场,逢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举行盛大庙会,惹得人来人往,拥挤不堪,更显得热闹。
赛天仙所乘暖轿此时便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缓慢穿行,向万法寺的山门行来。
几名与童牛儿同心的御林军兵在‘鬼六儿’卓十七的带领下,穿便衣化妆,混迹在左右暗中保护。
来到红漆走油的阔大山门前,赛天仙下了暖轿,和小丫头进入寺门中,径向照壁后面的大殿走去。
迎面见一个小沙弥手捧香钎缓步过来,忙上前拦住打听:“小师父,请问万善大师在哪里主事?”
小沙弥闻得她身上脂粉香气扑鼻,慌到脸红。将头低着行礼道:“我家方丈在大雄宝殿做法事,怕要一、两个时辰才能下来。施主请自到茶室静坐,打签稍后罢。”
赛天仙哪有这个耐心?见左右没有人注意他们,自袖中伸出手,将一块足二两的银子用香帕遮掩着塞入小沙弥手中,道:“我有一笔香火钱赠与贵庙上,麻烦小师父转告万善大师前来领受。”
小沙弥将银子在手中掂了掂,收入袖里,道:“施主请跟我来,茶室等候。”
不过片刻,自外面走入一名胖大的老和尚。
这和尚身高足有一丈,腰粗怕近十围。额宽过掌,眉卧如蚕。眼睛却细,半睁半合,只在似见非见之间流转。面目十分慈祥,颏下一把花白胡须垂过胸口。
灰色僧衣肥大,外披金丝袈裟罩着,上坠绿色翡翠搭扣。手中竖着一串菩提子串就的素珠,正是万善大师。
万善大师见到赛天仙后竖掌合十浅施一礼。
赛天仙也不多言,自怀中摸出一片玉锁递过。
万善大师接入手中,见上雕一只扭头麒麟,手工精细,玉色温润,堪称传家之宝,看着十分熟悉。
怔了片刻,想起徒弟林猛劲下也有一片,夏天赤膊练功时常见在他胸前跳荡。不禁奇道:“女施主,这个——?”
赛天仙低声道:“大师勿惊。林家夫人挂念其子林猛安危,特遣我来打听消息。他如今可好?”
万善大师细目微睁,盯视赛天仙片刻。见她眉眼清秀,目光坦荡纯净。衣饰装扮虽略显轻佻,但神色安详,知不是怀有鬼胎之人,道:“老衲带施主去见他。”领赛天仙向后面行来。
穿过三层大殿耸立的院子,来在地处僻静的膳房左近。看四下无人,万善大师领赛天仙走进一间阴暗的偏殿。
赛天仙见殿内没有金身供奉,只遍堆杂物。四下埃网罗空,尘灰弥漫,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万善大师请她止步,自到里面搬开杂物,现出十几个硕大油瓮。
那油瓮每个都有五尺多高,阔有三尺足够,若装满菜油,怕重逾千斤以上。
瓮面本有光釉,因常年盛装菜油,叫釉上涂满油渍,更加滑不留手。万善大师却只用双手一夹,一个个轻轻移开,如搬尘芥,显得轻松自如。
赛天仙以为内里中空,以指轻敲,声音沉闷,才知原来装满采油。不禁惊得咋舌,晓得万善大师非等闲之士。
待露出地上所铺的尺阔石砖,万善大师在上面轻轻敲打。三遍后石砖被缓慢移开,林猛探出头来。见是师父,半睁眼睛道:“师父有事么?”
万善大师道:“你母请人捎信来,你且见她一见罢。”
林猛既惊且喜,忙跃上地面,随师父来在赛天仙面前。赛天仙将麒麟玉锁递与林猛。
林猛见了惊道:“凤凰她——她怎样了?”赛天仙笑道:“有我家相公在,林姑娘没事的。”林猛道:“你家相公是——?”赛天仙脸上一红,低头忸怩道:“他在御林军中当差,名唤童牛儿。他说林大哥该会记得他。”
林猛立时醒悟,道:“不正是救我性命的恩人么?”倒身就向赛天仙拜下,慌得赛天仙忙闪到一旁,将林猛拉起。
林猛道:“多亏童大哥数次相救,不然我怕也早身陷牢中了,这样的恩德总需报答。原来小姐便是恩公的夫人,失敬。”又行一礼。
赛天仙忙还一礼,心中却乱作一团,寻思:我倒一万个想嫁他,却不知他愿不愿意娶呵?
第十九章 谁在调戏谁
童牛儿手捧林猛写来的书信连读数遍,字虽认得不全,但大概意思已弄得明白,不禁皱眉沉吟不语。
赛天仙在后面伸臂搂抱住他轻唤道:“相公?相公——”童牛儿转头道:“甚么?”赛天仙将脸儿贴过,嘻嘻一笑,道:“从今而后,我便这样唤你,好不好?”
童牛儿自是明白她转着怎样心思。但不好点破,便戏弄着道:“不好,无名无份地,让别人听去耻笑。”
赛天仙将红润嘴儿瘪了瘪,鼓起双腮道:“笑便笑,我自不怕。你???——怕么?”童牛儿知她在用话引逗自己,却笑着不答,只等她自己说破。
赛天仙只是个未经教化的素常女子,心思本浅。只要有个念头惦记,就非要说出来才觉得舒畅。见童牛儿不答言,转着眼珠道:“要不相公你娶我呵?这样别人便不会笑了。”
童牛儿早料知她必要有这一句。想爽快答应,却又心有不甘;但也寻不出个像样的理由拒绝,即随口编排道:“娶你么?便要为你赎身。可我这些日子手头太紧,怕一时拿不出这多——”
他话未说完,赛天仙已自被褥下面的最里边摸出一个锦绫小包袱,喜滋滋地道:“我早攒下了。”哗啦一声扔在童牛儿面前。
童牛儿掂在手里,竟有百十几两,问道:“哪来这多金银?”赛天仙道:“都是你平素给我的,我舍不得花,攒到现在。”
童牛儿想着自己每次只给她一、二两,多时不过三、五两,又要打点自己的一日三餐和她的穿衣装扮等日常用度,要攒下这大一笔不知费她多少心思。可见她从良之念甚诚,只等自己开口,觉得感动。伸臂将她揽入怀中,抱在胸前温柔端详片刻,点头道:“好。”
赛天仙见美梦成真,喜到无措。搂紧童牛儿笑个不停,到后来眼中已经汪下两泓泪水。
童牛儿瞧着奇怪,一边伸手为她擦抹一边道:“好端端地,哭个甚么?”赛天仙遮掩道:“没事呵——也不知甚么——迷住了——”泪水却停不下来。
直耽搁了十几日后,童牛儿见一切平静,才遣赛天仙带林猛书信去黄坚府中求援。
黄坚虽是一介武夫出身,但智勇双全,行事从来沉稳老辣。
叫赛天仙在门房坐等了一天,暗遣心腹先去查清她的来历底细后,直至掌灯时辰已过才唤到书房相会。
赛天仙见只点一只蜡烛照亮的书房里侧,鉄梨书案后面的黄藤椅中端坐一位五十几岁的男子,个子虽不甚高,肩膀却奇宽,显得魁梧。发梳一髻,湘妃竹簪别着。额上皱纹堆砌,显得苍老。眉眼分明,脸型方正,一望即知必是一位耿倔之士。
黄坚看过书信后沉默不语,只呆呆地望着跳荡烛火发怔。
足有一盏茶后,将信笺伸到烛火上点燃,丢入脚边焚纸的铜盆中。亲眼看着烧做一堆灰屑,然后起身送赛天仙出来。
赛天仙见他行事如此谨慎,暗暗地佩服,以为来找他想办法该是对了。
可见没有讨到回信,赛天仙心有不甘,道:“黄大人,你可有计较?”
黄坚手捋须髯哈哈一笑,道:“不劳姑娘挂怀,老夫自有安排。”赛天仙见问不出什么,只得怏怏离去。
童牛儿在春香院等到天黑仍不见赛天仙回来,不禁暗暗地担心,慢慢焦躁起来。
正烦乱时,听有人敲门。
卓十七将脸孔探进来道:“牛儿哥,快回天字牢营,雷公公府上来人寻你。怕没有好事,你去不去?”
童牛儿心中一动,跃起身道:“去,怎地不去?难不成吃了我么?”
卓十七笑道:“要看谁寻你了。若是那五将军寻,怕不将你弄成个人干儿样才怪。”童牛儿拍他一掌,道:“休胡言乱语,人家还是黄花处子呢。”
二人并肩向楼下走。卓十七哈了一声,道:“那不是更妙?——”还要再说言语,见童牛儿丢过的眼光中已有愠色,忙将嘴闭住。
两人骑马回到营中,见正厅中的太师椅里大刺刺地坐着一名身穿明黄色做底,团绣蟠龙锦衣的老太监,身后立着四名穿一袭红衣的雷府仆人。
童牛儿在心中暗想:嚯——好大的架势,寻我也用如此么?缓步上前道:“公公好。童牛儿给公公见礼。”
那太监哼一声,眼皮子都不肯撩一下,拔直都快要堆碎到一起的身体,拉长分不出雌雄的声音道:“你就是童牛儿?随我去罢。”起身便走。
童牛儿一头雾水,不知凶吉,跟着走出正厅后道:“公公何事寻我?”
老太监呵呵一笑,声若鸡啼,道:“你小儿不过是个六品的副将,芝麻大的官儿,却好造化。竟得我家大小姐赏识,寻你还搭个请字。”转头目光汹汹地看着童牛儿,又道:“你有怎样能为?屌比别么?”
这太监本是无屌之人,却最喜欢拿这个胡乱逗趣。不想今日这一句说错对象,惹下大祸临头。
童牛儿是怎样机敏的阴损之人?最善抓人短处,揭人疮疤。听这太监说如此放肆言语,立时将眼一瞪,反手抽出一掌,恶狠狠地打在那张油光满面的大脸上,教众人的耳中都听到一声脆响。
这太监万不曾想童牛儿见机变化得如此之快,不过眨眼之间,便由前鞠后撅的讨好模样一下子换成这等竖眉立目的凶狠,是以毫无提防。被打得原地转圈,耳内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飞,口里一片咸腥。再站不住,一边向下倒,一边“哎——哎——”地叫个不停,看着好不滑稽。
童牛儿却不等他反应过来,跨前一步,骑到太监身上举拳便打,一连擂下十几下才罢手。黄衣太监被他打得嗷嗷怪叫,尖声告饶。
童牛儿之所以要对他下如此狠手,只因多年在困厄之中的磨砺让他知道:不论什么人,要么不要招惹;招惹了便要招惹到底。就算不能赶尽杀绝,也要吓破他的胆,叫他不敢起报复的念头,以绝后患。
他也深知太监这一班人从来最喜好假借着虎狼之威,装腔作势,其实骨子里最软,从来是见人装鬼,见鬼装狗,最遭人恨不过。是以起身后将腰间长刀抽出过半,横在太监的劲下压着咬牙道:“大小姐是何等尊贵的人儿?敬重还来不及,你却敢如此轻薄?看我不杀了你?”
四名随太监同来的雷府仆人见了上前欲救。可不等动作,十几柄雪亮长刀已经逼在眼前,架在劲下。这些人哪见过这等骇人的场面,都立时瑟缩,再不敢动。
那卓十七绰号既然叫“鬼六儿”,自然最机灵不过,看得清形势。见童牛儿如此放肆,立时明白这太监虽穿绣龙黄衣,却不足惧。也把眼睛瞪到鸡卵般大,怒喝道:“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