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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盛开气冲冲地返回自己的房中,推门见雨孤云仍窝在圈椅里,反绑着双手在后,低着头假寐。
转身掩好房门,除下面具抛在小几上,上前一把拧住雨孤云的胸襟咬牙道:“怎地诳我?”
雨孤云被问得懵懂,抬头看着她虽然美丽,但盛怒之下也显狰狞的嘴脸,道:“我何时诳你?”
花盛开道:“你可叫雨孤云?”
雨孤云听到这一问,心里恍然。笑着点头道:“不错。”
花盛开道:“你可是和那个什么九公主在一起的?”见雨孤云又点头,却再忍不得,叫泪水涌出眼眶。撒开手抽泣道:“既如此——何苦招惹我?”
雨孤云惊讶道:“是你擒我来的呀。”
花盛开又何尝不记得?可她却好不甘心自己辛苦爱上的这个男儿竟和那死上千万次也不解心头之恨的老皇爷有瓜葛。不禁一点点绵软下去,哭倒在雨孤云的脚边。
雨孤云见了也自怜惜,但又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轻声叹息着。以为自己和花盛开的这段缘分里有太多曲折阻碍,恐怕是两个人怎样都无法跨越的。
转念又怨自己的命运多舛,叫老天如此不堪地颠倒捉弄。怎地就不肯让自己和龙月儿平静地恩爱一生?安闲地偕老白头?总要有这多兴波涌lang的是非在?叫人怎堪承受?
他却不知连神仙都在这般不可预料的荡漾里被折磨着,何况是活在恩怨虽然分明,善恶却不容易撇清的尘世里的俗人?
第九十六章 我心为情困
待心里痛快些许,花盛开忍泪道:“那个自称是你未婚之妻的女孩儿可就是九公主?”
雨孤云以为她既然问出这一句,也就不必再隐瞒,点一点头。
花盛开虽早猜到答案,但被肯定后还是如遭棒击般眩晕片刻,冷笑一声,道:“若和那人人羡慕的驸马比起来,你自然不愿意娶我这个孤贫低贱的女儿。”
雨孤云听她说得歪扭,摇头叹息一声,道:“我虽然喜欢龙月儿,却从不曾想过要做什么驸马。这称呼想来都叫人气闷,是个没意思的差事。”
花盛开听他语气转折,奇怪道:“可九公主若嫁与你,你不就是驸马吗?还能叫个别的?”
雨孤云苦笑一下,道:“可老皇爷怎肯把他最宝贝的龙月儿下嫁与我?都是龙月儿的一厢情愿罢了,从不曾说与老皇爷知晓呢。”
花盛开听到这一句,如从云雾里瞧见星点阳光般欢喜,以为自己和雨孤云之间还有渺茫的希望在。
吸一下鼻子,在脸庞上浮起笑容,叫两个深陷的酒窝更加地凹下。想说句什么讨雨孤云的高兴,可双唇蠕动几下,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临了道:“你今夜就睡在这里吧,总还暖和些。”一边说,上前伸指,就来封点他胸前的穴道。
雨孤云却好似被雷电劈到般,脑袋里嗡地一声响。以为花盛开必是要强迫自己和她做什么龌龊事,着急该如何为龙月儿保全自己的清白。
想要挣扎反抗,奈何双手被绑到现在,早已连带着臂膀都麻木,哪有丝毫力气能使得出?眼见得花盛开纤瘦的手指在自己胸前连点几下,然后觉得呼吸立时急迫,丹田里的内息一点都搬运不出。只能哀叹一声,任凭花盛开把绑绳松开,为他活动着麻木的双臂。
到隔壁洗漱已毕,花盛开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袍,端着一盆清水回来。先将瘫软的雨孤云抱到榻上,然后洇湿帛巾来为他擦洗手脸。
那睡袍开胸甚低,叫雨孤云第一眼便望见一对饱满挺拔的ru突兀在里面悠荡,吓得急忙闭起眼睛。
花盛开也惊觉,直羞得耳颊红透。忙把上下前后都遮掩得严实,这才重新过来。
感觉着那温热的帛巾从额头仔细地抹过,闻着喷洒在口鼻间的、花盛开那少女洁净芬芳的呼吸,雨孤云心里不禁漾起一缕异样。
悄悄睁目偷窥,见花盛开正停着双手,痴痴地俯看着自己。相距不过半尺远,似就要把那双红润的唇儿吻下来一般危险。
雨孤云吓得心跳,忙又把双眼紧紧地闭起。
其实这番和心智的争斗最折磨不过,是谁都不堪承受的诱惑。
雨孤云虽有君子之德,但也忍熬得好不辛苦。以为只要花盛开张臂把自己抱入怀中,自己怕就任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样想着,不禁骇得胆颤,以为对不起龙月儿。
正等待着,却见花盛开把自己抱下床榻,放在铺着厚厚棉褥的地上。又为自己垫好枕头,盖好被子。然后听她拍着双手开心地道:“这样——我就不用牵挂你睡得是不是安稳?会不会冷着?有没有虫儿咬你?怕不怕老鼠惊扰——”
雨孤云纵然是刚硬的脾性,也不堪被如此温柔对待。
想着自己从小失却双亲,到如今唯有救活自己的僧人曾如此细心地照顾过自己。
但那都已是十几年前的记忆,连线条轮廓都模糊不清,更别说其中的滋味了。
龙月儿对自己虽也好,却是颐指气使的霸道风格。塞给自己一块蛋糕就要吃;搂住自己的脖子就要抱,任事都是勉强,从不曾这般过。
花盛开一瞥之间看到雨孤云的颊侧有泪水蜿蜒而下,惊道:“怎地了?不舒服吗?”
雨孤云急忙遮掩道:“没有——只是——迷了眼睛——”
花盛开此时用情正浓,怎会猜不出雨孤云的心思?暗暗地得意。以为他也不是感受不出暖热的一块石头,总有缝隙可以叫温柔浸入。
取来搭在盆边的帛巾慢慢擦去雨孤云的泪水,最后终忍不住在他的额头轻印一吻,道:“就睡吧,休去想其他。”
可雨孤云怎睡得着?
想着龙月儿明日还要带兵来攻打,这山寨早晚要破。到那时叫花盛开向哪里去?自己又怎忍心看她临危?
可若向龙月儿求情,龙月儿会不会饶?不饶自己又该如何?
雨孤云左右为难,忍不住叹一口气。
睡在榻上的花盛开听得清楚,道:“你不必顾虑我。我已叫哥哥为我准备下两样,都是我的去处。”
雨孤云听得糊涂,忍不住追问:“哪两样?”
花盛开道:“一个结婚用的洞房;一副成殓我尸体的棺材。明日一战若胜,我便娶你为夫;若败,你便将我殓入棺材,安葬在这山峰向阳的一面,任凭哪里都好。我在九泉之下也感念你的大恩。”
雨孤云听她说得凄惨,心里也跟着悲痛,道:“休说不吉利的言语,你怎地会死?”
花盛开听他口气里竟满溢疼惜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哽咽着道:“就要这一句——足够了——”
雨孤云才知少女的情爱堪怜,原也不过为求一句温柔而已。
他却不懂得其实里面都有一个‘贪’字做主,这句温柔的后边还隐藏着万千的苛求和心愿呢。但只要这句才能逗引出那个亦悲亦喜的未来,叫人死无遗憾。
二人沉默片刻,听雨孤云道:“二当家何必执著?不如就此离去吧,非要等那官军攻破寨门吗?”
花盛开咬唇片刻,道:“你若肯随我去,我便去。”这一句叫雨孤云立时噤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花盛开久等不闻声音,低低地叹一声,口气幽怨地道:“还是勉强呵。我便怎地都不如那九公主是不是?不值得你如何。”
雨孤云最不堪被人这般逼迫,也听不得花盛开如此轻贱自己。安慰道:“你和龙月儿——倒叫我都放不下。”
花盛开以为他虽是男儿,但要亲口说出如何怕也为难。而这一句已经把自己和那九公主相提并论,心里不禁一阵狂喜,觉得自己离雨孤云又近了许多。
不敢再说什么,只把脸孔埋在柔软芬芳的棉被里忍着得意偷偷地笑个不停。
雨孤云第二日醒来时见榻上已空,花盛开早不知何踪。
试着调养内息,想要把被封点的穴道冲开。可接连搬运数次,都做不到。才知这花盛开也确有过人的本领,单这一手就是比自己强的。
无奈只好大睁着眼睛望着悬在头顶的一根根粗大房梁怔怔地发呆,想着以后可能发生的变化。
却不知世事万千,其中的颠倒都不是谁能猜得到的。不然诸般悲喜岂不都乏味?叫活着没有可惊诧的意外,还有什么意思?
雨孤云正胡思乱想,渐渐听到随风传来的喊杀之声,知道是龙月儿带领着官军又来攻打了。
想着花盛开必定也在前面戴着面具,扛着铁刀督战。却不知哪一方胜,哪一方败?不禁把心紧紧地揪着悬起,替两方都各担着一半牵挂,教自己好不折磨。
龙月儿这一夜几次从噩梦里惊醒,都是见雨孤云提着身首异处的头颅鲜血淋漓地来找她,要她陪着一起去,把龙月儿吓得拼命躲闪。
雨孤云见了失望,被抓在手里的脸孔上眉眼歪拧得狰狞。但也不啰嗦,转身欲走。
龙月儿却怎舍得?又急忙追过去扑上从后面抱住了哭,口中道:“待明日——若不能救你出来——我便随你去——无论哪里——”
这一句直说到把睡在帐外的侍女都惊起,小心翼翼地进来摇晃她。
龙月儿睁目片刻,才发现泪水已经把枕巾洇湿大片,喉间仍自哽咽着喘不平静这口气。待慢慢想起梦里的情景,不禁伤心得又大哭起来。
以为雨孤云必定已经被铁刀母夜叉给杀了,不然他怎会托如此吓人的梦给自己?再三咬牙,发誓待给雨孤云报过仇,自己就寻个舒服些的法子了断,无论生死都不和他分开。
‘情’这一字就是如此,愈认真,其中便愈多快乐与悲伤,都是刻骨铭心的感觉,值得一再地想起与回味。
但情事悦人虽浓,伤心却也最重,叫人生死不得,好不挣扎。一次三番后,多数男女都怕了,不敢再认真。
却不知悲伤虽然少了,但那份动人的快乐也冲淡许多,到最后留下的都是蜗牛爬过时浅显的痕迹,不值得如何,又有什么意思?
大睁着双眼一到天明,龙月儿经过这番折磨与惊吓,哪有心思吃早饭?早早地就到中军帐来催促副将擂鼓聚兵,准备攻打。
副将哭笑不得,道:“公主殿下,打仗最需要的是力气。若不让兵士吃饱,又岂能胜?”
龙月儿只是自己着急,但没有道理反驳。无奈只好嘟着嘴儿看众兵士埋锅造饭,蚂蚁般来来去去地忙碌。凸显着她一人清闲,无所事事。
待一切停当,副将督着众兵士从斜坡上攻打山寨。
第九十七章 何堪受折磨
龙月儿比谁都急迫,自然提枪驱马冲在最前面。
老者见她临险,忙拦住马头,道:“月公主殿下,那山径上都是机关,且等一等,叫他们把机关破掉再上不迟。”
龙月儿知他说得不错,只好勒马停在半山腰,仰头望着距自己十数丈之遥的寨墙。
却见阳光照耀下,有一抹银色倏地闪过,叫双眼都花。凝目细看,见正是铁刀母夜叉伏在后面,指挥着众家兄弟开弓放箭,抵抗官军。
花盛开也早将她瞧得清楚。
见她一身戎装结束,提着一条亮闪闪的银枪,骑在金鞍银饰的高壮马上,倒甚有凛凛的威风。
花盛开不曾见过她的能为,以为好不到哪里去。忍不住在鼻子里哼一声,道:“吓人的小东西——”
转头见那边的官军正用砍伐来的长木杆在山径上戳着,把暗藏的翻板一个个挑出,叫机关失灵。眼见着一步步逼近,再过个把时辰怕就能到达寨口。
花盛开放眼望去,见陡坡之下漫山都是官军,足有数千之众。手里提的刀枪好似一片一夜之间就长到这高的玉米地,反射的阳光如海面上跳荡的金鳞,叫人不敢逼视。
暗想着自己的山寨里只有二百多人而已,和官军比起来犹如江河之水,不过一掬。当他们一旦冲入山寨,这些人便被踩也踩死了,岂能胜得了?
这样想着,花盛开渐觉泄气。
拢目光见龙月儿正挥舞着手里的银枪督促官军加快攻山的速度,模样好不娇横。以为再过片刻,就尽是她的得意,不禁在心里恨得痒不可忍。
眼珠转动之后,忽然有个主意冒上来,叫她暗叫一声好。
看着自己和龙月儿之间隔着的十几丈里都是嶙峋怪石,如天插刀剑,突兀险峻。
在心里掂量一番,以为只有如此,便拼掉性命不要,也不能叫自家的仇人猖狂。
更何况一旦山寨被破,雨孤云自然要被救出,这个九公主就会投入他的怀抱里,叫他拥着怜惜,自己又怎甘心?
花盛开愈想愈恼,胆气也愈壮,由此可见‘情’这一字最逼人不过。
索性把沉重铁刀弃在一边不用,向身边的兄弟手里拿一柄雁翅长刀提着;摘去银面具,将披散长发用九色编就的线绳抹额勒好,然后立身在寨墙之上回头一望。
她手下的兄弟也是头一次见得她的真面目,都惊得呆怔。才知在那片冷冰冰的面具下面竟隐藏有如此娇艳美丽的容颜,真个大出意料。
花盛开自知那乱石之间险峻难行,此去怕是凶多吉少,难保全身而归。这一望只为和哥哥、众家兄弟,尤其是雨孤云都说一声珍重。
然后飞身跳下数丈高的寨墙,攀着石头向着龙月儿这边飞奔而来。
山寨里的兄弟都不曾想到二当家如此骁勇,皆惊住,相互指着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这边的老者第一个望见,也吓得不轻,以为就这片嶙峋乱石,怕猴儿都要摔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