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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翁从不曾见妻子如此,倒被骇得呆了,张着嘴点头。
云婆婆却不肯完,又道:“可记得清楚?”不待鹤翁应答,咬牙道:“来若再敢提,我必不饶你。”
说罢转身向壁,合目假寐,不肯再理鹤翁。
鹤翁自知理亏,只得把身体贴过去,将妻子尽都搂在怀里软语哄慰。好在云婆婆不是执拗之人,过不多时也就释怀。掉脸过来,与鹤翁重归于好,温存言欢。
二人相互安慰,决定携手再闯江湖,行侠仗义,继续寻找丢失的女儿。
从此江湖中原已沉寂多年的云鹤双影的名号重又彰显。
鹤翁深恐云婆婆独斗汪金铭不敌,手握钢镖在后双眼不错地盯视着二人打斗。
十几年前云婆婆的能为比汪金铭就差着些许。
如今她身已老迈,汪金铭比她小近十岁,二人只在气力上就不可同日而语。初斗时尚看不出来,时刻一长,高下便见。
鹤翁暗道不好,向云婆婆高叫道:“小心了。”
此时场中众人皆知这一语是他与云婆婆配合发打暗器的信号。童牛儿嘻嘻一笑,向银若雪道:“这老儿怎地笨?叫一次也就够了,第二次人家还会上当吗?”
银若雪沉浸武学日久,见识比童牛儿超出甚多。以为凭云鹤双影这多年行走江湖的阅历来论自然远胜常人,连童牛儿都能识破的把戏他们定不会用上两次,其中必有奥妙。道:“我看未必。”
她话音未落,倏见云婆婆将双手齐扬,耳听“咔”的一声脆响,自她袖中射出两点寒光,直扑汪金铭的双肩。
汪金铭一心抵防云婆婆身后的鹤翁,双眼尽往远处望,于身前之事却看不分明。待发觉上当时已经晚了,两只袖弩正中他肩头。
也是云婆婆心怀仁善,以为十几年前伤他孩儿就不应该。恕人为己,此时本应化解冤仇,但形势所迫,只能叫他受些小伤。
她虽作如此想,但这袖弩锐利无比,二人相距又近,射入汪金铭肉中已愈两寸,伤及锁骨,将汪金铭痛得大声惨呼。
童牛儿第一个喊出好来,余下众人见了心中也惊。
正所谓兵不厌诈,众人只想着千手佛贺万年善使暗器,却忘了玉面观音云小翠同样能打。
翁媪二人正是利用敌人顾彼失此的心理,叫人防不胜防,这一手着实巧妙。
第三十三章 阴狠是宵小
童牛儿见云婆婆所用袖弩不用敲打机关,只把小臂略弯便可激发,远胜自己所用,暗暗称奇。
却不明白其中原理,想着待此战之后定要向鹤翁弄个清楚,也仿照着做两个来用,倒比自己那一双强过百倍。
与汪金铭同来众人上前将他扶下后,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人踏步向前,要与云婆婆来战。
却听立在矮墙外的人丛中传来一声低喝:“且住。”黑衣人忙停住脚步。
童牛儿和银若雪也都拢目光向矮墙外望去,见围拢着的众人都把身体向中间一人微倾,如星拱月似的,显见得那人的低位非同一般,是个说话算的。
银若雪自语道:“这声音怎地熟悉?”但夜色太浓,相距又远,她目力虽强,却仍看不清楚对方面目。
童牛儿道:“你识得他吗?”银若雪道:“似大哥的声音。”童牛儿奇怪道:“大哥?哪个大哥?”
银若雪道:“还有哪个?自然是五龙将军的大哥了。”童牛儿惊道:“杜天横?不该呵,他怎会来此?”银若雪也犹疑道:“是呵。”
二人正说时,见已从矮墙外跃入七、八个人,会和院中的众人向云婆鹤翁冲来。
云婆鹤翁见了皆惊,心中暗道不好。
敌手都不熟悉,不知能为高低,若都和刚才过招的那几人相仿,联手来攻,二老自然不敌,怕只片刻便要遭擒。
云婆婆疾向后退,与鹤翁并肩而立,将红衣少女护在身后,眦目以待。
冲上来的十几个人丝毫不停,上前便打,片刻间将三人分割开来,战成一片。
三人中数红衣少女武功最低,但她手中有逆龙宝刀相助,却大增其威。与她对战几人不识厉害,刚一交手兵器便被削断。几人才知她掌中所握这柄毫光内敛,不惹人眼的长刀竟是宝器,无奈只得各挥半截刀剑与少女游斗,但威力自然大打折扣。
童牛儿见这多人围攻翁媪二人和红衣少女,心中大起不平之忿。向银若雪道:“老婆,管是不管?”
银若雪对翁媪甚有好感,今见其受欺,凭她血性岂肯坐视?在床下将装有金枪的皮囊扯过,倒出金枪接在一起,口中只说个“管”字,身形已先跃窗而出,直向围攻云婆婆的几人扑去。
她本力弱,金枪又沉,是以枪法中只精在一个‘快’字上。再有初犊之勇相助,倒真少有人敌。
围攻云婆婆的几人突遭袭击,措不及防,片刻间便有受伤倒地的。
云婆婆见得银若雪的身手心中暗暗地惊讶。虽早料她有功夫在身,却不想竟如此了得。
她不知银若雪自小在东厂中长大,锦衣卫里多藏各家门派中的顶尖好手,使她得机学习各家精妙招数。时日一长,积涓成河,汇河成海,使银若雪武功修为远超他人,已成翘楚,不然又岂能赢下‘五龙将军’的御封?
与鹤翁缠斗的几人见同伴受挫,立时有两个补过,合力来战银若雪和云婆婆。
银若雪打得兴起,运枪快若疾闪。众人只见金光缭绕,令目为之炫,只一个回合,便又有一人受伤不起。
银若雪甩净枪尖上的血水,翻身斜挑,这一招有个好听的名目叫‘贵妃醉卧’,却是银若雪自创。
大枪本是男人善使的兵器,并无适合女人的套路,是以她所习枪招原是男子所用变化而来。
男子腰身皆硬,变招易式时多以翻转腾跳为主;银若雪腰软如柳,身柔似绵,遇大转身的变化时却被她化作仰翻。如此一来出招更快,并自拟名目,暗与杨贵妃比较。若论容貌她自是不及;但比武功贵妃却不及她。
只见她上身仰翻到平,金枪自身前飞刺出去,大出众人想象。对面那人更未料到大枪还有这般骇人使法,惊愕之余不及躲闪,正中腹下。
银若雪后手一压,将他小腹挑开数寸长的口子。那人惨叫一声,仰面摔倒。银若雪收枪横扫,正要猛击旁侧那人双腿,忽闻脑后金风暗响,同时听童牛儿高叫:“老婆小心后面。”
童牛儿此时仍在窗里趴着。
他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但却有自知之明。看场中各人武功都比自己高强出甚多,自己若下场参战,不但救不得别人,怕还要麻烦别人来救自己,反不如在这里给别人省心。
眼见银若雪枪枪见血,童牛儿心中得意。看场中这多人里,不论容貌、出身、地位、武功,他这老婆样样皆夺第一,怎不叫他心花怒放?
待银若雪仰身挑倒那人后,童牛儿惊见在矮墙外抱臂而立那人已从马上摘下一条长鞭,飞身跃入夜空之中,直向银若雪扑落,忙出言提醒。
同时亦惊觉那人在火光中一晃而过的面目瞧着熟悉,猛地伸手在额头一拍,想起他正是五龙将军之首的杜天横。
银若雪收枪正想回防,攻来那人却先她收回兵器。
银若雪觉得奇怪,抬头看时,见杜天横正单手提着二十四节鬼骨钢鞭在侧站立,不禁一惊。
刚喊个“大”字,杜天横却猛喝道:“贼寇,还不随我来受死?”言罢转身就走。
银若雪冰雪聪明,已知大哥不愿轻泄行藏,忙起身装作在后追赶,急急地跟随而下。
二人奔出小院,拐入一片暗黑之中,杜天横停身等候。
俟银若雪到,问她:“五弟,你怎来了这里?”银若雪道:“我查出钦犯林水清之女林凤凰被人劫掠到这玉台山中,但详细不知。是以特和副营使童牛儿童大人假扮做夫妻来此查询林凤凰下落。”
她特意先将童牛儿供出在前,以解杜天横心中疑惑,防他回去后在爹爹面前乱弄唇舌。
杜天横年届不惑,何事不明?虽知五弟怕已与童牛儿有染,但知不好点破,一笑置之。
银若雪道:“大哥怎也到了这里?”杜天横道:“五弟不知,这玉台山北峰称作剑阁,剑阁中有一伙匪盗在那里已盘踞数年。有人报雷公公说这伙匪盗有刺王杀驾的逆反之心,是以特遣我来此查问。”
银若雪轻哦一声,道:“那又为何要抓捕这对老夫妻?”杜天横道:“这云婆鹤翁和剑阁匪盗本是一路,乃他们放在山下的眼线。欲除剑阁匪盗,需先将他俩个抓了。”
银若雪转念明白,笑道:“怪不得大哥没有带你营中兄弟来,是怕惊动他们,让剑阁的匪盗闻风先逃,是不是?”
杜天横点头赞道:“五弟聪明过人,大哥的心思一猜便中。”
银若雪得此夸奖,面有得色。道:“可已先你有人来为云婆鹤翁通风报信,让他们早有准备。”
杜天横惊道:“怎么会?”略一沉吟,道:“必是我寻来这些人中与他们暗里有勾搭。待我查出,定不轻饶。”
银若雪心思灵动,有意袒护云婆鹤翁,眼珠一转,道:“大哥,你且晚些时候捉拿他们,叫我利用几日如何?追查林凤凰下落这件事怕还要着落在他二人的身上,这几日就会有消息。”
杜天横有心拒绝,但想着银若雪既有此行,必得了雷公公吩咐,自己不好在中间作梗设障,不然银若雪回京后以她尖锐性格定要向雷公公搬弄口舌,怕要为自己带来是非。
再有银若雪美丽娇柔,堪惹人怜,杜天横对这个五弟一向疼惜,相处数年间,对她所求从不曾说过一个不字,于是点头道:“好吧。”
二人回到小院时,见众人仍在打斗。
红衣少女手持逆龙宝刀与三个两手空空的黑衣人纠缠。红衣少女武功虽弱,但倚仗宝刀锋利,叫三个黑衣人心有忌惮,不敢太过靠前。四个人走马灯似的转,却谁也胜不得谁。
另一边云婆鹤翁已合在一处,贴背而战。鹤翁一手挥舞一柄拾来的单刀,另一手中扣着钢镖,伺机而发。围攻的人已减至五个,余下的皆被鹤翁用暗器伤在地上。
杜天横示意银若雪慢走,先奔到马前跃上,挥手高声喝道:“都与我撤下——”第一个打马去了。
余下众黑衣人纷纷停手,搀扶受伤众人缓缓撤去。
银若雪隐身在角落里,直到众人走净,才提金枪转出。
此时已过末更,天见微亮,云婆鹤翁和红衣少女苦战了大半夜,都累到不堪,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银若雪见三人无恙,放下心来。回到房中,却见童牛儿已宽了衣衫,正躺身榻上,鼾声渐起。看着有气,一掌拍醒他,道:“去打盆水来与我洗洗。”
云婆鹤翁、红衣少女、银若雪与童牛儿五人围桌团坐。
翁手持酒盏向银若雪道:“都怪小老儿眼拙,错看姑娘,数日来招待不周,还望姑娘担待则个。”言毕恭敬执礼。
银若雪忙起身还礼,口称:“不敢。”
童牛儿见二老不曾向自己言谢,甚觉扫兴,埋头自斟自饮。
云婆婆向银若雪道:“不论姑娘身出哪家,来此为的什么,既肯出手帮衬我俩个,就是朋友。来,老太婆敬姑娘一杯。”
第三十四章 称名为侠义
银若雪听云婆婆言辞慷慨,勾起胸间豪气,与云婆婆一饮而尽。然后放盏道:“二位老人家既然肯如此相待,我也不必隐瞒。我俩个皆是东厂中的锦衣卫。”
她此言一出,云婆婆与红衣少女皆惊。连童牛儿都啊了一声,不知她因何将自家实底翻给人家看。
唯有鹤翁嗞地饮下一口酒,将眼睛眨了两眨,道:“若我猜得不错,你该是神枪太保霍天卫的徒儿吧?”
银若雪惊道:“你识得我师父?”
鹤翁呵呵一笑,道:“想当年你师父为了抢夺人家祖传宝物金丝玉璧,凭手中一条赤炼金枪挑尽山西太原五行门王家,连杀十一条人命,做下轰动江湖的天大公案,惹恼武林人众,联名撒下亡命帖追杀于他。我曾带人缉拿他半年有余,与他有过数次恶斗。也是他命不该绝,皆都逃掉。后来他见江湖中已无立足之地,只好投入东厂做了一名锦衣卫。这事已在二十几年前,当时你师父既无妻儿,也无徒弟。如今你却提着他的赤炼金枪,使一套他祖传的霍家夺命枪法,自然是他在东厂中收的徒儿。我曾听人传说他收下东厂大总管雷怒海之女为徒,该不是你吧?”
银若雪应道:“正是。”
鹤翁点头道:“你那师父若论能为怕没人可及,只是人品歪斜,不成大器,甚是可惜。姑娘却心地仁善,比他强过太多,昔年恼他的武林众人若得知如此,定感欣慰呵。”
银若雪得此夸赞,颊起红晕,低头微笑。
鹤翁饮下一盏后,抹净唇上残酒,又道:“姑娘举止动作皆有雍容高贵的气度,小老儿早就猜必是出身大户的千金,果然不错。”手指童牛儿道:“这位是——”
童牛儿嘻嘻一笑,道:“我却是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市井无赖,自小父母双亡,讨饭的出身。武功只通皮毛,坏水却一肚子皆是。休惹我,当心我叫你家破人亡。”
云婆鹤翁和红衣少女听他说得有趣,皆哈地笑出;只有银若雪知他句句都是实话,并非欺人之语。
云婆婆道:“二位既是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