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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站在吃用于老虎机面前板动杠杆的赌客,如果他们自己能看见自己的模样,都会讨厌自己的。一旦从小玻璃窗口看见自己走了运,还等不到转子停止旋转,便忙着又塞进另一个硬币。这样,那些该死的老虎机就会永不停顿地发出那使人作呕的噪声。
假如碰上了个满贯,银币如流水似的从机器中泻入小杯子中,直蹦到地上。这时赌客顾不上面子,跪下来,爬来爬去,到处去抓滚动的钱币。正如某人所说,爱玩吃角子老虎机的多数是是上了年纪的富裕家庭主妇们。她们站在机器面前,简直象养鸡场中的老母鸡。耳边是动听的音乐,在凉风冷气吹拂下,孵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身上的钱全部花光为止。
一位换币姑娘突然叫道“满贯了!”,几个女人一下子抬起头望去。陈枫想起俄国生物学家巴甫洛夫用狗做过的试验。听着金铃似的响声,那帮妇女的唾液从嘴角迸流了下来,和试验中的狗没有多少区别。
陈枫不愿再看这种场面,转过身来,专心喝他的鸡尾酒,心不在焉地听着从远处传来的乐队演奏声。他的前面约有五、六家店面,其中一家的招牌上用淡蓝色霓虹灯显示出“钻石之家”字样。陈枫叫了一个侍者过来问:“刘谦先生今晚来过了吗?”
刘谦是赌场的经理,是张啸林的徒弟。
“还没见到,”侍者回答,“他一般在第一场结束后才来,大概在十一点左右,你认识他?”
“不怎么熟。”
陈枫付了酒钱,朝三台玩二十一点的赌台踱去。他在中间的那个台子旁停了下来。看来就是他要找的这张吧。十点过五分再来。他看了眼手表,才八点三十分。
这张台子不大,呈腰子形。在家站在凹人的地方,身子抵着台边,把两张牌发在赌台上标有八字的台面。赌注多在五枚至十枚筹码。每枚值二十美元。发牌人约四十多岁,面带微笑,身穿发牌人的制服,上身穿白衬衣,系着一条黑色领带,头戴绿遮檐帽,下身穿着黑长裤,腰前系了一块绿色围裙,以免裤子磨损。
发牌人稳健熟练地发着牌,赌台周围没有人交谈,只偶尔有人招呼身穿黑绸制服的女侍来一杯酒,或者买一包烟。赌厅中央坐着两位赌场大班,腰际别着手枪,目光如鹰隼般监视各台赌局。
玩二十一点,赌法利落,但单调沉闷。它的单调程度不亚于吃角子老虎机。陈枫看了一会以后,便向赌场一边的“吸烟室”走去。四个身穿黑色大褂的“巡警”在场内东游西逛,看起来好象无所事事,其实他们是在奉命维持全场的秩序。每个人屁股后面吊着一支插在枪套中的左轮,皮带上别着五十发闪闪光亮的子弹。
陈枫心想,这地方的警卫倒颇为森严。他顺着一排赌台走过大厅,来到一家有霓虹灯显示着“宝石餐室”的餐厅。
低矮的餐厅呈扁圆形,里面是浅红色墙壁和灰白色家俱。餐厅里稀稀落落坐了些人。女侍者走上前来,领他到角落的餐桌旁就坐。她弯腰整了整餐桌上的花瓶,向客人笑了笑便离去了。十分钟后,又走来一位女传,在他面前放下一条小面包和一块黄油,一只碟子,里面装着菜裹肉片配桔汁酪和芹菜茎。过了一小会儿,另一位年长的女传送上某单,说一句“马上就来。”,便匆匆朝厨房走去。
陈枫在餐厅坐了二十分钟,他点的两道菜:烧蛤蛎和炸牛排才端上来。他看了看手表,刚好十点整。他点燃一支香烟,站起身来,走过餐厅,向赌场走去。
跟他们进行这场比赛,玩法只有两种。要不,采取被动战略,任其自然;要不,采取主动战略,加速事情的发展。
赌场中的气氛好象有了些变化,没那么吵了。乐队已经撤走,玩吃角子的女人们也不在了,只有少数赌客散落在一些赌台上。轮盘赌台边多加了两三位花五十元雇来的,穿着夜礼服的漂亮小姐来撑场面。赌台边有一名醉汉,在那儿拼命吆喝。
还有些什么别的不一样吧?啊!使他吃惊的是,刚才他视察过的那张二十一点赌台边新换了发牌人。他没想到,竟是王静。
难道她在酒店化装干的是这种差事,孙友谊真有一手,竟然把王静弄到这里。
陈枫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三张二十一点睛台的发牌人全部换上了美丽的姑娘。她们一律短短的灰呢裙,灰色的衬衣,腰间系着一条带钉子的宽边皮带,一条黑色大手帕围在脖子上,墨西哥式宽边灰呢帽吊在背后,脚上穿的肉色尼龙长袜和半长筒黑色皮靴。
陈枫再次看了看时钟,然后信步踱进赌场。想不到让王静来作手脚送他五千元钱。他们选择的时机也颇费了一番心思。隔壁演奏厅著名小歌剧还未散场。赌台上只有他这个客人。当她与他进行二十一点赌局时,没有其他赌客在场。
十时零五分正,陈枫轻轻地走到赌台边,选定一个面对发牌人的位子坐下来。
“晚上好”
“你好。”她淡淡地向他笑了一下。
“最大注下多少?”
“一千元。”
陈枫掏出十张一百元的钞票往台上一放。这时一位赌场大班走到王静身边。他理也没理陈枫,只对女发牌人说,“丽丽小姐,客人也许愿意玩一副新牌。”说着,他亲手交给她一到新牌。
王静把新牌的包装纸打开,把旧牌交给大班。赌场大班后退了几步,好象没什么兴趣监督这张台面。姑娘熟练地轻轻拍打牌盒,取出纸牌,分成两半放在桌上,干净利落地洗牌。陈枫可以看出这两半纸牌并未错开。当她拿出纸牌放在桌上请客人洗牌时,陈枫顺手切了一下,然后坐在一旁看着她熟练地进行单手颁牌。
牌已理好,可是实际上折腾了这么久,放在她面前的纸牌仍然还是原包装盒中的次序。陈枫暗暗佩服她极其高明的蒙混过关的手法。
他抬起头看着王静的眼睛,想看看她是否会泄露一点同谋的迹象。
这时,她发给他两张牌,然后又分给了自己两张。陈枫突然警告自己,应该加信小心,不能失手,否则就可能就把纸牌原定的次序搞乱。
台桌上印着一排白字,是玩二十一点的规矩:“庄家必须抽够十六点,不得超过十七点。”他估计,他们已给他安排了大获全胜的机会。但只怕半路上闯进一个爱管闲事的赌客。这样一来陈枫每次得到的都将是二十一点,而发牌人自己分到的总是十七点。
陈枫看了看自己得到的两张牌,一张十,一张1。他朝王静摇了摇头,表示不要了。她翻开自己的两张牌,一共十六点,于是多要了一张,是一张老K,给涨死了。
她身旁放着一只木箱,里面放着一些筹码讲。赌场大班不一会儿送来了一块值一千元的大筹码饼。她拿到后,随手丢在了陈枫的面前。陈枫把这块大筹码压在压宝线上,收回现钞,放送衣袋。她又发给他两张牌,又分给自己两张。陈枫的两张牌加起来共十七点。他摇摇头表示够了。她的牌一共才十二点,于是又要了一张,是张三,还不够大。她又要一张,是张九,加起来共二十四点,又胀死了。赌场大班走了过来,又拿来一块一千元筹码饼。陈枫捡起往口袋里一放,仍然把原来的那块留在压宝线上。第三盘,他得到的牌共十九点,她得到了一张十点,一张七点.按桌上的规矩,庄家不能再要了,她又输了。于是又一块筹码饼装入了陈枫的口袋。
这时,赌场大门打开了,用过晚餐的客人三三两两地走了进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将会把每一张赌台团团围住。这是他最后一盘牌,玩了以后他必须离开这里,也不得不离开王静。她看了他一眼,显得有些不耐烦。他从桌子上捡起她分给他的两张牌。共二十点。她也翻开自己的牌,是两张十点。打了个平局。陈枫不禁笑了起来。这时,有三个赌客来到他们身旁,坐到赌桌边的凳子上。她赶忙重新发两张给他。这次,他得到十九点,而她十七点。他又赢了。
赌场大班这次干脆把第四块一千元的筹码饼从柜面上直接扔给陈枫,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
“天哪!”一位新来的赌客嘴里嘟哝着陈枫收起第四块千元筹码饼,起身离开了赌台。他向王静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分的牌太妙了。”
“我也这么认为。”那位赌客在一旁接着说。
王静盯着陈枫,不动声色地说:“多谢光临。”她低头凝思片刻,然后把纸牌彻底洗了一遍,送给刚到的赌客面前,让他切牌。
陈枫转过身,慢步离开了赌台,心里还在想着她。他偶尔侧过身,远远打量这位又美丽又聪颖的姑娘。别的赌客也一定觉得她清丽动人。果然,没多久就有八位主顾环桌而坐,外面还站着不少人,盯着她看。
陈枫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他走到酒吧台边,要了一杯威士忌和本地泉水,祝贺刚赚到的五千元。
持者取出一瓶戴软木塞的泉水,手边放着威士忌。“这是哪儿来的泉水?”陈枫惊奇问。
“从新安江运来的,”侍者一本正经地说,“每天用大卡车运来,你别担心它的质量。”他解释说,“这可是地道的矿泉水。”’陈枫丢了一块银元在柜台上。他尝一口说,“的确是矿泉水。好了,不用找钱了。”
他背靠着酒吧坐在高凳上,手里揣着玻璃杯,心里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好了,现在他已经赢到了钱。孙友谊曾专门叮嘱过他,赢到钱后绝不可再去赌。
陈枫心想,要是完全按孙友谊的话做,他到头来还是个让人使唤的听差。要大干一番,引起他们的注意。
陈枫喝完酒,穿过赌场,走向最近的一张轮盘赌台。那里只有几个小赌徒,赌注也下得很小。
“这里最大赌注是多少?”他问赌台旁边的一个秃了顶的管理员。那人看来死气沉沉,正在从轮盘字槽中取象牙球。
“五千元,”管理员毫无精神地答道。
陈枫从口袋里取出那四个一千元筹码饼,又取出十张百元钞放在管理员的身边;“我买红。”
管理员在高椅上坐直身子,瞟了陈枫一眼拟把四块筹码饼放进红格框里,然后用手中的长杆推了一下,把它们拢在一起。他又数了数钞票,然后把钞票子从一条缝中塞入怞屉,又从筹码匣取出一块一千元的筹码饼,把它也用长杆推进红格框里。这时,管理员的膝盖在桌子下向上一抬,按响了电铃。赌场大班听到后,便朝轮盘赌这边走来。这时管理员已开始动手旋转轮盘。
陈枫点燃了一支香烟。他极为沉着,手也不抖,心里有说不出的舒畅之感。他终于向这帮家伙发起了主动进攻,而且有必胜的信心。转盘滴溜溜地由快变慢,象牙球啪地一声坠入一个窄槽。
“三十六,高单双色,买红的赢钱。”
管理员手持长杆把输家的筹码一齐拨到面前,把其中的一些拨给赢家,然后从筹码区中取出一块很大筹码饼小心翼翼地放在陈枫的旁边。
“我买黑,”陈枫说。管理员把价值五千元的大筹码饼放入黑格框,又把原来在红格框中的五枚千元筹码拨给陈枫。
这时,赌台周围的客人们发出阵阵窃窃私语,一些人从别的赌台跑到轮盘台来,站在旁边看热闹。陈枫察觉到脑袋后面盯着他的古怪眼色,可是他不想理睬他们,而把眼睛紧紧注视着赌场大班的眼睛。那双带有敌意的眼睛象毒蛇似的盯着他,目光中现出了惧怕的神色。
陈枫有意向他微笑了一下,轮盘再次滴溜溜地打转转,白色的象牙球开始向反时钟方向旋转。
“十七。黑色,低单,买黑的赢钱。”管理员高声宣布。周围的错徒们又发出一声声慨叹,目光灼灼地盯着一块价值五千元的大筹码饼又从匣中拿出来,送到陈枫面前。
陈枫还想再来一把,但又一想,还是先歇一盘。
“这次,我退场。”他对管理员说。那个人看了看陈枫,把放在台桌上的那块大筹码饼推向他。
除了那位赌场大班之外,现在场上又多了另一个人,那人目光犹如相机镜头,锐利地牢牢盯住陈枫。他的红红嘴唇上叼一根粗大的雪茄烟,好象一支枪管对着陈枫。那副样子就象一只老虎,凶狠而贪婪地监视着一只挂在栏杆上的驴子。危机随时可能爆发。那人面色苍白,从他那方方的额角、卷发剪成的小平头以及突出的下巴看去,不难发现他是个很奸猾的人。这个人就是赌场的经理刘谦。
轮盘再次旋转.这次象牙球没有朝红色或黑色字码的沟槽走,而掉进两个绿圈组成的0号。0号代表庄家吃通。陈枫看着那两个绿圈,暗自庆幸自己逃脱了一次全盘皆输的命运。
“双零,”管理员喊了一声,用长杆把台面上所有的赌注统统拢在一起。
陈枫打定主意,再赌这最后一次。如果赢了。就带着这两万块安然离开。他抬头又看了大老板。他那镜头般的目光和那根粗雪茄仍然咄咄逼人地对准他,那张苍白的脸孔上毫无表情。
“我买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