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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声音是朱玉棠的,一个声音是席湘缘的,怜儿没有笑,静静地听着他们两人的笑声,感觉到风呼呼吹过脸颊,很和谐、也很痛。
停在一处可以俯视远景的高丘上。「怜儿,下次我教你骑马,我们一起驰骋。」好久没有像这样尽情奔驰了,有点佩服一旁同样喘着气的席湘缘,没想到她的骑术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好,一个女孩能跟上他的,几乎是没有。
怜儿但笑,没有响应,掏出帕子递给他;在她的眼前,他无法像过去一样自然地为玉棠拭去汗水。之前他都是拿着帕子轻轻替他将一颗颗汗珠擦去,喜欢汗水在他脸庞时的豪迈,也喜欢汗水滴在自己颊上的温热;欢爱的时候,偶尔会不自觉地尝到那一股咸味是自他额际、还是自他发丝落下的水珠子?
「怜儿不会骑马吗?」席湘缘好奇地问,语调中并没有嘲笑与歧视的意思,只是在称呼怜儿的名字时有些尴尬,这样亲密的称呼丈夫的男宠,很难保持平常心。
「是啊!以前在南方很少有骑马的机会,南水北路。」更何况他是个小官,这样的身分单是出门就有问题,怎可能有机会学习骑马?
得到了回答,两人之间再度回归寂静,身分上的相对立,教两人怎幺开口都觉得奇怪。可是好奇心还是存在,席湘缘想知道他为什幺会甘愿富男人的男宠,他不像是一个寡廉鲜耻的男人,也没有婆婆跟下人所说的妖媚;这几天,她注意他很久,不管怎幺瞧,都觉得他很洁净。
那让她想起娘家秋天白菊的清高,也像佛寺里白莲的圣洁,还有冬日天际的辽阔,以及看尽人间的淡薄。似乎在他的身上只瞧见优点,这些优点却非女子所能拥有的特质,他有一张女子的脸庞,有女子的娇柔,却藏着男子该有的性情。
这多幺的奇特,多幺的矛盾
「还要再跑吗?」怜儿抬头问,是问朱玉棠也是问席湘缘。莫名地,在他的心里,这里有的已经不是三个人。
朱玉棠笑着看向席湘缘。「要吗?有再奔驰一场的力量吗?」
她也笑了,为了他的笑而笑,为自己的能力而笑。「当然,再两场也没问题。」这一次,她如同过去在家中面对父兄一样对朱玉棠露出挑衅的笑容,也不招呼一声,马鞭一扬、双腿一夹,雪白的影子率先奔驰而去。
朱玉棠大笑,不认输地驾马飞奔,似乎忘了怀中还有一个人儿在看着。
怜儿苦笑,在他腰上的手依然放松,这一次他忘记帮他将手拉紧,一个小小的疏忽,是常有的事情,但是他的小心眼还是让他发现,并且暗自计较,真的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心里想着,脸闷在他的怀里,耳边听着风声,没注意他们奔驰了多久的时间,直到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才发现原本松抱在他腰间的双臂突然间空荡荡的,想要抓住本来可以感觉到的温暖,却狼狈地跌下尚未停稳的马匹。
很疼,非常的疼,跌下马的时候下方正好是石砾遍布的黄土地,一块锐利的石头狠狠划过脚踝上方,热辣辣的疼痛马上传遍全身;但是最疼的还是眼中所看见的,原来刚刚那一声惊呼是因为席湘缘的前方出现奔驰的白兔,疾奔的马儿受到惊吓,将上头的人儿狠狠摔落,朱玉棠为了救人,所以才会拋下他去拯救差点被马蹄踏上的席湘缘。
那头的确比较重要,他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忘却脚下剧烈的疼痛,看着朱玉棠检视席湘缘身上有无严重的摔伤。
「怎样?有没有哪里疼?」刚刚那只兔子的出现真的是太过突然,连他都没有发现而吓了好大的一跳。
「还好。」在他的扶持下站起身,席湘缘发现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第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他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正牵着她的手呵!那是她梦了好久的梦
「怎幺了?哪里疼吗?」发现她突然落泪,朱玉棠慌张地卷袖拭去滚下的泪水。他实在怕见人哭泣。
「脚踝疼」怕他笑自己的妄想,席湘缘连忙轻踏左脚,刚刚她就发现左脚有一点扭伤,踏到地面时会疼。
「我看看。」蹲下身掀开裙摆一角,发觉纤细的脚踝的确有点肿胀。「这样好了,我骑马载妳回宅子吧。」回头看向仍站在马匹旁边的怜儿,朱玉棠心里庆幸这里离京城并不远,要不然他载湘儿骑马回去,怜儿又不会骑马,他舍不得他走太远的距离回家。
「怜儿,你辛苦点,慢慢走回去可好?」问出口,又觉得不对,他实在舍不得怜儿一个人走,宁可他跟着他一起走,让湘儿一个人骑马他牵着就好。
可还来不及说,怜儿就已经给了他一抹淡淡的浅笑。
「好的,别骑太快,我怕我跟不上。」骑太快,脚疼,不愿意让他发现他刚刚的疏忽让自己跌马受了伤,知道他一定会自责。他一向是那幺小心的呵护自己,每次只要自己不小心病了伤了,他就会难过好一阵子。
看看怜儿、再看看席湘缘,决定不再改变决定,以免伤害到湘儿的心,毕竟她是他的妻,是要跟他相处一辈子的人。
她是娘替他选的妻,现在他才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不骄纵又懂事,还能够跟男孩子一样骑马,跟这样的妻相处一辈子似乎并不是难事。
「那你慢慢走,累了记得跟我说。」
怜儿点点头,看见朱玉棠抱着席湘缘上马,他熟悉的结实腰身上,环着的不再是自己的臂膀,这种感觉好陌生,陌生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我记得的,累了,我一定会跟你说。」如果你发现的话。
***
朱夫人的脸是笑着的,她看见自己的儿子抱着媳妇儿骑马回来,那狐狸精则一脸苍白地在一旁走着。
在她的心中,那苍白是因为自己的失宠,不会有其它的原因。
「怎幺了?你们怎幺会这幺晚才回来呢?」
「湘儿不小心扭伤了脚,去请大夫来替她看看吧!」将席湘缘抱下马匹,注意到怜儿的模样有些不对,朱玉棠连忙转身伸手抚摸他的额头。「怜儿,脸色怎幺这幺苍白,你的身体好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早察觉自己的衣摆已经染上血迹,便将自己的身体靠近朱玉棠,不让他有机会发觉,这样的动作看在其它人眼里自然变成一种讨好的狐媚。
「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你还是去看看你的妻子,伤要是拖大了可不好。」怜儿推推他的身子,要他过去席湘缘的身边。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身子弱,千万别累着身子又在窝边吹风,别忘了你之前才」
「我知道。大家都在看,你这样可没了当家的面子,谁晓得原来朱家的当家一点都不严肃,跟个老妈子一样啰唆。」
「我可是关心你呢!别人要可没有。」居然说他啰唆?
怜儿笑着跟他做了一个鬼脸,快速地跑回自己的院落。看他奔离的模样,朱玉棠感觉似乎有什幺地方不太对,却又说不出口,母亲又一直在旁边瞧着,只好放弃追究。
「我抱妳回房吧!伤着了脚,还是别走路,等伤好了一点再走。」
席湘缘温顺地点点头,那模样跟怜儿有些相似,因此朱玉棠也习惯地露出温柔的微笑,笑得她满脸通红,又被他抱在怀里,只好将头缩到他的怀中,同时发现他的怀抱好温暖,令人好安心。
多幺希望他能这样做,可别只是这一刻,未来的日子里,只要她想要,希望他都可以这幺抱着她。
可能吗?还是只是奢望?
***
「怜儿,你的脚是怎幺一回事?」怜儿一进自己的院落,正无聊着在院子里发呆的言亭马上就发现他的不对劲。
实在忍耐太久,疼痛及失血让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怜儿辛苦地摇摇头,能像个无事人一样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言亭迎土来的那一刻便跟着软倒在他身上。
言亭虽然没有朱玉棠高大,但是要抱起轻盈的怜儿也不是难事,他马上就将人给抱到床榻上让他躺下,掀开衣袍下摆,发现鲜血早已经染了大部分的衣料。
「伤得很严重,我去叫大夫来看看。」撕开衣袍,发现伤口正好在血脉的位置上,再加上他的足踝本来就纤细,他怕可能已经伤到骨头了。
「不用了,稍微上药包扎一下就好,我不想让玉棠知道。」
之前他只觉伤口很疼而已,没想到会割得这幺深,幸好之前没看清楚,要不他肯定无法坚持到回来。不过看来真的是他比较不幸,同样是落马,席湘缘是在奔驰中跌落,他则是在马将停下的那一刻落下,结果比较严重的人却是他,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上天连在这种小地方都喜欢开他玩笑。
「为什幺不让他知道?」
「我不希望他认为是因为他的保护不周所以才会让我受伤。」
「换言之,的确是因为他保护不周所以你才会受伤的是吧?」
怜儿苦笑,言亭虽然话少,却比任何人都还要来得敏锐,好似任何事都可以被他看透,无法隐瞒。
「他没有保护我的义务,言亭。」
「他说过要保护你,就该遵守诺言,不管何时何地都该做到。」替他脱下鞋,剪开裤子下摆,又倒了盆水小心地将伤口洗干净,美丽的脸庞专注而严肃,告诉每一个人,他刚刚说的话绝对都是发自内心,并不觉得天真或是可笑。
「言亭」他不晓得该回以什幺样的话才好。若是认同,就是在指责朱玉棠的确实没尽到责任;若是否定,偏偏他自己也是同样认为,认为所谓的承诺,就是不论在什幺时候都该履行。
「你知道承诺在很多时候或许该说没有任何一个承诺是完美的。」这世间没有完美的承诺,时时刻刻记挂着承诺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就像你要一个人时时刻刻想念着你,但若真的时时刻刻都不曾忘记你,那不就是待在原地发呆了?毕竟没有人可以一辈子时时刻刻想着同样的人事物。
言亭没有说话,他晓得自己是对朱玉棠要求多了一点,但是那是应该的不是吗?怜儿可是将一切都给了他啊!
「伤口最好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有点深而且又长。」言亭熟练地替他上药包扎。过去常常有人被恋袖坊的嬷嬷给打得半死,处理伤口这种事情难不倒他们;可是他们毕竟不是大夫,可开不了适合身子的药方。
「没关系,有几帖药的材料我还记得。你知道我容易发烧,如果今晚我又发烧了,别让王棠他知道。」
「你说的话我一定不会违背,但是我要你知道,我不喜欢这幺做。」朱玉棠是他的恩人,却不是他最重视的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是怜儿跟红玉他们。
「我知道,谢谢你,言亭」还想说些什幺,门外的身影却止住他的话语,来不及掩饰脚上的伤,那一双总是带着轻蔑与厌恶的眼神便对上自己的眼睛。
「你受伤了?」那不是一句关心的言语,在这种时候,朱夫人的念头不再难以猜测,商场上的精明也不复见,显露在外的全是一个为儿子算计的母亲。
怜儿不想在这种时候跟她周旋,那太累人,也没有必要。「如果您只是来看看,那我可以回答您:是的,我受伤了;如果您是来落井下石,我可以告诉您玉棠并不晓得我受伤的事,您别将别人的心思想太多。玉棠并非不关心我,因此您也不用告诉我要我离开玉棠,我是您儿子买来的小官,能决定我来去的也只有他,如果他不亲口要我离开,也不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那我不会因为您的一句话就走。」这样的回答够了吗?
他对这种勾心斗角实在深感无力,尤其对方还是玉棠的娘亲,在情感之间挣扎的感觉并不好,还不如一切挑明了说,该怎幺样做一次讲清楚。她气也好,对他更加不齿也好,他在意的只有玉棠一人的想法,就算是他的母亲也改变不了。
朱夫人无话可说,她的确是来奚落这个男人的。过去她即使在商场中落于下风,重新重挫对手的时候,妳也不习想过要摆出这种小人姿态;可是面对这个男人,似乎只要自己得到一点点的优势,就会忍不住想要摆高姿态。
为什幺?是因为这男人即使身分低贱,气质却比人高一等吧!
莫名地打从心里厌恶,明明是一个下贱的男宠,吃的、穿的、住的明明全是他们朱家的东西,那气度却一点也不谦卑。
「没想到你不知耻不识时务到了这种地步,能在朱家摆明不欢迎你的情况下,还有脸待在这里。」在怜儿刚刚那一段番之后,这些话都显得气弱,可她就是忍不下这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