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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昆奴的眉毛,不动声色地皱了起来,“二少,此法恐怕不妥。除开摄政王在宫中密密麻麻的眼线,单是那些影杀,就不大好对付……”
“如果影杀另谋其主了呢?”
随着胡荼漫不经心的声音传出,昆奴的脸上赫然一片震惊。
他一连深吸了无数口气,却依然掩不住眼中痴狂的喜色,“二少,您是说,您是说……影杀和影卫一样,通通为我所用?”
让影杀另谋其主,何等难题。
竟然被胡荼随口说了出来。
东夏皇族的影杀和胡荼身边的影卫一样,同属于黑暗冰冷的存在。
当年,这些人都是党林挑选出最具天赋的孩子,没有亲人与朋友。经历过血腥残酷的淘汰,活下来的沉默悍杀,都是只知服从命令的血徒。
血徒其中一队,成为了影杀,誓死效忠东夏皇族。
另一队,变成了胡荼握在掌心的一支铁血之军,连皇族都不知道这支影卫的存在。
如果说影守是固若金汤不可摧的城墙,那么影杀是东夏最冷酷的杀人机器。
在东夏,倘若拥有这方势力的加入,夺得天下便成了易如反掌的事。
然而,这样两类人,被曾经马背刀枪中夺来天下的东夏皇帝分别分割成无数块,各自守护着王、后、妃、侯、皇子,或是有功朝臣。
皇族子弟的身后,都有两到三个影杀。
他们就像是锐不可摧的兵刃,却被分解成支离破碎的铁片,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发挥出来。
没有人知道影杀到底在藏在哪里。
只知道这的确是东夏皇族最秘密的武器……
在当初掌权者的眼里,这样分开部署这群人,才是最安全的。
谁也没想过,分明不同道的两群人,竟能联合起来。
纵是纵横天下几十年,对寻常事早已波澜不惊的昆奴,只是想到这种可能,都忍不住心情*。
“二少当真控制了那群杀手?”
他还是不敢相信,颤抖着苍老的嗓音再次问了一遍。
“昆奴,你忘了么?我……也是东夏皇族的血脉!”
一言既出,宛如晴天忽有霹雳,划开明亮的闪电,照亮了一张张眸光熠熠的脸。
他们的二少,乃是大长公主嫡亲的血脉!
他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
影杀就算再厉害,却也是誓死效忠东夏皇族——
曾经是摄政王,如今是胡荼,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只是,胡荼没有多少众人的兴奋,他望着窗外,良久不语。然后才叵测地笑了笑,笑容中似有什么流溢出来,终究变作低低一声叹息,“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当初可费了我不少心力,宫中影杀的统领,如今的一等侍卫方远华昔年受过我娘大恩,不然焉能听我号令。可惜,我如今能控制的,也不过是皇宫中影杀,守在摄政王身后的那些影杀,第一,那才是精锐中的精锐;第二,根本插不进去,不可小觑。”
众人听罢都不说话,各自在心里思谋着。当年大长公主在宫中是何等的威望,不用想都知道。
“二少能够得到皇宫那支力量,已属不易。”顾倩兮见气氛太过沉闷,随即终于出言想活泛下众人。
小狮子轻轻咳了几声,淡然笑道:“天机谶诚不欺我,刘盈叶紫,帝师王谋。”
这句话,他说得似是而非,清浅淡然,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令昆奴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二少找到叶紫了?”
胡荼静默的目光,不动声色移向了顾倩兮,唇角的笑意宛如春风拂原,虽一言不发,只字未提,笑容却刹那间惊艳了整个天下!
那个女子,从来是二少心头的一根刺。
昆奴还记得刚刚前往天封的时候,自己动过一次杀念。
那时候,胡荼赤着足站在窗前,面容清美宛如月下的精灵,瘦骨伶仃,却美得令人怜惜。他轻描淡写,和声道,“昆奴,休动夫子的主意,你要做的事,可多着呢。”
一句话,打消了他所有的杀念。
如今,昆奴从暖阁中退出来的时候,猛地看见了一个人。
雪地中,那个苍白瘦削的女影不时搓着手,早就被冻得浑身发僵。
昆奴忽然想起,如今的二少,对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心了。
他眼底掠过一抹嗜血的光芒。
这个佝偻的老人,在他看着一个人时,目光中的阴冷得宛如蛇蝎,狠狠扎了扎雪地中的刘盈,让刘盈禁不住抬头寻找那抹极不舒服的危险感觉。
就在这时,一顶油布伞遮住了纷纷大雪。
刘盈抬头,看见宁王俊美中透着贵气的面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她忽然有些呐呐的迟钝,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低喊了一声“王爷”。
不远处,是贵气逼人的马车。
她忽然好像明白什么,抬头静静看着宁王,“王爷今天就走?”
宁王点头,“嗯”了一声。
“保重。”
除了这一句,似乎也说不出其他什么话。
宁王目光凝然,看了她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终于忍不住含了一分针尖似的锐意,尖利地刺下来,凛然道。
“小刘夫子,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不离不弃?”
“王爷?”
刘盈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之间交浅言深,而与人相处,向来不是刘盈的长项。从生墓出来以后,纵是天下要变,宁王对她好得实在也有些怪异。
“王爷,刘盈又有什么好的?”
她苍白着脸,还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宁王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温柔起来,仿佛有水波在黑曜石似的眼眸中闪动,秀美得让人心动。
“小刘夫子……你若真不愿随本王而去,也由得你,只是……倘若胡荼有一天负你,你记住,宁王府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苍白消瘦的年轻女子,闻听此言猛然抬起头,眼里似喜似悲,良久,她轻轻低头,嘴角勾着一抹有些苦涩的笑意。
宁王说完这句话,回身上车,再未向刘盈看一眼,这个方才还深情款款的男子,一瞬时又恢复了王者的气度。
车驾远远而去,带走的不但有一腔未尽的情,还有一个落寞王者放弃的逐鹿雄心。
“宁王……是个聪明人!”刘盈在心里暗暗叹道。
她正待回身,心中警兆大起,猛地攥紧了拳,雪地中的消瘦女子,忽然间似有了一丝微弱的不同,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出招。
那一剑,似风吹飞雪,又似晚照临风。
看似说不出的轻柔,但谁也没有料到就在那一刹那,刘盈不但避过必杀的偷袭,还不可思议地抢过对手的剑,然后发出刺破苍穹的一击,那种无比凛冽的杀意与斗气,在一瞬间冲破层层叠叠的人群,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斜刺到那人眼前。
刘盈低着头,手中握着剑,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清冷。
“我不杀你,并非是看在胡荼的份面,而是我已无意手染血腥。这一剑不过是为了告诉你,刘盈没那么好杀……出手之前,请看清了。”
刷地一下,昆奴一条胳膊血淋淋地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看似没啥杀伤力的女子,竟有如此厉害的功夫。
抬头看了看天上还在飘的大雪,刘盈从怀中静静掏出一本书,丢到昆奴的怀中,静静道:“你回去告诉胡荼,刘盈好歹从十四岁起,便是他名义上的夫子。他在想什么,刘盈开始也许不知,但是如今也大约明白一些。他……是卯着劲把我往外推。”
说这话时,她狠狠咬着一口银牙。
一双清冷明澈的眼,似要穿过风雪,看到藏得最深的那人。
她攥紧了拳,嘴角浮起一星冷笑,“倘若当年不沾也就罢了,这可是他先惹上我。如今,再想丢开,没那么容易!不管他在哪里,刘盈一旦认定,绝不更改。”
“你想如何?”
昆奴紧紧握住那个薄子,沙哑的嗓子,略微带喘,自己的武功在什么水平,昆奴岂会不知!二少的功夫便是他教的!可如今,月前还是蝼蚁般弱小的刘盈,今日竟然一剑就削去自己的手臂,这一月来,她的武功长进实在太过惊人。
这女子,将会是二少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昆奴有些惊骇,不敢轻举妄动。
但听刘盈的嗓音在风雪中,显得那么轻松,“二少不是想得到六壬捷录?书在你的手上,告诉二少,倘若想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就娶我吧。”
说出这些话,刘盈只觉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眼见着那个苍白消瘦的女影一点点消失在诸人的视线中,大家才猛地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是刘盈对二少的求亲?
第二十五章
冬天的晚上,冷风一遍遍拍打着门窗,发出“砰砰”的响声。
柴房里,被篝火照得一片明黄色的温暖光芒,也不知刘盈忽然想到了什么,嘴里忽然哼起了一首旋律古怪的歌。那歌声,根本不是东夏话,胡荼一句也没听懂,但是听着听着,却听出了一股奇怪的哀伤。
她哼了一会儿,抬起头,又看向窗户外面。
那里,是延宕连绵的黑,仿佛一眼都看不到底。
在那森森黑暗中,似有吞人的饕餮,在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散发出温暖的香味。
她的山鸡冬笋汤熬好了。
刘盈连忙爬起来,开始给胡荼盛上一碗,可是碗还没有端到胡荼手中,她忽然愣住了。
“扑哧”一声,小夫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荼原本想发火,可是看见她笑的时候,似有春花在不知不觉中绽放,刹那间惊艳了整个寒冬。他吞下喉中的诅咒,忍不住撇过头,低低吼了一声,“你知道的,我的手受伤了。”
虽然胳膊依然能够自如的活动,可是手上却被震伤了经脉,根本无法自如的活动。
所以,刘盈让他自己来,他只能尴尬费力地包扎起腿上的伤口。
原本被包好的地方,几乎都散开了。
裤子也在一半,药洒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分外狼狈。
刘盈笑骂了一声,“那你不知道叫我!”
“你一回来,就一个人什么话都不说,我哪敢叫你。”小狮子没好气地回道。
刘盈被他堵了一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好重新帮他擦*。
她擦了一会儿,抬头忽然看见小狮子清美的脸蛋,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下意识去看他下面的某处,没发现什么异样。
小狮子一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小声道:“夫子,我需要方便一下。”
“那你去吧。”刘盈出来,忽然又反应过来他现在手脚都伤着,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我扶你去吧。”
在刘盈伸出手的时候,手上包着的布套忽然掉落在地。
篝火跳动了一下,发出“哔剥”一声炸裂的响动,屋子一瞬间,狠狠亮了一亮。
倏地一下,小狮子心口仿佛有什么被狠狠揪了揪,他美得惊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手,眸光带着凛冽的锐意,仿佛要把她的手穿出个窟窿。
“走啊。”
刘盈还没发现自己的手套掉了,奇怪地看着小狮子。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他一把抓了起来。
她根本不知道,他受伤的右手,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一时被他箍得无法动弹。
“夫子,你的指甲怎么了?你的手,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篝火的光亮,清清楚楚地照着年轻女子纤细的手指。
这双原本写字、握笔的手上,粉红的指甲纷纷剥落,露出鲜红的息肉。
指腹处,到处是刮伤的痕迹。
手背上,全是一道道新伤旧痕,狠狠撞入眼帘,让人忍不住呼吸一窒。
胡荼眼前一片血红,死死盯着她手上的伤,声音仿佛从牙缝中蹦出,再次问了一句。
“夫子,你的伤,到底从哪儿来的?”
刘盈不答。
胡荼那么聪明,哪里会猜不出。
他死死看着她的手,不知看了多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为了救我,为了把那该死的石头挖开是不是?你傻了吗?用剑也可以把石头霹开,为什么偏偏用了这么蠢的方法?”
他笑得那么大声,扯动了肩上的伤口,眼见着大片大片的鲜血再次浸了出来。
刘盈有些窘,忙道:“你到底要不要出恭?”说着她捡起包在手指的纱布,迅速把那里包了起来。
胡荼一言不发,任由她带着自己出去,然后木木地回来。
从这以后,小狮子变得越来越沉默。
就这样,两人在这个地方一连挨了七天。
到第八天的时候——
天空下起了蒙蒙的小雪,天越来越冷了。
刘盈出去采草药的时候,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回头去看,但见小狮子似是睡着了,眉眼安静,看着他的脸,她心中一暖,仿佛一切不如意的往事都纷纷沉淀下来,说不出的安心。
按理说,下了雪,野鸡应该格外好逮。
可是,刘盈几乎逛遍了整个后山,都没有寻见一只野鸡。
不仅是野鸡,连只鸟都没看见。
她累得筋疲力尽,快到晚上的时候,才拧着些野菜回来了。
可是,柴门刚刚被打开。忽地,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似化作冰渣子,狠狠扎了过来。
遁着那寒意望去,刘盈竟然在草垛上,看见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倩兮?”
她失声惊呼,下意识去寻找小狮子的影子。
还不等目光扫过整个柴房,耳边,传来顾倩兮冰冷的嗓音,“小刘夫子,好久不见。”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