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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牌,上!”
画着狰狞怪兽的方形实木包铁盾牌向前移动两步,重重往地上一顿,盾牌后的军士弓着腰,脚呈箭步,一手顶着盾牌,一手执着短刀。
一里,半里,百步,五十步……秦堪骑在马上紧紧攥住了拳头,浑身微微发颤。
两军高速撞上的一瞬间,秦堪闭上了眼睛。
轰!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刺耳的金铁相交声在平原上回荡,秦堪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已是一地鲜血,一地哀嚎,还有两群不死不休,以命相博的人。
蒙古骑兵的第一轮冲击便已将明军的阵型冲乱,百多年前成吉思汗横扫亚欧的无敌骑兵,至今仍发挥着它的余威,秦堪手下人数虽占优,但在这骑兵为王的平原地带,却只能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徒劳无功地举着兵器,然后被居高临下的蒙古鞑子一刀劈翻。
惨叫与鲜血夹杂成一片,秦堪死死咬着牙,眼睁睁看着无数昔日谈笑的将士们化作蒙古人的刀下亡魂,这一刻他产生无比的挫败感。
再高明的机谋,再巧妙的计策,再聪明的头脑,在无坚不摧的强大实力面前算得什么?笑话而已!
厚重的前阵被骑兵迅速削薄,蒙古骑兵像锋利的刀片,在杀戮中缓缓向前推进,目标直指秦堪所在中军!
无数大明将士咬着牙前赴后继,甚至连战阵两翼的督战队也放弃了督军抽刀而上,却仍被骑兵的利刃无情绞杀……
触目所见,一片血红,一片哀嚎,还有一双双不瞑目的空洞眼睛。
胜负立竿见影,冷兵器时代,步兵终究不是骑兵的对手,数千蒙古骑兵的一次冲锋便令明军伤亡小半,剩下的犹在苦苦支撑。
“秦帅,前阵顶不住了,左翼已为你打开了缺口,侍卫们带你往东面跑,广宁必有援兵,属下为你断后!”丁顺浑身浴血踉跄跑到秦堪面前嘶声叫道。
秦堪回过神,看着满地尸首,惨然一笑:“跑?我能跑到哪里去?今日纵然逃得了性命,明日我逃得了天下悠悠众口么?”
“秦帅!时也,势也,今日不济,再图来日,你的身份今非昔比,不可有闪失!”
秦堪神情一变,厉声喝道:“放屁!丁顺,你第一天认识我?我秦堪从崇明岛杀第一个倭寇开始,什么时候扔下弟兄们独自逃命过?你以为我官儿当大了便惜命了么?”
丁顺一怔,眼眶顿时泛了红。
“今日唯死战矣!杨志勇——”
“在!”
“把钦差龙旗举高!人死旗不倒,告诉众将士,我秦堪还在,龙旗还在!”
“是!”
漫天黄尘血雾里,黑色黄边的钦差龙旗迎风飘扬,旗帜上一条金龙随风猎猎舞动,华夏汉族的神圣图腾向世人昭示着这个苦难民族永远不屈的意志。
看到那面代表着钦差的旗帜仍旧立于中军阵内高高飘扬,士气渐颓的大明将士们忽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苦苦抵抗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绝然的嘶吼。
“死战!”
“死战!”
令旗挥动,一直迂回于两翼的千名大明骑兵终于发动了进攻,在两侧呈两个半月型向中军围拢,然而终究比不得蒙古骑兵的战力,几个来回冲刺间,大明骑兵伤亡近半。
这是秦堪第一次亲身经历如此大规模的战阵厮杀,当初在崇明岛抗倭时,秦堪的感受只有悲哀,而现在,他却感受到惨烈和心痛。
没有人逃跑,也没有人怯战,背水一战已呈不死不休的局面,唯有以命搏命才有活下来的机会,明军人数被斩杀得越来越多,对方骑兵仍肆意地在人群中挥刀劈刺,无数将士饱含不甘倒在血泊里。
不如人就是不如人,战场向来只以实力说话。
渐渐地,前阵已被完全突破,两三千人就这样永远长眠于这块土地上,死不瞑目。蒙古骑兵调整阵型,开始向中军推进。
中军阵里,一直高举龙旗的杨志勇忽然将旗帜狠狠朝地上一插,然后面朝秦堪跪下,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多谢秦帅的栽培,小的怕是以后不能再随秦帅左右了。这些日子,小的……吃得很饱,小的真想永远过这样的日子……”杨志勇朝他腼腆的笑了笑,露出一嘴白牙,憨厚的脸上布满了感激,却找不到一丝恐惧。
跨步,拔刀,杨志勇闪身拦在秦堪的马前,身后五百少年兵和数十名侍卫也纷纷上前站成一排,将秦堪挡在身后,凛然不惧地严阵以待。
秦堪感到胸腔一阵刺痛,眼前这一张张稚嫩的脸,一具具单薄的身躯,他们……是自己寄予希望的一群少年啊,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眼看要陨落在这茫茫平原里。
抬目望向远方,远方天地一线,空荡如洗。
“还有援兵吗?”秦堪失神地喃喃自语。
浑身是血的丁顺咧嘴一笑:“秦帅,咱们点儿背,怕是不会有援兵了……”
秦堪笑了笑,道:“既然绝了生望,那便拼命吧,丁顺,给我一把刀。”
“秦帅……”
秦堪温和一笑:“让鞑子们瞧瞧,文弱书生其实也能杀人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杀身成仁
前军已破,中军仍有数千人,不过都是步卒,步卒与骑兵相抗,结果必然是被骑兵无情碾压绞杀,所有人都清楚,自己这数千人在蒙古骑兵的眼里其实跟摆设差不多。
历史上唯一能与骑兵相抗衡的步卒是宋朝的步人甲,只因当时宋朝失去产马的幽云之地,不得不以重甲步兵来对抗金人的铁骑,但今日秦堪大军中的数千步卒几乎毫无铠甲,唯有几名千户身上披挂着明光铠。
战场上遍地尸首,夹杂着受重伤军士痛苦的呻吟,听到呻吟声的蒙古骑兵策马上前,狞笑着一刀捅进了伤兵的心窝。
中军未动,也未乱,钦差龙旗纹丝不动立于正中间,大明的将士们不经意间扭头望去,猎猎作响的龙旗旁,年轻的钦差大人穿着大红麒麟袍,面无表情地骑在马上,像标枪一样笔直。
钦差还在,龙旗未倒。
将士们仿佛浑身充入了一股能量,纷纷学着秦堪那样,将身板挺得笔直,一股必死的信念在辽河河畔如瘟疫般蔓延。
蒙古骑兵如同猫戏老鼠一般,突破前军后,他们也不急着继续突破中军,反而四散开来寻找受伤没死的明军士卒,当着明军的面狞笑着将刀尖送入他们的胸膛,然后发出一阵张狂的笑声。
眼睁睁看着前方痛苦挣扎的袍泽被蒙古人一刀结果了性命,所有中军将士们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却仍守着将令不敢妄动一下。
秦堪眼中冒出了怒火和绝然。
“丁顺,给我拿纸笔来!”
“是。”
趁着蒙古骑兵不慌不忙收拾战果的空当,秦堪沉吟片刻,提笔挥墨。
“臣,代天巡狩钦差兼辽东督抚,锦衣卫指挥使秦堪叩启:臣奉旨巡视辽东,整肃辽东军政业有小果,辽东甫靖,臣领八千仪仗挥师而还。正德元年十月廿八,臣于广宁辽河东畔遇蒙古骑兵五千之众,两军激战,臣师伤亡逾半,而蒙古军近几全师未损也。”
“背水绝境,将士力竭,援绝气尽,生望殆失。将有必死之心而士无贪生之念,臣率残部三千坚守辽河东畔,誓死不降,唯以残身而全气节,死社稷矣。臣,秦堪绝笔。”
秦堪匆匆写完,仰头看着灰暗阴沉的天空,想起自己穿越后这几年的种种遭遇,走马观灯一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出身贫寒,被强行拉入锦衣卫,短短数年,有敌人也有朋友,有得意也有失落,荣与辱,苦与甜,人世间的滋味,几年内似乎都已尝尽。
自己的人生,大抵也就到此为止了吧,不知蒙古骑兵刀剑加身的那一刻,自己是魂归地府,还是被老天爷带到另一个古代的时空,再开创一番君臣功业?
脑海中不断浮现杜嫣和金柳的凄然欲绝的脸庞,还有朱厚照伤心嚎啕的模样。
想起这个历史上有名的昏君,秦堪嘴角露出几分无奈的笑容,多想帮他打理好这座千疮百孔的江山,多想实现自己的理想,改变这个时代,可是……一切都是妄想了。
对这个时代来说,自己真是多余的,本来不该出现的人,老天要将他收回去也是必然。
只是……造化弄人,何必让自己再多许多牵挂?
犹豫片刻,秦堪又在纸上末尾添了一句话:“陛下,臣走啦,你以后好好保重自己。”
吹干了墨迹,秦堪卷起信,大声道:“丁顺。”
“在。”
“收集几个空皮囊,里面吹满气塞紧,找个水性精通的弟兄,把它们绑在他身上横渡辽河,把这封信带进京师,快!”
丁顺眼睛一亮:“大人,这个法子好啊,你可以绑上皮囊……”
秦堪瞪着他道:“你又糊涂了!别人能走,我能走吗?”
送信的军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秦堪面前垂首不语。
秦堪将绝笔信递给他,想到自己的妻子,面露痛苦之色道:“转告我家夫人,我秦堪对得起社稷,对不起她,世间安得双全法啊。让她为我守孝一年,好好想我一年,然后,……再找个好人家嫁了吧,莫蹉跎了自己的青春。”
军士大哭,接过信用油纸包好塞入怀中,最后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言不发跳下了身后的辽河。
*低沉的牛角号再次吹响,如地狱的收魂序曲,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秦堪的结局。
瞪着发红的眼睛注视着前方已结好冲锋阵势的蒙古骑兵,秦堪忽然仰头哈哈一笑,锵地一声抽出了刀,刀身微颤,斜指前方。
“千古艰难事,唯死而已!既无贪生之念,今日便死战到底!”
一众将士眼眶发红,咬牙纷纷高举刀枪,激奋大喝:“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声震云霄的喊杀声令所有蒙古骑兵楞了一下,他们不明白,一支已完全陷入绝境的军队为何突然爆发出如此高昂的斗志,印象中的大明军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牛角号忽然变得短促起来,蒙古骑兵结好阵势,开始催马冲锋。
丁顺和孙英抿着唇,沉默着向秦堪跪拜,磕了个头。
站起身,二人同时抽出刀走向中军前方,厉声嘶吼道:“盾牌,弓箭准备!长枪准备!”
刷!
军士们动作整齐划一,丝毫不见危难临头时的慌乱。
蒙古骑兵们冲锋途中,见这支军队如此面貌,纷纷心中着慌。
这是明廷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因为他们有宁死不屈的意志,和死战到底的信念,从上官到士卒,莫不如是。
最后的交战时刻,他们赢得了蒙古骑兵们的尊敬。
秦堪咬着牙,瞪着通红的眼睛,眼睁睁看着蒙古骑兵越来越近,即将再次重复骑兵蹂躏步卒的一幕。
“来人!给我把那几箱子毒气弹点燃了全扔出去,不论生还是死,大家且遭回罪吧!”秦堪大吼道。
长长的引线冒着火花,一个个毒气弹扔向两军之间的空旷草地上,一团团黄色的浓烟顿时弥漫着方圆数里之地,不论蒙古骑兵还是大明将士都撕心裂肺般咳嗽起来,呛咳声此起彼伏。
秦堪捂着口鼻吃吃笑了起来。
损人不利己又怎样?临死我再坑一回人,当是给这本不属于他的时代留下一份纪念品吧。
骑兵穿过黄烟,冲锋的速度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影响,马速却已不似方才那么快了。
双方咳得东倒西歪,眼泪鼻涕混成一块,人人睁着通红的眼睛,在浓烟中寻找敌人的踪迹,壁垒分明的两军顿时陷入混乱。
浓烟中,秦堪呛咳着下了命令。
“全军冲锋!”
战争史上极为少见的步卒向骑兵发起主动进攻的一幕开始了。
山崩地裂的喊杀声中,各自的百户千户领头,挥舞着钢刀在滚滚黄烟中踉跄扑向被烟迷得晕晕沉沉极度痛苦的蒙古骑兵。
一场打到现在这般地步,所谓阵势已完全没有必要了,步卒无论排出多么精妙的阵势也无法抵挡骑兵的冲锋,各自为战的混战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双方已完全顾不得自己的性命,纯粹抱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想法,用刀劈,用手掐,用头撞,用牙咬……用尽生平一切可以杀死敌人的方法,只为临死前多拉一个垫背的敌人。
浓烟中一片混乱的厮杀声,秦堪捂着口鼻咳得撕心裂肺,数十名侍卫和五百少年兵紧紧围着他,在他周围布下铁桶一般的防卫。
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马蹄声,显然浓烟也挡不住骑兵,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斩杀秦堪这个汉人的大官。
秦堪索然一叹,终于到了离开这个时代的时候了……忠犬一般死死挡在秦堪前方的五百少年兵一齐发动,杨志勇举刀一马当先,率先朝浓烟中扑去,一阵金铁相交声里,少年们稚嫩的惨叫声仿佛一支支利箭射向秦堪的胸口。
无论面对多少艰难绝望都没流过泪的秦堪,此刻眼泪却像决堤的河水般滚滚而下,心口感受着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一阵狂风吹过,浓烟被吹得疏淡许多,激烈厮杀的战场情景也看得清楚了。
触目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