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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显然也是懂行的人,见四周无数虎视眈眈的目光,和自己血流不止的大腿,于是惨然一笑,腰间拔出一柄匕首,果断利落地朝自己脖子上一划,血光四溅,刺客一声未哼,倒地而亡。
秦堪看着这惨烈的一幕,脸上微微色变,咬着牙反手使劲一拽,把插入胳膊寸许的利箭拔了出来,看着胳膊上如泉水般喷涌出来的鲜血,秦堪面色苍白,身形一个踉跄。
身旁将他团团围住的校尉急忙撕了一块衣襟,帮他把伤口包扎好。
丁顺喘着粗气跑来,满脸愧疚道:“大人,刺客自裁了,射冷箭的家伙也跑了,一共三人,一死两逃,那俩家伙跑得好快,眨眼便没了影儿……”
“罢了,就算抓住了他们也问不出究竟,他们是死士,凌迟了他们也不会说一个字的。”秦堪咬牙道,他的额头冒着冷汗,剧烈的疼痛令他几乎快晕过去了,穿越以来头一次被箭射,想不到一根小小的东西插中人体竟然如此痛,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发明的,他全家肯定都是中箭而亡……丁顺若有所思:“大人,今日刺杀来得蹊跷,这三名刺客配合如此得当,而且身手敏捷,进退划一,手法和时机拿捏得恰好,隐隐有军伍骁勇之风……”
秦堪咬着牙不出声,脸色愈发苍白。
“大人,你没事吧?咱们这就去找大夫……”见秦堪疼得直冒汗,丁顺关心地道。
秦堪点点头,阴沉着脸道:“这事儿不必告诉我家夫人,免得她担心。”
“是,大人可知是什么人在背后主使?咱们这就去拿他。”丁顺杀气腾腾道。
秦堪冷笑不语。
还能是什么人?这帮家伙打算狗急跳墙了么?今天我命大不死,来日该死的可就是你们了。
“丁顺……”
“属下在。”
秦堪的语气和目光一样冰冷:“该收网了!”
“是!”
*刺杀事件被秦堪刻意压了下去,没让别人知道。
他和往常一样,仍旧跟随在寿宁侯左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寿宁侯和以往一样每日遛弯闲逛,偶尔也逛逛青楼,这人有个很欠揍也很值得学习的优点,那就是上街从来不带银子,街上看见什么东西直接叫狗腿子拿走,仿佛整个京师是他个人的私产,想拿什么便拿什么,在举国上下还处于封建主义的水深火热之中时,寿宁侯同志已敢为人先,提前实现了个人的共产主义,让五百年后为共产主义尚在奋斗终身,并且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先辈们情何以堪……京师百姓敢怒不敢言,若有反抗,轻则一顿痛揍,重则伤残半生。曾有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们专为此事上过奏疏参劾,寿宁侯被皇帝和皇后召入宫内一顿臭骂,这才稍微收敛了一些。
寿宁侯大约也听说了秦堪遇袭一事,这日从青楼喝完花酒回来,寿宁侯瞧着秦堪嘿嘿冷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秦堪也笑,他的笑容复杂多了,有怜悯,有藐视,也有几分幸灾乐祸。
二人目光对上也不尴尬,同时仰头干笑几声。
一行人走在一个阴暗的巷口,冷风在狭窄的巷道呼啸而过,几名侯府护院在前面打着灯笼,寿宁侯走在中间,后面跟着秦堪和十余名锦衣校尉。
天很冷,四周漆黑而安静,静谧中仿佛散发着一种诡异莫名的杀机。
“听说秦千户前日受伤了?”寿宁侯不阴不阳,语气颇似宫里的太监。
秦堪呵呵一笑:“被几条狗咬了一口,不打紧的。”
“那秦千户可得小心点了,京师养狗的人家不少,这次咬了胳膊,下次咬的可就是喉咙了。”
秦堪皮笑肉不笑道:“多谢侯爷挂怀,不过狗毕竟是畜生,它们不识好歹,说不定哪天发了疯,会反过来咬主人呢……”
“狗怎么可能咬主人……”
话没说完,秦堪忽然脸色激变,伸出腿朝寿宁侯脚下狠狠一绊,寿宁侯来不及发怒,便被秦堪摔了个狗吃屎。
“你疯了!想刺杀本侯……”
“闭嘴!你自己看!”秦堪脸色冷凝,扯着寿宁侯的衣襟指着巷道的围墙。
黄土夯实的墙上,一支雁翎箭斜直插入,箭尾犹在微微发颤。
寿宁侯呆了片刻便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尖声大叫:“有人要杀我!”
“废话!”
说话间,嗖嗖几道破空啸声,巷口漆黑的尽头,几支利箭毫不留情地激射而来,前面打着灯笼的几名侯府护院纷纷中箭倒地。
寿宁侯亲眼目睹护院被当场射杀,终于相信确实有人要杀他,不由吓得面色煞白,尖着嗓子大叫:“救命啊——”
巷道漆黑的另一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脚步越来越近。
寿宁侯惊惶失措,左右环视,仿佛刚看到秦堪似的,惊慌的眼睛徒然一亮,如同溺水的人捞着了救命稻草似的,一把狠狠抓住了秦堪的胳膊。
“秦千户,救我!你不是说过奉陛下旨意保护我的吗?陛下果然英明,真有人要杀我,你可一定要护我周全!”
秦堪朝他用力点头,语气诚恳道:“侯爷放心,你的安全就是下官的使命,下官一定誓死……”
寿宁侯听着秦堪斩钉截铁的表态,刚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却不料秦堪脸色一变,语气急转直下:“慢着,现在什么时辰?”
旁边一名校尉抱拳道:“大人,现在刚过酉时。”
秦堪顿时有些遗憾地瞧着寿宁侯:“侯爷不是说过锦衣卫保护你只限酉时之前么?酉时后由侯府的护院接手你的安全……”
寿宁侯一呆,傻傻回道:“你……什么意思?”
秦堪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夜色,道:“意思是我们下班了……侯爷,保重!兄弟们,撤!”
说完秦堪领着手下一阵风似的果断跑了个没影儿。
寿宁侯呆呆注视着秦堪跑远的方向,冷风呼啦啦地吹,侯爷的心里哇凉哇凉的……不知过了多久,巷内刺客们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令寿宁侯回过神,寿宁侯浑身一激灵,抬眼看去,一群黑布蒙面的黑衣刺客越跑越近,他们手里高高扬起的刀在夜色中泛出幽幽的白光。
寿宁侯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似的忽然原地弹了起来,撩起衣袍下摆没命地朝前跑去,一边跑一边悲愤的自问自答:“好个卑鄙小人,居然扔下本侯逃跑,你们还是人吗?不!你们不是人!是畜生!救命啊——”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刺客越追越近,寿宁侯仿佛能感觉到刺客手中的钢刀散发出的冰冷寒意。
侯爷终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毕竟跑不过这些刺客,没过多久,刺客们已离他只有数步之遥。
绝望的寿宁侯终于哭了,索性放弃了逃命,扑通一声跪倒在街心嚎啕大哭:“求求你了,随便什么人,快来救救我吧,我愿付白银万两……”
“这可是你说的,记得兑现!”秦千户不知什么时候现了身,不仅如此,手下一群锦衣校尉喝骂着朝刺客们冲杀而去。
乍经过生与死的玄关,寿宁侯浑身一阵虚脱,也顾不得追究刚才秦堪丢下他逃跑的事了,抱着他的大腿哭得肝肠寸断梨花带雨:“你终于来了!刚才为何弃我而不顾?下次不要这样了,可好?”
秦堪瞧着他的眼泪鼻涕一股脑儿的擦在自己裤子上,不由嫌恶地皱了皱眉,大腿抖了几下,抖虱子似的把他弹开,然后重重一叹:“侯爷你啊,……你如果有天死了,一定是活活贱死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反戈一击(下)
性命垂危关头,寿宁侯不敢计较秦堪的毒嘴,他就是个小人,小人绝不会在这种危急关头跟唯一的救命稻草过不去,秦堪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锦衣校尉们已跟刺客们厮杀在一起,黑暗中寿宁侯也瞧不真切,只听得锵锵的刀剑相击,接着一声声的惨叫,听得寿宁侯心中一抽一抽,也不知哪方占了上风。
“秦堪……秦千户,咱们,咱们还是先跑吧!”
秦堪斜睨他一眼:“我若扔下正在拼命的弟兄先跑了,我还是人吗?”
“你刚才不也扔下我先跑了吗?”寿宁侯悲愤极了。
“所以,我决定改邪归正了。”
黑暗中,不知从哪里射出一支冷箭,险而又险地擦着寿宁侯的头皮而过。
寿宁侯彻底崩溃了,歇斯底里嘶吼道:“我不管!你一定要护我先跑,秦堪,我是寿宁侯,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堂堂的国戚,我若出了事,陛下和皇后不会放过你的!”
秦堪闻言竟不生气,盯着他道:“你确定要逃跑?”
“当然!”
“好!那咱们就跑吧。”秦堪答应得很痛快,也不管前面的手下跟刺客们的战况,带着寿宁侯开始跑路。
秦堪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好说话的人,随和得令人发指。
二人于是丢下正在拼命的手下和刺客们不管,扭头便跑。
这是一次完全丧失了节操的逃命,逃命的二人神情各不相同,秦堪表现得很淡定,仿佛饭后消食运动慢跑似的,寿宁侯的表现则真实多了,擦着冷汗踉踉跄跄,不时还惊恐地尖叫救命。
不知跑了多久,正当寿宁侯觉得已远离了危险,惊魂未定地长舒一口气时,变故又发生了。
街口尽头,四五名黑衣刺客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仿佛早就预料到寿宁侯的逃命路线似的,好整以暇地等候在原地,见二人跑来,刺客们亮出兵刃,迎面而上。
寿宁侯快疯了!
唯一倚赖的国舅身份在刺客们面前简直是个笑话,除了这个身份,他再无任何可以保命的理由,显然刺客们对国舅的身份很看不上眼,此刻的寿宁侯觉得自己跟一只待宰的鸡没有区别。
“秦千户!全靠你了!你若保我一命,我必上奏陛下,给你升官晋爵……”寿宁侯的面孔已然透出如死人般的灰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
秦堪两眼圆睁,急切道:“侯爷,我只是读书人出身,你不要为难我,各人顾各人吧!”
说完秦堪很识时务地往地上一蹲,朝寿宁侯一指:“我不是寿宁侯!”
刺客们蒙着面,目露凶光,顺着秦堪的手指看去,见趴在地上面无人色的寿宁侯,众刺客狞笑数声,举刀便朝寿宁侯冲杀而去。
“好卑鄙的世道啊!”寿宁侯发出一声悲愤的警世谶言,然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一名刺客用刀背狠狠朝寿宁侯的膝盖劈去。
咔嚓!
寿宁侯一声惨叫,一条腿呈现出奇异的弯曲角度,眼见废掉了。
仿佛事先排练好了似的,寿宁侯腿断的刹那,一辆马车斜刺里冲出,非常霸气地横在刺客和寿宁侯之间。
一名锦衣校尉掀开车帘,满脸焦急地伸出手:“千户大人,侯爷,快登车!”
求生欲望支撑着寿宁侯快崩溃的神经,秦堪扶着他飞快登车,驾车的校尉半空甩出一记响亮的鞭花,马车朝街头绝尘飞驰而去……锦衣卫和刺客打斗的现场,随着秦堪和寿宁侯上了马车逃远,你死我活的打斗立马停止,几名“中刀”倒地的刺客或校尉原地满血复活,嘻嘻哈哈的互相推搡几下。
为首一名刺客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平凡面孔,赫然竟是丁顺。
瞧着马车远遁的方向,丁顺一边感慨一边崇敬叹道:“大人说合理合法打断寿宁侯的狗腿,此言果然不虚,太他娘的阴损了!”
*摇晃的马车车厢里,寿宁侯捂着腿哀嚎不已,秦堪扶着他,肃然道:“侯爷,你应该感谢我。”
寿宁侯瞟他一眼,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愤怒,想着此刻的危境,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多谢秦千户护我周全,回头我一定在陛下和皇后娘娘面前为你美言。”
“侯爷可有仇家?谁会派这么多刺客刺杀你?”
寿宁侯沉默许久,脸上现出狰狞怨毒之色。
“这是个阴谋!有人要灭我的口!”
秦堪叹道:“侯爷,这话我早对你说过。”
“没想到这伙人如此不道义,我欲与你们共患难,你们却容不下我,当本侯是你们手里的棋子,想怎么摆弄便怎么摆弄吗?好狠呐!我未负你们,你们竟负我!不就盐引案么?老子豁出去了!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大家一拍两散!”寿宁侯身躯微微颤抖。
“明早我就去宫里面圣!老子要告发,要把这帮杂碎一锅端了!”
“侯爷现在回府吗?”
“废话!”
“侯爷要快点回去还是慢点回去?”
寿宁侯面孔一抽,凄然道:“……我只想活着回去。”
摇晃的车厢里,秦堪缓缓垂下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异样的笑容。
此计得售矣!
*天还没亮,瘸着一条腿的寿宁侯进了宫。
与寿宁侯一起进宫的,还有一本本帐簿和来往书信。
寿宁侯是小人,小人不会对人太真诚太信任,他永远要留着一手,以防将来不时之备。
进宫没到两个时辰,宫里传出了旨意。
缉拿礼部左侍郎李杰,工部右侍郎张达治,户部左侍郎李鐩,都察院右副都佥事付纪下诏狱,贩卖盐引的十余名奸商亦下狱,五日后菜市问斩,保国公朱晖夺三千营及右军都督府事,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