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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茗语气坚定地说:“大伦是不可能当逃兵的!”老夏说:“传说总归是传说。”苏眼镜点头道:“可也是。娶亲了?过上小日子了?大伦还真甘心混迹于老百姓?”夏天庚一脸神秘地说:“说不准哪。老百姓就没人计较啥了,你看他那些日子,天天写材料,白天黑夜的连轴转,把自己的脸都捂白了,头发憋长了,眼睛熬红了,腮帮子都抽抽进去了,像一个棍棍上顶着一个柿子。他可跟我说过,恨不得早点离开这儿!你看,大伦这么个爹,又背上个处分,空有豪情壮志,往后出头的日子可难了,这种事摊上谁也得琢磨琢磨吧,在咱队伍上,往后的日子怎么熬?”苏眼镜不赞同:“但凡能活着,应当来找队伍打鬼子呀。”香茗看着他们坚定地说:“我不信谣言!”转身看着一声不吭的丈夫。志豪突然开口道:“纵有一万个不是,可邹大伦不是一个软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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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大伦是被山区老羊倌救了一命,伤好了之后,一只手落下残疾。兵荒马乱一时,没找到部队的踪迹便去投奔了他在曲阜城的三舅筹点路费。他找到三舅时,只见这个瘦精巴怪的男人,呵斥着手下的小学徒练功。四十开外的他,两目炯炯有神地打量着来人,“你是大伦?”大伦说:“三舅是我,我是您外甥邹大伦。”
三舅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说了一句:“住下,咱明天再说!”就扭头继续教几个娃娃钻皱杆。过一会儿,他突然问大伦:“你不是当兵了吗?怎么弄的,沦落这般狼狈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大伦叹道:“我从战场死里逃生,多亏当地一位放羊的好心人救了我。”三舅扭头不答理他了,自己继续呵斥着徒弟。尺把长的竹子做成的短杆子,像秋千似的用两根绳子悬挂在空中,表演时角色如空中飞人,在上面飞来翻去。这台上有八卦顶,三根皱杆子隔着三尺一根从顶子上平行垂挂下来。他让一个男孩从右边的一个皱杆子上来做动作,然后,荡过去,用当中一根皱杆子过渡,钩腿,松手,翻身到左边一根皱杆上去。一边教一边厉声敲打鞭子道:“猴爬杆儿上去,做卷梁,前压,后压,好!打千斤坠——张飞卖肉,下腰!挂腿肚子,挂脚面,挂脚后跟!记住!这丑角儿,既显功夫,又得逗趣,在台上,就是动作再惊险你脸上的表情还得快活,明白了吧?笑,笑不出来也得笑!”大伦在一旁边看边说:“三舅,我有空其整跟您学唱戏!”三舅并不搭腔,只是安排道:“先洗澡,美美地吃一顿白面锅盔和炖肉。近期搭班演出,挣了几个钱。雪凌呀,倒水!”一个秀美的女孩,闻声迈着轻盈的步伐跑来。
洗澡的地方是大庙柴火间,雪凌帮他倒好水,命令道:“来,快别愣着,脱衣服洗澡。”大伦看了看她说:“你,出去我才能脱呀。”雪凌白他一眼:“谁看你呀,黑不溜秋。哼。”大伦道:“这丫头,你是吃了枪药了?怪不得叫雪凌,冷冰冰的!”雪凌厉声道:“冷冰冰怎啦?再说再说?我热水都不给你倒了!”大伦说,“我就是你大师兄了,你客气点!”雪凌瞅他一眼:“谁是我师兄?做梦吧,师傅才不收你哪!”大伦有点不服气地问她为何?女孩不理睬他。大伦告诉女孩,那是他三舅。雪凌没好气地说:“是你舅姥爷、舅舅太姥爷也白搭。”然后扭头走了,大伦不解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清早,练功的学徒们早起吊嗓子,大伦在一旁毕恭毕敬地问:“三舅,我早起练功吗?”三舅仍面无表情地说:“邹靖国被当地共产党派人处决了!听说尸首喂了狗,这小子,本来就是属狗的。”大伦顿时目瞪口呆。三舅嘲讽道:“我真不知他还当过啥书记哪。”大伦顿时急了:“那我娘和妹妹呢?”三舅语气沉沉地说:“你妹让日本人糟蹋死了。”大伦红着眼圈道:“三舅,我,心里说不清的一团乱麻,我爹是汉奸、叛徒这个阴影,好像一块恶心的脏物罩在心间,刮不干净。”三舅抬头说:“你走吧。”大伦乞求道:“三舅,你别赶我走。我可怜的养母是您大姐,我大伦是孤儿,没人可投奔,养母一家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听他这么说,三舅叹道:“你娘病得不轻,天天念叨你,快回去看看吧!”说完,拿出十来块钱,放在八仙桌角上。大伦看着钱,给三舅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伦大步流星地赶路,突然见前面有个人的背影很熟悉。仔细一看,是一个破衣烂衫的和尚,走路跌跌撞撞,形容枯槁。大伦赶上几步,蓦然欣喜地发现是心如先生。心如听见他的喊声,停顿了片刻,马上继续赶路。大伦一路跟着心如来到了一座破庙前。进了庙门,大伦哽咽道:“心如先生,我是大伦呀。”心如冷冷地说:“你认错人了。”便闭目不理睬他。大伦颤声道:“您就是心如先生,我是大伦。我离开三年,您不认识我了?您是教过我的先生,您儿子志豪和我是好友,还有您的儿媳香茗。”心如淡然地端一只破碗,两手发抖将这碗清水递给大伦:“香客,施主,请用茶!”大伦含泪道:“不,谢谢,我不喝。”心如指指门上的对联:莫嫌佛门茶水淡,僧情更比俗情长。
大伦从包裹掏出一玉米饼子递给老人,心如先生摆手道:“善哉,善哉。”大伦跪在心如面前说:“心如先生,我知道您是受到了天大的冤屈,我知道了全部真相。您现在这样,全是我爹他造孽呀。我跑了几天几百里地,就是为了回来看一眼,回来亲自告诉您,看看您的。”心如闭目,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大伦流着泪抚摸着老人的手:“心如先生,你哪怕骂我,打我,也让我心好受一点,您别不理睬我呀。”心如缓缓地说:“我的日子很平静,打鼓撞钟,紧七慢八平二十,紧七慢八平二十,我要睡了。”大伦突然发现心如的手异常地烫,不用说一定是病了,并且很严重。他正想去买药时,才发现口袋,空空如也,他懊恼至极。心如不在意地笑笑,蜷曲在了角落里。大伦心如刀绞,对老人说:“我,我也没钱,可我,能去挣钱,挣钱来养活您老人家,让我来赎罪,让您过几天像样的日子,您不能这样活着。”
辞别心如先生大伦来到自家的轿夫行,只见门庭冷落,一片萧条。厨子依旧老样子拿筐去买菜。一出门,碰见门口踌躇不前的大伦,惊喜地问道:“大伦,是大伦吗,你还活着?”然后厨子立刻招呼他坐下,赶快倒水,问他:“还敢露面?”大伦红着眼圈道:“我回来看养母。”厨子长叹一声,说:“你来晚了。她病中盼着见你一眼,以为儿子大伦是共产党,既然与养父道不同,料你也无所谓一个义字,斩断了情缘。母子此生不可能再见。再说,老邹伤天害理,牵连这左邻右舍,三亲六故,众多人记恨哪!别提了,让她羞辱得不敢见人,郁郁而终,老太太刚刚辞世没几天。我跟着你爹多年了吧,觉得老板是个义气人,不曾想,他暗地里还是当了恶人,这人心真是隔肚皮呀。”大伦也叹道:“是,我从小被他收养,我处世谨遵养父母家训:信义第一,人格天籁;不懒惰,不亏心,不欺人,不取巧。财帛不争,听天由命。朋友伦常之内,人之父母犹己父母,人之姐妹犹己姐妹。轻名重义,守住方寸。哪能想到他,他竟然是口是心非的伪善之人呀!好了,不提他!”
厨子压低音量道:“你知道,是谁处决了邹老板?”大伦摇摇头,说:“谁都无所谓。他是罪有应得!”厨子四下看看然后告诉大伦是瘸老胡!让大伦回来也小心点,仇家可不少。大伦追问:“那心如先生算是正了名分?”厨子道:“没,眼下乱得很,谁给心如先生正名分?反正他是秘书长,外人不知情,都一锅煮了……”回乡之后的所见所闻,令大伦痛彻心扉。他好像被抽走了魂灵一般,在山林中游荡。
这一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夜色中,邹大伦踉踉跄跄地走在大雨中。他跪倒在红霞的墓前,泪流满面:红霞,我大伦来看你来了!红霞,我姓邹的对不起你,对不起心如先生。养父那深深的罪孽,泰山大海不能填平!我今天在你墓地发下誓言:一定要用大伦的一生,诚心赎罪,天长日久,忠心不改!
2
邹大伦再次回去找了三舅,一见面,就扑通给三舅跪下,说:“从今往后,我跟您学艺!吃苦受累我什么都受了。”三舅一把拽起了他,冷冷地道:“往后不要叫我三舅!按戏班的规矩,叫孟师傅!”大伦高兴地蹦起来:“您这是收我了?”三舅黑着脸道:“没说收你,挑水去!”大伦接着问:“啥时候拜师仪式?”三舅命令他先练矮子功。大伦吃了一惊。三舅斜着眼睛问他:“小时候练过?”大伦道:“没,是见过。矮子功,就是除了大小便,干什么都得蹲着,走矮子步。师傅,我学过戏我会拉琴!”三舅厉声问:“怎么,练不了?练不了你走人!”大伦一咬牙根道:“没说的,练什么功都行。您倒是收不收我呀?”三舅甩下一句:“练吧!”转身就走,没几步又回身说,“听着,从睁开眼,每天蹲矮子功,挑水、扫地零碎活儿都蹲着。”说完,将一根扁担咣当扔到他面前。
从此,邹大伦学着将自己硬的身体,强行缩小,开始练艰苦的矮子功。一日,雪凌在洗衣服,偷偷地瞅着他蹲下,没一会儿,就龇牙咧嘴了。蹲着挑水,水桶咣当就倒了,水全泼洒在身上,摔了个四仰八叉。雪凌和几个小徒弟笑得前仰后合。大伦起来,凶巴巴地说:“你笑什么?”雪凌笑道:“我笑你,硬邦邦像个木头橛子,到底是20多岁的男人了,骨头不及娃娃软!”大伦训她:“娃娃吃几碗干饭,敢来笑我?”师傅黑着脸也呵斥着:“看啥,练功去!”小徒弟们吓得赶快散去,师傅又对雪凌叮嘱道:“你也去练练嗓子!”雪凌答应着,对大伦挤了个眼儿,走了。大伦将扁担端架子,他蹲下一挑,水桶还是拖地。这时,雪凌过来帮他将水桶的绳子缩短,让他再试试。大伦一试,果然受力好得多。雪凌好心地说:“矮子功,不能急,没个一二年,你拿不下来的!”大伦揉着腿直叹气。雪凌看着他说:“怎么样,我说师傅不收你吧?”大伦不服气地说:“师傅不说收我,也不教我,就一句矮子功,让我练,这啥意思?”雪凌乐道:“跟好人学好,跟花子学讨,你要是不愿学,你走呀!”淘气地耍着手帕走了。大伦被她气得干瞪眼。
就这样暑去冬来又一年,大伦坚持着苦练矮子功。起早贪黑地练功,家里家外的活计也要干,众人歇息的时候,他还在挑水浇菜。有时雪凌趁师傅不注意,塞给他一根嫩黄瓜,或是悄悄塞给他一个小板凳。大伦坚持不坐,依旧蹲着练功。
那一夜,师傅照例带搭班出外演戏,大伦照样蹲矮子,在后台看演出。看出彩的地方他激动,不知不觉站了起来。师傅喝道:“蹲下!”大伦赶快蹲下了。师傅一走,雪凌化好妆,过来道:“怎么样,又挨训了吧?”大伦生气地说:“哼,当舅的不把外甥当自家人,咱也不是人家的亲外甥。活活一个白使唤长工、白拉磨的毛驴。”雪凌蹲下说:“这叫规矩,自古如此!不想干,你走呀,脚丫子在你身上。”大伦嘴上不说心里却想,俗话说男儿无志,寸铁无钢。想想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放弃了扛枪打仗的路,跑来拜师,打算学点本事重新出头,可来了除了干活儿就是蹲蹲矮子,没学什么玩意儿,算是什么名堂?不如回军队痛快!雪凌好像看透他心思说,“兄弟,你得撑着。你都撑一年了,即使偷本事,也得学几招儿。”只听催场的叫雪凌。雪凌给他了个眼神立刻上场了。
大伦正聚精会神看戏,差点绊倒了个人。那一同搭班的三人,看见大伦,都对他翻白眼儿,一脚踹翻了他。一老旦先骂他:“差点绊倒了我!讨厌!这哪来的块木头,矮子功哪。跟孟师傅学丑儿哪?我的茶水!”一位老丑冷眼道:“名丑轻易能带徒弟?二十来岁,一把老骨头,邦邦硬,跟树桩子似的,还练矮子功?做梦吧。”大伦狠狠地瞪着他。老丑角挑衅道:“怎么?”武生连忙调解:“别理他,拿他当个傻子,吃货看。”大伦强忍着,刚给这个倒水给那个拿帽子,一旁武生喊叫:“过来,给我脱靴子!”大伦连忙过来伺候着,这武生,对他不屑一顾地唱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大伦越来越受不了,丢下他的靴子要走。武生嚷道:“哼,你本事不大脾气还不小啊。”于是,大伦索性站起,将戏服扔在地上,转身跑了。大伦趁着夜色,跑了不多远,听到身后的锣鼓点声,放慢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