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堆砌起来了。他诧异,直起腰看到了香茗,接着又看见警卫员、马夫带领一排士兵,陡地耸直身子,紧绷绷一个“立正”姿势,纷纷敬礼道:“老首长!”
四下望去,晨间雾气中显现了一片官兵,小树林一样,都拿着扫帚,默然地立正。那是他带过的兵,跟着他同生死共患难的兵啊!苑志豪也立正站在那里,一时间,眼里泪花滚烫滚烫……
周末,警卫员小何扛着几捆布,龇牙咧嘴地喊:“老张,快接一下。”香茗抱着儿子问:“小何,怎么扛这么多布?哪弄的?”小何道:“战利品,这是师长、政委、副师长们的指示……”志豪纳闷地问:“你扛我家来干吗,还嫌我弄东西的罪名轻?”小何说:“师长说,给志豪,他家小进军是我干儿子,给他做棉袄棉裤;政委说,给志豪,他家小进军是我干儿子,拿去做尿裤子;副师长说,给志豪,他儿子小进军也是我干儿子,做鞋子。”老张笑道:“进军成地主了,做鞋能穿一辈子了。”志豪奇怪地盯着小何,道:“你乐啥,师长还说啥?”小何抿嘴笑:“师长让你去一趟。”夫妻俩不安地对视了一下。志豪笑了笑,心想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这是送我走的意思?反正我是不去文工团。
志豪去了师部,头头脑脑的都齐了。刚坐下,刘师长看看政委道:“你说吧,魏政委。”魏政委起身,拿出一封电报。看了看苑志豪,说:“下面宣读一封电报,纵队的通报,这是纵队转发炮纵致战军的报告:‘前不久,我们收到一整套上缴的分拣组装完好的炮视指挥仪器,使得我们的炮兵部队在战场上能更有效发挥铁拳作用。为此,东北炮纵队向野司表示,并且,一定要对把如此重要器材交与我队的苑志豪同志,一线步兵部队给予表扬!野司指示,今后打扫战场一定要彻底、细致,对于贵重的、不懂的新东西,确保其完好,尽快上交,以提高部队利用缴获武器,发挥更大的战斗力!’”大家对着志豪鼓掌,志豪顿时愣住了。
刘师长乐呵呵地说:“大家都听见了,这是一封通报表扬的电报。苑志豪同志在这件事上是立了大功的。纵队首长为此还奖励他一个照相机,也是战利品!”志豪真是本性难改,接过照相机,两眼放光,蹦出一句:“德国蔡司的!”刘师长笑道:“看来,战场上找宝贝,还找出功劳了,人还是要有学问的啊。”魏政委也一反常态,连连赞叹老苑学问深!随即转移话题说:“今天咱们聚聚,喝一点酒慰劳大家!”
席间,刘师长开玩笑说:“大家今后可注意了,今后打完仗呀,凡是不认识的、不明白的,都得上交!”魏政委强调道:“对,凡是不认识,没见过,不明白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大家都笑了。
夏天庚见他成了香饽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说:“志豪,你都成了纵队的名人啦,你还不请客?”志豪看着他,话里有话道:“我一个大头兵,哪来钱请客?”魏政委当即说:“哎呀,谁说你是大头兵?那是让你下去短期锻炼锻炼嘛。你志豪,还是咱们三团的——不。”他停住话头看老刘,“咳,老刘光想要喝酒,我倒忘了宣布正事,你志豪应当是改行当政委了。”志豪惊讶道:“当政委?是不是在老部队?”刘师长笑道:“对。苏一亭当团长,你文武双全,改政委应当没啥难处。你们俩搭台唱戏,行不行?”志豪立正道:“是!”志豪便从军事干部改做政工干部。但只要能留在自己的主力部队,他情愿!
4
香茗队长也有了新任务,她被派往三江口,任务是建立后勤物资转运站。
志豪这一次亲自冒着大雪送老婆,还有一岁多的儿子小进军,千叮咛万嘱咐地送了几里地,他才大步回营。
没两天便听到一则可怕的消息。
当时,是夏天庚与志豪骑马在行军途中相遇,夏天庚喊:“志豪!苑政委,你耳朵里塞了驴毛啦,叫你听不见。”志豪勒住缰绳问:“你嗓门比驴叫小多了,有啥指示,夏团长?”夏天庚道:“我敢指示你?这回围点打援,咱俩可又是配合作战呀。”志豪说:“是,有肉有骨头一块儿啃!”夏天庚撇撇嘴,说:“我可不敢招你。哎,你看我装备不错了吧?”苑志豪回头看看部队,说:“装备是好多了,可比我差得多。我团有炮兵连、四门迫击炮!弹药可足实。”夏天庚斜眼笑他:“牛呀!不过从昨天开会林总的召见,我预感到了一场恶战就要开始了!”志豪不愿和他多说,敷衍道:“是!回头战场见。”夏天庚急忙喊:“别走,我有好东西给你。”志豪不屑地说:“你有啥好东西?”夏天庚在怀里摸着说:“就你有宝贝?”志豪讥讽说:“你摸虱子哪?”夏天庚抽出一个手工布老虎:“不是给你的,是我这干爹给小进军的。”志豪顺口说他们娘儿俩不在,紧急任务,香茗率后勤医疗队,去三江口建物资转运站!夏天庚一愣,问:“三江口?他娘儿俩上三江口?我听说那边出事了!”志豪紧张地问:“出啥事?”夏天庚道:“具体不知出啥事,反正道路都封锁了。”志豪心里一片恐慌。
三江口的确出了大事!当天中午,老张和小何正忙着做饭,随队军医美真子和北村正轻声地说日语,柏香茗抱着孩子在登记药品。忽然,有人急急惶惶地敲门,一个当地雇佣的担架队老乡闯入,急喊道:“队长!队长!”香茗认识他姓马。老马急迫地说:“我一同乡病了,烧得滚烫,火炉似的,大夫你快去看看!”美真子放下饭碗,背起了药箱就走,北村追赶了上去。
小何端着饭碗嘀咕道:“我最烦他们俩人,老说小日本子话!”老张白他一眼,说:“人家是日本人,不说日本话还说美国话?”小何不满地说:“听了就像鬼话,就不像好人嘴里说的。”香茗训道:“小何,不能这么说话啊!美真子和北村,过去是日本反战同盟的战士,医学院毕业志愿到中国来,支援咱抗日的,人家可不是俘虏,是有思想的革命青年!值得咱好好学习。”小何低声道:“我知道。我爹娘都是日本人杀害的,我听不得小鬼子叽里呱啦。”老张附和说:“那美真子和北村是国际友人,是好人。不过,老说鬼子话让我也觉得像特务。”香茗批评说:“人家说点私房话,怎么不行?不许瞎想。”老张和小何赶紧捂住了嘴。
见儿子已睡熟了,柏香茗便外出查哨。只见美真子正和北村在民工房屋篱笆外一棵大树下面红耳赤地争执着,叽里咕噜说的全是日语,神色焦虑。二人看见柏队长来,立刻停止了争执。小何轻声说:“队长,我看他俩好像好上了……”柏香茗瞪他一眼:“鬼东西,别瞎猜。”接着转身进到那个民工的住处,她惊讶地看到那工人早已死去,用被单盖住了。她上前用食指和拇指拎起单子一角,死者30岁不到,尸体的口鼻流血,脸色青灰。香茗警惕地问:“这民工猝死了?怎么这么快死了?白天,我看他扛子弹箱,像牛壮得很。”美真子对她询问的目光欲言又止,北村用眼色示意她不要说。香茗严肃地问:“回答我,军医,他到底是什么病?”美真子垂下眼皮,沉默了片刻,说:“我,只是在医学书上看到过,看到过图片,临床没见过,不敢确定,可能是……”北村接口道:“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香茗厉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啥病?”美真子说了两个可怕的字:“鼠疫!”
军医再三提醒:“队长,你离远点,你还有儿子,千万不要被传染呀!”民工担架队也接连倒下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一个村就染上了近百口人,只能就地焚烧了。
消息传回师部,上级命令撤回部队。卫生队正准备撤离,卫生队护士小稽匆忙跑来找香茗问又有几个人发烧了。撤不了怎么办?老张带着孩子,说队长到镇公所开会去了。小稽心急火燎地说都要撤了,她还开哪门子会?
这个会,改变了一切计划。
三江口镇公所大宅院,柏香茗参加了当地各方要人会议。当地的关老爷子捋着胡子,说:“这是天灾啊,自打1910年到今儿个,辽吉地区前前后后就没断了灾祸。鼠疫起码三回了,最近的是1941年,日伪统治那阵子,病死的有五万多人哪!还没消停几年,连年打仗,这又来了瘟,怎么是好喔!金三针,你说哪?”金三针是个名医,神色恐慌地回忆:“41年,一大片一大片地死人,一窝一窝好像死耗子似的往外抬,后来,连抬人的人都没了。关东军为控制疫情,派军警封路,屯子烧死多少人啊!”在场的人都唏嘘附和着。另一秃老头哭诉:“日本人明知是少数人感染了鼠疫,不惜调用大批警力,严密封锁,然后,放火烧整个屯子,眼瞅着有人跑出来逃命,不管是不是染病,一律格杀勿论,机关枪扫,大屠杀,成了死城!”大家七嘴八舌地让关老爷子拿个主意。关老爷子起身说:“咱听听解放军的态度?柏队长,听说你们要撤?”
大家把焦点对准了解放军,正要表态的香茗见有人来报信给关老爷子,说不好啦,为割断三江口疫区,封锁屯子,挖断公路,切断铁路,点火烧房子啦!会场顿时炸了锅似的乱嚷:“学当年日本关东军啦?!”金三针连连摇头叹气:“这是祖上多少年的老法子,没法子,这瘟病没得治。”秃老头气急败坏骂道:“扯淡!平时你个金三针就是吹牛,‘三针扎好,起死回生’,这生死关头你又说没得治,瞎咧咧!”金三针说:“我不咧咧,瘟我扎不好,神仙也没得治。有啥妙计,你说呀,你又没啥主意。”关老爷子摔了茶杯,气得拍桌子大骂:“没人性!王八犊子!这哪里是救人呀,本来是天灾,再加上人祸,作孽!”金三针看着香茗质问:“解放军怎么不来救人哪?”秃头急问道:“还救人?跑还来不及,柏队长你们工作队,是不是要撤走呀?”柏香茗起身对大家说:“各位乡亲,我们共产党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对于三江口镇的疫情,上级领导很快就会作出救灾部署!解放军是为了解放老百姓的,如果咱也照关东军那么干,怎么赢得当地群众的支持?本来我们已经接到命令,可以撤走,但是,我会请示上级,坚持留下,一定尽力帮助灾区老百姓!”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就这样,香茗带领卫生队留在三江口孤军作战。
5
这日北风刮得正紧,香茗在村子查岗哨,要求哨兵严格把守,不准随便进出。美真子跑来报告:“队长,咱们队陆续有被感染的,警卫员小何发烧了!他把自己锁在马棚里!”
小何不声不响地将自己隔离在一个废弃的马厩里。老张隔大门喊叫:“开门!小何,你水也不喝,那怎么行?”他刚进门,小何就拿石头、干马粪,狠命地往老张身上扔,他边扔边喊:“滚蛋!离我远点!我是病人。”老张边躲边说:“小何你再闹,我就真的生气不理你了。你让我给你端一碗开水吧?”说着说着,他便哭了。小何停住了手,也哽咽道:“老张,你答应我两件事,我就不扔石头了。”老张说:“说吧,我答应你!”小何紧叮一句:“什么都答应?”老张坚决地说:“我保证。”小何道:“你保证不能让首长和小进军得病,好好照顾他们。”老张问:“第二条啥呀?”小何说:“我死了以后你亲手焚化我,行不行?”小何近期跟着医生刚刚学到了防疫新知识、新名词:焚化。小何认真地说:“焚化就是烧死,我不想说烧死!”小何说完之后,就把马厩死命锁住。老张蹲在地上号啕大哭。
等香茗赶到,几人撬开马棚时,大家都惊呆了:小何死了。小伙子生怕自己死的样子难看,他在最后时刻,衣着整齐,用麻绳子把自己的腿脚捆得直挺挺,两手紧紧抓住两块石头。在他的身旁,放着两个泥巴人,那是他亲手捏出来的,泥巴人挺着肚子,仰头看天,小机机也是朝天翘着,可爱而生动,显然这是留给小进军的玩具。香茗哭着说:“小何,你只有17岁,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啊……”
没几天,小进军就病了,发烧。柏香茗慌了,革命多年了,在她嘴里,从来没说出过一个怕字。搂着儿子,她瑟瑟发抖,她第一次对美真子说:“我真的怕呀!”美真子抓着她的手,柔软温暖的小手抚摸着她那粗粝的手掌,让人顿生暖意。她生平第一次这么没主意,这么盼望丈夫的臂膀。美真子多次给孩子测体温,观察他的眼睛和口腔。香茗绝望地看着空空荡荡的药箱,没什么药,隔离的这些日子,抢救队的药品消耗殆尽。何况,这鼠疫,无药可救!美真子安慰说:“队长,别急,不像的,孩子不像是那个病!”柏香茗焦急地说,希望不是那个病,可孩子高烧不退是事实,鼠疫起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