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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
今天这个愿望总算是实现了,杨展得意地把请帖展示给他夫人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联署川军将领的签名:“挫败闯贼对川南、云南的窥视,收复重庆、成都两府,皇上和朝中阁老们肯定大喜。我从来不曾得罪过任何一个同僚,他们全都得过我的好处,看来四川军务提督是非我莫属了。”
杨展生性好酒,吃饭时无酒不欢,哪怕是在一线视察军务时,食物再简单。也要配上一壶酒才能下咽。今天吃午饭时,他的小儿子见父亲高兴,于是为杨展斟上满满一大杯酒,还端着酒壶站在旁边等着,满心以为父亲会连干三杯。不想杨展竟然一反常态地把酒杯推得远远的,垂下眼皮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端起碗来开始吃饭:“不喝,不喝,这顿饭我滴酒不沾。”
杨夫人奇怪地问道:“老爷这是为何?”
“晚上要赴宴啊。”杨展解释道:“在川军中,有谁不知道我杨展酒量了得,千杯不醉?宴会上定然人人给我敬酒,到时候万一不胜酒力少喝了谁的,说不定会让那人心中不快,以后我这个提督还怎么当呢?”
杨夫人笑道:“老爷未免也太小心,一杯酒有什么打紧。再说此番老爷功劳大,不让老爷提督四川军务无法服众啊。”
“谁说我当不成了?可越是身居高位越要谦虚,要是让别人觉得我杨展一升官就看不起旁人,那以后还怎么共事呢?何况我还没有当上呢。”
杨夫人不再多说,掉头对桌边的儿女们笑道:“看你们的父亲,声明赫赫的武将,背地里却是如此谨小慎微。”
几个儿女也都笑起来,打算给父亲斟酒的小儿子已经把酒壶放下,笑着回答母亲道:“孩儿觉得父亲做得极是,同僚和睦才能百战不殆,才能保得家里世代太平。”
吃过饭后,杨展就兴冲冲地带着两个儿子和亲兵、家丁赶去赴宴。,闯军虽然已经走远了,但杨展并非毫无防备,他的大儿子此时还在川南的防线上监视成都方向。
中午没有喝酒,杨展的嗓子里阵阵发痒,一路的奔波让杨展更是渴得喉咙里简直要冒出烟来。一边纵马疾驰,他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等到了宴会地点便好了,今夜和大批同僚喝个过瘾,岂不是比在家里喝酒痛快得多?
不等杨展下马,川军众将就纷纷迎出帐外,他们人人都穿着大红官服,往日闯军步步紧逼时的那份紧张之情一扫而空。见他们这个样子,仍是全身甲胄的杨展也有些吃惊,他连连拱手向川军同僚们一一回礼,得空的时候低声对几个好友道:“闯军刚走几天,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那几个身为杨展好友的川军将领都不以为然,其中一个答道:“高贼裹挟百万平民,一日行不过十里,动静这么大,还想瞒过我们的耳目吗?”
根本无人担心闯军会去而复回。首先,闯军是因为拿川南束手无策才离开的;其次,闯军搬迁了成都、重庆两府的百姓离开,如此兴师动众不可能是疑兵之计。其实杨展心中也是这样认为的,见大家看法相同,也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他哈哈一笑,就脱下甲胄换上大明武将的官袍。
和杨展同来的两个儿子也都是有品级的朝廷武官,父子三人把乌纱端端正正地戴好,杨展在前,两子在后,都是一只手握着腰间玉带,另一只手轻摆,迈开大步昂首步入摆宴的营帐。杨家的亲兵、家丁们一脸轻松地跟在家主、少主身后。
众人一定要杨展坐首座,他几次推辞不过,就美滋滋地在正中央坐下了。杨展让两个儿子到下首末尾去坐,两个儿子答应一声就要走去,但却被几个川军总兵拦住。总兵的品级远在两个杨家小子之上,是他们二人叔伯辈的人物,但几个总兵一致要两位小杨将军陪他们父亲一起坐在正中。坐在这么多前辈的位置之前,当然是一件失礼的举动,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推辞都推辞不开,杨展的两个儿子满脸为难地向父亲看过来。
见儿子竟然要把其他人的客气当真,杨展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喝骂自己的一对儿子。同时本人连忙又是一番谦让,为自己家教不严连连道歉,可川军众将都不依不饶:“这又不是军议,庆功宴这么讲究又是何苦呢!杨帅你看,我们的子侄不都是陪着我们坐嘛。”
杨展举目一看,果然人人的子侄都是和他们的长辈坐在一起,于是也就不再坚持,嘴里不免又是几声道歉。其他川军将领都笑起来:“杨帅太客气了,这些日子我们全拿过杨帅的粮草,不也从来没有见外吗?”
杨展心中一想确实如此,自己给出过这么多粮草,别人当然会尊敬自己了。总算坐好以后,杨展感觉自己渴得喉咙里要喷出火来,他迎着满屋子同袍的笑脸大叫道:“咱们该上酒了吧?”
“正是,正是。”
营内的川军将领纷纷附和,不少人都出言嚷嚷:“该上酒了吧?”
“好!”一个川军总兵连连拍手,大吼一声:“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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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节 内讧
随着这声大吼,帐内的众将人人起身迅速向两边闪开,大群弓箭手涌进来,二话不说就向帐中央乱射。几个亲卫一拥而上,把杨展和他的两个儿子团团护住,一眨眼间,卫士人人身中数箭,一个重伤倒地。
此时帐外也响起杀声,披甲的武士从四面八方冲进营帐,明晃晃的长枪大刀指向杨展父子。已经退到两边的川军将领们都抛掉头上的乌纱,扯下碍手碍脚的官服,从亲卫手中接过头盔,露出里面贴身穿着的软甲。
护卫在杨展身边的几个卫士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鲜血正从伤口流出,浸透了军服,顺着甲片滴落到地面上。
“诸君诸君”杨展的目光从帐内的川军同袍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都是他多年的好友、几代人一起为大明效力的世交,以前曾经并肩在战场厮杀,也曾把酒言欢
但现在他们的脸都和死人一般冷酷无情,他们的眼睛闪射着残忍的幽幽绿光。
“这是为何啊?”杨展呆呆地看着屋里的川军同僚,此时此刻他仍不能相信面前的这些故交要置自己父子于死地。
“逆贼杨展,”一个冷冷的声音从某个川军总兵口中吐出,以往他曾是杨家的座上宾,今天是他当先迎接杨展入营:“勾结闯逆,图谋献川,人人得而诛之。”
随着这句话,那些弓手又将一片箭雨泼来,杨展的贴身卫士再次用身体遮住杨家父子,顿时又是几个人倒地不起。杨展知道再也等不起,他奋力掀起桌子,招呼两个儿子道:“快杀出去。”
两个儿子同时答应,拾起地上的刀,与亲卫一起向门口杀去。
父子三人只要有一人能够脱险,就能召集杨家的部队,就有讨价还价的本钱,那样身陷敌手的人也还有一线生机。见杨家人冲过来,四周的弓手立刻退出营外,拿着长枪、身披重甲的武士密密麻麻地拦住去路
贴身卫士已经死伤殆尽,杨展身被数创,他的两个儿子都身负重伤,但却连门口都没有冲到。最后一个杨家家丁被乱枪刺倒后,杨展心知今日定然无法幸免,他挣扎着爬到两个儿子身边,他们两个都是双目圆睁,气绝而死。杨展张嘴要大叫一声,却只有一团血从他喉中喷出。
重甲武士退后一步,川军将领们踏着地上的鲜血走上前来,一个个居高临下地看着在两个儿子血泊中挣扎的杨展。杨展吃力地抬起头,满脸仍是一副不能置信的表情。
又挣扎着吐出几口血后,杨展莫名其妙地呵呵笑起来,血从他身上的各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出,杨展冷得在地上不停地打着哆嗦,他勉强吐出几个字:“给我杯酒。”
——为什么要杀我?就算你们不告诉我死因,至少给我杯酒喝吧。把贼砍头以前,也要给贼一杯酒喝啊。
为首的那个川军将领,那个陌生的已经不再认识他的老友猛地一刀挥来,杨展喉头一冷,大股的液体涌进嘴里,但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再也无力把液体咽到那干渴的喉中了,杨展明明大睁着眼,却仍是面前一片漆黑,喉头火烧一般的干渴——竟然做了一个渴死鬼,真不甘心啊,你们说过要请我喝酒的
满营的川军将领一个接着一个,轮流把刀砍向杨展父子的尸身
五月三日,闯军大将高一功的行营。
十几日来,高一功指挥着中军和后卫掩护百姓北进,每次讨论前途时,高一功和他的部将们都忧心忡忡。据前锋的报告,三边总督孙传庭已经在各个险要设防,阻挡四川的闯军入陕。北面虽然有更多腾挪的余地,但要面对的敌人也更加强大。
和闯军一起走的都是信任闯军的百姓,这让高一功无法忍心抛弃他们带兵返回河南,因为他知道,走回河南时,这些百姓会十不存一。北上虽然机会渺茫,但要想让百姓多活几个下来,却是眼下唯一的方案。今天高一功和刘芳亮说起粮食问题时,两人又都是愁容满面。
营门外传令兵报告,把一份军情送上:“两位将军,川南急报。”
这封军情让高一功和刘芳亮都是面色大变。川军众将设下伏兵杀掉杨展父子后,立刻发兵突袭杨家军,杨展余部毫无防备,一夜之间就被击溃,三万多杨家军投降,随后被其他川军集体坑杀。抓到杨夫人后,川军将领用酷刑折磨她好几天,逼问杨展的财产以及下落。将杨夫人虐杀的同时,川军还将杨展全族三百多男女老幼尽数杀戮,别说是杨展的孙子、侄子,就是儿媳、女儿也不放过。
刘芳亮看得只摇头,连声叹息不已:“如果没有杨展供给的粮食,这些人早都饿死了,他们怎能如此恩将仇报?怎么能把恩人杀得全家一个不留?”
“这就叫大恩为仇吧。”高一功冷笑数声。他想了想,不太有把握地同刘芳亮探讨起来:“可是为什么会大恩为仇呢?”
“我不懂,别问我。”刘芳亮断然拒绝讨论这个话题:“当今之事,是尽快打探清楚川南的形势。”
急报传到河南开封附近时,许平正和孙可望还有李定国讨论制造火药的问题,随着闯军火器部队规模越来越大,火药的消耗量也越来越惊人,仅仅是训练所需就让许平感到有些承受不起。不过对此孙可望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河南残破,硝石靠粪便生产,数量更是稀少,至于工匠,那是永远不够的。
得知川南的杨展被灭族以后,孙可望放声大笑:“杨展这厮当真不知死活,他若是对一个、两个同僚有恩也就罢了,万一有人恩将仇报,其他没受过杨展恩惠的人就会出来说话,顺便讨伐那个恶人并且吞掉他的地盘和兵力,别人看在眼里也就不敢恩将仇报。可这厮偏偏对全川将领都有恩,还让每个人都欠下了无法还清的人情,如果大家不合伙杀了他、屠了他的族,难道还要被他压一辈子不成?高将军的大军在四川的时候,他还有一线生机;高将军走了以后,他不知死期将至还妄想升官,当真是无能鼠辈。”
当年杨展就是张献忠的死敌,屡次挫败西营的进攻使得他们始终无法南下,李定国闻讯也面露喜色:“孙传廷杀了贺人龙,川军伏杀了杨展,如此西面还有什么可忧虑的?”
笑过之后,孙可望问道:“高将军没有立刻杀回川南么?”
许平说道:“高将军恐怕会先打探一番,若是川南不稳就会掉头南下,若是川南已定”
说到这里许平突然楞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见孙可望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许平摇头叹息两声不再说话。旁边的几个参谋面面相觑,不知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周洞天瞅瞅许平的脸色,为其余几个参谋解释道:“这份报告上说,杨展生前是唯一不屠杀百姓的川军将领,他在川南收拢流民,开垦土地,已有数百万人在他的地盘上安居乐业。除杨展以外,其他四川的明将无论大小都失去了领地和百姓,更没有人从事生产,川南这块肥肉,谁不想据为己有呢?”几个参谋都连连点头。既然人人都想据为己有,那就难免自行攻伐,川南此刻估计已经是战火连天。
只听孙可望又冷冷地评价道:“你们对四川明将的嘴脸还不太清楚,我可是同他们打过好几年交道了。这些川将毫无人性,从来不把四川百姓当作乡亲父老看待,他们为了对抗我军,竟然靠着屠杀乡亲来坚壁清野。这次几个总兵为了争夺川南的人口、粮食,说不定还能手下留情。但那些副将、参将、游击之流,知道自己抢不到这块肥肉,那还有什么客气的,我估计他们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