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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诸营熄灯后,在营间巡视的许平碰到了近卫营教导队队官,碰面后许平对陈哲一笑:“陈大哥又在巡营啊。”
“是啊,最近招了上百新兵,不敢不如此啊。”
近卫营教导队把精挑细选的新兵训练完毕,然后补充到各个缺员的战斗队中,这些士兵离开教导队后,陈哲仍每天赶来与他们谈心会面,今晚风大,陈哲生怕有人会欺负这些新兵,抢夺他们的被子,直到把营帐中的新兵都安置在靠近火盆的不透风处后,陈哲才离开这个营帐前往下一个。
“大人看过卑职的《论练兵》吗?”
许平摇摇头,山东之战前他不知道陈哲写的这篇条例改进报告书,而山东之战后他没有机会看到。
“大人太骄傲了,虽然卑职承认大人确实有这资本,不过这般看轻别人的心血,总归会让别人心寒。大人的报告,卑职可是一字不落地全看过了。”
许平也不辩解,点点头:“陈大哥教训的是,是我的错。”
“算了,知道大人一直很忙,”陈哲大度地一挥手,表示不再追究许平的过错了:“大人说过侯爷的练兵之法首在善待士兵,欲求练强兵,必要先善待小兵,这点我是赞同的,但是太空了,而且这种条例执行起来太大、太虚。在我的《论练兵》里是这样写的,我认为侯爷练兵之法首重之点是善待新兵,新兵总有一天会成为老兵,他们如何对待新兵多半会根据自己还是新兵时的经验来,所谓多年媳妇熬成婆。侯爷讲求堵不如疏,为了避免同袍互相提防,背后打黑枪,宁可给那些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一人一把剑去自决生死,却不派人专门下来看看现在新军里是怎么对待新兵的,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自长青营起,许平几乎每天巡营,善待士兵,可是这工作确实很累,而且老新兵冲突也时有发生:“难道陈大哥不打新兵么?”
“打,练兵当然打!不打不长记性。但绝不是乱打,所有新兵挨打都必须在我的监督之下,我的对策,就是偏向新兵,保护新兵,老兵绝对不许欺负新兵,若是有了不太大的矛盾,我都会亲自去和他们说:你也是个老人了,怎么会和新兵蛋x子一般见识,当然,我会设法在其他地方给老兵些补偿,但明面上,要让新兵心安,这样他们会惭愧,会努力训练,而等他们变成老兵后,也会善待更新的兵。我一直讲,善待新兵,至少要在练兵里起到一半的作用,我认为这就是侯爷练出强军的根本。”
在京师休整的选锋营。
刚刚恢复参谋长职务的张彪正在协助营官整顿营务,经过数个月的检讨,新军各营的战斗力都大为提高,本来就是其中佼佼者的选锋营,上下军官更是斗志昂扬。
一群刚从教导队领来的士兵被分配在步队中,今天是他们第一次参与全队集体跑步,越野跑训练的领头人是几个选锋营的老兵,他们跑得不急不忙,全然不顾后排其他众多老兵要求快跑的呼声。屡次要求跑快些无效后,这些老兵就纷纷开始鼓捣新兵快跑两步,赶到前面去给全队领跑,一开始新兵们还不肯,但禁不住再三劝说,终于有一个人昂然点点头,加快脚步超过面前的一些老兵,跑到领跑者的背后,他刚要张口问出:是否可以像后面那些老兵怂恿的那样,让他试着领一次头的话。就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大吼,背心上猛地中了重重的一腿,把这个新兵踹了个嘴啃泥。
踢倒他的人正是刚才劝说他劝说得最厉害的一个人,其他那些说过类似话的老兵跑过这个士兵身边时,也纷纷踢他两脚:“叫你超!叫你超!”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又发生在眼前后,张彪微微一笑:“还在教新来的人守规矩啊。”
“是啊,得让他们懂事,”另一个参谋道:“不然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行老几,军中如何能做到令行禁止呢?”
就在许平紧锣密鼓地筹备渡河作战时,参谋报告,一个令许平意想不到的使者来到营中。
“什么?郁董要向我借兵?”
“是的,使者是这样说的,”参谋回答:“说郁将军想向大人借精兵两千。”
郁董是汴军副将,这次就是他带着宣武卫的明军赶来增援中牟,也是许平正打算予以消灭的目标。
“他是白痴吗?还是他以为我是白痴?”许平惊奇地几乎要跳起来,难道郁董认为许平会蠢到这个地步,借兵给敌人好让对方来打自己?
“大人误会了,郁将军说他想借两千兵一天,用来应付河南巡抚的检阅。”面对震惊不已的许平,参谋面不改色地说道:“不瞒大人,刚听到时卑职也难以置信,还以为耳朵出错了。”
洛阳失守后,原巡抚李凤仙被罢免,巡按高明衡被提拔为巡抚。据郁董的使者说,高巡抚听说闯军逼近中牟后非常紧张,四下抽调部队准备防守开封。中牟作为开封的门户,如果能守住自然最好,如果守不住,高巡抚也希望能多拖些日子,好给自己更多集结部队、向朝廷求援的时间。
“郁将军说,高巡抚两天后抵达南岸检阅部队,郁将军希望我们借给他两千壮兵,为了表示诚意,他愿意把所有的探马和部队都撤回营中,以示绝对没有埋伏。”
“我为什么要相信他?”许平断然反驳道,他冷笑着询问营中众军官:“你们听说过这么荒唐可笑的事情么?”
出乎许平意料的是,迟树得和黑保一同时答道:“听说过。”
第十五节 阅兵
首先叙述的是黑保一:“上次闯王围攻开封时,我听说汴军就向李过兄弟借过五百兵,还付了一千两银子做谢礼。”
迟树得也附和道:“攻打宝丰前,为了应付来检阅部队的汝州知府,宝丰也向刘将军借兵一千,刘将军信不过他们,就派了一千老弱流民去充数。结果汝州知府看到后非常生气,宝丰守将一怒之下就没付酬金,后来攻破宝丰,刘将军把他们都宰了。”
许平花了好久才平复胸中的情绪,他缓缓问道:“也就是说,这是常事,而且河南官兵是守信用的?”
“是的,我们闯营和汴军打了快十年了,我们求活,他们求饷,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官兵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他们也怕万一有一天会落在我们手里,我们这边嘛至少我们闯营,从来都是言而有信,从来没有过背盟的事,所以在河南官军里的信誉很好。”
许平沉思良久,对参谋道:“把使者带进来。”
“小人见过许将军,家主郁将军致意许将军先生大人阁下。”使者进来以后就客客气气地向许平问好。
“贵使免礼。”许平坦率地告诉使者他不懂这里面的规矩,让使者但讲无妨。
“家主会空出最靠近许将军的那个大营,附近十里内不会有我军其他的营盘,许将军可以自行派人前去占据。河南巡抚高大人来检阅的时候,家主会派一队兵马随行,不会超过二百人,许将军尽了放心,不过家主需要许将军发个毒誓,不欺心背盟。”说道发誓时那个使者神色坦然,显然对闯营充满了信任。
根据郁董的计划,闯营只要把军队带出来站一站就可以了。如果巡抚满意的话,郁董愿意付三千两银子和四百头猪给许平做谢礼。这个谢礼先付一半,等许平把大营还给他以后再付另一半。
“我要考虑考虑。”
“许将军,这个谢礼已经很丰厚了,再多我家将军也拿不出来啊。”使者说道:“许将军,我家家主为人公道,童叟无欺,这个大家谁不知道啊”
两个卫兵把啰嗦不休的使者带出去,许平问他的部下:“你们怎么看?”
“看来郁董手下至少有两千空额,”首先说话的是周洞天:“可是他的定额只有三千啊。”
“如果我们突然袭击的话,有很大把握捉住河南巡抚。”第二个发言的是余深河。
“一个河南巡抚比得上三千两银子和四百头猪么?”余深河话音未落,黑保一就反问道:“闯营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若是许兄弟你不愿意,就直截了当告诉他们不愿意,反正我不同意骗了他们的钱,然后突然袭击他们,这种欺心的事不好做。”
迟树得对此表示赞同,他显然也不赞同突然袭击:“别说一个巡抚,就是加上一个空大营也值不了这么多的猪啊。”
“嗯,说得不错。”许平让卫兵把使者再次带进来,告诉他已经同意了郁董的提议,明天会派兵去接受大营,还会派一个参谋和使者一起回去商讨具体行动细节。不过许平坚持要郁董先付两成定金,等检阅完毕后再付四成才能归还营寨,剩下的等明军拿回大营后偿清。
送走使者后,许平就下令道:“明日余兄弟领第一翼拿着长矛去接受营寨,黑兄弟领第二翼在对岸修筑一个桥头堡,万一有异常立刻去增援。余兄弟你小心防备,万一被看出破绽就立刻动手,不要迟疑。”
“遵命,大人。”余深河领命后还是有些不甘心:“要是没被看出来,我就眼睁睁地看着河南巡抚离开吗?”
“我宁可要三千两银子和四百头猪,”许平哈哈笑道:“如果看不出来的话,那河南巡抚还不如一头猪。”
四月二十日,岳牧手握长矛,紧跟在果长秦德冬的身后走出营寨,身上穿着的不是闯营的青布衣而是刚发的明军的红衣,头上戴着的也是明军制式斗笠。岳牧所在的果位于全军的最前排,和阅兵台距离还不到十米,因此当河南巡抚走上台后,岳牧甚至能看清他的眉毛。
“大明万岁!皇上万岁!”
全身披挂的余深河把宝剑抽出来,向着检阅台高呼起来。
“万岁,万岁,万万岁!”
岳牧用尽气力扯着喉咙大声喊叫着,这气壮山河的呼喊声让河南巡抚高明衡微微一愣,一连几次的高呼后,河南巡抚脸上露出微笑,侧头对边上的明将称赞道:“这气势!真的是好兵啊,郁将军带得好兵啊。”
站在高巡抚旁边的那个明将满脸堆笑,弓着腰像个大虾米似的连连点头不已:“巡抚大人过奖、过奖。”
接下来的流程如同事先被告知的一模一样,先是由高巡抚训话,等训话结束后就是领赏、解散。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高巡抚才念了几句,天色一下子就阴云密布,接着雨点稀稀拉拉地落下来。岳牧看到河南巡抚的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停止了讲话,后退到座位上,巡抚身后的几个标营士兵立刻为他打起伞。而陪同的几个明将也纷纷跌足叹息,仰头看天,满脸全是失望之色。
看到这一幕的余深河有些莫名其妙,事先商量的时候,郁董没说过万一下雨要如何,而且余深河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感到奇怪的余深河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扶着佩剑昂首挺立,近卫营的两千官兵也与他们的长官一样肃然保持原状。近卫营的举动似乎让河南巡抚有些不解,岳牧清楚地看到高巡抚的眼睛瞪得溜圆,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
雨哗啦啦地下起来,断续的雨滴很快就连成线,雨水敲打在岳牧的斗笠上,顺着笠边滚滚而下。这并不是近卫营第一次在雨中列队,这种时候如果用手去擦脸会遭到无情的鞭挞,所以岳牧纹丝不动地挺枪而立,听任雨水在脸上尽情地流淌。
眼前已经是一片白雾,在朦朦胧胧中岳牧看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雨声中依稀还能听到“大人,大人”的叫声。
河南巡抚的身影从雨幕中冲出来,那张长脸一直伸到岳牧眼前,高大人全身湿透,他身上的大红官服别扭地贴在身上已经不成样子。河南巡抚把手遮在额头抵近观察着岳牧,脑袋都几乎要钻到他的斗笠下,对此岳牧视而不见,纹丝不动的目光越过河南巡抚的肩膀射向雨中。几个标营卫士举着伞跑到高大人身后为他撑伞,口中还叫嚷着:“大人,当心受凉。”
河南巡抚缓缓地把目光从岳牧脸上移开,从近卫营第一排士兵的面颊上扫过,又投向他们身后的同伴,两千近卫营士兵都如岩石般矗立不动,雨点落在他们的身上,激起无数的水花,把整支军队笼罩在一片水雾中。
“好!好!好!”
岳牧听到耳边传来河南巡抚洪亮的大笑声,他用余光看到高大人已经是笑得前仰后合。
检阅完毕后郁董依约送来谢礼。余深河把第一翼带回闯军营盘后,和许平聊起今日的见闻。当他说起高明衡的反常表现时还是一脸不解之色:“大人,当时卑职差点就下令动手了。”
“哈哈,这场雨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余兄弟你不读兵书吗?”许平听后也拍案大笑起来。
“请大人明示。”
“纪效新书。”许平止住笑声,对余深河言道:“这是戚少保写的。”
余深河有些疑惑:“大人,这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