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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夫,你让解放军的医生走了,我拦不住。但这件事儿我会禀报噶厦,以公开的方式和中央代表交涉……”格勒不依不饶地说。
“叶大夫是我请来的,惹了麻烦,我担着。”扎西义正词严地说。
“姐夫,到时候,就怕你担不起!”
扎西立刻意识到,给解放军扣上亵渎宗教的罪名,这是一个预谋。土登格勒一伙正在煽动各界民众向中央代表请愿,企图撕裂汉藏关系。“圣物事件”将成为他们制造事端最有利的借口。如果事态扩大,后果不堪设想。怎么办?让步,只有我让步,才能让此事在可控的范围内解决掉。♀于是,他说道:“仁钦噶伦,你想借题发挥,无非是敲山震虎,拿这件事儿逼我,你又何必非要牵怒解放军呢?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我答应你。”
格勒笑了,他说道:“我有什么条件?你心里明镜似的!”
阿觉见机行事,他说道:“爸啦,姨夫的意思是,我们德勒府跟红汉人划清界线,对抗到底!”
“还有吗?”
阿觉看了看格勒,格勒面带微笑,点了点头。
阿觉有了底气,又说道:“我要在噶厦政府里谋得一份官职,名位要高,掌有实权。”
“就这些?你们串通好啦?”扎西阴着脸问。
“姐夫,不为别的,你总得为自己的亲儿子想一想吧。”
“阿觉想当官?好啊!”扎西说完,生气地走了。
阿觉有些喜形于色,他凑到格勒面前说:“姨夫,还是您的话有分量。”
“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对你爸啦太了解了。”
阿觉愣在那里。
帕甲带着两名警察来到市政衙门,他刚走上台阶,忽然看到白玛也来上班,他在心里琢磨着,请愿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娜珍这张牌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了。于是,他停下脚步等在那里。白玛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说:“帕甲大人。”
“白玛,有件事儿正要告诉你,前些天,我见到你的母亲娜珍,她来拉萨朝佛了。”帕甲说道。
“她在哪儿?”白玛惊诧地问。
“应该在四处化缘,也是富贵人家出身,怎么落到今天这种境地,沿街乞讨呢。”
“我去找她……帕甲大人,向您告假……”
“去吧,找到了你母亲,把她接回府上,你也尽尽孝心。”
“谢谢帕甲大人。”白玛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拉萨这么大,你一个人到哪儿去找。”帕甲又对身边的两名警察说:“你们俩,陪书记官大人一起去。”
白玛感激地望着帕甲,然后带着两名警察一起走了。帕甲望着他们的背影,胸有成竹地自言自语:“拉萨不离十了。”
白玛和警察们在街上寻寻觅觅,街上已经出现一些骚乱分子、武装喇嘛、康巴人等,他们席地而坐,围在一起又吃又喝。白玛看见远处的街口有一个人在行乞,他跑了过去,到她面前仔细辨认,老乞丐蓬头垢面,不是娜珍。
他举目四望,最后吩咐身后的两名警察分头去找,三个人跑向三个方向。
骚乱分子已经猖狂地行动起来,这一日,几名藏兵和十多名马匪散散漫漫地朝德勒府走来,一名藏兵指着大门说:“这就是德勒府。”
“就是他们家。”另一藏兵附和地说完,冲天上放了两枪。
远处路口,贡布带着马匪们骑马过来,他跳下马冲众马匪吩咐道:“就这儿了,你们修个工事,安营扎寨。”
马匪们得令后开始把街上的石头、木头等杂物抬到德勒府门前不远处,搭起了工事。
刚珠从门里向门外观察着,他见外面行动起来,便向主楼跑去。他来到二楼,见扎西站在佛堂门外,便径直奔了过去。
扎西站在佛堂门口,从门缝里观察着佛堂内的阿觉。
阿觉正坐在佛前祈祷,他嘟囔着:“……我虽然证境尚浅,却也修持多年,请求护法神助我一臂之力,获得无比殊胜的心法,一举求得位高权重的官职,更能为佛菩萨的事业尽心尽力……”
刚珠站在扎西身后,小心翼翼地说:“老爷。”
扎西回过神来,缓步离开门口,问道:“外面怎么啦?乱哄哄的。”
“老爷,外面……外面来了一群康巴人,还有藏兵,把我们府门给堵了。”
“有多少人?”扎西意外地问。
“一二十人。”
“我早料到了,你把府门锁好,吩咐家里人不要随意上街。”扎西沉吟了片刻说。
“啦嗦。”刚珠答应着准备要走,又被扎西叫住。
“白玛少爷呢?”
“少爷应该在市政衙门当差呢,还没回来。”
“知道了。”突然,外面传来几声枪响,扎西驻足,侧耳倾听。
到了晚上,德勒府门外燃起了篝火,有的马匪在熬茶,有的马匪和藏兵们不知从哪儿扛来一些沙袋子,在街上继续垒工事。贡布像大爷一样在墙脚下坐着,正和几名马匪头打着骰子,他们喊着叫着,乱哄哄的。
扎西站在卧室的窗前朝外面凝视着,阿觉急不可耐地冲进来,叫道:“爸啦。”
扎西没有转身,依然望着窗外,他问道:“你不是在佛堂诵经吗?”
“爸啦,前些天我听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噶厦政府有一个四品僧官的缺,机会难得。”
“你想怎么办?”
“我们去主事的大堪布那边送送礼,再有我姨夫帮忙,他们一定会为我谋到这个官位。花不了多少钱,五十万两藏银足够了。”
“五十万两藏银买一个四品官,不多。”扎西说反话。
阿觉误解了扎西的意思,更起劲儿地说:“那些当噶伦、当孜本的达官贵人,哪个走在街上,不是昂首挺胸,身后荡起三尺高的尘土。爸啦,您先给我谋一个四品僧官,但这不是我最终的目的,总有一天,我要做到首席噶伦。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
“首席噶伦算什么,你的野心应该更大一点儿,当当摄政王?”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要让德勒府的荣耀像雪山上升起的太阳一样,越来越红火。”
扎西火了,怒斥道:“少年轻狂,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阿觉愣住了,他不解地问:“爸啦……您,您不是答应姨夫了吗?”
“我是答应你上位做官,但你必须安心学经。按照拉萨僧官选拔的老例,先去布达拉宫的僧官学校,学习筹算、公文、医药占卜、宗教仪轨,然后,按程序补缺。”
“那得什么时候啊?”
“少则一年,多则五年。”
“爸啦,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当今拉萨四大噶伦之一索康?旺钦格勒的官职就是花了上百万两藏银买的。”
“你听谁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连街上玩耍的小孩都知道,你没听过他们唱的歌谣,‘垒起金盾墙,脚边立经幡,戴上虎皮帽,宫墙里外跑’。当初,索康用竹盒给达札摄政王送果饵茶点,但里面装的全是金盾,价值上百万两藏银呢。”
“别人卖官鬻爵我管不了,但你是我的儿子,花钱买官,干这些乌七八糟的勾当,你还想在德勒府待下去吗?”
“像现在这样,待下去又怎么样!你看看拉萨的这些贵族世家,哪一户没有一官半职,只有我们德勒府……我们家是有一个札萨封号,官拜四品,可那是德勒家世袭的,虚衔一个。没实权,没势力,也没我们的地盘。”
扎西面带怒色,他正要发作,突然听到外面枪声一阵暴响,接着就是骚乱的喊叫声,两个人都愣住了。
刚珠匆匆跑来,手足无措地说:“老爷,听外面的人传,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把阿沛府给围了。”
“他们家自找的!”阿觉得意地说。
“放肆!你懂什么?”扎西斥责他。
“我说得不对吗?你要不跟红汉人走得那么近,谁敢在府门外骚扰我们?我们府要是有人在噶厦政府里位高权重,借他们虎豹胆子……”
“阿觉少爷,少说几句吧。老爷,少爷也是心焦着急,您消消气。”刚珠劝说道。
阿觉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给我花钱买官,难道只为了我一个人……想当年,如果爸啦手中握有实权,谁敢把你扫地出门,谁敢把我们家祖传的府院占为己有?连帕甲那样的小人物都敢欺负我们,你不觉得脸上无光吗?”
“你既然知道帕甲的德行,为什么还和他搞在一起?”
阿觉愤恨地瞪着扎西,不屑地说:“他是曾经霸占过我们的府院,但我一点儿都不恨他,只恨……我的爸啦,没本事!”
扎西怒不可遏,一个大嘴巴打在阿觉的脸上。阿觉站在那里,梗着脖子,不吭声了。
扎西气愤地走去,很快又折了回来,他指着阿觉痛斥:“土登格勒高明啊,你的姨夫,了不起!他用我的亲儿子来挟制我,你简直就是他门下的一条走狗!哪里还是一个出家人!你给我回佛堂去诵经!从今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离开佛堂半步!”
阿觉怒视扎西,转身走了,他并没有进佛堂,而是下了楼梯,两名候着的小喇嘛赶紧跟了过去。他们横穿院子,直奔院门而去。
刚珠站在窗前朝下面张望,他转身回来对扎西说:“老爷,少爷他走了。”
扎西怒气未消,吼道:“走,让他走!这个混账东西,他就不该回来!”
“老爷,您快消消气吧……我赶紧看看去。”刚珠说着,退了出去。
一群马匪、藏兵等骚乱分子正在德勒府大门外的街上烧着茶,打着骰子,又吃又喝。突然,德勒府的大门开了,阿觉一身僧袍出现在大门口。一名康巴马匪看到阿觉,对贡布说:“当家的,你看,是吉塘活佛吧?”
贡布抬头看了看说:“就是他。”他说完,把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德勒府门前的康巴马匪们听到口哨声,陆续朝阿觉围拢过去。阿觉看到一脸虔诚、谦卑的康巴人,他一下来了精神,给凑上来的几个人摸顶,并亲切地问:“你是哪儿的?”
“我是德格的;我是理塘来的……”众康巴人答道。
阿觉走下台阶,众人闪出一条路来,他带着两名小喇嘛走过去,康巴人见到他,不断给他行礼。藏兵们见到他有的行礼,有的躲到一边。
康巴头跟在阿觉身边,他问道:“吉塘活佛,您怎么在这儿啊?”
“这是我家,我是德勒府的二少爷,你们不知道?”
“得罪,得罪。要知道这是您家,哪敢惊扰您啊,我们这就走,这就撤。”
“你们这是给我看家护院,别撤,守着。”
“活佛,多有得罪,我们可不敢。”
刚珠急匆匆地赶来,他上前说道:“少爷,外面这么乱,您这是去哪儿啊?”
“你少管,给我滚回去!”
“少爷,大晚上的,您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啊,您要去哪儿,奴才送您。”
“屁话!瞎了你的狗眼,你没看到这么多康巴朋友,他们都是我的信众,用得着你来送我?滚回去!再跟着我,打断你的狗腿。”
刚珠无奈,只好退了回去。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跟红汉人走,没有好下场!”阿觉说完,又对身边的康巴人说:“你们谁都别撤,给我在这儿守着,我们藏人的刀枪,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佛法大业的敌人,哪怕他是我的老子!听懂了吗?”
康巴人面面相觑,胡乱地点着头。
阿觉来到人群的尽头,贡布迎面走来,把捧在手里的哈达献给阿觉,阿觉把哈达挂在他的脖子上。他问道:“你也来拉萨啦?”
“听说吉塘活佛要和佛法的敌人抗争到底,我们是您的信众,千里迢迢追随您而来,只要活佛需要门下,我随时听您的差遣。”
“好啊。你带几个人跟我去仁钦府,我让你见见当今噶厦最有权势的噶伦,我的姨夫土登格勒。”
“活佛,那太荣幸了!”贡布说着,又回头对马匪们说:“我护送吉塘活佛去仁钦府,兄弟们,按活佛吩咐的干,围在这里,等我回来。”
阿觉回头望了望站在德勒府台阶上的刚珠,脸上露出一丝坏笑。刚珠眼巴巴地望着远处的阿觉,一脸无奈。
清晨,扎西还躺在床上睡着,突然,卧室的玻璃被子弹打碎,他被惊醒。扎西起身下床,凑到窗户下面,惊恐地向外面探头张望,他明白了,外面这些骚乱分子是冲自己来的。
刚珠弓腰上了屋顶,他伸长脖子张望着。他看到远处路口的贡布正在吆喝着什么,还有一伙人在扔石头打过路的行人。刚珠正想站直身子看个仔细,结果两颗子弹飞过来,把屋角打飞。他赶紧趴在屋顶上,又飞来了一颗子弹,把屋顶上的经幡打倒了。刚珠吓得爬到楼梯口,下去了。
他匆匆地跑进屋子,对扎西说:“老爷,街上这群罗刹……他们要吃的喝的,我已经给他们了,他们还冲府上开枪。”
“是狼,你喂得饱吗?……我们家有多少条枪?”
“七条,都是抗英时期的老枪。”
“把枪取出来,发给强壮的家奴,火药都准备好,以防不测。还有,等一会儿消停了,派人去拉萨河边,多背些水,把水缸都灌满。”
“啦嗦。”
“白玛少爷回来了吗?”扎西又问道。
“少爷昨天晚上没回来,是不是……他进不来,或者,在市政衙门值夜差呢。”刚珠回话说。
扎西心里也没底,他望着窗外,有些担心。
德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