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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普次跑回老宅院找帕甲,帕甲带他去了自己的一个旧相好家里,小普次趁他们亲热之机,打死了那个女人。然后,借着月色把她扛到了央宗家的老宅院。
贡布在碉楼的阴影里蹿出来,接应他们把女人扛进了碉楼。两名凶蛮人拎着煤油,也尾随而上。
白玛还在河边左顾右盼,突然他发现拉萨城里火光冉冉。白玛皱起眉头,琢磨着,他警觉起来,那不是外廓东北方向吗,老爹和央宗租住的老宅子就在那儿,央宗迟迟没有出现,一定是出事儿了。他大叫一声,不好,飞身上马,朝拉萨城里跑去。
等白玛跑到老宅院的时候,碉楼火势正旺,窗户、门洞里往外蹿着火舌,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骡子、马、人声嘈杂,乱哄哄的,邻居、喇嘛和五六名警察、志奎和脚夫们正在灭火。
白玛冲过去,大叫:“老爹……,央宗……”他一眼看到志奎,抓过他问道:“老爹和央宗呢?”
志奎哭哭叽叽地说:“我睡得沉,等我醒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封门了,老爷和小姐……都没出来……”
白玛闻听,就往火海里面冲。
“少爷,你不能进啊,都烧成这样了……你不能进,不能进哪……”志奎拦住他说。
警察也纷纷过来拦着白玛,白玛不依,拼命往里面挣,他喊着:“央宗在哪儿?老爹在哪儿?我要去救他们……”
这时,碉楼屋顶烧落了架,轰的一声倒下,火光四溅。白玛歇斯底里地大叫:“达娃央宗……,老爹……,让我进去……”
警察、喇嘛和志奎拉不住他,最后只好把他架起来,连抬带拖地把他弄走了。白玛痛苦地在众人的臂膀之上,半空之中挣扎着。
达娃央宗并没有被枪打死,她顺着河流漂了很久,在天亮的时候,艰难地攀上了河岸。央宗腿上受了伤,裤子上全是血,她趴在岸边,不断地咳嗽着。
她听到林子里传来“当当当”刻石头的声音,于是忍着巨痛爬起来,身上的包袱不停地滴着水,她顾不上那么多,跌跌撞撞地朝林子奔去。
石匠塔巴正在石壁的度母像下刻经文,他手法稔熟,动作优美。央宗跌跌撞撞地过来,她一阵晕眩跌倒在地,撞翻了石匠的茶壶,发出一阵响声。塔巴闻听扭头望去,见有人晕倒,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了过去。
塔巴来到央宗面前,见她浑身湿漉漉的昏死在地上,连忙叫道:“姑娘,姑娘……”
央宗毫无反应。塔巴只好把她抱进了残破的窝棚边,靠在草堆上,他见央宗冷得发抖,赶紧解下她身上的包袱,放到一边,拿过一块破氆氇给她盖上。这时,塔巴才认认真真地端详她,他惊奇地发现,这姑娘竟和自己刻的度母一样美丽,他看了看央宗,又看了看石壁上的度母像。
央宗发着高烧,半昏半醒,不时地打着冷战。塔巴见状,提着牦牛口袋朝山上跑去。不多时,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把采回来的草药放在上面,用石头快速地捣着。
他拿着捣好的草药走到央宗身边,把她的裙子掀开,往腿上的枪伤处敷药。央宗疼得一激灵,醒了。
塔巴见她醒了,如释重负地说:“姑娘,你醒了。”
央宗惊恐地望着他,没有力气说话。
塔巴解释说:“有点儿疼,忍着点儿!这草药很灵,在附近山上采的,野兽咬了,刀伤枪伤,它都能治。”
央宗点了点头,咬着牙挺着。
“姑娘,你是哪儿的,叫什么啊?”
央宗依然不说话,闭上眼睛。
“这是枪伤,一定是遇见了仇家,像度母一样漂亮的姑娘,是不会作恶的……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塔巴说着,把央宗的裙子轻轻地盖上,起身离开了。
老宅院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没有燃尽的残垣依然冒着青烟,宅院外来了很多围观的人。扎西、德吉、娜珍、刚珠带着仆人匆匆地赶来了。刚珠上前吆喝着:“让开,让开。德勒老爷来了,让开!”
围观的人群或惧怕或恭敬,马上闪出一条路来,恰好露出两名警察也从里往外清人开路。两个背尸人各背着一个牦牛袋子出来,袋子里不断地滴出油水,志奎跟在后面痛哭流涕。
帕甲则用袖筒捂着鼻子,站在不远处。他见扎西来了,迎了上来,虚情假意地说:“德勒老爷、太太,您怎么来这儿啊?煞气太重,脏了您的眼。”
扎西看着背尸人背上的牦牛口袋,问道:“死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已经烧得面目全非,应该是这家的父女俩。”
“帕甲大人,我听说这是一家康巴驮队的住处?”
“是啊。租的房子,才住进来没多久。”
娜珍看着眼前情景,心情难过,她与帕甲四目相对,眼神迷离惊恐,帕甲马上避开了她的目光。
德吉急切地问:“他们家有个姑娘叫达娃央宗?”
“装在牦牛口袋里的就是,见过的人都说她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不知怎么惹怒了火神,半夜里烧得惨哪。”帕甲假惺惺地说。
娜珍听着紧张,突然一阵恶心,她赶紧避开众人,闪身走了。她来到废墟的土墙后面大呕不止。
白玛目光呆滞地倚在土墙深处的一角,他坐在七零八落的过火砖木之中,手里拿着一截烧得半焦的汉笛。
娜珍吐完了,一抬头发现了他,她惊诧地问:“白玛,你怎么在这儿?”
白玛没反应。
娜珍跑过来问道:“你手里拿着什么啊?”她伸手去夺。
白玛把汉笛紧紧地搂在怀里,用陌生的眼光看着她。
“白玛,你怎么这样看阿妈啊。白玛……中邪啦?白玛……”娜珍害怕地说。
扎西、德吉也赶了过来,他们看到白玛,心中明白了。
德吉哭着说:“这是谁造的孽啊。”
扎西走过去,蹲下来抱住了白玛。白玛啜泣起来,扎西伤心落泪。
志奎的哭声传来:“我怎么睡得那么死呢,我要早醒一会儿,也能把老爷和小姐救出来啊……”
扎西闻听,起身奔了过去,他一把抓住志奎问道:“火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不知道啊。我睡觉轻,平时有点儿动静就醒,今天不知是怎么啦,头沉得厉害,睡死过去了。”
两名伙计扶着志奎离开了。扎西望着他的背影,痛苦地直摇头,他一转身,发现背后的屋子里有人躺在地上。扎西警觉,快步走了进去。
两名年轻的伙计躺在地上的藏被里,打着呼噜,睡着。扎西推了推他们,伙计竟然没醒。突然他闻到一股什么味道,于是四下打量,最后在脚下发现了塔香灰,雪白的一小堆。
扎西捏起一撮香灰放在手心,摊开,端到鼻子前闻了闻,心中已明白了大概。
这是定境灵香的味道,这种熏香在拉萨只有两种场合会用到它。一是初次闭关修行的僧人,燃这种香有助于他们维持正念入诸禅定;还有一种人就是马匪,他们作恶之前往往先投放此香,使人沉睡不醒。
康萨府的院子里喜气洋洋,奴仆们正在地上用白石灰洒出喜庆的八瑞图,梅朵站在旁边开心地看着。管家匆忙地从院外跑进来,一脸慌张。梅朵叫住他,问道:“什么事儿啊?你上气不接下气的。”
“小姐,昨天夜里在外廓东北角发生了火灾,我要向老爷禀报。”管家回话说。
“这不是市政衙门管的事儿吗,老爷什么心都操?”
“小姐……这事儿……有点儿特殊。”
“我也听说了,好像烧死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城里都在传……有人还编成了街谣。”
“你别支支吾吾的,外头都在传什么呢?”
“都在传……烧死的那个姑娘是白玛少爷相好的……”
“啊?”梅朵蒙了。
她带着男仆次旺急三火四地赶到了老宅院,火灾现场一片狼藉,门窗被火燎过,黑漆漆一片。梅朵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扎西回了德勒府,他的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来到屋顶,站在经幡旁,望着远处的大昭寺,思绪万千。
德吉从后面走来,扎西扭脸问道:“白玛呢?”
德吉惆怅地说:“劝了半天,他刚吃了点儿东西,发呆呢。……扎西,我总觉得这场火烧得蹊跷。”
“恐怕和白玛的婚事有关系。”
“我心里也在画魂,这把火烧得也太寸了,明里暗里都像遂了我们的愿,不知是有人要帮我们,还是要害我们。”
“你想说……是康萨噶伦指使人干的?”
“央宗死了,还有谁会受益呢?”
“康萨噶伦精于算计,不会这么拙劣,为成全梅朵的婚事,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如果有一天白玛知道了,梅朵的日子能好过吗。”
“你说得对,康萨老爷也不会这么下作。”
“况且,他对白玛逃婚毫不知情,不可能在这个当口下手。”
“白玛……要逃婚?”德吉惊诧地问。
“我瞒了你,此事只有白玛、央宗和我三个人知道。”
“娜珍一点儿没有察觉?会不会是她?我对这个女人拿不准。”
“前几年她为了争家产倒是闹腾过,后来就消停了。她如今在德勒府里活得如此尊贵,就为了巴结康萨,铤而走险?”
“央宗碍了白玛的婚事,娜珍很恼火。我听刚珠说,昨晚她亲自锁了院门,钥匙现在还在她手上……”
“她有那么大胆子吗?”
正当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梅朵带着次旺闯进了院子。娜珍从碉楼里出来,迎上去说:“哎哟,梅朵小姐,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去哄哄白玛吧。”
梅朵满脸不高兴,气哼哼地说:“我还一肚子不痛快,正要找他呢。”她冲进了主楼。
德吉见她们都进了楼里,叹了口气说:“兴师问罪来了。”
梅朵推开白玛的房门抬腿便进,她见白玛躺在地上,愣住了,说道:“你起来!”
白玛面无表情,像没听见一样。
娜珍上前边拉他,边说:“白玛,你别躺地上装死,梅朵小姐来了,你放尊重点儿。快起来!”她见白玛不动,又说道:“四脚朝天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白玛你太过分了,还有几天就快成亲了,你还在外面养相好的姑娘。”梅朵怒容满面地说。
白玛腾地翻身坐起来,瞪着她。
梅朵吓了一跳,她不屈服地说:“干什么呀?瞪眼睛!瞪眼睛我也不怕,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白玛双眼冒火,狠狠地说:“达娃央宗是我相好的,我要娶她。除了她,我谁也不要!”
“二太太,白玛哥……他欺负人。”梅朵委屈,哭了起来。
“白玛,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给康萨府聘礼也下了,日子也定了……”
“那是你定的,不关我事儿!”
“欺负人你……你在外面养相好的,我……我就来问问不行吗?”
“收起你的可怜相,达娃央宗死了,你满意啦……是你害死的吧!”
“怎么是我?谁害死她啦?”梅朵惊诧地问。
“昨晚的火灾是一场阴谋,一定是你……不是你,也一定是你阿爸干的。”
“你冤枉人,我才听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会那么巧……等我找到证据,我绝饶不了你们!”
梅朵突然举起手来,信誓旦旦地说:“不是我,我向三宝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你是谁?你们康萨家机关算尽,没一个好东西,滚,滚,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他起身抓着梅朵的胳膊,就把她推向门外。娜珍拖住白玛,撕扯着。
候在门外的次旺见梅朵哭着出来,他气愤地用头撞白玛。梅朵哭着跑走了。
娜珍追了出来,叫着:“梅朵,梅朵小姐……,你别走啊。”
扎西和德吉站在屋顶,看见梅朵边哭边跑出了院子。扎西叹息道:“真是酥油掉进羊粪灰里,越抹越大。”
“到底冲撞了何方神圣,佛菩萨要这么惩罚我们,一档子接一档子,都不让人喘口气。我明天去寺里送供养,为我们家消灾祈福。”德吉说。
“你把我也送寺里去吧,我真想闭关修行三个月。”
德吉闻听此言,没好气地说:“你去吧,躲清静,我也去,我去当尼姑!”
梅朵跑回康萨府,趴在床上大哭不止,康萨心疼地说:“宝贝闺女,都哭成泪人啦,这金疙瘩金豆子,哪能这个掉法。”
梅朵回过脸来,质问他:“是不是你让人放的火?”
“你听谁说的混账话?”
“你告诉我!是不是?”
“闺女,我也是刚听管家说起这件事儿,城里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胡乱联系,我正要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背地里造谣。闺女,你要相信爸啦。”
梅朵止住哭泣,认真地问:“爸啦,你没撒谎?”
“爸啦怎么会做这种违背佛门教诲的罪孽之事,那是要下地狱的。”
管家手里捧着一沓帖子从外面进来,他问道:“老爷、小姐,婚庆大典的帖子拟好了,您过过目,看还缺谁少谁……”
梅朵上前一把打翻管家手里的帖子说:“庆什么庆啊,白玛哥恨死我了。”
“这话怎么说的?这德勒府的老少爷们儿不能听风就是雨啊,看把我闺女委屈的,那浑小子对你干了什么?次旺,你过来。”
候在门口的次旺胆战心惊地走进来,小心地回话:“老爷,白玛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