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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想提拔奴才接任市政长官一职?那可是官拜五品啊。”
“你在市政衙门也干了这么多年了,熟悉情况,应该能够胜任。”
帕甲退后一步,跪在地上磕头,他扬起脸来说:“噶伦大人,市政衙门的市政官负责拉萨地区的纠纷、治安和判罚,奴才资历尚浅,实在不敢担当如此重任。我认为,大人还是另行任用他人为妥。”
康萨意外,他问道:“帕甲,你想往上爬,十只爪子都快挠秃了,现在机会来了,怎么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奴才不想给噶伦大人惹麻烦。”
帕甲心里很清楚,不花五千两藏银是谋不到市政长官一职的,康萨许给自己这么高的职位,可能只是一种试探。自己已经给他留下背叛原来主子的坏印象,不能再留下一个贪得无厌的恶名。其实,在拉萨的官场上,谋职位不如找靠山,博得康萨噶伦的信任,比什么官都重要。
“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升任你为五品市政官确实有生拉硬拽之嫌。这样吧,昌都的边坝宗有一个宗本的空缺,那是肥差,你去吧,也算是衣锦还乡。”
德吉带着仆人匆匆来到拉萨河边的玛尼堆,扎西已经等在那里,刚珠把仆人全部带到河边,远远地避开他们。
德吉不解地问:“你从山上下来也不回家,神经兮兮地把我叫到河边,干什么?”
“家里说话不便,隔墙有耳。”
“我这几天心里就犯嘀咕,正在等你的消息,快说吧。”
“我们两人在府上……很危险。”
“危险?明知道危险,你去寺里,还把我一个人扔在府上。”
“我走了,你反而无忧,他的目标是我们两个人。”
“你是说娜珍?她在外面有男人了。”德吉机智地说。
“我早看出来了,他把娜珍的肚子搞大了。”
“我没盘问她,猜不出那男人是谁……她屋里的女仆一定知道。”
“你没从她们嘴里抠出点儿什么?”
“我不想打草惊蛇。”
“不愧是次仁德吉。娜珍背后的男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别惊着他!”
“你认为,央宗家放火的是他们?”
“一定是。央宗的出现,妨碍了白玛的婚事,也坏了他们攀附康萨噶伦的心思。德吉,想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容易,那不过是偷鸡摸狗的小事儿。可是,让她交代那些丧心病狂的勾当,就难啦,她一定死不认账,还会狗急跳墙。”
“我们得想个法子,让娜珍浑身是嘴也无法狡辩。”
“法子我想好了,我们离开拉萨,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躲?”
“对。躲出去。要不然,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他们敢对央宗一家下手,接下来一定会暗算我们。可这支暗箭什么时候射出来,从哪个地方射出来,我心里没底。心里没底,晚上觉都睡不安稳。”
德吉恍然大悟,她说道:“得找个睡安稳觉的地方,我们走,什么时候?”
扎西笑而不答。
他们回到府上,扎西便安排仆人钉箱子,院子里散落地放着一些木方、木板,刚珠带领奴仆们叮叮当当地钉着。扎西冲奴仆们说道:“抓点儿紧,把箱子钉完,我们就出发了。”
“老爷,我们的货都没拆包,原封不动上驮子就走,钉这么多箱子干什么啊?”刚珠不解地问。
“有用!钉结实点儿,别半路散了架子。”
“老爷,装药材,装山货,也用不了这么大的箱子啊。”
“不止这些,要装的东西多着呢,今天钉不完,看我踢你屁股。”
刚珠笑了,他也冲奴仆吆喝着:“听见了吗,听见了吗,钉结实点儿,钉不完,我踢你们屁股。”
娜珍站在客厅的窗前注视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扎西又问道:“路上用的草料、糌粑都备足了吗?”
“都备好了,就等这几个箱子了。老爷,您告诉我吧,这箱子到底要装什么?我也好把货物张罗齐全……”
“越来越不懂规矩,不该问的别问。”
德吉出现在娜珍身后,她轻声地说:“别着凉了,窗口四处透风。”
娜珍吓一跳,转过身来说:“大太太。”
“身体好些没有?”
“好多了。”
“娜珍,我和老爷准备亲自走一趟成都,估摸着又得小半年才能回来,你一个人在府上好好照顾自己。”
“才从亚东回来,又要去成都?”
“成都那边都等着这批货呢。本来派锅头押运就完了,可是,这批货被噶厦拦了一次,会不会再拦第二次也说不准,我不放心。……听说成都的春熙路繁华得很,我想去逛逛,长长见识。”
“大太太真是好福气,去过那么多地方。”
“要不,你一道走?”
“我就不去了,我们都走了,府上没人,屋里外头吃饭喘气的还不反了天。”
“你想得周到,娜珍,需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捎回来。”
“真想买点儿内地的新鲜玩意儿,可一时又说不上来。”
“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我。”德吉说罢,转身走了。
娜珍放松了许多,回身坐在卡垫上,她琢磨着。
央宗的伤已经好了,这一日,她穿戴整齐,打开藏袍包袱,把银圆和藏钞拿出来,放在塔巴的藏被上。然后,背着包袱朝他走去。石匠塔巴像往常一样坐在石崖下刻着经文,凿子在石板上行走如飞,他没有察觉到央宗站在他身后。
央宗感激地叫了声:“石匠大哥。”
塔巴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他见央宗穿戴整齐,亲切地说:“你想去林子里走走?别太远,迷路。”
“我的伤好了,这些天,麻烦你了。”
“你……这是要走啊?去哪儿啊?”塔巴起身问道。
“石匠大哥,我回拉萨,我老爹还在城里等我呢。”
“到拉萨十几里的路,你吃不消,住一阵子再说吧……”
“我把你的糌粑都吃光了。”
“我可以去买,前面就有一个村子,不远……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你再住一阵子吧。”
“谢谢你石匠大哥,我走了。”
“姑娘,你回到城里……遇事……想开点儿。要是找不到你爹,没地儿去,就再回来。”
央宗点了点头,她走出几步,又停住脚,转过身来问:“我还不知道恩人的尊姓大名呢。”
“做石匠的是下等人,哪有名姓啊,大伙都叫我塔巴。”
“谢谢你塔巴大哥,我回城就打发人给你送糌粑来。”
石匠望着消失在林子里的央宗,他的心里隐隐作痛,实在放心不下这个可怜的姑娘。数日之前,塔巴受央宗之托去城里找老爹,他才知道央宗老爹已经葬身火海。他怕央宗无法承受,没敢对她说出实情。他抬头看了看石壁上的度母像,开始祈祷:“天上的度母啊,你保佑她吧,她不是坏人。”
他的目光落在窝棚里,看到了藏被上的银圆和藏钞上,塔巴奔过去,把银圆和藏钞卷在一起塞到怀里,转身去追央宗。
央宗背着包袱朝老宅院走来,她远远地看到碉楼黑漆漆一片,她感觉不对,拔腿跑过去。她跑到院门前,看到了贴在墙上的告示,告示在风吹日晒中已经破损,藏文的告示上写着:市政衙门布告,经查明,此宅院因堂屋拢火,触怒火神,不幸失火,屋毁人亡。此火灾中烧死二人,分别是租户降边嘉措,其女达娃央宗。特此公告。
央宗傻在那里,她一把将门推开,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院子里一片废墟,碉楼被烧得焦黑一片,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一晃坐到了地上。她一边爬一边哭喊着:“老爹……,老爹……”她爬进了碉楼。
一会儿,她又爬了出来,坐在门口号啕大哭:“老爹……,老爹……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老爹,你在哪儿啊……”
两个乞丐在院门口探头进来张望,央宗吓了一跳,闭上嘴巴,惊恐地望着他们。
塔巴一路追踪已经到了老宅院,他听到央宗伤心欲绝的哭声,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躲在院墙外面的角落里。一会儿,央宗脸上挂着泪痕从院里出来,她站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朝远处快步走去。塔巴望着央宗的背影,心情难过。
央宗径直奔向德勒府,她走到德勒府前的街口突然站住了。德勒府门前聚集了很多骡子、马,骡马身上驮着货物,伙计们正在做出发前的检查。刚珠吆喝着:“把肚带都勒紧了,别走到半路散了,别磨蹭,再磨蹭晌午就到不了蔡公堂了。”
娜珍和巴桑出来送扎西和德吉。扎西叮嘱道:“巴桑,我交代给你的事情都记住啦?”
“记住了,老爷。”
“你在家里照顾好二太太,我们几个月就回来了。”
“是,老爷。”
“老爷、太太,家里有我呢,别惦记。”娜珍说道。
央宗远远地看着他们,她见德勒府的驮队开始动了起来,想了想,下定决心,朝德勒府走去。突然小普次从胡同口蹿了出来,他与央宗打了个照面。小普次吓了一跳,央宗也愣住了,他反应过来,朝央宗追过去,央宗拔腿就跑,钻进一个胡同不见了。
央宗在胡同里快步地跑着,小普次跟了上来,他大叫:“站住,站住,再不站住,我开枪啦……”
央宗边跑边回头,眼瞅着小普次就要追上她,她一转弯,不见了。小普次追过来,突然墙角出来一人把他撞翻,两个人都滚到了地上,小普次的枪也摔到了一边。
原来是塔巴,他大骂:“哎呀,不长眼啊,往哪儿撞啊?”
小普次爬起来,抬脚踢塔巴,发现央宗不见了,他顾不上塔巴,捡起枪又追了过去。
央宗跑到一个小寺院门口,她一闪身钻了进去。一会儿,小普次也追了过去,他东张西望,四处寻找,最后他也钻进了小寺院。
佛殿里酥油灯影影绰绰,他四下打量,只有三个朝拜者正在拜佛和上酥油,不见央宗的影子。小普次犯嘀咕,嘟囔着:“她明明死了,怎么又冒出来了,不会是还魂了吧?”他心里害怕转身走了。
央宗躲到佛龛下面的柜子里,看到小普次走了,放松了许多。她正准备爬出来,又见有人进来,她赶紧屏住呼吸,观察着。
原来是塔巴,他站在佛殿里左顾右看。央宗看清楚了,她轻声地叫道:“塔巴大哥。”
塔巴一惊,他找到央宗,把她从里面拉了出来。
德勒府的驮队走过一片荒野后,就看到前方山脚下有五六个人围坐在地上喝茶,不时地朝他们这边翘首张望。原来是占堆正坐在羊皮上,等待着。边上的仆人正在熬茶,炊烟袅袅。
德勒驮队渐渐走近,占堆起身迎了上去,他说道:“姐夫,阿佳啦,你们来了,茶都熬好了,歇歇脚再赶路吧。”
“好啊,嗓子还真冒烟了,喝了再走。”扎西说着,下了马。
扎西、德吉、占堆坐下来,喝起了茶。
扎西左右看了看,突然说:“德吉,喝完茶,你和占堆带着仆人头里走。”
“让占堆去前面安排就行了,我跟你一起走。”德吉说。
“驮队目标大,容易受到袭击,很危险。”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有我在……”
“有你在,我就光忙乎你了,反而给我添乱。你还是和占堆在一起的好,你也帮他一把,不要只担心我的安全。”
“阿佳啦,听姐夫的,你还是跟我一块走吧。”占堆劝说。
德吉不言语了,但还是不放心,她叮嘱刚珠说:“你路上机灵点儿,随时子弹上膛,遇到情况保护好老爷。”
“放心吧,大太太,老爷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您就把我的脑袋揪下来当尿壶踢。”
扎西拍着刚珠的脑袋,笑着说:“是像尿壶,我能出什么事儿,胡扯八道。”
他们喝完了茶,歇息了一会儿,便分道出发了,德吉随占堆骑马走了。
刚珠望着他们的背影,说道:“老爷,我怎么觉得这山脚边的风不对劲儿呢,吹得我脊梁骨冷飕飕的。”
“风还是那风,都冷飕飕的。嫌凉,你多穿点儿。走吧,出发。”扎西说着,骑上马,带着驮队缓缓而行。
他们走过一片土坡后,扎西眺望远方,对身边的刚珠说:“翻过前面的山坡,如果不遇到麻烦,今天就不会有什么事儿啦。”
“知道了。”
“你紧张什么啊?”
“我没紧张啊。”
“瞧你那个脸,绷得像驴屁股似的。”
“驴屁股有这么光溜吗,我这脸天生长得就紧巴。”刚珠摸着脸说。
“放松,放松,这样,哼个小调儿给我听听。”
“老爷,您怎么想起来唱小调啦?”
“让你唱,你就唱,热闹。来,领着伙计们哼一段。”
刚珠清了清嗓子,唱起了藏族驮队走商帮的调子,伙计们也跟着他唱了起来。
康萨府的管家正在碉楼下的账房里翻礼单册子,帕甲站在边上,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有数,他凑前一步说道:“管家老爷,从我一进门,你就拿礼单册子翻啊翻,你是在翻我吧。”
管家一龇牙,不满地说:“小姐的亲也订了,婚典的用项也都办了,现在倒好,黑不提白不提,这算哪档子事儿啊。”
“康萨老爷什么态度,梅朵小姐的婚结还是不结啊?”
“老爷和小姐通情达理,不想逼白玛,毕竟白玛少爷也够糟心的。”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能由着他们。”
“德勒老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