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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们都已返回南京;年轻的美国记者西默·托平还是决定独自深入淮海战场。他从国民党军蚌埠卫戍司令部的一个军官那里搞到一张通行证——那个军官“根本无暇关心一个疯狂的美国人的行踪”。蚌埠城里的一位神父找来两个铁路工人做他的临时挑夫;两个铁路工人急于返回陷入战场中的老家看个究竟。新年过后的第二天;西默·托平身穿一件美军绒面夹克;戴着一顶黄色的绒线帽子;向淮海战场的腹地出发了。
他们很快就进入了“无人管辖地区”——从蚌埠向北;过了淮河大桥和一个名叫曹老集的村镇;便无人能说清前面广阔的地区由谁来维持社会秩序了;那里是淮海战役巨大战场的边缘。国民党军逃兵和土匪们混杂在一起;在“无人管辖地区”肆意抢劫村民和行人;常常会因为一件并不值钱的东西杀人越货。西默·托平好容易走出这一带;却随即落入民兵手里。他无论如何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农民们都站在共产党一方;而且农民们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他们拦住他的时候手里拿的是美式汤姆冲锋枪;一见到他就喊:“这是坏人!”——“留着庄稼茬的褐色田野由于疾风被吹成了一个个小雪堆而变得斑驳有致;一簇簇草顶或瓦顶的土坯房构成了一个个小村落”。西默·托平被带到村子里的民兵指挥部;身边的铁路工人一个劲儿地解释“他是一个美国记者”;他也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封用中文写的信拿出来;信中说明了他的身份和他要去解放军那里采访的目的。民兵们根本不相信。他只好又拿出两年前他访问延安时与叶剑英等中共领导人一起吃饭的照片;气氛这才似乎缓和了一些;可扣押他的民兵们还是一脸茫然;因为他们都不识字或是识字不多。民兵们为了显示自己是有战斗力的;自豪地说;不久前他们配合解放军把国民党军第六、第八兵团赶跑了;迫使他们退回了蚌埠。西默·托平这才醒悟到自己已经置身战场:
许多已经腐烂的士兵尸体仍抛在野地里尚未掩埋;任凭成群哇哇叫的黑乌鸦和村狗撕拽着。国民党军队留下的狭长掩壕和散兵坑仍四处可见。村边精心栽植的一些柳树当时为了构筑火力开阔地带也被砍倒了。村民们正在制作土坯;准备修复和翻盖被炮火摧毁的墙壁和屋顶。我们还看到成群的国民党伤兵被北面的解放军释放后;正一瘸一拐走在回南方老家的路上。
民兵们还拍着胸膛告诉美国人:“农民现在成了土地的主人;地主老财们已经完蛋了。”西默·托平终于感受到他早就有所耳闻的土地改革的威力。在共产党人控制的区域里;所有的村庄都进行了这一翻天覆地的运动;共产党领导的工作队分成小组深入到农民中间;讲述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农民为何受到的盘剥;然后把最贫苦的农民组织起来与地主清算土地财富——这一带平原土地肥沃;但是;地主占有绝大部分土地;而且地租高达百分之五十以上;“有些豪绅还采取暴君的方式;指派打手对那些交不起租子的或还不起高利贷的农民进行毒打;地主强迫农民做长工或抢去他们的女儿做丫头或小妾来抵债的事情屡见不鲜。在南京;委员长高谈三民主义;但在全国;封建主义却肆意横行”。西默·托平曾过夜留宿的一个村庄里;一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逃到了长江以南去了;全村每个成年农民平均分到了二亩地——“国民党只注重城市;忙于打内战;毫不关心农民的疾苦。而毛泽东找到了乡村革命的原动力。”
在民兵指挥部里;西默·托平躺在装满高粱米的麻袋上过夜。早上;当他被爬到脸上的老鼠惊醒时;一位民兵给他送来了早餐:两只煮熟的鸡蛋、一块高粱面饼和一壶开水。
第二天;西默·托平在民兵的带领下继续往战场里走。一天一夜之后;他看见了一位解放军指挥官;西默·托平无法根据他的自我介绍确认其身份;因为解放军的指挥官没有任何军阶标志;可以说明身份的仅仅是他“仁慈友好”的态度。再往前;解放军指挥官拒绝了西默·托平深入战场的要求;他的证件、照相机和打字机等都被拿走了;一个自称姓吴的副政委和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同他谈了话。吴副政委说不能让一个美国人再接近战场核心了;因为“负不起这个责任”。西默·托平又在粮食口袋上睡了一夜;早上的时候;解放军给他送来的早餐是米饭、鸭蛋和开水。他再次对吴副政委表示;他并不在乎战场是否危险;吴副政委冷着面孔回答:“我们在乎。”然后;吴副政委毫无回旋余地命令他立即离开战场;他的最后一句话令西默·托平印象深刻:“你们美国人帮不了我们。”西默·托平走出屋子;向战场的核心方向瞭望;原野空旷无际;天边阳光耀眼;突然;一阵喧闹之声传来;原来村子里的一户农民在举行婚礼。
这是一月六日;中国农历腊八。
在不远处的陈官庄战场;华东野战军对杜聿明集团发起了总攻。
没有人知道这位青年农民为什么要在战火连天之时办理他的终身大事;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幸福的年轻人一定是位刚刚分得土地的翻身农民。此时此刻;在这片土地上;翻身农民憧憬未来的欲望最为强烈;不远处隆隆作响的解放炮声在这些农民听来宛如催生欲望的丰收锣鼓。
西默·托平睁大眼睛;为眼前同时演绎着新生与毁灭的历史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惊异。
华东野战军对杜聿明集团的总攻部署是:
以十个纵队、二十五个师(旅)组成东、南、北三个突击集团。
战场外围堵截任务由鲁中南纵队、豫皖苏军区独立旅、两广纵队、野战军警卫团、冀鲁豫第三军分区基干团、十三纵、七纵、六纵等部队担任。
特种兵纵队除指挥各纵队炮兵团协同步兵作战外;直属重炮被编成四个炮群支援三个突击集团的作战。
中原野战军部队集结在宿县等地休整;同时担任战役总预备队。
一月六日十五时三十分;华东野战军的三个突击集团;在三十分钟的炮火准备之后;连续爆破突击;向杜聿明集团的纵深防御阵地发动了总攻。
九纵首攻郭营便投入了大兵力;著名的“潍县团”;即二十七师七十九团以及八十一团一营、三营和师特务营一部;并配属了四辆坦克。猛烈的炮火准备后;攻击部队开始爆破作业;七十九团一营迅速扫清外围工事;随即突破国民党守军前沿。八十一团一营二连突入后;直插郭营村东南角;截断了敌人的退路;然后主力正面突击;分割围歼。两小时之后;郭营守军第十二军一一二师三三六团被全歼;上校团长杨英华以下七百人被俘。
一纵三师攻击夏庄至夏砦间的地堡群;守军是邱清泉兵团第五军的四十五师。首先向地堡群实施爆破的;是由特务连二排副排长庄德桂率领的四班。特务连经过之前的一系列战斗;全连只剩下十几名老同志了;刚刚补充进来的全是解放战士。而庄德桂排长率领的四班;八名战士中只有两名老同志。庄德桂按照事先侦察好的路线;带领四班爬到距地堡群三十米的地方;然后他向身边的两名战士发出了前去爆破的命令。但是;这两名解放战士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庄德桂抱起一只炸药包冲了上去;随着猛烈的爆炸声响;前沿的鹿砦被炸开一个大缺口。四班突进去;占领了一线的一个地堡;里面的二十多名守军把枪扔出来投降了。但是;当四班向二线地堡发展的时候;一颗子弹打进庄德桂的右眼;他重重跌倒在地上。几名解放战士扑过来抱住了他;随后跟进的二排长柴文德冲过来;要求担架把庄德桂抬下去。庄德桂说:“干部少;新兵多;我不能下去!”他用纱布抹了抹脸上的血;托着一个十几斤重的大炸药包向前面的一个大暗堡爬去。二线的国民党守军发动了反冲击;庄德桂用手不断地抹着从眼睛里流出的血;当他爬到大暗堡前面的壕沟时;敌人已经快冲到跟前了。庄德桂把大炸药包往前一推;拉响了导火索。剧烈的爆炸声中;敌人的残肢被裹在灰黑色的硝烟里飞上了天空。奄奄一息的庄德桂抓起一颗手榴弹;缓慢地向另一座地堡爬;没爬出多远就一动不动了。解放战士几乎都站了起来;边冲锋边呼喊着:“兄弟们!咱们豁出去了!上呀!”
解放战争(Ⅱ)字数:3382字号:大 中 小 八纵攻击魏小窑村;守军第七十军三十二师九十六团不断发动反击;两军僵持了好一阵。接近黄昏的时候;八纵重新发动攻击;一连四班长姜起禄和副班长李德傅炸开了守军野外阵地前的鹿砦;指导员高荣木带领二班和八班扫清几座地堡;部队开始向村内发展。三排副排长朱佐亭率领的突击队动作迅速;二线碉堡里的守军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成了俘虏。二班长孙景成带领战士杨尔侨、杨贵亭和解放战士向春恒、黄希平冲向了村子东南守军的地堡群;他们把母堡的门口堵住;迫使里面的十几名敌人投降;然后顺着交通壕继续搜索追击。当他们冲到一个巨大地堡的门口时;听见里面有人在喊:“不许后退!”孙班长断定这就是守军的指挥所;于是塞进去一只点燃了导火索的炸药包。爆炸声响过之后;里面有人哭喊着:“缴枪啦!别打啦!”几十名国民党守军举着双手出来了;其中有九十六团副团长尹洪义和二营营长林禄昌。
十一纵官兵攻击李楼之前;已经把交通壕挖到了距守军很近的地方;他们不断地喊:“老乡!投降吧!马上就要总攻啦!”敌第七十二军二三三师六九七团的前哨士兵答:“后面督战队的机枪架着呢;要攻就赶快攻;不然我们想过去都过不去!”十一纵的攻击准备炮火刚刚延伸;突击队就已经冲到了敌人的阵地前沿。“赶快跑!八路上来啦!”一部分守军官兵开始往后跑;却被老兵拦住了:“要吃饭的就别跑!”混乱中;十一纵的爆破组在前面连续爆破;根本不理会战壕里惊慌失措的敌人;后面的战斗很快就变成了抓俘虏的追击。六九七团的守军在空旷的田野上跑得到处都是;十一纵官兵们边追边喊:“别跑啦!赶快过来开饭吧!”
夏庄国民党守军是第七十军一三九师四一六团。叶飞指挥的一纵二师四团二连在西北、四团八连在正北、六团二连在东北、五团五连在东南;不同方向的攻击同时发起。攻击前的重炮轰击令二师官兵十分鼓舞;因为夏庄村里的地面建筑物和六个制高点全部被炸塌。接着;一发烟幕弹爆炸了;这是步兵攻击开始的信号。四团二连的爆破班是八班;四个爆破小组直扑三个暗堡;三声爆炸几乎同时响起。副班长李会福抱着一个三十多斤的炸药包;把夏庄西北角的一个大碉堡炸飞了。八班战前计划连续爆破十包炸药;炸到第九包的时候;冲击的道路已经被打开了。六团二连七班的爆破也很成功;爆破手冲上去的时候;国民党守军把枪全扔在战壕里;跑到地堡里躲了起来;七班的爆破手收缴这些枪支后冲着地堡喊:“不出来就炸了!”这时;纵队的延伸炮火已经把守军的退路封锁;突击排在指导员王兴记的带领下冲入夏庄。王指导员身上三处负伤;浑身是血;但手中的驳壳枪仍高高地举着。后续部队相继冲进村的时候;突击排迅速包抄到村庄的后面;把一群正在逃跑的敌人堵了回去。王兴记和排长蔡兆洪、副排长王成任每人带领几名战士守住村口的几条小路;决心不让一名敌人跑出去。四班长韦求和被炮弹炸倒了;脸上全是血;苏醒后他顺着交通壕也爬了上来;守住了一条小路的路口。战斗结束后;当他被抬下战场时;对指导员王兴记说:“我正在争取入党。”
在支援夏庄作战的炮兵连中;名叫坂本贤介的炮兵教官被流弹击中了。坂本贤介是日本东京人;儿时随父亲来到中国;曾就读于上海。中国抗日战争爆发后;他参加了日本地下反法西斯组织——日本反战同盟会;不久却被强征入伍。他积极在日军中进行反战宣传;并为中国军队提供战场情报;最后被日军当局判处死刑。押送刑场的途中;他被新四军部队救出。抗战胜利的那一年;坂本贤介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并成为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中的一员;先后参加了鲁南、莱芜、孟良崮、豫东战役。他热爱中国和中国人民;娶了一个名叫蒋荷菊的中国姑娘;在浙江义乌生的孩子被他取名为“义生”。在攻击夏庄战斗开始的时候;他指挥四门火炮抵近前沿;以直接瞄准的方法实施精确射击;夏庄国民党守军的六个制高点全是被他指挥的火炮击毁的。他的阵亡令官兵们十分悲伤;官兵们把他的遗体擦洗干净;为他穿上了一身新军装;运到义乌县隆重地埋葬了。坂本贤介的墓碑上刻着他的中国名字和他的生卒纪年:蒋贤礼;1913年—1949年。
陈官庄战场沉寂多天之后的猛烈炮击;令杜聿明猝不及防。
“士无斗志;一击即垮;东西两面许多阵地被解放军突破。”
第七十军军长高吉人身负重伤;副军长邓军林即刻升任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