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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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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走了贼人!”陆之游抄起长柄细腰刀,飞身往林中追去,放下命令,“封锁林子,不许放过一个贼党,见了,格杀!”众军轰然应诺。
郗超摇了摇头,撼山大剑还鞘,拉起张昕,道:“有些事,强求不得。”
“蒙佐,休想溜!”陆之游发足狠追,心想若让此人逃脱,将来必成国家大患。蒙佐与郗超激斗消耗甚剧,方才逃命一刀更是用尽全力,此刻气力不济,身后追杀渐近。
“呼!”蒙佐一个机灵,闪入了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手脚被刺叶划得血迹斑斑。
密林东北,恶战过后,四千多具尸体静静的躺在了火光下。石颂浑身是血,七百人,让他付出了近四千人的代价,身后剩下的千余战士个个带伤,这支骑兵的战斗力太可怕了。老将军抹去脸上的血污,带着残破的队伍离开了,荒原上,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一个血人,从尸体堆里慢慢支起了身子,沙哑的喉咙发出低低的呼唤:“死了,都死光了,夏侯、夏侯,你也死了,兄弟们都死光了啊~~~!”他啜泣着,血已流干,泪无从出。
“老子没死!没死!”不远处一声暴喝,“关木!”
“夏侯!”两个血人一步一步爬到了一起,抱在一起,同是一阵狂笑,接着便哭了——流的不是泪,是血!
蒙佐睁开眼,气力稍复,见四下没有动静,提一口气,猛跃出灌木丛。
“早等着你了!”斜地里寒光一闪,蒙佐肋下一凉,中刀,鲜血喷涌,跌倒在地。陆之游冷冷一笑,刀锋指向一侧树林。顺着他的刀望去,蒙佐一阵晕眩,只见树林的每一棵树上都吊着一具黑色的尸体。蒙佐再也没有力气拿起刀战斗,望着惨死的弟兄们,他那已被血凝固的牙关里憋出了两个字:“你——狠!”陆之游双手举刀,刀锋对着蒙佐心口,缓缓插落:“受死吧。”
“叮!”一枚袖箭激射而至,荡开了陆之游的细腰刀。青衣骏马,一闪而过,夹起行将昏迷的蒙佐,绝尘而去。
“什么人!”陆之游怒吼。
“青衫绝影,鸾凤朝天~~~~”远处飘来若即若离的女声。
“功亏一篑!”陆之游咬咬牙,愤然离去。


第十一章 英雄末路


 
“哗啦!”满身血污的袁真揭帐而入,“通!”单膝跪地,嘶哑的声音道:“桓公,连攻石门一个月,士卒折损过半,粮草不支,打不下去了!”
“起来吧,”桓温淡淡的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桓公!”袁真起身道,“我军尚有战力,当再决一死战,为国尽忠!”
桓温嘴角一动,对一旁的云开道:“云开,你带袁督下去,军中的事,我自会派人料理。”
云开从桓温神情中猜到了一二,有些不忍,恭恭敬敬的说:“袁督请。”
“桓公,这是何意?”袁真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质问。
“取石门不利,贻误军机,免去一切职务,带下去,严加看管!”桓温语气强硬,竟不给他半分面子。
“桓公,你!”袁真气得面色发青,全身颤抖,猛吐一口鲜血,直直往后栽倒。云开一把扶住他,唤来卫士。
“他没事吧?”桓温双手负背,语气中多了几分无奈。
“袁督苦战多日,负伤七处,一时急火攻心。吐血后经脉顺畅,无性命之忧。”云开道,“袁督五十多岁了,这次只怕会落下病根。”
桓温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我很小人?”
云开一怔,道:“末将不敢。”
“你还年轻,有些事不能只用眼睛去看,”桓温道,“这一仗,自石门丢失时,已然输了。我让袁真去反攻,是为了让将士们顶住这一口气,有了希望,大军才不至于崩塌于顷刻,不然也撑不到九月。再者,任何一场失利,都该有人去承担罪责——”
“那——为何选中了袁督?”云开小心翼翼的问。
“问得好,孺子可教!”桓温眼中有了一丝神采,道,“袁氏自汉末袁术以来就在淮南寿春经营,迄今百年,势力盘根错节,有坐大自封之势。于公于私,都可借此机会打击袁氏,一举铲除淮南不安之根本!退一步说,中原河北是人家的地方,不可能一举拿下;可淮南在自家门口,决不能助长分裂的苗头。”
“桓公是在逼他?”见桓温坦诚,云开索性也放开胆子问。“脓疮大了,总得把毒逼出来吧?”桓温抬头遥望远方连绵不绝的燕军大营,道,“这一仗我纵然败了,也能为江东奠定数十年安定局面;慕容垂即使胜了,却难以挽回燕国倾覆之危——人生无常,胜负岂在朝夕之间!”云开默然垂首,桓温的话令他良久不能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云开大忙:按桓温军令,所有的粮食平均分给近六万将士,兵船一字横列黄河中,骑兵掩护,舍弃辎重,在对燕军大营发动最后一次攻势后,大军依次渡河,从陆路南撤。云开子风子雨是最后离开北岸的,他们亲手点着了油布,望着堆积如山的辎重化作滚滚浓烟,才登上战船。云开奉命带领一军将小船焚毁,大船拆去操纵台,凿沉。为了阻止燕军追击,又在南岸放了把火,才前往追赶大军。
“父亲,烟!晋军撤了!”慕容风指着东南方向道。
慕容垂眼中精光一闪,道:“孟高将军,你带本部军马迅速清理黄河两岸,并派出小股轻骑骚扰晋军。”
“嗨!”在燕国战功威望仅次于慕容垂的汉族将军孟高面无表情的离开了大营。
“令!”
“在!”“命你坐镇大营,有擅自出战追击者,杀!”
“嗨!”慕容令一脸木然。
“风,章!”慕容风、慕容章这两员年轻的勇将一齐跨出。
“精选三万轻骑,随我出阵!”
“嗨!”两人热血沸腾,紧跟在慕容垂身后。
晋军渡过黄河,没有进入中牟,沿贾鲁河入颖水或走涡水老路。没有战船,行军河谷并不安全,大军在中牟以东突然挥师向东,拿下了空城大梁,休整半日,折向东南,直扑襄邑。
三万燕军飞骑一日一夜赶到石门,慕容德、慕容臧、慕容尚早已整军待命。慕容垂望着这座被袁真攻打得残破不堪的要塞,一阵感慨,朗声道:“乐安王与范阳王留下,慕容尚,随军听用!”
慕容尚“嗨!”一声,拍马来到慕容垂身边。慕容章哈哈大笑道:“大哥,憋了几个月的鸟气,去给老三老四报仇!”慕容尚微微点头,一个月的苦战让他体会到了战争最真实的一面,面对死亡,一切的荣耀与仇怨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三万大军匆匆补足水粮,越过石门,沿桓公渚、巨野泽往西南疾进,所过之处,高平、曹州、定陶三镇望风而降。镇守高平的桓熙与滕家兄弟风闻燕军将至,早已撤走,退守彭城。
桓温算准了燕军主力会在五日后赶到,可偏偏只来了小股追兵,一触即走。涡水两岸一片平静,撤退中的晋军再一次突袭成功,拿下了襄邑;与此同时,由高平南下的燕军也收复了宋州。两军相隔不远,燕军在东,晋军在西,竟然齐头并进,彼此没有发现对方。
清朗的月夜,两骑并行在营地不远处的山坡上。慕容垂在前,慕容尚尾随,疾行到了山顶,下马,并肩站在这片小平原的最高处。
“尚啊,打完了这仗,你最想做的是什么?”慕容垂问道,“你还没成家吧?”
慕容尚道:“没有。”
慕容垂道:“你有心事?”
慕容尚微微一笑,道:“有些话,说出来不好听理。”
“讲。”“自小到大,你就是我的榜样。”慕容尚道,“三镇失守后,我们父子退守石门,本想等到大军到来,就地阻击晋军,可没想到大将军一复出,第一道军令就是让我们撤出石门,放晋军北上,若不是那个神秘的朋友帮忙,只怕现在猛攻石门未果的是我们,大军也还在苦战之中。我本以为大将军复出后会痛痛快快和桓温干一仗,谁料大将军东面卡住石门死守,西面卡住枋头死守,我大燕铁骑不用一次冲锋,就坐享其成就赢下了这场仗——照二弟的话讲,这仗胜得不痛快,没有打出大将军的威名,也没有打出大燕骑兵的威风。”
慕容尚的话深深震动了慕容垂,这恐怕是全军大多数将士的想法。作为主帅,他得顾及方方面面,把损失降到最低,以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从战略上看,他采取的防御措施是十分简单有效的,既没有损失太多兵力,也没有让沿线各城遭到太大破坏。可将士们不会这么想,鲜卑族历来以尚武好战闻名,他们要的是轰轰烈烈的血战,荡气回肠的胜利;他们宁可要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惨胜,也不屑于兵不血刃的完胜。平平淡淡的胜利非但不能换来朝廷的信任,个人的兵权,还会丧失中下阶层的士兵军校的支持,彻底打碎自己在军中“战神”的威名。朝廷不信任,军队不支持,自己还能剩下什么!或许真的要被良弓藏、走狗烹了。
想到这里,慕容垂已是冷汗淋漓,若不能酣畅淋漓大胜一场,一振军威,只怕桓温丢掉的只是一场战争,而自己失去的将是威名与前途!
“看!”慕容尚的叫唤打断了他的思路,“西南!”慕容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大地尽头,依稀能见点点火光。
“那是什么地方?”慕容垂问。
“襄邑方向。”慕容尚回道。
“襄邑——”慕容垂沉吟半晌,突然一拍大腿,大笑起来,道,“天助我也!得来全不费功夫!走,下山!”
慕容尚恍然,问:“要先派斥候去吗?”慕容垂摆摆手,道:“不用,这次一定准!”两人飞身上马,披着淡淡的月光往回疾驰。若非他们碰巧上山,借着月色极目远眺,说不定桓温真的能全师撤回淮南。
两人回营,全军开拔,三万骑兵兵分三路,慕容风、慕容章各领一军,慕容垂与慕容尚居中,三支红色利剑悄无声息的杀奔襄邑。
当晋军上下都以为脱离险境安然大睡时,三万飞骑狂风暴雨般杀进了毫无防备晋军营地。这又是一场屠杀,晋军被杀瞢了,竟然没有组织起一次有效的反击,任由杀出了狂性的鲜卑骑士们在偌大的军营里来回肆虐。
云开子风子雨护着桓温杀出一条血路,泅渡涡水,才没有被追上。桓冲、邓暇、檀玄、朱序等将领各自为战,四散突围,身后的大营化作了一片火海。
天明,慕容垂望着几万具晋军的尸体、望着杀得心满意足的手下将士,下令停止了追击。惺惺相惜,他不想杀了桓温,桓温老了,败了这次,他再也没有机会兴兵北伐。
云开带着军务处的军士们一拨一拨的招集余部,一点一点的清理战场上能用的兵器铠甲,这是他军务司马现在所能做的全部。
桓温默默的站在涡水边,卸去了盔甲的他一身布衣,像一个老叟,在秋风中瑟瑟颤抖。“桓公,”云开不忍心打扰他,又不得不回报,“生还者还有三万,半数带伤,水粮不缺,足以撑到寿春。”
“袁真还在么?”桓温的声音有些干涩。
“在。”云开一招手,两名军士将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的袁真抬了过来。
“桓公,”袁真勉强提起一口气,道,“你我都老了,当退则退啊~~!”
“好好照顾他。”桓温摆摆手,不再言语。
大军在涡水岸边休整了一天,仿佛一条脱水了的土蛇,沿着东岸缓缓南行。
傍晚时分,涡水西岸蹄声大作,一支黑色骑兵旋风般掠至,黑底白字大旗迎风招展,大大的“秦”字分外醒目。
“大秦前将军荀池在此!”黑色马队中,一员虎将手提长戟,策马上前数步,虎视眈眈的望着对岸这支神形委琐的军队。
“荆州桓温在此,将军有何见教?”桓温顶盔贯甲,大剑拄地,傲然立于水边。荀池一时语塞,只是策马来回打量着这名震天下的人物。云开暗暗捏了把汗,桓温这是在押宝啊,以晋军现在的状态,根本经不起秦军一个冲锋。
僵持间,涡水下游也是蹄声大作,数千骑在一抹红巾引领下飞驰而来,马上骑士斗志昂扬,丝毫不比秦军逊色。同时,几十只战船出现在水面,张昕站在船头大张旗鼓的喊道:“恭迎大司马得胜班师!”战船上的水手们齐声欢呼,倒像是真的得胜回国一般。
一员黑甲的中年将军飞马来到荀池身边,朗声道:“大秦右卫将军领洛川太守邓羌恭祝大司马平安得归!”
“邓将军有礼了!”桓温亦朗声道,“能得见西秦第一名将风采,桓某无憾!”
“大司马无恙,我等自回关中,告辞!”邓羌一抱拳,带着黑色骑队消失在暮色中。
“爹!”桓桢拍马赶来,翻身下鞍,冲到桓温跟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桓温眼中露出些许温柔,笑道:“不都回来了吗?大姑娘了,还哭。”桓桢这才破涕为笑。
云开长长的喘了口气,照顾桓温、操办军务,这一路行来,最担惊受怕、失眠紧张的莫过于他。身心具疲之时终于到家,他感觉浑身散了架一样,还有阵阵汗臭味,这在以前对于一个出身高门的公子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喂!云开么?”桓桢轻轻喊了他。云开拍拍积满尘垢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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