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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若无江阳帮襄助，城中境况，只怕更不堪设想。”想起秦军来袭时的情形，卫塔仍是心有余悸：两座大营成了火海，上千人在大火中挣扎，城中居民乱成一团。站在城头往西望去，废弃的两座渝水大营仍是黑烟袅袅，一片狼藉。
唐宿崴苦笑道：“唐某与大人一见如故，自不去说那些客套话。江阳帮的产业和买卖都在巴郡一带，这些年来承蒙朝廷关照，才能一跃成为巴蜀第一大帮。若巴郡易主，则前功尽弃，对江阳帮来说决非好事！对商人来说，这世上本无道义，互惠互利而已。”
卫塔“嗯”一声，平心而论，他并不赞同唐宿崴的这套说辞，若人人趋炎附势唯利是图，大晋又岂能在胡虏窥伺下保得半壁江山？但是此刻，他却不得不仰仗江阳帮在巴郡的庞大势力和财力。卫塔望着自北而南汇入大江的渝水，道：“我已派人飞报荆州求援，你看，姚苌的大军背靠渠水扎营，却无力封锁渠水和渝水，这两条水道，便是我们的机会。”
唐宿崴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江阳帮的船只，听凭大人调遣。”
这时，斥候来报，陆之游率三千人马已从广安赶回，现已进驻渝水大营。
“好！”卫塔一拍城墙，道，“唐先生，你与赵长将军紧守城池，我这就去渝水大营！”
入夜时分，渠水大营。姚苌与族弟姚旻、胞弟姚硕德一同正在帐中议事，亲兵来报，左将军蒙佐求见。姚苌看了二人一眼，说了声“请。”姚旻，时任姚苌参军，性格深沉多智，乃是姚苌麾下第一谋士；姚硕德，貌凶悍、身魁梧，善使大斧，乃羌军头号猛将。
不久，蒙佐来到，与三人寒暄几句，开门见山道：“从广安来的三千援军已经进驻渝水大营，晋军又控制着三江（长江、渝水、渠水）水路，姚大人不可不防！”
姚苌大笑道：“留出三江水路，乃是老夫给晋人下的饵！老夫烧了他们两座大营，晋人怀恨在心必定寻机报复，他们又觉得老夫是个见风使舵不会打硬仗之人，老夫偏偏就装出一副畏首畏尾犹豫不前的样子，等着他们来偷袭此处！”
“老狐狸！”蒙佐暗骂一句，他对这个眉毛倒挂两眼无神胡子拉查大腹便便还少了几枚牙齿的半老男人没有半点好感，却发现姚旻和姚硕德正在不住的打量自己。这是他头一次见到姚苌的这双心腹，姚旻气度从容、姚硕德威武绝伦，没想到羌族中竟也有这等人才，难怪秦王器重姚苌不在慕容垂之下。想到这儿，蒙佐道：“如此，姚大人已有万全之策？”
“哪里称得上万全哟！”姚苌笑眯眯道，“不过蒙将军一来，也就万全了。”
蒙佐“嘿嘿”一笑，道：“我只不过故伎重施罢了，还请姚大人赐教。”
姚苌大笑起来，连连道：“你这又客气了不是，蒙将军现在是秦王跟前的红人，乃是大秦的后起之秀，前途无量啊，老姚我还得蒙将军多多关照才是呀！”
入夜时分，渝水大营，卫塔与陆之游碰面。陆之游带卫塔来到渝水江边，指着夜色中那重重帆影，道：“大人，战船都已经准备好，三千岭南军兵分两路，水路由我统领，陆路由毛球统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二更出发，三更会攻秦军渠水大营。”
“这次我亲自去！”卫塔解下外袍，露出一身皮甲，跃到一块岸石上，迎着江风道，“当年奉桓公命在巢湖操练水军，直到今天才有实战的机会，也要让秦军尝尝水师的厉害！”
二更到，数十艘大小舰船载着千余名岭南军从渝水大营出发，逆流北上，悄悄向姚苌大军的营地挺进；在岸上，毛球的两千步兵也是轻装疾进与水师遥相呼应。卫塔与陆之游并肩站在船头，秦军大营就在前方渠水汇入渝水的东岸，静静的犹如一只沉睡的巨兽。
“轰！”船身微震，靠岸了！风帆落，悬梯下，甲板上涌出无数晋军，踏着江花乱石冲上滩头，迅速稳固起一片阵地，掩护后续部队登陆。陆之游提刀上岸，指挥上百名弓箭手沿江边排开，点燃火箭，对准了黑压压的秦军大营。
“放！”黑夜里，一声怒吼响起，无数火箭划破漆黑的夜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一团团燃起的火焰，将秦军大营装点的分外艳丽。惊惶、喊叫、怒骂，陆之游明白，第一波攻击奏效了，秦军已陷入混乱，长柄细腰刀一挥，带着前锋营三百壮士发起了冲锋。
沿着江边的秦军丝毫没有准备，姚苌没有把晋军将会偷袭的消息告诉他们，他要用一千人的代价，换来战斗的逼真，让晋军相信偷袭成功了、狠狠踏进自己布下的圈套里！
“偷袭成功了！”熊熊的大火和无边的混乱让卫塔激动不已，他立刻率领后续部队上岸，只留下一部分弓箭手在岸边掩护，其余人全部冲进秦军大营里，他要打一个大大的胜仗！
姚苌和姚旻站在大营北面的丘陵上，望着江边营帐化成一道长长的火龙。姚旻淡淡道：“等晋军步兵一到，硕德就会让他们好好尝尝咱们羌骑的厉害。”
南面，毛球的两千人马已经杀到，轻而易举的突破了大营南门，加入了战斗中。
“是时候了！”姚苌手一挥，一枝响箭划破长空。片刻，东南面丘陵下杀声顿起，姚硕德率领三千羌骑从毛球的背后兜了上去，一举切断了晋军后路。
“不好，被他娘的兜住了！”毛球大骂一句，冲身旁斥候长道，“你带一队人，给老子赶紧去通知水军撤退，这是秦军的陷阱，咱们统统上当了，快去！”
“诺！”斥候长领命而去，毛球大刀一挥，喝道：“兄弟们，跟我杀出去！”
就在陆之游和卫塔率军向纵深挺进的时候，左右杀声大起，无数秦军弩兵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出现在中军大营两侧，上千枝弩箭齐发，顿时撂倒一大片冲在最前面的晋军。
“中埋伏了，撤！”卫塔当机立断，除了陆之游率一支人马断后，其余大军全速撤退。
“杀！”大营北侧、紧贴江边处，万马齐鸣：神嚎率领一千骑浩浩荡荡杀到，一举冲垮了晋军的滩头阵地；慕容风的弓骑队紧随其后，专门射杀战船上的水手和岸上的晋军弓箭手——蒙佐的命令很清楚，此战之要，在于焚毁晋军水师战船，能夺下几艘当然更好。
水路遭劫、陆路被断，两支晋军一齐陷入被动。姚硕德这支羌骑的战力丝毫不逊色于蒙佐的骑兵，且羌骑更善于山地作战，临江的丘陵地形正好让他们把这一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大人，滩头被秦军占领，水师战船遭到攻击！”斥候飞报。卫塔一颗心直往下沉，他终于明白，这一切都是秦人早就安排好的，老奸巨猾的姚苌又算计了自己一次！卫塔突然想到，对秦军来说，晋军水师是唯一的威胁；秦军不惜代价设下这次伏击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摧毁本方战船，彻底掌握战争的主动！
“无论如何也要杀回江边保住战船！”卫塔怒吼着，却被一支秦军骑兵挡住了去路。
“卫塔大人，涡阳一别，咱们又见面了！”神嚎手提轩辕戈，驾着战马一脚踏碎半个晋军士兵的脑袋，威风凛凛道。卫塔一抹长剑上的血渍，伸手在剑刃上一弹，冷笑。
神嚎伸手往江上一指，朗笑道：“我劝大人还是不要往这边突围，你看——”
卫塔极目望去，只见江上烟花升起，十几条战船被熊熊大火包围，桅杆折断甲板爆裂之声不绝于耳——在慕容风弓骑队的掩护下，两千羌军杀上战船，除了小型战船及时退入江中，大部分大船来不及拔锚撤退，就已成了秦军吞噬的猎物。
面对严阵以待的秦军骑兵，卫塔开始动摇了。这时一名岭南军战士飞奔而来，冲卫塔道：“大人，陆毛二位大人已经在南面杀出一条血路，从南面撤吧！”
“战船怎么办，水师怎么办！”卫塔两眼通红，姚苌只花了千余人的代价，就让晋军江州水师主力尽丧！没有了水师，晋军在巴郡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完完全全的陷入被动！
晋军撤退了，姚苌站在山头，望着江上那道巍峨的火龙，长笑。
卫塔陆之游毛球三路败军在渝水边会师，他们惊讶的发现，南面渝水大营的方向，竟也能看见冲天的火光。蹄声飞至，浑身浴血的斥候带来了一个令他们更为目瞪口呆的消息：秦国大将蒙佐率部偷袭渝水大营，杀伤士兵、焚毁物资无数！
“完了，全完了！”卫塔坐在马上，猛喷出一口鲜血，往后倒去……
第 十 章 谋断西川
卫塔醒了，已躺在太守府暖和的卧榻上，吐血后的他心力交瘁面色惨白，想起身，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只好放弃。他就这么躺着，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只听见喉咙里“咕噜”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四下很安静，秦军应当尚未攻进城里。
“大人醒了。”耳旁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一个漂亮的年轻侍女拿着布巾，轻轻擦拭着他额头因疼痛而来的细汗。她见卫塔怔怔的盯着自己，脸上一红，底下头，再不敢看他。
“渝女柔且貌美，果然名不虚传。”卫塔闭上眼睛，却听那侍女道：“唐先生。”
唐宿崴在榻前坐下，道：“大人不必睁眼，只需听在下说——昨夜一役，水师损失了七艘主力战船，现在只余十几艘小型艨艟，沿河巡戒尚可，运兵却已不可能；剩下的两座渝水大营被蒙佐焚烧一空，残存的新兵连同撤回来的两千岭南军一起，都已回到城中。算上城内原有的人马，巴郡城的守军勉强凑足八千之数，城中粮草充足，还能坚守两三个月。不过我们和广安的联系，已经被秦军切断，桓大人的七千人马，已成孤军。”
卫塔嘴角一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战局恶化之快已经超出了他能力所能挽回的限度，巴蜀两郡同时陷入危机，难道大晋的半壁江山真就会这样沦丧于秦人之手？
唐宿崴顿了一顿，继续道：“江阳帮的生意已经全部转到江南去了（巴蜀长江以南，非苏杭江南），秦军没有水师，有大江天险在，江南还是安全的。”
“江南——”卫塔嘟囔了一句，他已然明白唐宿崴的弦外之音——放弃江北，退保江南！
唐宿崴道：“我还听到一个消息，桓大人已经放弃广安，率部往西撤退了。”
卫塔猛睁开眼，桓石秀居然弃城逃亡！看到卫塔这个神情，唐宿崴犹豫了一下，又道：“广安与巴郡断了联系，已是孤城一座，坚守只有死路一条。我寻思着，桓大人是引兵往泸州去了。泸州是张家的大本营，桓大人此去，一来能使朝廷在江北保存一个据点，为将来反攻巴蜀做准备，二来也好震慑张家，令其不敢生出异心投向秦国。”
卫塔又闭上眼睛，他无法责怪桓石秀，因为桓石秀无疑做出了眼前局势下最明智的选择，而且相当果断，可是这样一来，巴郡外围的据点就全部落入秦军手中，区区一座孤城，如何坚守？难道放弃江北、退保江南真成了自己唯一的选择？
唐宿崴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小心翼翼道：“大人当早做决断，趁秦军尚未围城。”
卫塔感到自己脸颊两侧的青筋在暴跳，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用力道：“就算是走，也不能留下半点东西给秦军！征集临江所有官船民船，统统迁往南岸！”
唐宿崴松了口气，卫塔终究还是没有为争一时之气而选择玉石俱焚。他替卫塔把毛毯拉好，道：“在下这就把大人的意思传达给陆大人，大人安心的歇息吧。”
西川，涪城。这已经是梓潼沦陷的第九天了，仍有小股败军不断从川北江油、平武、青川、文县诸城涌来。秦军并没有立即南下，而是派出几路人马略定川北各城。梓潼一战，秦晋两军的伤亡都达七千，单是清理战场掩埋尸体一项，就得费去秦军五六天时间。
当日秦军破城，云开身临前线，为飞矢所伤，幸而三木及时出现，与王仁孝一起在乱军中将他救下。在傅淳骑兵的掩护下，王仁孝张凝风与方常青等汉江帮众一起将昏迷不醒的云开和夫人桓桢及莺莺涟龋突馗⒊牵罟磐⒃蚣嵊嗖孔詈蟪防搿�
云开受伤、周飏被俘，晋军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大敌当前，整座涪城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中。从梓潼撤下来的败军、涪城当地的戍兵、川北各城的散兵，八千余互不统属、各自为阵的晋军挤在城中，不但没使城防加固，还引发了多起斗殴、抢劫、奸淫事件。云开所部驻扎在东门外，由杨古廷和傅淳统领，是唯一一支尚能维持军纪的人马。
秦军忙着消化战果，晋军忙着收容败军，与此同时，云开的幕府也召开了第一次会议，这也是被后世称为“流云军幕府”的第一次会议。会议在云开的中军大帐召开，与会者有诸葛海、三木、杨古廷、张凝风、王仁孝、傅淳等人，主持会议的则是云开的夫人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