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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温站在窗前,双手负背,他在看雨,没有人打扰他。在他身后默默侍立着散骑侍郎、中军司马云开,南顿太守、桓氏第一勇将桓石虔(荆州刺史桓豁长子,苍梧太守桓石秀之兄),建威将军檀玄,广陵太守王恭等心腹重臣。他们已经习惯了桓温这两个月来的沉默。
桓温合上眼,耳旁是清脆的滴水声,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地图:以广陵为大本营,划分出两个战场——合肥,由豫州刺史桓熙主持,辅以参军谢玄、太守卫塔,两万大军在淮水以南压制寿春;涡阳,由定国将军石颂主持,辅以太守陆之游、威北将军张昕,两万大军在淮北阻击燕国南下增援的部队;在两个战场之间,是水师督护竺瑶的舰队,彻底断绝寿春通往北方的水陆交通,要让寿春成为一座死城。
寿春虽然只是区区孤城,桓温却准备了很久:自从参军郗超离去,袁真被他逼得造反,身边就少了可以谋划商量之人。谢玄有这个能力,可桓温要把他培养成独当一面的统帅,所以将他外放,没有留在身边;两个得力的弟弟桓豁、桓冲分别在荆州、江州当刺史,交流不便;云开、王恭虽各有所长,可对自己过于谦恭,——桓温想到了谢安,以他的才华眼光,完全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然而——他与王谢两大家族间,始终有难以弥合的隔膜。
忠勇耿直的桓石虔打破了一屋子的清冷:“袁瑾那小子造反十天了,借着雨季未尽,大军正可一鼓作气拿下寿春,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建威将军檀玄也道:“有水师掩护,广陵、合肥两路齐进,可赶在暑热到来前了结战事,将士就可免去烈日水虫之苦。”
桓温没有转身,道:“王恭,你说。”
年轻的王恭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我认为,强攻不妥。其一,寿春乃江东屏障,囤积了大批粮草军械,若一战而毁之,纵使夺回,对我大晋日后防范外敌,或是出师北伐都不利。其二,寿春守军多半为两淮子弟,其亲属多居江北,其兄弟多在各地从军,一旦开战,父子对阵、兄弟相残,对我大晋军心士气都是严重打击。我认为,欲取寿春,必先困其城,再乱其心,截断外援,待到秋后,瓜熟蒂落,便可以最小代价平复。”
桓温没有评价,又道:“云开,你说。”
云开也和王恭一个心思,从眼下局面来看,桓温是不会在袁氏作乱之初就兴兵讨伐的,遂道:“桓公初次北伐,兵精而人心齐,撤军是因为千里作战粮道不通——此失于地利;再次北伐,一举收复许昌、洛阳两座大都,却因高门大族安于江东富足,不愿还迁旧都,致使两都得而复失——此失于人和;年前北伐,兵锋直指邺都,却因进兵太急,未待秋粮,而饮恨枋头——此失于天时。”
云开瞥见桓温衣袖微颤,又道:“寿春山水相间,地势复杂,若燕军南来,地利一项,敌我各半;袁氏为一己私恨而叛国投敌,名不正、言不顺,我军若讨,乃匡扶正道,民心所向,大占人和;然成败关键,不在地利人和,而在于区区一个寿春,实乃牵动晋燕秦三国焦点之所在——袁氏叛晋,必分别派人往赴秦燕,而今他打的燕国旗号,燕国就不能不派兵南下援救;而这点恰恰能被秦国利用,秦国东出在即,只要淮南在短期内不被攻克,燕国就势必会因此分兵,这对于兵力不及燕国的秦国来说,正是出兵伐燕的大好时机。”
云开见诸人都陷入了沉思,稍顿,才缓缓道:“秦国举兵伐燕之时,便是我大晋兴师收复寿春之日!”
桓温猛然转身,一掌拍在案上,震得一手墨汁,浑然不觉,道:“我便将这寿春困作一座孤城、死城,只等王猛对燕国动手了。”说完,长笑不止。
第 五 章 兵行河东(上)
“哒哒哒哒~~!”一串清脆的蹄声踏破了清晨宁静的广陵,骑士身上的蓑衣仍在淌水,飞马冲到了大司马府门前,翻身而下,朝门口守卫一亮令牌。一名守卫替他牵马,十夫长推开那两扇厚厚的朱门,做了个手势,骑士便径直飞奔入内。
桓温抱着刚满岁的幼子桓玄,与桓桢、桓韵姐弟俩正在吃早饭,一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便放下了手中碗筷,朝门口望去。
“桓公!”骑士见没有旁人,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道,“秦军兵出灞上,向燕国宣战!”
桓温一阵激动,怀里的桓玄伸出胖胖的小手,“咿呀呀”叫唤着。桓温用力亲了他一口,满脸的胡渣刺得小桓玄“哇哇”大哭。
桓桢从他手中接过小弟,轻轻摇摆;小桓玄最喜欢被她抱,哄了几下,便不再哭闹。桓桢道:“玄弟一生下来,父亲就兴兵北伐;现在满岁了,又碰上秦国伐燕,这小子注定脱不了兵戈呢!”
桓温大笑,拍拍骑士肩膀,道:“走,升帐!”
骊山脚下,灞水桥头,绿柳轻扬,细雨蒙蒙。
茫茫绿野之上,十万秦军结成两方黑色大阵:五万铁骑在北,五万铁甲步兵在南。没有一丝躁动,战士们都静静的等待着开拔。送行的官员都留在了西岸远处,三十四岁的苻坚身着黑色武士服,纵马赶来,黑色披风迎风飘扬。
“景略,”苻坚勒马立定,伸手往背上一抄,摘下了四尺阔剑,横递到了大胡子丞相面前,道,“此剑名曰‘天震’,乃我氐族苻氏镇国之物,今日我把它交给你——你我情谊,好比孝公商鞅,永世不渝!”
四十七岁的王猛伸出一双粗糙的大手,接过“天震”,“唰!”冲天一举,青芒大作——风止、雨停、云开、日出,万丈霞光倾泻剑身。王猛大为振奋,运足劲气朗声道:“天震扬威,莫可匹敌;煌煌大秦,万世同心!”
“煌煌大秦,万世同心!”十万将士齐声高呼。
慕容垂遥望剑芒,眉头一皱,伸手遮住了眼睛。姚苌站在他侧后,嘴角一动。
六月初,河东,灵石要塞。蒙佐老远就听见了战马的嘶鸣,一阵激动,飞驰到大营前,只见夏侯铮与关木各指挥着一支千骑队,正在对杀冲刺演练。蒙佐熟悉自己的部下,这些骑士以前没有见过,该是新调来的生力军。
“老大!”关木眼尖,已大叫起来。蒙佐哈哈大笑,道:“我来,好久没有和夏侯过招了!”夏侯铮大铁矛一扬,道:“来来,关木只会比快,不过瘾,老大够劲!”
“蒙将军!”正在山上训练山地步兵的李维跑到跟前,道,“杨安将军正在等你。”
蒙佐点点头,道:“我这就去。”又朗声对夏侯铮道,“回头跟你打,现在肚子咕噜叫!”
“轰!”众军一阵哄笑,闪开道;蒙佐双腿一夹,风一般驰入大营。
大帐中,除了杨安,蒙佐还见到了老朋友纪雨之。纪雨之道:“你倒好,接了郡主回来就有仗打,我在平阳当了三个月长史,都快闷疯了;幸好杨大人把我调了来。”
杨安道:“纪先生才智高绝,临阵谋略,当然得用你做军师了。”
“何时开拔?”蒙佐直截了当得问。
杨安道:“一开春,平阳的物资已陆续运到,战前准备在一个月前也已完备。算上从许昌、荥阳、洛阳一带调来的一万骑兵,灵石已有四万大军。按照丞相的军令,我们的目标是晋阳,阻断燕军从晋阳、平城南下上党的援军。”
“晋阳有守军三万,燕国并州刺史东海王慕容庄为人谨慎,想要一口吞了晋阳,兵力不够。”纪雨之补充道,“所以我和杨大人商量着,先扫平晋阳外围据点,至于下一步行动,等丞相到了河东再做定夺。”
蒙佐凝望着挂在帐幕上一丈见方的大地图,目光落在了晋阳以东,太行山麓间的一片盆地上,沿着盆地再往东,居然便是燕国大城中山!蒙佐像是想到了什么,对二人道:“我出去下,你们等我!”说完,拔脚就冲了出去。
蒙佐一口气飞奔数里,在一处山坳中找到了正在准备反埋伏操练的李维。李维见状,便将人马交给了副将。蒙佐拾起一根木枝,在地上画了两个圈,中间一道山峦,在两圈与山峦交会点上挖了个坑,指着左边的圈道:“这是晋阳。”又在坑到右边的圈之间划了一道槽,指着槽问:“这是什么地方?”
李维盯着这幅简易的地图,道:“太行八陉中的——井陉,是晋阳到中山的必经之路。”
蒙佐想起了河内之战的轵关陉、燕国东归时的飞狐陉,战事一开,中山的物资兵员就能源源不断的输向晋阳,相比北面的雁门、平城,井陉对于晋阳来说更为紧要。
李维仿佛觉察到了蒙佐的心思,指着浅坑道:“桃水从太行发源,顺着井陉东流而出,河谷平原西端有一座坚城,名叫平定堡,扼守着进入河谷狭口;河谷出口、桃水瀑布旁,也有一座关城,名叫苇译关。要想阻断从中山到晋阳通路,惟有拿下这两处险地。”
“燕军在这两地有多少驻军?”蒙佐又问。李维想了想,道:“平定堡一个千人队,都是步军;苇译关在燕国腹地,尚未探明。”
蒙佐道:“从灵石突袭平定堡,有多大把握?”
李维道:“不论明攻晋阳,过是突袭平定堡,都须先拿下重镇平遥。”
不久,关木便带着两名精干斥候,乔装打扮,离开了灵石要塞。
蒙佐找到了寸英、慕容风与吕光,问起了平遥状况。慕容风道:“晋阳诸镇中,以平遥最为紧要,我曾岁父亲来过此地。平遥占地不大,却十分坚固,有守军三千,只有夜战,才能出其不意、一举夺城。”
吕光道:“这样的要塞骑兵派不上用处;步兵一旦强攻,就不能达到奇袭的效果了。”
一边是寸英,一边是慕容风,蒙佐灵机一动,道:“我们偏偏用骑兵去打!”
傍晚时分,吕光、慕容风、寸英三支千骑队集结在了太岳山下,所有马被包得严严实实,刀枪弓箭也被固定妥当。蒙佐招来三位将军,道:“此战只在在求快,拿下城池,无须追杀残敌,我跟吕光铁骑做策应,你们天明鸡醒就动手。”
“嗨!”慕容风与寸英带着马队,应声而去。李维来到,道:“五千步军已在山后,一个时辰后出发。”
蒙佐道:“一点突破,两线开战,我没有告诉杨大人,希望他不介意。”
李维尴尬一笑,身后一人道:“难道我杨安是冥顽不灵之人么?”
“杨大人。”蒙佐连忙施礼。
杨安道:“你做得很对,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的机会越大。战阵之中,岂可拘泥成法?放手去打,不论成败,我替你们顶着!”
“嗨!”蒙佐、李维大是感动,蒙佐翻身上马,与吕光带着人马远去。
拂晓,天尚未全亮,平遥城照例放下了南门的吊桥,一队睡眼惺忪的士兵走过吊桥,在南端巡逻。平遥城位于汾水一条支流的北岸,灵石被秦军占领后,这条支流便成了阻断南北的护城河。几经战火,平遥晋阳到河东、上党的要冲,一次次的被加固;而今的城池由青砖砌成,每隔数丈,便建有一座箭楼,常年有弓箭手驻守。
昏暗的晨光下,两彪烟尘在远方激起,却没有任何声响,但巡逻的士兵已经感觉到了大地的震动。待到他们反应过来,几十枝劲箭已呼啸而至,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将他们牢牢的钉在了桥头。此时,雄鸡报晓——飞箭穿心,大公鸡半张着嘴,不再有声音。
这就是蒙佐针对平遥这样位于平原上的小型堡垒制定的战法:凭借骑兵的速度和两名神箭手的技艺,利用天色掩护、抢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破袭。
慕容风与寸英一齐张弓搭箭——“飓~~~~!”,两弦齐响,用来拉扯吊桥的两根粗大绳索“嘣!”的一声居中断裂,城头的守军这才反应过来,呼喊着准备迎战。
绳索断裂,吊桥成了浮桥,城门洞开。慕容风的千骑队在寸英的千骑队飞箭掩护下,暴雨般踏过浮桥,冲进城中。寸英和他的弓骑手们来回驰骋于城下,守军出来一个,就会有一枝利箭前去招呼,城头的弓箭手完全被他们所压制。
“百骑一队,分散——杀!”慕容风号令下,十支黑色狂飙分头扑向城中各个角落。拐角涌出大队燕军,为首将军,纵马提刀来战。慕容风大喝一声,指扣三箭,连珠齐发,那将军闪过一箭,却躲不了后两箭,被扎穿脑门,跌落马下。
城外,蒙佐与吕光的铁骑也已杀到。寸英一声令下,弓骑队分作两队,让出了浮桥。蒙佐长刀出鞘,吕光铁矛在手,不用号令,一千吕氏铁骑便跟在他们身后杀进了南门。
主将战死,南门被破,平遥乱成一片。由于守军多半是匈奴与汉族子弟,经过秦军一轮冲杀,便纷纷放下武器投降。从突袭到完全占城,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三支骑兵迅速开出城外,李维的步军正好赶到,接收城池。
第 五 章 兵行河东(下)
正午,杨安、夏侯铮率领灵石三万余主力大军来到,杨安与纪雨之已完全明白蒙佐的意图:燕国要坚守晋阳,必须得依靠东、北两路支援——北路平城太守张文仲有三万精兵,杨安已修书一封,派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