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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的滦水西岸,背靠丘陵,秦军大营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巡逻的轻骑一队队往来不绝,黑色的盔顶兵器显得分外刺眼。
大帐中,碳火生得通红,一班将军围坐在周围,不住得哈着白气。大雪不止,燕军坚守不出,每天都出动人马将滦水冰面敲碎,要与秦军长期对峙;如果不能尽快渡河决战,不出半个月,秦军只能退回幽州,待开春再举。
“老大,两条路,是战、是退,你给句话。”夏侯铮耐不住性子,搓着手道。
“不能退,”关木道,“慕容尚的人马是兖州来的,这鬼天气比我们还要难熬;大军一退,就给了燕军喘息的机会,只能撑着。”
“我看也不能退,”淳于扬道,“四万打两万,硬啃也成!”蒙佐点点头,目光扫过李维、王颌、徐苍等人,在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身边少了像纪雨之一般能出谋划策的智士。对手是慕容尚,一般的计策都很难奏效;况且在这种天气下,连偷袭的空间都没有。
“大人,”李维抬起头,正色道,“是我们步军效命的时候了,打仗免不得死伤,下令吧!”一旁的曹庆也是一样决意的神情。蒙佐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可这一次面对两员步兵将领的请战,他犹豫了,怔怔的望着碳火,陷入沉默。
“嗒嗒嗒~~!”帐外响起了一连串马蹄声,这个时候来军营,莫非丞相有新的命令?
“哗啦!”帐幕被揭开,刺骨的寒风卷得碳火一阵扑腾。
众人一齐抬头,帐门口,一名满身雪花的女子直直的望着蒙佐,双肩微微颤动。
“啊!”关木第一个回神,起身道,“郡主!”
蒙佐走到她跟前,低低唤道:“青芷。”又朗声道,“臣镇北将军蒙佐,见过洛川郡主!”
众将连忙起身施礼,关木随即道:“我等告退。”领着一干男人离开了大帐。
“你——”苻青芷的到来太令人意外,虽然苻洛提到她随王猛到了邺都,可蒙佐并未在意,眼下便如梗在喉,一时间局促难言。
大帐又恢复了平静,碳火“噼扑”乱跳,溅出点点火花。
苻青芷双手环到他腰间,蒙佐一阵发麻,她却只是解下了缚在他腰带后方的短剑,捧在眼前细细端详了一番,道:“还是那一把。”
蒙佐点点头,取来酒葫芦,道:“才热的,喝点,暖身。”苻青芷接过,咽下几口,被冻得发白的粉面立刻泛起了两朵红云,分外明艳。
两人坐在碳火旁,苻青芷解下积雪的斗篷,露出一身黑亮的皮棉甲,腰间还扎着一把短刀,微微一笑,道:“怎么样,还像个女将军吧?”
“像,”蒙佐不敢多看她,低着头道,“你一个人来的辽西?”
“不,”苻青芷道,“一到大营,我就让护卫们去休息了,从邺都到辽西,他们比我辛苦——你在这儿更苦。”说着,伸手托起他黝黑的面庞,凑到他跟前,喃喃道,“你才几岁啊,就有了皱纹。”
蒙佐受不了这么近的与她面对面、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身子一挪。苻青芷贵为郡主,千里迢迢从长安出发、冒着大风雪赶到军营,蒙佐焉能不明白她的心意;这大帐中的相遇让他回想起当初兰陵来寻自己的情形,一想到兰陵的惨死,心头便是一阵怅然。
“我进来时,见你们一个个愁眉不展,是为了战事忧心么?”蒙佐点点头,苻青芷又道,“若我替你解决了难题,你怎么奖赏我啊?”
“军国大事,儿戏不得。”蒙佐无以回答,只好草草敷衍一句。
“那你和丞相的赌约可算得儿戏?”苻青芷追问一句。蒙佐无语,在她面前,自己仿佛成了犯了错的小孩,失去了平日的果决与霸气,乖乖的听候发落。他自忖最爱的人是文鹭,却实实在在的有些怕眼前的这位洛川郡主。
苻青芷起身,注视着挂在木架上的行军地图,目光从辽西落到辽东,又从辽东转回辽西,努力回忆着当初在辽东、龙城时所看见、想到的一切。
蒙佐注凝望着她的侧脸,她在专注用心时的神情是如此动人——长长的睫毛、深邃的目光、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切都是那么的灵巧有致,将她那并不美艳的面庞勾勒得别有风韵。
良久,苻青芷才道:“你不觉得辽西是一座孤城么?”蒙佐一怔,苻青芷又道,“辽东到辽西,足足七百里啊!狭长的沿海大道,只要截断一点,便断了辽西后路。”
蒙佐恍然:辽西是个大港,平日里商路往来物资不缺,存粮并不多;一旦开战,又是在冬天,长期对峙下去,前线燕军势必要依靠钱粮充足的辽东来补给,只要把两座城池各自孤立,时间一长,辽西的燕军必定溃散!
蒙佐又想到了新的问题,三、四个月的漫长冬天,秦军要绕道截断沿海大道谈何容易,除非走海路;可秦军初定沿海,根本没有足够的水师战船,即便到了海上,西北风也不利于航行,纵使上岸,燕军两边夹击,也难以支持长久。
“根本不需要动用辽西的秦军,”苻青芷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道,“既然你敢跟丞相赌,那我们不如再赌一次——欲破辽西,先动辽东;欲动辽东,还需你亲自前往,不知道蒙将军有没有这个胆量。”
“你是说——”蒙佐猜到了一大半,苻青芷接下了话题,道:“辽东太守韩稠的祖上是从中原避祸的汉人大族。当初我在去龙城,本以为辽东是燕国的发祥地,当以鲜卑人居多,可一路所见却都是汉人的世面,直到龙城附近才见到了几个鲜卑人,当初的老燕人都随着迁都邺都去了河北,由此可见,鲜卑在辽水一带的势力并不深厚。兵戈将临,韩稠自然不会白白的把汉人几十年来治理的心血奉送给燕人去折腾。依我看,他在权衡,慕容评也在权衡,如果你不能抢在慕容评之前与他谈妥条件,那么想要辽东纳降就很困难了。若不能纳降辽东,阻断辽西后路便无从做起,大军也只好强攻辽西,或是退兵,待开春再举。”
“我明白了!”蒙佐难以掩饰心头的狂喜,一把握住她的肩膀,道,“你来的真是及时,哈哈,纪雨之在也不一定能想到这个主意!我这就去安排!”
苻青芷含情脉脉,她很清楚自己的容貌并不足以让他心动,只能陪伴在他身边、用身份与智慧去帮助他化解难题,直到他再也不能离开自己的一刻。
这一晚,苻青芷与何宁同住在一个帐篷里。两个女人各怀心事,辗转难眠。
第二天,蒙佐又召开会议,把大军的指挥权交到了李维手中,对外只说回幽州,实际上却准备带着在辽西一带长大的寸英前往辽东,策反韩稠。
一班将军对李维指挥大军并无异议,蒙佐本想把关木一起带去,多个斥候在,便少分危险,可关木一走,何宁必定跟来,索性都不带,大军也少不了他这斥候统领。
蒙佐与寸英先往西行,装作去幽州,走出三十里,再折向东南,取道大海。
渤海边,一艘小帆船正在北风中轻轻摇摆。寸英道:“风浪不小大人坐不惯海船,初时可能要吐。”
“不管这些,”蒙佐道,“早上船早靠岸,成算便多一分。”
两人走到船前,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两位大人,上船吧。”
蒙佐定睛一看,竟是苻青芷,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苻青芷笑道:“你们得装模作样一番,我直接骑马来,当然抢在前头了,上船吧,趁风小。”
“你会操船?”蒙佐跳上甲板,奇道。寸英走到舱后,熟练的当起了舵手。
苻青芷扯去缆绳,冲他浅浅一笑。
小帆船离岸,蒙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抓着桅杆道:“脚下没根啊!”寸英大笑。
蒙佐小心翼翼的走到船头,道:“你会得还真不少。”
“日子久了,你慢慢都会知道的。”海风阵阵,苻青芷衣发飘飘。
蒙佐沉吟不语,细细玩味着她话中深意。
第 三 章 辽海情深(上)
“啪!”清脆的鞭响回荡在冬日宁静的小镇上空,一骑快马由南向北穿过安口镇,在一座背靠大山的白色城堡前勒定。马背上浑身是雪的骑士从鞍旁解下一枝黑羽箭,冲吊桥上方一亮,城头立即响起喝呼:“大公子回来了,起桥!”
吊桥落,铁门开,骑士两腿一夹,胯下战马清啸一声,撒开四蹄冲过城门。
“大哥,往返一千两百里山路,只有你能三天打个来回!”一位身着皮甲的年轻人拉住马缰,将皮袋子丢给那骑士,道,“新鲜的马奶,妹妹酿的。”
骑士跳下马,拔去木塞、仰起脖子就喝,那股子辛辣刺鼻的烈味冲得年轻人微微皱眉。
骑士身材魁梧,是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霸,时年二十五岁;年轻人名叫宇文霆,小兄长三岁。宇文霆待兄长喝饱,才道:“凤城有什么动静吗?”
“段风雷那老家伙死了,”宇文霸道,“段家举族戴孝,准备在凤凰山给老家伙雪葬。”
“哦,”宇文霆喃喃道,“段老爹死得真不是时候。”
“怕什么,没有段家,难道我们宇文家就怕了金东朝这厮了?”宇文霸往马屁股上重重一掌,马儿“呼噜~”一声,乖乖的跑回马厩。
兄弟俩并肩走着,宇文霆道:“所谓唇亡齿寒,段家突逢变故,我们决不能坐视不理。”
“大哥是一介武夫,你拿主意了!”宇文霸比宇文霆足足高一个头,身披战甲更显威武。
“段老爹没病没恙的,死得蹊跷,”宇文霆略一沉吟,猛然收脚,眼中精光闪烁,一字一顿道,“先是段家,接着就是我们宇文家了。”
“砰!”宇文霸一脚蹬在雪地上,手扶刀把,两颊青筋暴跳,忿忿道:“段家的人说,从乐浪归来的马队才过鸭绿江不久,就在九连城附近中了埋伏,随行护卫全部战死,老家伙撑到凤城门口才断的气。九连城的高句丽守军已将贼人尽数剿灭,还将尸体送还给段家。”
“段老爹是高句丽元老派的翘首,他一死,那些世族大臣便失去了武力支持,金东朝就能放开手脚去变法。”宇文霆道,“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在世时的决断真是英明——段家虽然与高句丽王室走得很近、平日里风光无限,占据凤城垄断了辽海一带的水运买卖;可是一旦乐浪有变,高句丽朝局不稳,第一个遭殃的,也是他们。”
宇文霸一阵感慨,仰天道:“父亲啊,你一再告戒我们不要参合高句丽的国事,脚踏实地壮大宇文一族,咱们兄弟做到了,也等到了再展雄风的机会!”
宇文霆问道:“秦燕两国打得怎么样了?辽西还在燕国手里吧?”
“我说得正是这件事,”宇文霸道,“燕国被秦国打得只剩下两辽加龙城三个郡,而今两军对峙在滦水,我看要等到开春才能决出胜负。我去凤城,本想与段家商量一同举兵之事,哪知道老家伙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眼下段家群龙无首,想要联合他们怕是很难了,宇文家单干,区区一个辽东,不在话下。”
宇文霆缄默良久,才道:“大哥你要想清楚啊——我们现在仍然依附高句丽,燕国败亡是早晚的事,如果出兵占领辽东,那等于给秦国一个讯号:高句丽要混水摸鱼。何况,宇文家原本就是鲜卑族,秦国新占辽东,我们不正是给了他一个杀鸡吓猴、以此立威的借口么?”
“白白放着辽东不打?”宇文霸虽觉得弟弟言之有理,却心有不甘。
“我们宇文家的实力,还不足以争霸天下。”宇文霆给了兄长当头一盆冷水,“大军一出,正给了高句丽乘虚而入的机会,一旦丢了长白山根基,即便占领了辽东,他日秦军兵临城下,两面受敌,如何应对?”
“难道我们宇文家就一直要屈居人下吗?”宇文霸挥拳猛击,在墙上留下一个浅坑。
“慕容氏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得已才归附高句丽,”宇文霆侃侃道,“我们宇文家始终是华夏大族,顺从氐族苻秦,总胜过看高句丽棒子的脸色过活吧!再者,段老爹的女儿是慕容垂的夫人,慕容垂在秦国做将军,只要我们在段家危急的时候帮上一把,他日便可免去兵戈之祸。正如高句丽要利用两家作为抵抗中原王朝的屏障一样,秦国同样也希望我们成为辽东与高句丽之间的缓冲。秦国要一统中原,首要的敌人是西凉张天锡、代国什翼犍、仇池杨家和司马晋室,只要我们能稳守如山,便有了谈判的资本。”
“不能低估了金东朝,”宇文霸道,“短短十年,高句丽国风大振,秦国不动我们,他却敢动,段老头子分明是他派人干掉的。”
“我看未必,”宇文霆道,“金东朝号称‘再世商君’,追封商鞅为护国大神,为人公忠秉直、铁面无私,最不屑刺客暗杀之道。高句丽没有趁虚进犯辽东,一是要在国内彻底变法,二是要全力对付南边百济、新罗两国。段老爹一死,所有人都会怀疑到他头上,以金东朝的心智手段,决不会做如此不利于己的事;可他与世族权贵的矛盾就会因此激化,变法将会遇到空前阻力,一旦局面不可收拾,依金东朝的性格,一定会调回南线大军,血洗世族。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