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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牵着一条牛,有啥意思?还不如单飞独跑,爱上哪儿上哪儿。俱乐部大概有人下棋,那是没出息的男人们图个消磨时日,你去干啥?空虚无聊的刘絮云忽然产生一种强烈的欲念,恨不能剥掉军装,回到结婚以前去,穿一身能够显露形体美的衣服,到公园里去勾引无所事事又特别多情的男人。向他们投以一笑,向他们伸出纤嫩的手指,与他们约会,各人约在不同的时间,然后故意晚到半个小时,欣赏他们巴巴渴望的苦恼。投下诱饵,立刻又收回,馋得鱼儿们蹦出水面,激起层层波浪,扰乱平静的池塘。多么潇洒!多么自在!多么令人垂涎啊!枯燥的军营太使人窒息了。
这种欲念在她心里是时常闪动着的,但也只是闪一闪而已,从十八岁一直闪到现在,始终被一个更高的追求目标压抑着。她知道,那种浪漫生活是很短暂的,而更高目标是能够永久的。想起更高目标就想起了江醉章,想起江醉章就猛然记起了一项任务。他叫她经常到文工团走走,那是个不能放心的地方。他们掌握了很高的机密,而他们又是一些不可靠的人。江醉章叫刘絮云也装着失宠的可怜相去与他们接近,引起他们发牢骚讲出真心话来。刘絮云做这种工作是再合适不过了,她每过几天就有新的情报送到江醉章手里。
萤火虫飞来飞去,天黑了。她一个人玩得乏味,又想起了她的神圣的路线斗争的职责,决定再到文工团去逛逛。她常去的地方是邹燕的家,不仅因为邹燕容易上当,而且她是范子愚的妻子,多与她接触有特殊的意义,范子愚的心可以从她的口里掏出来。
刘絮云的黑衣身影在昏暗中轻飘飘地移动,看去像是从坟地里钻出一个幽灵来。移近邹燕的门口,见里间亮着,外间没有开灯,里外都安安静静,好像没有人在家。她每次到这里来都是老习惯,不管有人无人,人多人少,总是轻步进去,冷不防站在主人面前。今天也是一样。
她走进外间,听到里面在(口瞿)(口瞿)说话,声调有些反常。这使她吃了一惊,引起了注意,便倚墙站在暗处,屏住呼吸,想听一个清楚。
邹燕的声音:
“你回来这么久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我害怕呀!”范子愚紧张的语气,“他是红人,在中央都挂了号的,谁敢去碰他?万一那个事儿不准确,冒里冒失讲出去了,现在这年头,动不动就是要命的呀!”
“你告诉过别人没有?”
“没有,任何人也没有说。”
“怎么连我都不告诉?”
“我怕你嘴不稳。”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不是在赵大明家里他爸爸叫我下不了台,我后来不好意思到他们家去了吗?到哪儿去呢?只得又去找地方的造反派,在一个学校里呆了两天。呆着没事儿就东走走西看看,看到走廊里贴满了大字报,是提审叛徒的记录。”
“哪里的叛徒?”
“可能是他们学校的一个什么当权派。”
“怎么啦?”
“我反正没事儿,闲得慌,把大字报看了一段,内容挺有意思的,就一直看下去了。看着看着,看到了江醉章的名字。”躲在暗处的刘絮云倒抽了一口冷气,险些弄出声来。
“是怎么说的?”邹燕追问。
“那个叛徒交代说,他们一共是五个人同时被捕,有三个人交代了自己的身分,写了悔过书,其中就有江醉章一个。另外两个没有写悔过书的后来失踪了。”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呢?”
“那也难说,不过很容易查清楚。我已经把那张大字报的一部分内容抄回来了。”
“抄在本子上?”
“没有。怎么能抄在本子上呢!”
“抄在哪里?”
“你不要问了,非常保险的地方。”
刘絮云越听越紧张,全身都颤抖起来,她紧紧握住拳头,用手臂夹紧身子,企图尽量地控制住。
“那你现在怎么办?”
“现在,他又升了主任,他妈的!越来越吃香了。我想,这是一张王牌,留在手上有好处,用得着的时候我就打出来。暂时还不敢搞,危险哪!到了要救命的时候,我就露点风给江醉章听听,他要是聪明的就会帮我解解围,互相包涵包涵,过去算了。等运动一结束,咱们复员,他妈的!在这样的豺狼手下混日子,太危险了!一到了地方,他就管不着了。”
一阵夜风吹进来,把房门次得吱呀一叫,碰到墙上发出响声。
“怎么没关门?”范子愚紧张地说声,“真粗心!”接着凳子一响,他起身了。
躲在外间的刘絮云全身一麻,在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做出选择。赶快溜走?肯定会被范子愚看见背影;迎面走进去?也难免引起怀疑。不容多想,走进去!再根据情况随机应变。
“嗬!这一家人真有胆哪!灯也不开,门也不关,不怕来贼?”
刘絮云话还没有说完,已同范子愚在通里屋的门边撞上了。
“你们怎么搞的?”刘絮云故意以多说话来掩饰她心里的慌张,“一点儿阶级斗争观念也没有,以为有哨兵在前面站岗就万事大吉吧?哪回我非要把你们的收音机搬走不可。”
范子愚和邹燕都惊恐地望着她,开口不得。
“怎么啦?这是怎么啦?不欢迎我来?”刘絮云也故作吃惊。
“你来多久了?”范子愚问。
“怎么?这话什么意思?我来了还能不进来,躲在外面?真把我当贼了?”
范子愚不答,还在怀疑中。
“哦!我知道了!”刘絮云故意取乐地说,“刚才小两口在说私房话吧?怕我听见了?嗐!我也是结了婚的人,谁还不知道夫妻之间的私房话是些什么内容啊!总离不了那些卿卿我我。你以为我跟邬中就不说私房话?还要来听你们的?哼!别不好意思,让我听见了又怎么样呢?邹燕,脸红什么?快给点凉开水我喝,渴坏了。”说完,她自动找了条凳子一屁股坐下去。
“你那么忙忙碌碌的,干什么去了?”邹燕已打消了顾虑,一边倒水一边问。
“嗐!江醉章……”她装得怕让别人听见似的小声说,“可真不是个玩意儿。”
“怎么啦?”还是邹燕问。
“用得着咱们的时候就见面三分笑,现在没事儿叫你干了,连死活都不管你。找他人影儿都找不到,害得我跑上跑下,到处碰灰。”
“你找他干什么?”范子愚问。
“干什么?我们这人就是心太软,看着许淑宜住的那个地方太不像样,想去说说公道话,给人家换个地方。”
“你管这些闲事干啥呀?”邹燕说她。
“不是说了吗?心太软!”
“哎,”范子愚显然是想好了一个题目有意试探她,“你何必自己去碰灰呢?叫你们邬秘书去跟他说嘛!”
“他?哼!”刘絮云好像触发了心中的火,“他也是江醉章一样的货色,过河拆桥的家伙,自己一得势,连老婆都不认了。你们什么时候看见我跟他一起走过路?关系正紧张着呢!我知道,他要是升得一个什么官儿,准会跟我离婚。离婚就离婚,咱也不低三下四巴结谁,还怕找不到一个男人?”
“你这是真的吗?”范子愚当面表示怀疑。
“哦!你不信?算了!人家信不过,我坐在这里啥意思?走!”
刘絮云早就想走了,只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听范子愚说出那句话来,正中了她的意,顺势说几句假气话,站起来就走。这场戏演得很成功,仅有一个小小的漏洞,她宣称渴死了,而邹燕给她倒的凉开水她并没有喝。不过没有关系,这点小漏洞是不会引起范子愚夫妇注意的。
“喂!坐会儿吧!别走了!”
邹燕的声音在背后传来,刘絮云只当没有听见。
路灯底下有个孩子在捡龙虱。龙虱这种甲壳昆虫有趋光的习性,夜晚常常碰死在路灯底下。本地人认为龙虱是一种好吃的东西,用水煮熟,用油炸更好,拿来做下酒菜或吃着玩儿都是很美的。刘絮云急步来到路灯底下抬手看了看表,已是八点二十七分,必须马上去找江醉章,否则就要拖到明天去了,这么重要的情报是不能过夜的。
她提步疾走,直奔高干招待所去。自从江醉章晋升主任以后,那套二○九号房间被他占得更牢了。虽然他的家已从校官宿舍区搬出来,住进了单独的小楼,而江主任的老习惯改不了,他必须另有一窟,以便于开展某些特别工作。刘絮云估计,他也许又在二○九号房里拟定什么重大计划或起草文章。走去一看,没有估对,扑空了。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把他找到,于是,便决定到主任办公室看看。一路上,她想好了整套计划。要是遇上江主任正在开会怎么办;要是他在跟别人谈话怎么办;要是他下部队去了怎么办。还有,见到他以后怎样巧妙地把情报告诉他,又不要给自己带来危险,以及怎样利用这份情报得来更多的奖赏等等问题都考虑周到了。
政治部机关大楼到处黑着灯,只有各部的值班室例外,这说明今夜没有学习也很可能没有什么会议。刘絮云一口气爬上三楼,见秘书处值班室灯光透亮。她不愿意惊动值班秘书,便踮着脚走到了主任办公室门口。门是紧关着的,上面的小窗洞露出一点微光来。这说明外间的会客室没有人,江主任很可能是单独呆在办公室里,机会正好。
她轻轻在门上敲了三下。只要江主任听见了,就一定知道是刘絮云来找,不用再催,等着就是了。
门开了。迎接她的不是江主任,而是她自己的丈夫邬中。双方都愣了一下,走进门,回手将门带上。邬中想问她到这里来干什么,她也想问问邬中,双方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江主任张口笑着,从里间迎了出来。
“哈哈!来得正好,恭喜恭喜!”
“江主任真逗,又拿我们开什么心啊?”刘絮云大大方方地吱扭吱扭扭进里间去,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了。
“小刘,今天不是逗你,是真的要恭喜你了。”江主任跟在她后面走进去。
“怎么啦?”刘絮云转头用询问的眼光望望邬中。
邬中谦谨地笑笑,没有做声。
“恭喜你成了主任夫人。”江醉章说。
“什么?”刘絮云吃了一惊,因为这“主任夫人”的“主任”之谓有江主任之嫌。
“邬中升主任了!”江醉章点破说。
“他能当什么主任!”
“空四兵团党委办公室主任。”江醉章用拿烟的手高高举过头顶画了一个圈。
“来正式命令了?”刘絮云问。
“来了,还没有正式宣布,我先给他透了消息。”江醉章吮着香烟说。
“还不是江主任一封信起的作用。”邬中适时地说了此话。
“你可不要忘了咱们主任,没有他的关怀,谁知道你姓邹的是老几呀!”刘絮云教育她的丈夫。
江醉章嘬起嘴喷出一条烟龙来,然后并无多少直接原因地哈哈一笑,同时把右腿搭在左腿上摇晃了一阵,全身上下都动了。这样的动作在他视察机关各部时没有出现过:
“小刘你来干什么?”江主任非常随便地问一声。
“我……”刘絮云没有把来意说出口,望了邬中一眼。
邬中表示不明白地看着妻子。此时江主任因昂头望着窗外的夜空,没有发现蹊跷。
“怎么不讲啊?”主任仍未转过头来。
“我……主任,……主任!”刘絮云是要把江醉章叫得摆过头来。
“什么事?”他终于扭头了。
“主任,”刘絮云吞吞吐吐地说,“您……您叫他出去吧!”
“什么重大机密呀?连你丈夫都听不得。”
“是真的,主任,先让他出去一下。”刘絮云表情严肃。江主任到这时才认真起来,连忙将手上的烟蒂往地下随便一扔(记得他曾经批评过组织部长不该把烟灰弹在地下的),对邬中说:“那你就出去一下吧!”
邬中莫名其妙地在迟疑中转身走到门外去,房门被带上了。
“主任,”刘絮云沉下脸来,显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十分紧张,结结巴巴说了一些反常的话,“我不知道主任到……到底是……怎么看我的。自从受到主任的教育以后,我可是全心全意……我决心全心全意在路线斗争中锻炼自己。我对毛主席司令部的人……感情,这您知道。也经过一些考验了,我反正自己……我的心是红是黑,您也该看得出来了。可我……我不知道主任是怎样看我的。”
“怎么啦?小刘,你怎么啦?”
“我……主任,您相信我吗?”
“我怎么不相信你呢?这么长时间了,你也该知道我的意思嘛!”
“我知道……可是我……哎呀主任,我害怕。”她尽可能装出娇小纯真的样子。
“你害怕什么,讲嘛!”
“我是应该讲,不讲是不对的,可我又……我怕……”
“小刘,”江醉章有点不耐烦了,猛然站起来,在刘絮云面前走来走去,脚步坚实,踏得地板喀达喀达地响,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