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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软软,烛光冉冉,昏黄地映照出一众大小官员们的脸庞,有人闭眼假寐,看似置身事外,有人神情莫辨,十成的冷眼旁观。
这些进内阁里当差的官员,个个都比我年长不少,个个都是在官场摸爬滚打的老油条了,喜怒不形于色,平时看似三分糊涂,心里却比谁都通透。
纵是如此,我也清楚,她们心里多少有些看轻我:年级轻,没阅历,仗着家里爵位,皇族的夫郎才坐到了现如今的位置。
我一边心里默默盘算,一边起身低头请罪道:“卑职并不是在笑苏大人,而是在笑这本奏折,还请苏大人明鉴。”
说着,我便将手里的奏折递给了坐在首位的苏幻真。
说起来,苏幻真可谓官运亨通,仅做了吏部尚书一年而已,便开始兼任内阁辅首,现在是赫赫的一品大员,放眼整个朝中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真是世事无常啊!
当初我辜负了苏未卿,不想兜兜转转却进了内阁,直接成了她的下属。
自我进内阁以来,她虽没有给我使绊子穿小鞋,好脸却是一个都没给过。我也自觉理亏,遇到冷脸呵斥只能赔笑聆听,说得过了,最多也就低头摸摸鼻子。
于是,似乎人人都知道苏大人不喜新来的颜大人,但追溯其根源,知道的人却是甚少。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接过了我手上的奏折,翻开仔细看了起来。
我笑了笑,低头继续翻阅奏折。周围的同僚却大气不敢出,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苏幻真的脸色。
“这难道是可笑之事?”半饷,苏幻真冷然道。
那奏折上的,是件最近在京城闹得风风火火人命官司。
前两日,有人在城北的娼寮馆里为了争夺一个小倌大打出手。本来那些争风吃醋的事也属平常,可不想其中一人,据说是京畿营中的士兵叫赵九项的,将另一人打成了重伤。京畿营的人向来蛮横,见势不妙便匆匆逃走,后来没过多久,那受伤的人一命呜呼了。
死者的家人家底殷实,又只有这么一个独苗,自然不服,不但告到了府尹那里,还把声势造足,弄得整个京城人尽皆知:京畿营的人杀人了。
府尹责无旁贷,只得往下查,谁知那凶徒留下的姓名“赵九项”,虽在军营的花名册上,营中却根本找不到这个人,府尹自然知道其中的暗门,却碍于军队横在前面,查不下去,只得上奏陛下。
“卑职放肆了,”我听了苏幻真的话,躬身站起,轻声道,“卑职只是觉得这明明白白是吃空头饷的事,可就在昨日,兵部的刑大人还在陛下跟前要京畿营的饷银,所以……”
苏幻真脸色变了变,低头沉吟不语。
今年国库虚得紧。
年头西北旱灾拨了五百万两白银,年中西南修堤固坝又拨了四百万两,还有些七七八八、零零碎碎的开销,加起来足有一千五百万两。所以,今年吃紧的很,将户部愁得团团转,陛下便想趁着眼下无战事,减掉一成的军饷,这下户部是舒眼展眉了,却弄得兵部满腹怨言,日日在陛下面前说叨,害得陛下不堪其扰。
我抬头看了一眼苏幻真,只见她默默不语,将那本奏折放到了要呈给陛下的那堆里面。
我垂下眼,不由心里松了口气,这是个极好的开头。
“大人,午膳准备好了。”转眼已到了正午,伺候的宫人上前禀告。
得了苏幻真的首肯,一桌的人才陆陆续续向偏殿的饭席走去。
“颜大人请留步!”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一起身便听见有人出声唤我。
我转过身来,只见一个青衣宫人款款而立,手拎一只大红酸枝木的雕花食盒,上前两步便端到了我面前。
“这是……”
“颜大人,”宫人抿着嘴,将那精致的食盒递给了我,“这是安迟安侍卫托人送来的,说是大人公务繁忙,怕您累着了,特意送来给您补身的。”
我挑了挑眉,客气地接过食盒,却不知他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安侍卫还让送来的人传话过来,这小小的食盒里头装着的,都是他的心意,请大人务必一人独享。”
说罢那宫人垂眼而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艳羡。
“如此便谢过这位哥哥了!”
我笑着接过食盒,目送他远去,低头摸了摸食盒,心知他不会无缘无故送东西过来,特别是还让人传话给我,必要我“一人独享”。
我边想着边转身,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再打开食盒,抬头便看到苏幻真站在偏殿门口,身边正燃着一只铜质莲花香炉,白烟婀娜,袅袅绕梁,腾到顶上慢慢弥散,带来阵阵幽香。
但便是隔着那朦朦白烟,我也能感觉她投来的冷冷目光。
此时,偌大的大殿空落一片,大门外的屋檐上,冷雨伴着雪子轻溅,隐隐约约,切切错错,发出细碎的轻响。
在这里驻足的只有我和她两人,连先前伺候的宫侍都早已去了偏殿。
“颜大人真是好艳福啊!”苏幻真穿过清浅的白烟,走到我面前,她斜眼看着我,嘴边带着几分冷笑,“眼看着连太后都对你青眼有加,要将安侍卫配给你做侧室。”
我心里苦笑,面上却不得不现出一番谦虚的做派,肃穆垂颜道:“苏大人,卑职不过是运气好些,赖得太后高看。”
苏幻真眯着眼,看我的目光明昧未定:“颜大人的运气的确不赖,年纪轻轻便进了内阁,还成了太女少傅,老妇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寒窗苦读,你这爵位在身的荣睿公果然不一般啊,估计假以时日必会超过老妇!”
她完全没有平时的自持和城府,那一串长话是话中有话,字字都透着嘲弄,我心中暗暗琢磨着,大概是为了未卿的什么事,却又不好再开口询问。
“大人教训得极是,卑职年纪轻轻,无才无德,自当更加勤勉本分。至于要超越苏大人,卑职是想也不敢想的,在卑职心中,大人才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最后那句我夸赞得肉麻,她却是半点没听进去。
她见我并无怒意,而是坦然接受,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了,顿了片刻又道:“其实,颜大人也不必妄自菲薄,便说你这选夫郎的本事也是天下一流,嘉岳郡君风流艳逸,出身皇族,一个男子又这般本事,官居正三品,比你这从三品的职位还高一阶,你们啊,倒是一对世间少有的夫妻!”
这便是拐着弯说容锦从前艳帜高涨闻名京城,后来抛头露面入朝为官,而现在我又甘心雌伏于他身后。我听了心中有些恼火,却碍于上司面前,不可冒然顶撞,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微微抬脸,谦和淡笑道:“那是当然,内子的本事天下人皆知,我虽是个女子,却也敬佩不已,时时向他请教,说是我们是世间少有倒也不为过。”
“哦,真是‘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啊,”苏幻真理了理腰间的鱼袋束腰,挑眉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食盒,“现在又多了个体贴入微的安迟,正四品的近臣,太后的侄子,颜大人的皮相果然好用得很,有能耐的男子都可收为己用。老妇这才看出颜大人择婿的标准,家里那个傻乎乎的儿子,怎么可能入得颜大人的眼。”
果然说到点子上了。
一直以来我尽力做得低调些,勤恳些,希望以此能博得苏幻真的几分好感,一直以来她虽是不给好脸,但态度也算是日渐缓和,今日忽然兴师问罪起来,十之**是因为未卿又出了什么事。
“未卿他,”我低下头,语调中微带踌躇,时过境迁,我对他依然心中有愧,“他最近可好?”
“好,好得很!”她的声音如飘风暴雨般亟不可待,官服袖口露出一截手指,微微发战,“你左拥右抱过得滋润,有人寒嘘问暖,有人出谋划策,连子嗣都有了,我家未卿呢?眼看就要到新年了,他却来信说不愿来京城团聚,只愿守在江南老宅,说是要和外祖过节,他说得轻松,我做娘的哪里不知,他是怕来了京城再看到你!你说说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一声质问回响在我耳边,瞬间让我好似一记耳光掴在脸,头脑一蒙,半饷说不出话来。
“你可知道,他年头走之前,曾求我让他嫁给你做侧室?被我狠狠骂了一顿,难道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非要巴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不可,他堂堂一个尚书之子,非要委曲求全嫁给你这个小白脸不可?”
先前的话我听了心头发酸,可到了最后,“小白脸”这三个字却是杀人不眨眼,叫我心头发紧,眉头紧蹙。
“苏大人这可是在夸我家妻主?”
我闻声望去,只见容锦孤身立于门前。他未戴官帽,头顶一髻盘起,背后一股披发,一身大理寺的黑缎朝服,外批一件雪貂长袍,胸前的补子描绘着金凤银龙百花争艳,内外黑白分明,中间花团锦簇,衬得他越发身形修长,眉目俊美。
手打着一柄伞,紫竹骨柄红油布,随着他轻轻转身放下伞柄,宽大的袖口在空中舞出一道花旋,与手中的伞一并起落着,飞溅起了一串晶莹的水珠,落到了他额前的发丝上,映着在门外的光线,似是珠玉闪亮。
他抬起头,嘴边带笑,笑意却未至眼底:“下官的妻主的确有几分颜色,但大人叫她小白脸,倒是太过亲昵了,与您的身份不合适。”
我细细地琢磨着他话中的意味,原来他生生将苏幻真的话扭曲为了一种调|戏,不由嘴角抽搐了两下。
第六十九章 密 报
“容大人!”苏幻真听了面色发青,却碍于容锦的身份不好发作。
“苏大人息怒,”我闭着眼,扶着额角,心中哭笑不得,“容大人这是在和您开玩笑呐!”
我虽是这样为他开脱,他却半点不配合,只是笑而不答。
他收拢了伞,白皙的指尖微微提起缎墨流光的前襟,接着便一步跨进了朱红裱金的门栏。他站定了身子,手轻轻一抬,将那柄伞掷入五步开外的深桶中,动作一气呵成,犹如投壶般轻松戏谑。
长身玉立,神风俊逸。
却是七分高调,三分放肆,引得苏幻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颜大人说得是,”容锦偏过头,尾指撩起粘连在鬓角的湿发,如玉的脸庞上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与口中的语气一般,没有半分的恭敬,“下官当然是在开玩笑了,怎么?苏大人生气了?”
其实,在我一番细想之下,苏幻真骂我是“小白脸”也并不为过,至少和容锦相比,我算得上差了他一大截子。
容锦出生便是一品郡君封号在身,五岁皇女伴读帝师亲授,十二岁御赐京郊封地,十五岁俸禄已与皇子比肩,十七岁做了实际上的督察御史。
这样的尊贵,放眼整个宗室之中,与其匹敌之人鲜少。
也因为他自来身世显赫,早已养成了骄纵跋扈、不可一世的性子,而十七岁便官拜正三品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他仗着身份高,资历深,在朝中一向是横行惯了,朝中自也无人敢轻易忤逆他。今日苏幻真算是触及了他的逆鳞,而他只是顾左言他,一言带过,这般得客气,已算是面子里子给足了她。
毕竟,我还在苏幻真的手底下,多少他还顾忌些。
话虽如此,可苏幻真的脸色却并未缓和,冷哼一声道:“容大人的气,老妇怎么敢生,朝中或许老妇比你官阶高,可容大人还一品郡君,身份可比皇子,老妇生您的气不是给自个找不自在吗?”
容锦的雪貂外袍上,凝了一层晶亮的水珠,随着他的脚步轻颤,水滴沿着油光水滑的毛针颗颗落下,在一品正红的地毯上蜿蜒而过,留下一条深色的水痕。
“多谢苏大人还记得下官还是个郡君,”容锦挑着眉,低头掸了掸肩上的水珠,片刻又扯出一丝轻笑,抬头道,“夫妻本是一体,希望大人也记住了。从前的事既然都过去了,多说无益,且大家都是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
一席话说得软中带硬,颇有几分得势者的骄横。
我已能余料苏幻真就是暴跳如雷,也只能憋到内伤的模样。
“容大人这可是在威胁本官!”
果然她已面色青黑,却只能拧着眉头斥责道。
“容大人,苏大人是长辈!”我现在已是一个头两个大,低声提醒容锦。
容锦好似没听见一般,只是凭空笑了笑。
“诶呀,苏大人这就错怪下官了,”他佯作一副惶恐的模样,眉眼之间却满是谐谑,勾起嘴角道,“您也知道这官场的事,风起云涌,变幻莫测。您看有人功业千秋,有人万人敬仰,将来的事,谁都不好说……俗话说得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好,说得好,老妇暂且记下你今日的说辞,”苏幻真收拢了怒气,指尖抚摸着腰间的金鱼袋,冷笑着道,“老妇睁大了眼,必要真真切切地看着颜大人,到底如何一飞冲天的!”
“苏大人……”我被她最后一句嘲讽刺得一怔,拧聚着眉心开口想要解释。
“颜大人,你尽可以大展拳脚,”还未等我说完,苏幻真便打断了我,眯着一双眼面上带着几分冷意,“你放心,老妇曾经答应过未卿,绝不会在朝堂的公事上难为你,老妇向来说一不二,以后就等着看你成王成相!”
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