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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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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陈须惊叫,探身伸臂去拦阻,被弟弟用肩膀狠狠搁开。
“咻—咻——”两颗弹丸连珠而发,先后击中目标:陈午的右肩胛,陈信的后脑勺!
堂邑侯一个趔趄,几乎把怀里的女儿摔到地上。陈信顾不上脑后生疼,忙去扶父亲妹妹。几个家人受惊叫跳,顿时乱成一堆。
·
行驶中的马车速度不变,装聋作哑的车夫吆喝着马匹,自堂邑侯府一群人身边若无其事地经过,悠然自得。
车座上,少君大人早恢复了舒适的坐姿,继续埋首于整理礼物的大业,和一团丝线较劲。对面,陈世子无言地盯着阿弟,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大兄,有话请讲。”陈硕看哥哥憋得慌,就先开口了。
“细弟,所谓‘孝悌’……”陈须舔舔嘴唇,语重心长。
陈硕直接截断了兄长的话头,竖起食指一摇,郑重声明:“所谓‘孝悌’,全矣。吾家五好,何其乐哉!”。
“五好?”陈世子瞠目结舌,一头雾水。
“然也,”陈少君理直气壮,一条条往外列:“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女弟可爱——五好兼美也。”
还不等世子大人回话,陈二公子对着哥哥笑得肆意,乐淘淘地问:“阿兄,何异议之有?”
‘难道不应该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吗?’陈须无奈地凝视二弟过分灿烂的笑颜,咋舌,接不下去了:篡了,改了,减了,加了。
堂邑侯世子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纠正弟弟的某些想法,遂柔声启语:“细弟,阿父毕竟养育我等,……”
天可怜见,他纯是出于同胞之情——大汉,是‘以孝治天下’的国度。
“错!”陈硕又插嘴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熬苦挨痛生须、硕、娇三人者,母亲!”
“阿硕。”陈须顿住,弟弟说的是事实,可是……
“照拂起居、顾怜病榻,日夜操心者,阿母!”陈硕逼视着长兄,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弟……”长公子陈须怔楞。
“衣食供养、延请师教,所费所用处,馆陶县长公主封邑!天子皇太后封赏!”二公子的声音低沉有力,铿锵入肺腑。
“阿兄记否?初习文,阿母指字诲儿不倦;首练武,天子提剑循循善诱。”见兄长渐渐陷入回忆,陈硕脸色骤然一变,结语冷峻而幽深:“所经所历,干堂邑侯何事?”
呆呆望着亲弟弟,陈须潜意识里想为父亲说些什么,最终却发现:无可辩驳,无言以对……
903 ‘联姻曲’之 媵
刘礼的妻子一踏进长信宫之东南阁,长公主就迎了上来,笑盈盈地往内让:“从姊久不至长乐宫,当为贵人而多忘事矣!”
这位前宗正现楚王的正妻,和长公主也是亲戚,母系的亲戚;她不是窦家的女儿,却是窦家女儿的女儿,其母是窦太后的堂姐。窦后没有亲姐妹,未入宫时和这位堂姐极亲近,连带着对堂姐的女儿也青眼有加——这实际也是刘礼能讨到老太后欢心的重大原因。
楚王后连称“不敢”,礼毕在刘嫖左首坐下。
这时,有侍从禀报:南越国的新稻到了。
楚王后听了问:“翁主娇爱稻米如故?”
“唯唯。”长公主浅浅笑,象所有骄傲的母亲一样唠叨其‘儿女经’:她可爱的阿娇啊,喜欢吃稻米制的粥、羹和糕点,饮食习惯上简直算南人了^_^。在阿娇的影响下,长乐宫的菜色也开始往南边靠——就昨天,母后还从善如流地跟着阿娇吃稻米饭呢!
“哦?!”楚王后就着话题向长公主推荐楚国的特产:“我楚地亦多好稻。”
馆陶皇姐讶然:“仅闻吴越自古产稻,荆楚亦有?”如今汉宫里用的大米,都来自吴越。
“长公主不知,楚国湖泽遍布,物产丰饶。种植稻米或不如越人久远,但米脂较之更胜一筹!”刘礼夫人的这个‘楚王后’虽是新出炉的,位子都还没坐热,但明显感觉上已经到位,这不,坚决维护自己王国的物产名声呢。
“啊?当真?”长公主兴致高昂——由于陈娇的缘故,皇宫对稻米种类和特色的了解是越来越深入了^_^
到后来,楚王后简直是拍胸脯打包票,立刻着人从王府取米。长公主也凑趣,招呼宫人们把楚米、越米都淘洗了,放碗里蒸,看最后哪个出的米汤更浓更醇!
·
打发走侍从,两位大汉贵妇东拉西扯地,很自然就谈到眼前堂邑侯世子的婚礼。
王后察言观色,若有似无地叹道:“妾闻:古者婚嫁,必娣姪从之;以为‘媵’。”
“善。此古礼也:同姓诸女共侍一夫,家室则和谐有序。”长公主幻想了一下那遥远的商周古事,摇头感慨:“憾今人罕用。”
‘媵’是一种古老的婚制。《周礼》规定:贵族王族嫁女儿时,一定会让同姓的堂姐妹或族女陪嫁;女儿嫁过去当正室,陪嫁的同姓女则当‘媵’——也就是偏房,比‘妾’地位高很多。这套做法通行于上古至战国,当代已近绝迹。
“长公主何遗憾之有?”王后眼睛一亮,很诚挚真切地提议:“戊有女,容止端雅,慧而知礼;当遵循礼制,为粱王主媵!”
“咳,咳咳!”长公主骇喘,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瞧着表姐:这位不会是骤登王后宝位,乐晕头了吧?
刘礼夫人平静安坐,似乎全不觉自己刚才的话是何等惊世骇俗。
“从姊,”刘公主从容一笑:“自非戏言。婚姻非儿戏!”
楚后也是一幅‘我很认真’的表情。
“王后,刘戊虽死,爵位尚存。依制,其女乃王主之尊!”刘公主温柔地提醒……不,是警告:
是,刘戊是自杀了!但天子并没有明令废黜他的楚王名分——人才辈出神通广大的楚王族走通了梁王的路子,竟让这个首恶反王得以依封王身份下葬了!!
如今,刘戊的儿子们虽然失爵,王位便宜你们夫妻了;但人家的女儿依然是‘王主’头衔啊!
“喏,妾知之。”刘礼妻子泰然,频频点头。
“王后虚言何益?汉王主,何曾屈居侧室?!”长公主将身子倒靠进身后软垫,歪头看着表姐嗔笑:自大汉开国,除非倒霉到去和番,刘氏之女只为正妻——楚王后当宗正夫人那么多年,装什么不知道?!
“从前未有,往后未必。亦无不可呐!”前宗正夫人很无辜地眨眼。
“宗室体面,怎可轻亵?”刘嫖殿下细声婉约,似是比适才更柔四分。
“外子任宗正多年,从不曾言及‘汉律’有所禁。”刘礼夫人一本正经地声辩:“汉律既不禁,‘媵’循《周礼》,有何不可?长公主何乐而不为?”
王后巧言软语,还不忘好傻好天真地眨眼再眨眼——作为儿孙成行的祖母级妇人,如此少女表情的效果……让人发怵╮(╯▽)╭
“从姊!”长公主笑意不减,指着表姐‘嘻,呵呵’不停,冷不丁扔出一句:“楚王可知此事?”
楚王后措不及防,呆怔之下一丝尴尬闪过,接着急忙强调:“大……大王知之!”
“是邪?非邪?”馆陶皇姐笑得象花一样,可惜愉情不入眼底:以刘礼之世故圆滑,怎会出此昏招?
试问:哪个当母亲的会给儿子安排这样的婚事?
撇开‘王主’名号不提,正牌儿媳是梁国王主,副牌儿媳是楚国王主,两个大国翁主还都是婆婆的娘家侄女,分庭抗礼起来,家里还能有安宁吗?
再说,梁王弟弟那里又怎么交代?有‘翁主’头衔的‘媵’几乎可算‘平妻’,绝不是在正妻前伏低做小的妾婢可比。长子陈须以后怎么办,两块铁板夹着,还能有好日子过?
‘凭啥要我收这烫手的麻烦?’长公主容色一敛,斩钉截铁地回复:“不妥!王后休得再提。”
瞥一眼楚王后圆润的身材和健康的肤色,馆陶嘴角上弯,带点恶意地想:上次的刘若是孕妇,不好当面回绝。至于王后表姐你嘛,身宽体胖就不用客气啦……哼!谁让你没大肚子呢?嘿嘿;)
刘礼夫人霎时白了脸,凄凄惶惶满是哀求:“长公主,可否考虑一二?”
刘嫖瞧她一副悲痛难掩的表情,不禁纳闷:刘戊之女,对表姐而言不过是夫家的侄孙女,有必要那么贴心贴肺吗?
缓和了语气,长公主拉过姐姐的手,柔声问:“阿姊,汝究竟为甚?”
和她那位以才华闻名汉国的美男子丈夫刘礼截然相反,楚王后其人往高里说也只算‘平庸之辈’:无才、无色加无能。好在这位夫人有自知之明,时时记得‘克己容人’,故此在长安争强好胜的贵妇群中反而得到了长公主的友谊。
“呜,”刘礼夫人知道在这位显赫厉害的表妹前撑不下去,干脆就摊牌了:“长公主,万望救阿静一救!”
“阿静?刘静?刘戊之女?”长公主猜。
“刘戊女静。”楚王后哀哀叹息:“吾实不忍见阿静与其姊同命。长公主,刘静与楚公主同母。”
“楚公主?楚……和亲?”馆陶过了好一会才想起,表姐指的是去和番的那位和亲公主:“王后何出此言?今上、汉室公卿并无‘和亲’之论。”
“和亲!赵国之围!事涉匈奴……朝廷从无例外。”楚王后连连哀叹。
刘嫖公主明白她的意思:赵国在匈奴的配合下至今没有平定。匈奴既然插手了,朝廷肯定会再遣王主和番。
想起阿娇手抓红宝石的笑颜,还有身着婚礼服的刘若,刘公主的神思有些飘摇,喃喃问:“楚公主……尚好?”
可怜的楚王女,还那么小啊!本来,她是不用去匈奴的。是由于自己和母后的介入,才造成她沦落异族的命运。现在她父王自杀了;楚国虽在,新楚王确不是她的兄长;知道这‘破家父丧’的噩耗,她该有多伤心?
“楚公主沉疴已久,恐命不长矣!”楚后的泪水涟涟,不能自己。
“青春芳龄,何如久疾?”长公主惊问,转而又默然:就是因为太年少!温室初放的花朵强行移栽塞外,面对贫瘠和苦寒,如何不病?
“刘静与楚公主,一母同胞?”长公主记不起这位和亲公主的详情了,或者当初就没太在意╮(╯▽)╭。
“然。”
“即使和亲,未必选刘戊之女。”刘嫖安慰表姐。
“一旦和亲,败王之女首当其冲。”楚王后毕竟在朝廷那么多年,好歹有些见识。
长公主不能否认:用失败政敌的女儿出塞,也大汉惯例。通常,亲王们会联合起来,要求皇帝把衰败王族的倒霉女儿送给匈奴,目的是为自己的亲生女儿脱灾。
“楚公主母,与妾父同宗。族姑不幸,膝下只二女,一往匈奴……”刘礼夫人泪眼迷蒙,絮絮叨叨:“吾实不忍阿静一生孤苦,万望长公主垂怜!”
宫室内一片静默,长公主同情不已:男人造的孽,祸患都留给了女人!
这次谋反的吴王濞、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淄川王贤、胶西王印、胶东王雄渠,其王家的女儿们虽被开恩保桩王主’爵位,但毕竟落实了‘叛逆之后’的恶名。
没有人会愿意接纳这些败王家的女孩,莫说为妻,就是纳妾也不肯——潜在危机啊!而且,若儿孙后代的血管里带上反王的血缘,会不会引起天家猜忌,进而影响家族兴衰?
在婚姻市场上,这些落毛的凤凰甚至还不如贫寒人家的普通女孩。等待这些无辜女子的命运,就是顶个‘空衔’在孤独中终老。
‘和亲,刘若,刘息,楚公主,楚公主的妹妹……’望着眼前哭到眼眶红肿的表姐,刘公主拧紧了秀眉;这回,连“容我三思”之类的话都不说了。
904 汉宫胡亥
静静地,小宦官们抬起步辇,沿着长信宫高悬的阶梯向下慢慢走。
刘启陛下从母亲的宫室出来时,是面带微笑的。但资深御前内官们都嗅出了空气中某些危险的气息,个个比平时陪上双倍的谨慎,打点起一万个小心。
在皇家,秋冬用的步辇被制造成一间小房子的形状,顶、壁、门、窗齐全。此外,内壁还絮有厚厚的丝绵和裘皮,再加上早准备好的手炉脚炉,保暖做得十分周到。可是,皇帝一入步辇,脸上的微笑却冻结了。
‘梁王,梁王,梁王……’天子长袖里的手一点点握成拳:自己按时定省,侍奉母亲尽心尽力。可为什么,母后的心却总在弟弟身上?无论大事或小情,阿母首先想到的永、远、是、刘武,甚至连……这让他这个做长子的,情何以堪?
‘优待,给了。加恩,赐了。吴楚战场上的战利品,不问了。刘戊能全着身子葬回楚国王陵,不追究了……大汉那么多诸侯王,谁有刘武这样的尊荣?竟然,竟然还不够吗?!……难道真的非要把皇位想让?’
君王举起手,拳头‘嘭’地砸在厢壁上。外面听来,声音闷闷的,并不如何响亮,但依旧将一群随侍吓到哆嗦。
“陛下……陛下?”首领大内官无可推脱,硬着头皮凑上前去问。
没有回答,步辇内全是沉默。
瑟瑟秋风中,人们的额上渗出汗珠。几个大内官互相看看,彼此心知肚明:立太子一事不成,皇太后和天子有了疙瘩,这几天下人们的皮得绷紧些~(≧▽≦)/~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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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长信宫台阶走完,转上平地的步辇顺着宫道向西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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