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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吹拂,刘姜笔直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有少女发上颤动不已的步摇透露出主人激烈起伏的情绪。直视面前的真公主姐妹,刘姜的目光不知不觉间越来越锐利,热得……能把人灼伤:‘为什么,为什么好处都你们得了?又凭什么,凭什么所有坏处都要我担着?’
‘何错?何辜?要我接受这样悲惨的命运?’是挑衅吗——不!是不甘!是诘问!!
被那目光刺痛了什么,南宫甩开长姐,冲上去就推了一把:“可恶!滚……”
刘姜睁大双眼,定定看着南宫伸过来的手——有些疑惑,更多可笑:原来,‘真公主’也动粗?
忽然,灵光乍现,心思陡转……南宫的手刚碰到外袍,刘姜暗咬牙,顺势就势向后倒去,沿高高的台阶滚落直下!
云髻散了,长发飘曳……
华美宽大的曲裾纱袍舒展,铺陈着、旋转着……刘姜如同一朵落花,翻卷着扑向地面!!
所有人被这一幕怔住,惊呼四起,乱成一团。南宫公主木木然站在台阶边缘,手臂依旧是推人的姿势,都不知道放下——女娃嘴张着,眼里盛满的是不信、是迷惘、是惊惧!
而刘姜,已顾不上这些了!温热的湿意在腰腿间蔓延,剧痛袭来,意识沉入黑暗。
迷蒙中,刘姜似乎又看到了燕地连绵的草原与林海、母亲温柔慈爱的目光、王宫自己小院那满墙的蔷薇,还有、还有——侍卫大哥哥爽朗的笑容!
宽大的广袖飘起,又落下,盖住刘姜的脸庞;没有人看到她嘴边隐隐的笑意,更没有人听到她压抑的呼唤:阿——母——
作者有话要说:好恶心那些主旋律的‘和亲’剧。
历史上那些送出去的和亲公主,都是亲王的女儿也算是皇家之人,连这些货真价实的皇族女性都没有那种‘为国捐躯’的觉悟,都是迫不得已,更何况是王昭君之类的普通民女?
硬要说王昭君她们是主动地高高兴兴地嫁给那匈奴老单于,那不是在糟蹋讽刺王昭君吗?
她贱啊?万里迢迢嫁一个快七十的糟老头当小老婆,还语言不通,生活水平下降,另一辈子回不了娘家。然后象‘击鼓传花’似的传给继子,再转手传给继孙……呕!
206 ‘和亲行’之干君底事
天阶凉如水……
“快、快、传御医!”命令急切,有如风火。
宫门‘嘎吱’一声打开条缝,一个内官踩上木屐奔下殿阶。脚下一个踉跄,宦者险险站稳,伸手平摊开手掌:“雨?!”
摇摇头,宦人继续往前跑。
·
大珠小珠落玉台……
天色晦明!宫室里,一盏盏灯火相继点燃,不多时光明一片。门扉、帘幕开启间,细碎的呻吟不断传出,夹带隐隐的哭音,呜呜咽咽。
宫人内侍进出奔忙,有职位的女尚内官则不停地呼喝训斥,但都压制着不敢高声——不安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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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如织……
两个御医急急赶来,被小黄门们前拽后推地扯进宫门。又是一片忙乱;不一会,空气中开始飘散出熬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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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如雾……
几拨人来自不同的方向。他们都身着高级内职的服色,身边带着小跟班;一路上遇到的小宦官和小宫女们,个个低头行礼——皇帝和皇后以及重要女御的亲信们,是后宫这个独立社会的实力派人物。
来人先后叩开宫门,与来应门的此间同僚询问交谈着什么;旋即又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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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大雨……
呢喃声哀哀戚戚,听得人心都碎了。
又两个御医到达。负责外围的侍卫们彼此交还了一下眼色:连在宣室殿当值的御医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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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动……
痛楚的低吟依然继续。
斥责声交替拔高,不时有宫女宦官被侍卫们拖出去。没有人敢讨饶或求情——都知道,这时候高声只会讨得更严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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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滂沱,雷声从天际轰传……
纷乱的脚步声渐近。一个中年御医几乎是被两个壮宦官驾着拖进了宫室。随行的老内官早成了落汤鸡,抱着医药箱紧赶慢赶跟随其后。
擅行针的秦御医出自医药世家,虽一身狼狈,仍坚持礼数周到地行礼:“微臣参拜皇太后,长公主……”
秦御医并不在太后宫当值,他被调去照料重伤的刘姜了。皇太后这边的内侍叫过他,但他拖延着没去:入夏以来,馆陶翁主陈娇病痛频发,动则呕吐腹泻;但孩子发病虽急,相比之下刘姜却是伤情致命!
秦医生琢磨着,翁主娇跟前不缺医生,论针灸其他同仁的技术和他相比差不太多!很明显,他这次判断失误——大汉第一公主整个人都在喷火!
盛夏的室内,却生着两个火盆!榻上,雪肤乌发的小女娃面色苍白有气无力,整个人楚楚可怜。长公主坐在一旁,边呵哄边用丝帕替女儿擦拭额上的冷汗,满面焦急;声音里浑没有往日的从容优雅,只剩盛怒和凛冽:“大胆秦医,久传不到,汝可知罪?”
秦太医胆战心惊,急忙开口解释:“太后、长公主恕罪。微臣未敢擅离职守,实乃燕翁主姜……”
“毋需多言!”窦太后直接打断他的申辩,明显对那些没兴趣:“速为翁主诊治。”
“诺!”太医赶紧打开药箱取出针灸用针,请宫女解开女娃娃的衣服,开始行针。
细细的银针扎进陈娇柔嫩的肌肤,一根,接着一根!每扎一针,小陈娇就哆嗦一下——再好的技术也不可能完全无痛,而幼儿最是敏感。
长公主看得心惊肉跳,泪眼婆娑;身后的窦太后把女儿的头揽进怀抱,不让她再看。
针布好。过一点时间,秦太医就转动其中几根;再过一会,再动另外几根……成事,拔针。
阿娇抽抽噎噎地扑进母亲怀里拱着蹭着,呜呜哇哇寻求安慰。馆陶长公主的眼圈是红了又红,紧拥着宝贝又拍又哄,只顾上心痛了。
良久,陈娇终于慢慢安静下来,缓缓沉入梦乡。整个椒房殿大松了一口气——天啊,总算太平了。秦太医被命令原地留守,以备不测。
看着被太后长公主紧密看护,被整个太后宫团团围着转的馆陶翁主,秦御医不禁感慨万千:真是一样五谷,百样命运!同是‘翁主’,际遇着实迥异!那位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少女,独自挣扎在生死线上,不知道能不能扛过去?
‘想什么呢?’秦太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自嘲:为文皇帝垂青,跨龙怀日的馆陶翁主,自然是不同的!
云开,雨收,星启明,红…日…东…升……
··· ··· ··· ··· ··· ···
椒房殿忙乱了一宿,漪兰殿连日来也不轻松!王美人王长姁暗咬着银牙,极力克制自己揉搓脚趾的冲动。
穿木屐走路,是很有讲究的!按华夏礼仪,必须毫无声响才符合规范。换句话说,一个华夏女人穿木屐走路有没有声音,直接揭示其出身和教养!
没试过的人很难想象这有多难!汉国,室外室外要么木要么石;木底行走其上,要求‘无声’近乎刁难。但‘难能’才显‘可贵’!是以贵家士女皆从小研习——没几年苦功,绝难成就。
王长姁没有这样的基础;她美貌非凡,脚却是弱点。
乡间野地赤足惯了,王长姁的脚自然长成了蒲扇。‘草鞋’可以补贴家用,木屐更值钱;至于鞋履,根本是想象之外——竟真有人拿昂贵的丝不做衣服,做踩踏脏地的鞋?嫁人后,丈夫金家虽比娘家宽裕,但也没闲钱置办各式足履。
直到入太子宫,王长姁才开始日日穿鞋穿木屐的日子——而此时,习步已晚!
为此,她不知挨了宫里多少耻笑和羞辱。最不能忍受的,是这些嘲笑竟不是出自自己的情敌,而是来自于资深老宦官和白发宫女。至今她还记得,当年在狭小的寝室里,自己是如何咬着牙一宿宿地练习木屐步态。
皇天不负苦心人!如今的她也能象那些出身高门的后宫一样,踩着木屐走得如云如水。但王美人自己清楚:实际还是不同的——今天几个宫殿一转,回到绮兰殿时两脚已经痛到麻木了。
瘫坐席上,王美人静待沐浴。一阵轻轻的环佩声传入耳膜,王长姁扭头,见次女阳信穿过回廊向她这边过来——优雅无声的步态,亭亭玉立的身姿。
王美人唇边浮出满意的微笑:她的三个公主都是真正的贵女!
阳信在门口脱了木屐,跨进门槛,向母亲行了个礼急问:“刘姜可无碍?”
王美人扫了女儿一眼,凉凉答:“高台坠落,怎会无碍?”
侍女禀报洗浴已备。王美人入浴房坐进浴桶,让热水掩过双肩,长纾口气。
公主也跟了进来,在浴桶前坐下,嚅嗫:“阿母,今刘姜已废。南宫,女弟南宫……可会遣送和番?”
‘皇帝冷淡的眼神,薄皇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太后宫的闭门羹’今天遭受的一幕幕难堪眼前再现,王长姁不禁咬牙:祸女子!
怪不得宫里都说‘生女多余’,想她连生三位公主还全无名分,直到有了刘彘后才总算有个不上不下的‘美人’封号。而她的胞妹王儿姁才生了两个皇子,就是‘夫人’了——汉宫中皇后之下就是‘夫人’,如今见面,她这个姐姐反要向妹妹行宫礼。
进宫这些年,何等谨慎何等心思,才从最底层宫女爬到今天的‘美人’?封位才多久,南宫就给她捅出这么大的娄子!非但陷己于是非,更险险牵连阳信。若陛下因此对自己和彘儿产生恶感,该如何是好?
“和番而已!”王美人忽然烦躁起来:“祸福自招,生死由命!”
“阿母……”少女吓呆,不明白一向柔情似水的母亲为何会说出如此绝情的话,尤其还是针对亲生的骨肉。
见女儿受惊,意识到自己失态的王美人立刻缓了神色,温言:“勿忧,南宫不出塞。汝父皇不许!”
大公主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笑上眉梢。经验告诉她:母亲用这种口气说的话,总是十拿九稳的。
“阳信,”王长姁对大公主柔声叮咛:“汝为长姊,当分母忧。多照拂彘儿,吾母女身家前程全系阿彘一人!”
“诺!”阳信点头如鸡捣米——小弟的重要性当然无可替代。好姐姐起身去通知二妹这个好消息。
王美人在浴桶里挪了下身体,思绪飘渺:凭这么多年的观察和琢磨,对那位至尊的陛下她还是有把握的。别说女儿只是无意,就算南宫是真的存心害了刘姜,也不会被送出去顶替!
倒不是说皇帝有多珍爱女儿们,而是丢不起这个脸!
做帝王的都希望能流芳百世;退一万步,至少也不能贻笑青史。汉高祖开国伟业,也因送公主和番而遭后世讥笑;所谓‘和亲’,明眼人都知道是苟且偷生的遮羞布。当今天子若开‘送亲女出塞’的先例,这史笔如刀的,还不知留下何等笑柄——以刘启陛下的性格,这类事绝不会做!
想着想着,王长姁的嘴角浮出一抹嘲意。抬头,忽见女儿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王美人疑问:“阳信?”
“阿母……”阳信很困惑地问:“如此,谁人出塞?”
“谁人出塞?”王美人微微挑眉,语音冷淡:“彼与为母何关?”
207 ‘和亲行’之 出塞曲
“谁人出塞?”长公主微微挑眉,语音冷淡:“彼与为母何关?”
放下笔,馆陶推开案上的木简帛图——那是打算下午给内府匠作的提领纲要。
要搬家了,皇太后要搬家了!窦太后将要搬出住了二十年的未央宫,迁进大汉皇太后专用的宫城‘长乐宫’。
搬家之前,必须对长乐宫进行彻底的修缮和布置。帝母失明已久,相应要考量的细节就更多。设计监督之责,自然归于馆陶长公主——有谁能比刘嫖更知道老太后的习惯和喜好?
入夏以后,小阿娇好几次午夜发病,都是浅眠警觉的窦皇太后首先发现征兆,才能及时救转。长公主母女情深,更感激母亲对自己子女的爱护,自然费心尽力务求尽善尽美。
伸手扶额,看向眼珠滴溜溜乱转的陈硕,刘公主深感头痛:话题是怎么让他转到‘和亲’上的?明明叫他来是为了问‘肉糜’之事的嘛!就知道这个次子不好对付,和温厚的长子完全不同,聪明敏锐兼精力充沛,老问东问西的——啧啧,今天又开始关心外事了。她怎么不知道大弟封他当‘典客’了?
另外,该如何向一个乳臭未干的童子解释‘皇帝颜面’问题,还有中央和地方间那错综复杂的关系?
大汉疆域,刘姓诸王领有大半,天子直辖的郡县反而是少数。这些封王们各据一方,对朝廷是阳奉阴违。高祖之后的汉天子多和亲,未尝没有‘名正言顺恶心一把诸侯王’的用意在内。但这些,和一个毛头小孩讲得清楚吗?
这臭小子胆包天,竟敢偷拿外面的食物喂给阿娇——不知道妹妹身子不好,经常夜惊、闭吸和腹泻吗?御医令已向她禀过:女儿根子上是饮食不受肠胃疲弱,亏了底子体质;长此下去,必定不保。
想到爱女有性命夭折之忧,刘公主直觉一股寒气从后脊窜上去,心…如…刀…绞!
狠狠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儿子:如果不是阿娇吃了那肉糜,很罕见的没有不适,她早下令把这逆子拖出去打到屁股开花了。娇娇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