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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她的美都不属于死去的掖庭。
今夜金碧辉煌的锦阳殿,才是她属于的地方。
尽管他不见任何人,为了另一个女人。
龙胤仍端坐在那张大的出奇的书桌后面,宛如一座握着笔的雕塑,似乎又消瘦了些。佳贵嫔轻轻走过去,熟睡的怿纯公主已给了奶娘,腾出两只纤纤玉手来,温柔地落在他肩上。
他仍是直直地坐着,似乎半晌才反应过来肩上的玉软温热,耳畔的漫漫迷香。
微微侧首,她已紧紧地拥住了他,潸然泪下,喘息游生。
缓然站起身来,他轻轻将她推开。
佳贵嫔一双泪眼霎时溶了不解。
叫她如何叹呢?初见时便是因为路凝云不在他身边,他才无聊怅然地闲逛去掖庭。
他是帝王,自可坐享后宫佳丽三千。
路昭容与佳贵嫔,本来就是大不相同的两人,这才守得他心中的平衡。
她亦不求他倾向自己,然而,如今,连这样的平衡也不能再有了吗?
看着他眉宇之间已经思索过千万遍留下的痕迹,似乎已做出的决定,她忽然惊惧了。夜凉如水,轻纱难抵风袭,锦阳殿那铜香炉中的炭火忽而噼地一声,她一阵阵心寒。
入宫三年,从未有过的感觉。
纵然,她从没有得到过他。
但现在,真的是要完完全全地失去了么?
呆了半晌,风霜迷了她一双杏眸,雾茫茫地一片,再也看不分明。惨然一笑,争了这许久,斗了这许久,坐上了如此高的位置,自己的心,仍是会痛的。水葱般的手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罂粟红的指尖深深刺入自己的细嫩雪肤。
真的很痛。
“纤玉明白了……昭容姐姐……我们所有人——皇后……怿纯公主……我……加起来,也总是不及她的……是么?”
他开口了,入骨的痛更胜她的。“纤玉……她的身子,是经不起外面风雨的,若非朕的错……还有她肚里的孩子……”
佳贵嫔一怔,她肚里的孩子?
肚里的孩子?
朋月宫玉碎,路凝云如此不声不响地飘去了宫墙,她亦只急着幸灾乐祸而已。想着老天助我,却不曾料到,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同一闷棍打来,七魂去了六魄,亦不足以形容佳贵嫔此刻的感受。龙胤书桌上方然一座瓷狮镇纸,爪牙锋然,烛畔笑的甚是狰狞,令人胆寒。
孩子?孩子?
半晌过后,她忽然想仰天大笑了。
老天啊老天,我并不曾指望你会帮我,然而,你最卑劣的招数,便是落井下石!
晚来风急,刹那的疯狂涌上她心头,皆化作愠然泪,簌簌而下。
苏州,众生殿,浮莘。
一生——
一世——
四个字,落处,已是激起在场所有人心中层层潋滟。
眼见成旭渊眼中愈加不疑的深情,凝云屏息了,与他相识,尚一日不足,她不知自己如何受得起这四个字。
“相信我……这样……对每个人都好。”他正颜道。
如何对每个人都好?
初会便许他平生?
“这样的条件……少主认为我会接受么?”
他倒恢复了平静,再无方才威逼任芙时的凶狠。“别急,我还未说完。只要你应了这三番棋,无论是赢是输,任芙都从此自由……并且,我们今日下的那盘,便算作三番棋的首局,你胜了,亦是说,只要再胜一局,你便……”
“我……并不会许少主一生一世……”一抹隐约的红晕轻现凝云两颊,虽不自觉,话语里已带了迷乱的震颤。
自从离开龙胤,她并没想过下一步要去哪里,只是似乎不由自主地,来找先生,要先生保护,要先生照顾,想着如此便回到四年前,仍做个孩子,日日与先生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谁又知道下一步会怎样?
然而,这个人就这么出现了,随着他云中浩渺的众生殿,一座无饰虚华,不曾被深宫戾气笼罩的置怡阁。不仅仅如此,他还如此像她的龙胤,跳脱那双剑眉,那双星目,那高超决然的棋艺,坐怀不乱的英气,仍不失江南水乡造就的缕缕柔情。
这个人想要她,要她的一生一世。
这个人并不会随时可能转身就走,走向其他任一个带着攫取眼神望向他的女子。
留在这么一个只看她一人的人身边,不好么?
或许,一个任天边云卷云舒,安于身边所有的人,比起那个手握乾坤,无时无刻不在风口浪尖的人,更适于长相厮守吧。
“我并不要求你现在就做出决断……凝云……如果你应了我的三番棋,七日之后,仍是这里。”成旭渊缓言道。
凝云猝然转身,逃似的飞身下楼时,眼角还瞥见了成旭渊投向任芙的一缕冷笑。
沈凡仍在众生中等着,见凝云面色绯红、气喘吁吁,忙拉过她问道:“怎么去了这许久?发生了什么事?”
前前后后说完时,两人已回到了帝潭镇。
“云儿……这其中,颇有不对的地方啊……”沈凡蹙眉道。
“什么?”
“照你方才的描述……你并未告诉过他你的真实名姓……”沈凡双眼写满了忧虑。
凝云再次屏息了。
先生说的不错。
然而,
凝云……以你的处境……并不是可多管闲事的。
她的名字,
她的处境,
他竟知道么?如何知道的?
师徒二人面面相觑,凝云望望夜空,今晚果然湿重云浓呢,方才跳出的几点星尘,如今又隐匿不见了。
二十 几番徘徊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天圆地方,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四季更替,花开花谢,生老病死。这难道不是造物主天然的规矩条框?如何可以舍弃?人亦然,倘若人人‘完全的’自由,完全地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只会因了自己的自由践踏他人的自由,因了自己想做的事妨碍他人想做的事。人生来就是要妥协,改变的。如同上天的选择,惟有这样,世上才能和谐。一心要破坏规则的人,未免太过自私。”
“所以……你的结论是什么?”
“我……大概真的做错了。”凝云低声道。三日之后。
转眼间,已是夏末秋初了,细风渐带凉,石阶晚凝霜。暮夏的艳阳被还未浓的秋意冲刷一净,啾啾叫的鸟儿仍在已挂寒霜的枝头跳将着,招展的花儿,却已凋的多了,余下几丛方方吐艳的,绛紫的秋海棠,纯素的白夜丁香,丝丝缕缕的香气,将翠幕斋点染的竟似梦境澜幻。
帝潭镇开惯这般奇异的花儿,自是仙气盎然。
沈凡和路凝云二人坐在翠幕斋的庭院中打着络子。众生殿对弈之后,凝云决口不提与成旭渊七日之约的事,似乎并无心赴约。然而,沈凡瞧的出来,她心中的徘徊一日甚于一日。
她亦不会逼凝云下什么决断,只是时时旁敲侧击,帮助她明白自己的心。
“在这小镇里也待了些时日了,不知云儿的难,我解了没有?”
“先生是要赶我走吗?”凝云漫不经心道。
“还是这个敏感的习性改不了。我何曾是赶你走?只是几日以来,你似乎并没有半点缓解,我忧心才如此说的。”她定神道,“即使你没提,我也瞧的出来,你心病一揽子不说,体病也不轻。”
庭院里静悄悄地,只听得黄鹂鸟儿在屋檐上啾啾地叫。凝云手上忙着,强忍着马上就要流下来的泪水。
“先生不提,我倒不觉得;先生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这般没用,作了一身的病,到头来什么也得不来。铁了心要放下的事,仍是日日念着;发了誓不想的人,仍是日日想着,真真是没用……”
沈凡握住了凝云的手,劝道:“云儿,别管这络子了,我们来说说话儿。”
“终日的也只是我说,说来说去说不清楚什么,何必再废这个事?先生别管我才好,我会忘掉的。”
沈凡只得作罢。“云儿,你自小也不是无主意的人。今天这样的你,我是头回见。毕竟离开你有些年月了,你这些年的生活,我不能够知道是怎样的。然而,你不说,我也不难猜。”她用慈母一般温柔的手摸了摸凝云的头。“这样的关,女孩子总是要过的。今日你竟不远万里从京城跑到了苏州,必定你的关,出于某种原因,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容易过,是不是?”
凝云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会强迫你想清楚什么,更不会赶你走。女孩子方得经过这样痛苦的蜕变才能成人。小时我与你讲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如何讲的?”
“先生的解释总是与众不同的。”凝云含泪微笑道,“先生说‘痛苦的记忆才是人最应珍视的记忆,当人追忆时,这些疼痛是人存在过的证明,当时的迷惘全部成为了心灵成长的养料。’”
“然而先生今天要告诉你,李商隐说的不错。或许你的理智告诉了自己这是珍贵的记忆,然而身处事中,你就是不能不惘然。别人帮不了你,你自己亦不能帮自己。你只有默默忍受,走完这段历程,才能得到真的宁静。”
凝云迷离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缓缓道:“先生怪的紧。这世上都教人走出痛苦,哪有劝人进入痛苦的呢?”
“因为对于有些痛苦来说,走出它,实在是可惜了。”沈凡微微一笑。
凝云刚要追问,前门忽然开了。二人站起身来,只见一个身材颀长,俊朗飘逸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腰间插着那支凝云熟悉的箫。
“许久不见,昭容娘娘可好?”平江王龙篪笑嘻嘻地问道。
苏州,帝谭镇。
“他果然要我回去以死谢怀欣皇后之灵么?”凝云冷笑道。
“昭容误会了。皇兄一心惦念昭容病情,全是关心才是。”龙篪急道。
“这倒怪,我病了这些日子以来,倒不见皇上的关心。每每见面,不过是些儿冷言冷语,却算是好的了。”
“昭容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龙篪见她怎么也不肯答应,心急火燎。那晚巧遇时,他只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人。第二日他又来帝谭镇,暗暗跟踪观察了几次,越发确定这“乡间女子”正是路凝云,适才起了疑,飞鸽传书回京城询问此事。龙胤的回信让他取笑了很久——相对与以前恐他人截留而刻意短小精悍且充满暗语的传信,他一贯谨慎的皇兄显然心情过于激动,以致于一页纸上飞满了他的笔迹。
闻汝不期遇昭容于乡间,朕心甚慰,此乃天之馈赠!昭容体安乎?心舒乎?可消枯些许?既于汝侧,朕予昭容之康健汝手,务必安顿一切,并劝服其尽早回京,切记。然盖昭容体恙,汝应诸般谨慎,万事以顺昭容之意为先,若其无愿回京,汝切莫为胁迫、威逼、责备及任何不善之举,应缓言晓之,温语慰之;如此,假以时日,其必感于汝诚,欣然应之。朕国事繁忙,惟臣弟可托付,望勿逆朕意,切记,切记。
可怜的皇兄,对她是呵护以极了!龙篪暗自好笑。瞧这信写的,真真是捧也不是,吹也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逆了美人的意!
他将信重重地拍在桌上。“这或许能证明皇兄的真心。”
她用颤抖的手拿起了这页重似千钧的纸,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又丢还给龙篪。龙篪知道这信对她起了作用。她的胸脯强烈地起伏着,后退了几步,有些趔趄,然而她用转身掩饰了自己的无助。
龙篪察觉到了这明显的情绪变化,趁机问道:“在此之后,你若仍然否认他的感情,就太过残忍了。”
凝云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带了重重的鼻音,如同情绪溶进了她的嗓音里。“我不否认他的感情。如我所见,再也不能否认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她会转过身来,答应他明日一早就起程回京。
然而——
“请王爷转告皇上,若他有愧疚之心,大可不必,该愧疚的人是我,硬生生挡在他与别人之间如此长时间;
若他有同情之感,仍然不必,我喜欢江南的山水美景,宁静安逸,并坚信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若他有关心之意,万般感谢,四年的时光,我不会忘记他对我的好意;
而若他的爱中,有那么一点是施舍给我的……请他将全部的爱,还给他离不开的,和忘不掉的。”
“可……”
“请王爷不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断不会改变。”凝云坚定地答道。
龙篪自是无奈,然而又觉无话可说,只得作罢。他依照每次飞鸽传书的惯例,将纸条置于蜡烛上烧毁。飞舞的火舌舔上薄薄的莎草纸,立刻咝咝作响。这轻微的声音却似响雷一般,凝云猛地回过身来,看着纸片慢慢地扭曲,卷合,最终变成黑色的一团。
她握紧了拳头,待龙篪离开后才落下了泪。
此后的几天,龙篪隔三差五地借故来寻,时不时地留下些药材和银两,说些个俏皮话儿逗凝云开心,次次赖到暮色将至,才不甘心似的旧话重提,劝上几句,虽每每都被拒绝,仍不屈不挠地努着力。终于有一天,她下定决心离开沈凡,另觅他处了。
“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沈凡忧心道。
“云儿不想再拖累先生,”她停顿一下,“亦不想再见平江王。”她气恼地发现沈凡嘴角上带了一丝笑意,心下暗暗气道,龙胤这个弟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流种子,正事一件也不见做,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