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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未落地,被一个威武中含了慈祥柔和的声音打断。“胤儿来瞧瞧你的皇祖母,就这么不耐烦么?”
龙胤一愣。转眼看去,却见太皇太后身着一件墨绿色绫子棉袄,慈眉善目,祥然笑着坐在内殿中,眉眼中尽是对这一对孙儿女的宠溺。
然而,任谁都瞧的出,无论是刻意简朴的衣着,还是瑞雪铺尽的华发,都不曾掩去这半百妇人半点的睿智头脑和沉静气度。
龙胤刚要开口,却见皇后媚影一飘,蝴蝶似的飞到了太皇太后身边,撅着娇唇撒娇道:“祖奶奶看到了,表哥尽会欺负人家。”
“朕何时……”他叹了一声。有这个表妹在,他是向来讨不到太皇太后的宠的。俊目一收,他微微低头,“孙儿见过皇祖母。”
皇后志得意满地笑着,唤来了霁月和采月。
见她们摆上了六双四楞象牙金筷,玉盘珍馐变戏法似的满了一桌,龙胤又叹气了——用过午膳再走。于是落座开饭,三人一边吃着,一边各怀心机。龙胤时不时瞟太皇太后,见她仍只是与皇后打趣儿,似乎真是个喜欢逗孙女的好祖母了。
剑眉微蹙,他心下冷笑一声,如此的把我叫来,要说的还不就是两个人——珍儿,凝云。
“平常秀儿都是在你这景澜宫黏着的,怎么最近来得少了?”太皇太后笑问道。
皇后又是一脸不快。“如今都是去延僖宫了,跟何容华走的近些。”
太皇太后略微回想,似也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个清秀可爱的人儿来,故笑道:“何容华,是叫溥畅吧,是个不错的丫头,秀儿能得她几分柔致也好。”
皇后一双秀眉高高地挑了起来,冷哼一声,显是不以为然。“谁知那天真样子是真的还是假装,整日缠着秀殷,也不知是什么居心,瞧她与路妃一唱一和的样子我就……”
“珠儿!”龙胤喝她一声,俊目含怒。
皇后被他的眼神吓住,怏怏收口,凤眸仍是不依不饶地黏着太皇太后。后者眼神一瞬的飘离,低头夹了口菜,平和开口道:“路妃啊……凝云那孩子我倒一直瞧着上眼。如今怀上了,你也惜着些,前些日子两句话不说先把人家呕的离家出走,算怎么回事!”
这话明显是敲打龙胤了。
他脸色变了变,还未说什么,皇后却先急了,十根细指撒娇似的扣住太皇太后的臂,丽眸含嗔,聚的倒是真真的关心。“是那路妃擅自出宫,皇祖母怎么怪表哥?”紧咬着贝齿,她气道:“瞧珠儿不治她!”
龙胤第二次喝住她。见她委屈,他换了柔声,随手端起一盘玫瑰酪点心递至她面前。“皇祖母最爱吃你亲手做的玫瑰酪,这盘糖大了,定是你偷懒叫宫人做的,现在去补做一盘赔罪!”
皇后还欲辩驳什么,却见太皇太后使给她一个眼色,只得讪讪去了。
见她走了,龙胤不紧不慢吮了口普洱暖茶,沉然道:“皇祖母想说什么,直说方可。”
太皇太后收了笑,严声道:“你冷落珠儿这么些年,皇祖母可曾说过一句?”
龙胤铁青着脸,不答话。
“自打路妃进宫,便得你专宠,后宫中最忌一人独大,幸而还有个佳妃在,却也分不去许多,皇祖母可曾说过一句?路妃此次私自出宫,居然要堂堂皇帝抛下江山,亲自去接她回来,如此不是后妃误国是什么?你叫皇祖母如何再姑息下去?”
龙胤仍不辩驳,他坚信太皇太后的话还未到重点。
“一朝后宫何其重要,胤儿你身为帝王,不能再有后顾之忧。珠儿那丫头……”她轻叹口气,“我也知道起不得什么用……如今你忙瀛部觐见,兼有北疆沙俄挑衅已久,战事也就在年关了……后宫之事,就让皇祖母替你管罢。”
龙胤在桌下攥紧了拳。出走之事凝云确有三分错,但七分在他,况且其间有众多误会。珍儿的归来……他对昔日旧爱的补偿,又在她心上划了狠狠一道。他已伤她若此,如今再将后宫交给太皇太后……她哪里还有活路?
他苦笑——云儿啊,你错便错在如今腹中的龙种。是故皇祖母怕是再不能容你了。
“朕明白了。不过皇祖母年事已高,孙儿怎敢让您操劳?若父皇和祖父瞧见了,岂不要治孙儿的不孝之罪?不过您放心,朕……明白了。”薄唇微翕,他知道须得做出些牺牲了。
太皇太后莞尔。“哦?胤儿明白什么了?”
龙胤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背对太皇太后。“朕可还等皇祖母说下去呢。”
太皇太后慈眉一收。“我要你给珍儿一个孩子。”
龙胤愣了——原来他猜的一点不错。
“胤儿啊……”话语软了起来,含了些哀求的意思。“珠儿你不待见,我再不勉强你。可珍儿……你们不是一直真心相爱的吗?她……去的那时,你伤心到何种地步皇祖母都记得,如今她回来了,何不让一切都回去呢?”
龙胤自不忍太皇太后的哀求,然也明白这哀求中含了多少水分。
一切都回去?如何回去?已是世殊事异,沧海桑田了。
见他不语,太皇太后摇摇头。“你与路妃的感情……皇祖母也看在眼里,但帝王之家,从来就没有自私的儿女情长。你若是顾忌她,只管安心,我倒要瞧瞧路妃有无这容人之德!”
龙胤一凛,冷笑顿勾起他唇边,果然先礼后兵,仍是要拿凝云威胁他。
“孙儿怎敢忤逆皇祖母?自此以往,只两件事皇祖母需记得,一,朝堂上的争斗,不要拿到后宫中来。礼亲王皇叔拉党结派,素与路相作对,做下过何等龌龊的事,朕不是不知,若非另有所用,不会容他到现在!皇祖母可将朕的话明白告诉他。”
太皇太后一凛。然她见惯了前朝后宫的弄权斗势,哪里会被吓住?
“二,”龙胤并没转过身,以他对太皇太后的尊重和敬爱,下面的话,他不能直视她的眼睛说出。“皇祖母记住孙儿这句话……路妃……和她的孩子,若有人敢动……朕会找人陪葬!”
抛下这句石破天惊的话,他大步踏出了景澜宫的殿门。
得了这话,太皇太后倒笑了,以她对龙胤的了解,她知道——撂下如此的狠话,正是因为他已妥协。
皇后仍在毫无心机地笑着嘟囔什么,佳妃已冷汗淋漓了。
“他们以为我会乖乖走么……还不是什么都被我偷听到了,哈哈……奇了怪,为何要瞒我……”香扇掩口,皇后直笑得一身华服湘纹飘逸。佳妃狠狠瞪她,凉意顺纤背而生。
自珍儿回来,皇后似乎已笑得太多了。
怎么世间会有如此傻的人,若珍儿真的生出了皇子,你的命数,也就没有几日了,居然还笑得如此开心。
狡兔死,走狗烹。
佳妃终道明了自己的命运。
皇后若一日不在,她也便没有利用价值了。到那时,知道如此多的秘密,是太皇太后除掉她的理由。
花凋深宫,含苞似玉的人儿们,不堪折而遭折,是她看惯了的命运。从掖庭的女奴到长宁宫中的佳妃,她走过的路,不是寻常的路;遇过的人,不是寻常的人。如此辛苦地在夹缝中求得一丝阳光,仍不能左右自己的命,她如何甘心?
轻轻举首,眼波流过景澜宫中镂空雕花铜镜台。含笑,三年前,她能铺开自己美貌的,就只有那么一方污秽遍生的小池,然而却是豆蔻年华的极乐天地,何曾想过今日的荣华么?
铜镜带霜,再看不分明美人如今胭脂微醺的芙蓉面。镜中她与皇后两个,俱是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袅袅娜娜。
娇影留于镜,镜可留娇影?
黑洞一般,她只觉呼吸都痛了,清泪拢痕,胭脂落如雨打红杏,仿佛仍是掖庭,十四与君初相识,却是因被一盆冷水浇过的狼狈。
皇后见她流泪,倒心慌了,小心翼翼拉过她的手。“纤玉……你怎么了?”
不要,她不要如此就被抛弃。
佳妃咬住皓齿,不经意间将皇后的手攥的紧紧的,扑通一声跪下,秀额叩地。皇后更是吓了一跳,急忙扶她起来。
“你……你到底怎么了?”
“请娘娘给纤玉一条生路,我……”若此生躲不过暴风雨,就投入这暴风雨,尽情地为电闪雷鸣而大笑吧,“我可以帮娘娘与太皇太后除掉路凝云……或许……还有路丞相!”
深眸直视皇后,她心道,你就要成为他的废后……甚至亡后了。
而我……不会与你一同沉没。
中秋当日,凝云并未盼来龙胤。
今夜月明,朋月宫的月,便更明。
佳妃亲自造访了毓琛宫。安琪满脸堆笑,手提玲珑彩绘的竹丝盒子,里面装着金银炙焦牡丹月饼和枣箍荷叶饼。迈过毓琛宫的门槛时,佳妃宛若一个没事串门子的闺密。
苍天作证,此行决无异心,即便她仍是那个阴狠毒辣的佳妃。她不知自己对路凝云存了几分厌,几分羡,甚至几分佩服。然而,想着以后许不会再有机会了,她真的很想与这个此生羁绊最多的女人,真真地对月把酒,促膝深谈一次。
凝云并不愿理她,却也惊异她如今何必还费心做这戏码。
佳妃似乎真的不介意,含笑踏进毓琛宫,不介意秋涵的彻寒眼神,不介意桃蕊的冷言讽刺,不介意甚至没人送上一杯茶。只与凝云如同个好姐妹一样笑着,嗔着,闹着,又是赏月,又是斟酒,不亦乐乎。
凝云吩咐秋涵在庭院中摆了座。
二人一起坐在庭院里,对酒当歌,一同望着圆如玉盘的明月,一同装作听不到朋月宫传来的依稀言笑声。凝云觉得好生古怪,自己的中秋竟是同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度过的。
几杯酒下肚的佳妃脸上多了几分红晕,双目多了几分明媚,添了几分娇憨,慵倦浓艳,脂香粉腻。美姿容,神情萧散,正是说此刻的她了。见凝云不说话,她又怎会不知她的心?
“姐姐也用些吧。你盼的那人,我难道不盼?然而我是……亲自将他送去了别人的手中,他如何也来不了的。”她笑嘻嘻地斟满青瓷杯,声音透出一丝苦楚。
凝云笑笑。“妹妹什么时候成了如此多愁善感的人了?我还是喜欢妹妹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些。”
佳妃听着她的讥讽,似乎早已料到了。再斟些皇都春,仍是一饮而尽,笑道:“这酒可是烈,虽带着些甜,却不似毓琛宫中的优茗,初品来微苦,余劲却是香远溢清,迷人许久;也不似朋月宫中那清露,爽口宜人,可驱寒暑。好酒是好酒呢……可惜姐姐有身子,消受不得了。”
凝云默默听着,悲然一笑,这话,除了佳妃还有谁会说?可真真说到她心坎里去了。
望望头顶的明月,佳妃显已醉了,本是极清冷的霜夜天,却喊起热来。凝云使了个眼色,秋涵不情不愿塞过一把扇子。佳妃用力扇着,秀发飞舞,擦着香肩,丝缕带着思绪。
凝云也叹自己并没好好瞧过她的面容,如今近看,诚然一佳人,澄妆影于歌扇,传金翠杯于素手。
佳妃见她眯了眸,蹙了眉盯住自己,笑笑,接着说道:“怨不得姐姐奇怪,我也奇怪。这良辰佳节的,我竟然会来毓琛宫。你就是赶我出来,我也没话说。可想来想去,这个时候,只有你路凝云理解我的心情。”
凝云听得这话,更是感叹万千。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深宫里,唯有我们两人无论容貌、气度还是头脑都是可做知己的……”
佳妃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说这些不是太晚了么?”
“没错。”凝云正颜道,“兰才人,雨溪,黎芬仪,桃蔓,如今又是皇后和欣贵妃,你做过的事,害过的人,我都一清二楚。今晚我不知是怎么了,但过了今晚,你放下了那杯皇都春,我们依旧是敌人。”
佳妃点头,再次将酒一饮而尽,她仍然清醒的很。
凝云面不改色地按下她的酒杯。“你喝的已经够多了。回长宁宫去吧,将你的贺礼带走。你心里也知道我不会傻到去碰它的。”
佳妃用手背擦擦嘴,水袖滑下,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圆润玉致。“我也没有傻到认为你会碰它。”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百感交集,各自错开眼去,望皓月当空。半晌,佳妃站起身来,有些摇晃。
“姐姐不留,我可走了。” 风吹仙袂飘飘举,回顾千万,一笑千金。“还有句话……朋月宫那夜玉碎珠毁,是林若熙做的,整件事亦是她捅开的,虽是无心……欧阳……不……珍儿……自己也有份。”
她巍巍转过身去走了。
若凝云后来再回忆起那消失在寒夜黑暗中的桃红缎衣,一定会后悔不曾善待过这难得去除层层尖刺的玫瑰之魂,哪怕只一夜。
我们同有这深宫宿命,却只能容一人留存。
朋月宫。
龙胤含笑看着珍儿尽情玩乐,今日朋月宫中的装饰,气氛就如同几年前一样。几年前的中秋,他和珍儿如同不谙世事的两个孩子,沉醉在纯粹清澈的爱情之中,你侬我侬,将天下抛在脑后,单纯欢乐时时叩门。
今时今日,两人对视的眼神一如往日的热烈。
然而,四年的时光,谁也绕不过去。不该改变的事变了,不该改变的人亦变了。
珍儿星眸灼若莳月,樱唇娇艳欲滴,玉额前一点娇梨,云海升辰般的灿然夺目,身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