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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兆皱眉道:“参加什么讨论?你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你就参加?”
叶知秋道:“下午我和师妹去探望了范仲淹范爷爷,他已经告诉我们了,府里也已经传开了,说皇帝下旨,要翰林医官院听审二皇子不治夭折医案,这三个医案都是爷爷主治的,高保衡弹劾爷爷说爷爷治二皇子‘误不如本方’,要将爷爷治罪。我知道今天在翰林医官院组织了听审,明日还要继续。我虽然学艺不精,但也想一尽绵薄之力,正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所以就来了。”
孙兆不耐烦道:“你瞎掺乎什么啊?既然你知道这件事了,就该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候,我们这正商量呢,你就别来裹乱了!”
叶知秋道:“那我能看看爷爷的三个病案的医方吗?我回去自己个琢磨琢磨也好。”
孙兆心情很不好,今天的听审,虽然只是听孙用和阐述给三个皇子治病的经过和辩证、用方的经过,还听审了当时和药、煎药、尝药、送药的医师药师的阐述,诸位翰林医官还没有阐述各自的观点,但冷眼旁观,便知道不少医官是有话要说的,特别是高保衡,更是一直冷笑不断,明日看样子是凶多吉少,本来就心情烦躁,回来就听到自己妻子已经把话说出去了,满府的人都在乱搬东西,又丢了个大脸,更是羞愧,现在又听叶知秋这傻瓜蛋跑来说要一起研究,还要看老太爷的用方,当下便怒了,呵斥道:“你要看医方,你连病都不会看,你看得懂吗你?瞎捣乱!还不出去!”
孙用和道:“不要这样说他。永泽,你过来!”
叶知秋急忙迈步来到孙用和身边,孙用和瞧着他,道:“你把《伤寒论》阳明热证的条文背给我听听,你要背得出来,爷爷就把药方给你看。”
叶知秋朗声道:“阳明病,脉浮而紧,咽燥口苦,腹满而喘,发热汗出,不恶寒反恶热,身重()。若发汗则燥,心愦愦公对切反谵语。若加温针,必怵惕、烦躁不得眠。若下之,则胃中空虚,客气动膈,心中懊憹,舌上苔者,栀子豉汤主之。”
孙用和听的连连点头,微笑着对孙兆道:“你听听,这孩子对伤寒论还是很了解的,应该能看懂我的方子,他说的不错,就让他看看方子,也未尝不过。”
孙兆忙躬身道:“是。”
孙用和取过一叠处方,递给叶知秋道:“这是我医治二皇子的所有处方。你拿回去看罢。除了处方,还有我誊抄的当时的病案记录,上面记录有二皇子的病症。你慢慢看,不懂就找些医书查。至于参加讨论,就不必了,倒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而是你没有参加今日听审,很多事情不知道,我们需要商议的东西很多,你先看处方,明日听审,你也一起去听听。或许对你以后学医有些用处。”
叶知秋躬身答应,接过那一叠处方,又给孙用和鞠了一躬,转身出了门。
他并不着急着拿出来看,只见满院子的人都在三五成群的嘀咕着,院子里放了好些箱子,大爷孙奇不让搬出去,而大太太又强令要搬,仆从们无所适从,都放在院子里等着下一步发话。
叶知秋瞧着他们,他们也瞧着叶知秋,目光很是复杂。
叶知秋快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岳氏还在佛堂念经,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仆从们聚拢在廊下,也在议论着,一些人脸色很是焦急,一些人暗自得意,想必是一些人已经把东西转出去了,一些人却还没有来得及转,就被大爷回来时喝住了。
叶知秋回到书房,关上房门,拿出处方,按照日期排列,一张张看了起来。
二皇子时年已经七岁,病症初诊即是高热,微恶寒、咳嗽,吹风时恶寒加重,遍身无汗,头昏头痛,双目发胀,渴饮不甚,咳嗽痰白易咯,大便稀溏,小便深黄,颜面发红,眼窝微微有些浮肿,眼白有血丝,舌正红,苔薄白腻,胸腹红疹散在可见,不痛不痒,压之褪色,脉浮紧数()。出诊辩证为风寒外束,兼有停饮,治法是辛温发汗,宣肺化痰,用的麻黄汤加味。
麻黄汤煎好后先服一半,还是没有出汗,过了小半时辰再服一半,到夜间便大汗出,但是高热不退反而更盛!急招孙用和复诊。
复诊见二皇子面红耳赤,双目流泪,语言颠倒,掀被躁动,如欲狂之状。而且胸腹红疹密布,颜面四肢稀疏,疹色深红,舌质红苔浮黄而腻,脉滑数。
看到这,叶知秋已经明白了,从症状来看,二皇子得的是风温挟湿。按理风温应当是烦渴,但是二皇子是渴饮不甚,不过,从舌薄白腻来看,是兼有湿的缘故,体内有水湿,所以不太想饮水。因为风温证是以肺为病变重点部位,在病变过程中容易外发红疹,所以二皇子出现舌正红,胸腹红疹散在,这些说明其肺经气分热邪波及营分,窜入血络导致。
二皇子的病是风温挟湿,应该用银翘散加减方等治疗,但是北宋时期,对温病基本上还不了解,对温病还使用的是伤寒的方子,所以尽管治疗的是太医孙用和这样的高水平医者,由于不知道这种病跟伤寒不一样,还是辩证为伤寒,并使用了伤寒的方子麻黄汤。
这下坏事了!因为风温初起,最忌辛温发汗,温病是热邪,热本来就是蒸腾人的津液的,所以温病的主要特点就是容易损耗阴液。而麻黄汤又是发汗峻剂,发汗力量很强,原本温病伤阴,加上再发汗,更加重了阴伤,同时,汗出可以耗伤心阳,便会导致逆传心包。而出现神明内乱,谵语癫狂,内闭外脱直致亡阴而死。
面对使用麻黄汤之后出现的坏证,孙用和最终使用了他自己的验方,这个方剂非常类似银翘散,而银翘散正是治疗这种坏证的本方!
按道理,这个方子应该会逆转局面的,但是没想到,二皇子服用这个方剂之后,当晚就病重而死。从发病到死亡,只有不到两天时间。
叶知秋看完了,呆坐在那里沉思,半晌,然后又拿起处方一张张细细琢磨()。这个病案前半截来说,显然是个误治,但是,这个误治不能怪孙用和,只能说这个时代的医者的医学水平还认识不到这种病,也不能治疗这种病。不是技术问题,更不是态度问题,而是能力问题,是整个时代没有这种能力。所以怪不到孙用和。
非常难的是,孙用和大胆使用了自己的经验方,而这经验方应该是有效的,实际上却没有效果,这叶知秋就搞不懂了。从病例记录来看,的确是风温挟湿的症状,孙用和用的方子就是治疗这种病的本方,怎么可能无效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这个问题,一直到了天黑。
吃过饭,岳氏继续念佛,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们也都散了,因为大爷已经派人到各房传话,谁也不准把东西外移,否则乱棍打死,还派了家丁守护在各门。眼见没了可能,那些没有来得及转走的人,都是欲哭无泪,已经转走的,却是自鸣得意,暗叫侥幸。
叶知秋回到跨院,又接着翻书、看书,一直到三更,这才出了房门。
碧巧服侍他梳洗完毕,宽衣躺下,眼见他一下午都是躲在书房里不知道做什么,现在还是两眼直勾勾盯着帐顶,也不知道想什么,便乖巧地蜷缩在他身边,也不说话。
过了半晌,叶知秋突然长叹一声。碧巧大眼睛眨了眨,轻声道:“怎么了?是不是事情很棘手啊?”
“嗯,我这一晚上都在研究爷爷的处方,处方基本对证,没有大的问题,可是偏偏没有治好二皇子的病,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碧巧挪了挪身子,靠在他身边:“药方对证,却治不好,这是为何?”
“原因很多,必须药材的问题,煎药的方法,服药的方法,或者还有什么别的证没有发现,或者有别的什么病等等,不得而知。”
【第35章 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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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巧道:“老太爷是太医,治病从来不会错的,肯定是那些贼人想祸害他,不得好死!今儿个我已经烧香许愿了,愿菩萨保佑能咱们平安度过。”
叶知秋笑了笑,伸手过去,把她揽入怀中。抚摸着她光滑如绸缎一般的肌肤,凸凹有致的娇躯,让人浮想联翩,只是,今日遭逢大难,却没有这等心思温存,只是搂着她,好象要找一份依靠似的。
碧巧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也没有挑逗他,知道这不是时候,柔柔地说道:“爷,还是别想了,早点睡吧()。明儿个还要去医馆呢。”
“明天我不去医馆了,我要跟老太爷他们去皇宫听审。”
“是啊?”碧巧抬头望着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大致分辨一个轮廓,道:“那太好了,听了之后,心里多少有些底,也好有个思谋。免得到时候吃亏。”
“有什么吃亏的,你是丫鬟,又不是孙家人,治罪也治不到你身上呀。”
碧巧啊了一声,娇躯微微颤抖着,声音黯然:“你,你就不当我是你的人么?”
“这当口,你要当孙家人,可就是自己往火坑里跳!”
“我愿意!”碧巧紧紧抱住了叶知秋,“爷,明儿就回太太,把我收了房吧,抄家为奴,碧巧也要跟爷在一起,服侍爷,刀山火海,死不分开!”
叶知秋搂紧了她,道:“我不能这样,这是把你带着跳火坑的。”
碧巧哭了,哭得很伤心,哽咽着:“你不收我,我也要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你撵我也不走!”
叶知秋涩涩一笑,故作轻松道:“想当麦芽糖,黏着我啊?”
碧巧在他怀里扭了扭娇躯,眼泪淌在他脸颊上,又赶紧伸出柔荑替他擦掉。叶知秋也伸手帮她擦脸上的泪水,道:“还没到那一天呢,哭什么哭!”
“你不让我跟着你,我就哭!就哭!”说着,碧巧眼泪一串串流淌下来,索性抱着叶知秋的脖颈,呜呜地哭了起来。
叶知秋轻轻拍着她光滑的后背,在她翘挺的臀部轻轻打了一巴掌,道:“别哭了,让你跟着,还不行吗?”
“真的?你不哄我?”
“真的,你想跟着,就跟着呗,有人帮我铺床叠被,宽衣侍寝,我有什么不乐意的()。”
碧巧心花怒放,扬起俏脸,噘起红唇,便去找寻他的嘴。却又听叶知秋道:“就只怕满门抄斩,我要跟着老太爷一起上法场,不能享这福分,只留下你孤守空房。”
“不会的!”碧巧搂着他,吻在他的嘴边,低声道:“我听二太太说,如果定罪,只有年满十六岁男丁才会株连处死,你还没满十六岁,不会被处死的。”
“哦?二太太跟你们说的?”
“是,下午的时候,各房的人都去二太太屋里打探消息,我们也去了,二太太就这么说来着,说她有个表哥在在大理寺,她问过了,说老太爷这种情况,如果真定了罪,只有老太爷、大爷、二爷,还有大少爷、二少爷他们几个会被处死,二太太还对我说,你还没满十六岁,不会被处死的,只会没为官奴,府上所有女眷,都会被没为官奴的。”
叶知秋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事情,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道:“那我做了官奴,你怎么跟我。”
“你把我收了房,我就是你的妾,就能一辈子服侍你了。”
“这个……”
“你刚才答应了我的!”碧巧急了,摇晃着他说道,“明天一早你就回禀老太太,收我入房,我跟你一起去做官奴,一辈子跟着你,好不好?”
叶知秋听她话语很坚决,心中感动,搂紧了她,道:“也是我的福气,能有你这样的好姑娘。”
“那你答应了?”碧巧喜道。
叶知秋想了想,嗯了一声()。
碧巧红唇吻上他的嘴,深深吻着。一串眼泪,黑暗中,缓缓流淌下去,沾湿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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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叶知秋起得很早,梳洗完毕,迈步来到正堂。岳氏在佛堂里念诵着佛经,声音还是那么的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叶知秋整了整衣冠,回头看了廊下碧巧一眼,迈步过去,轻轻敲了敲房门:“娘!我有事跟你说!”
“进来吧!”岳氏在里面说道。
叶知秋推门进去,只见里面香烟缭绕,正面一座佛祖神像,下面还有一排小神像,供桌上摆着瓜果点心,嵌银边的香炉上,插着三炷香,供桌前一个蒲团,岳氏盘膝而坐,一手握着佛珠,一手敲着木鱼,咚咚声不觉,听着的确让人凝神静气,心静如水。只是,现在叶知秋可没有这心情聆听佛音,不过,他也不会打断岳氏的念佛,便静静地在旁边一个蒲团上也盘膝坐下,等着。
终于,岳氏将一段佛经念完,放下木鱼捶,回头望着他:“起这么早,有什么事?”
“昨天老太爷说了,让我陪他们去翰林医官院听审。”
“哦,那去吧。还有别的事吗?”
叶知秋笑了笑:“别的没什么事了。”
岳氏点点头,又拿起木鱼捶,轻轻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