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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菡!你这孩子怎么这样!”
“出去出去!”范妙菡起身拉起刘妈,连推带攘把她送出了门,咣当一声把门关上,拴好,这才回来,一屁股坐在床上。门外刘妈还是叽里咕噜说着话,范妙菡索性倒在床上,一把将被子拉过来蒙头盖住,这下子听不到了,世间终于安静下来了。
呆瓜!憨包!傻蛋!该死的笨笨!
范妙菡嘴里低声骂着,这人怎么这么笨!难道真要自己向他表白喜欢他,想嫁给他,让他对自己在意一点,为自己吃醋?唉!老天爷,怎么偏生就喜欢这么一个不谙风情的呆子!
被子蒙着头久了,觉得有些气闷,范妙菡便把被子掀开了,屋外已经听不到刘妈的唠叨,把被子扯下来,掖在下巴处。闭着眼不让自己去想,好好睡一会,心情就会好起来。
到也是,躺了一会之后,她心情平静一些了,可是叶知秋那傻呆呆的模样又冒上了心头,心中不知怎的柔柔的,暗忖道,自己明明知道他是个呆瓜,却让他去琢磨自己女儿家的心思,常言道,女儿心,海底针,常人都不容易揣摩得到呢,何况这么个呆子()。
想到这,又觉得自己太过苛刻,未免不对,刚才自己只顾给他脸色了,也不替他想想,只怕他也受了不少委屈。要是他受了委屈生气了不理自己,那可怎么办?他说的其实在理,爷爷这件事本来就是官家定的,如何能通关系就解决的?他说的没错,自己却还怪他,太不应该了。
想到后来,一颗心只是为着叶知秋在想了,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轻轻打了自己脸蛋一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发了半天呆,到底决定去找叶知秋说说话,若是他当真委屈生气了,说不得给他陪个不是。
想好了,便起身要走,一眼瞧见桌上的铜镜,拿过来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刚才蒙头睡,把头发弄乱了,便拉开门,叫丫鬟怡香进来,帮自己梳头。
头梳好了,拿过首饰盒,挑了一支簪子插上,在铜镜里左右端详,觉得不好,拔下来扔在首饰盒里,又找了一支插上,瞧了还是不满意,如此换了好几根,终于找到一根心仪的,插上了,端详着铜镜里的自己,问怡香道:“怎么样?”
怡香抿嘴一笑,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平素可没见你这么讲究过!”
范妙菡扭了扭腰肢,低头瞧了瞧自己曼妙的身段,又觉得衣裙不妥,道:“把我那件滚银边葱白斜绫小袄拿来,还有那粉色比甲。还有那件淡黄色锦缎裹胸!还有那双淡黄色的软弓鞋!”
怡香答应了,忙开了衣柜,把这些一一拿了出来,过来给她换上,又缠腰系了一条金丝软烟罗腰带,在屋里转了几个圈,觉得满意了。又坐下来,取出红纸,含在嘴唇,轻轻一抿,润红了香唇。又拿起黛墨在本来就浓黑的柳眉上描了描。左右端详一回,这才满意地拉门出来,便要往院子外走。
刘妈赶紧过来,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范妙菡正要说去找四少爷,眼珠一转,又开口说道:“我出去逛逛()!”
“还没吃饭呢!吃了饭再出去!”
范妙菡担心叶知秋吃了饭就去林太医哪里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不吃了,你们先吃,我逛逛回来再吃!”
“那带上怡香啊!”
“不带,我一个人逛逛!”
说着话,范妙菡已经出了院门。
刘妈瞧着她的背影,扭头问丫鬟怡香:“她这是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反正刚才着实打扮了一下的。说不定,嘻嘻,是去见四少爷的!”
“啊!”刘妈惊道,“先前她还气嘟嘟的,我道是她跟四少生气了呢,怎么才这么会工夫,就打扮一新又要去见他?这怕是着了魔了吧?”
怡香嘻嘻笑道:“我的娘,你还说对了,就是着魔了!那四少就是个大魔头!”
范妙菡一路蹦蹦跳跳的来到秋收园,门房见到她,忙点头哈腰道:“范姑娘来了!”
“嗯,你们少爷呢?”
“出去了。”
范妙菡愣了一下,心里有一阵轻松,又有一阵不安,忙问道:“上哪去了?”
“被老太爷差人叫去了。”
老太爷叫他做什么?范妙菡歪着头想了想,转身又出来了。门房忙道:“姑娘要走啊?”
“是,我找你们少爷去!”说着一阵风似的走了。
【第65章 过继】
药香园的药香堂里,此刻却阴云密布()。
老太爷孙用和坐在软榻上,面前依旧是放在长条几案上那一大叠的医书()。只是,他手里此刻却没有拿书,扶着双膝,仰着头在想什么心事。
两边椅子上坐着孙奇、孙兆和孙永轩、孙永辕、孙永珍还有叶知秋(孙永泽)。
一屋子人都没有开腔,静静的,好象泥塑的一般。
终于,孙奇说话了,道:“老太爷,这件事,只怕是很棘手啊。怎么办,须得尽快拿个主意。”
孙兆道:“是啊,如果事到临头了才想办法,那可来不及了。”
孙永辕也想说话,可是看了看大哥孙永轩,捻着胡须很成稳地坐在哪里,便把话咽下去了。
孙用和好半天,才慢慢说道:“都没有用!做这些都没有用!连皇后娘娘的话官家都不听,其他大臣的话,他还能听吗?唉!”
孙奇道:“是啊,官家最敬重的便是娘娘,如今娘娘劝说他放过咱家,官家都不答应,非要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唉,这就很难办了,所以,咱们得尽早想出万全之策以应对啊。”
孙兆道:“老太爷把话说到了没有啊?是不是皇后娘娘没有尽心啊!”
孙奇瞪了他一眼,道:“这件事关系老太爷自己,你说老太爷尽不尽心?皇后娘娘的命都是老太爷救的,她能不下死力帮老太爷说话吗?可是娘娘已经明确说了,官家要一个结果,一个明白的结果,三个皇子不能不明不白就死了,搞得现在连承继大统的人都没有,还得过继子嗣,官家心里窝囊着呢,虽然官家仁慈宽厚,但是这种事情,再宽厚的人,只怕也要弄个明白的。”
“这些我都知道!”孙兆道,“不过我觉得,还是高保衡和掌禹锡他们在后面挑唆,要不然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这时候才挑起来查?”
孙奇道:“或许,是官家这么久了没有子嗣,便想起三个皇子了,正好高保衡他们上奏弹劾这件事,给了官家提了个醒,这才把他心头的痛楚揪了出来,可是一旦把痛处揪出来了,只怕就不能善罢甘休了,才要个说法()。要查清楚三个皇子究竟是怎么死的,这里面有没有太医的过错。所以,这件事官家不放过,谁说也没用。我们这两天请的王公大臣帮忙上奏说话的,都没有一点用处。老太爷请皇后娘娘劝说,都没有用,别人说的还能有用吗?”
孙兆叹了口气,道:“是啊,我想着能从高保衡他们这边下手,请跟他关系要好的亲朋大臣们帮着说说话,劝他们放过我们,金银财宝送到门口,他们接了钱,说已经跟高保衡他们说了,可高保衡说了,这件事得官家定,管家说放过就放过。”
孙永辕到底忍不住,怒道:“这都是屁话!官家放过了,他们不放过又能如何?这是里子面子都要啊,又做鬼又做人!
孙兆道:“谁说不是呢!只不过,他们能帮着话说,也是不易了。”
孙永辕冷笑道:“他们那是见钱眼开,白花花的上千两银子,那么多的珍珠玛瑙,压也要把它们压死,能不动心嘛。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官家铁了心要把这件案子搞个水落石出,他们的火已经扇起来了,答应不答应的都没关系,落得一个顺水人情,白赚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孙永轩扭头瞧着他,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跟师父这两天东北西跑花钱疏通关系,全是白白糟蹋钱了?”
孙永辕道:“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说这些钱给了他们,等于打水漂,他们压根没有任何作用!”
“你这还不是说我们在白糟蹋钱?你呢?你又做了什么?让你看着医馆,你连医馆坐堂都不去,让一众病患白白苦等,你这又算什么?”
孙永辕有些尴尬,悻悻道:“我没说什么啊,我这两天是病了嘛,我心里也着急啊,看着你们东奔西跑忙这件事,我哪有什么心情看病?我急得嘴角都是一串的燎泡啊()!”
孙奇摆摆手,道:“行了,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忙,你们去疏通高保衡那边的关系也是应该,钱是花了不少,却也得了他们一句话,不再追究这件事,也算有了成效,虽然他们的表态现在看来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到底断了他们后面的路了。现在关键看官家了。咱们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想个什么办法能说通官家?”
孙永珍都要哭了,哽咽道:“还能有什么办法,连皇后娘娘的话官家都不听……”
老太爷孙用和终于说话了,声音听着有些沙哑:“都不要说了,叫你们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吵让你们哭的!”
一句话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孙永珍都止住了哭泣,只是低着头抹眼泪。
孙用和顿了半晌,这才哑着嗓子道:“这件事,只怕是没得救了,纵然是一个月之后,也没有什么办法能说服官家的。官家虽然仁厚,但这件事是不会轻易松手的,一旦认定我有过错,他定会交给大理寺法办,那就没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未雨绸缪,趁早谋定下一步的打算。既然你们半天也没个主意,还是我来说吧。”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他。
孙用和道:“珍儿,你爹娘已经拿了主意,也跟我说了,有意把你给了林亿林太医他们家,这件事,我觉得不太妥当,因为把你嫁给林家,最多也只能换得林亿一张嘴,翰林医官院百十号医官,他一个人实在起不到什么作用。为这事把你嫁出去,人家还会笑话我们不计手段。”
说到这,孙永珍眼泪簌簌而下,连成了串,落在衣襟上。
孙用和接着说道:“不过,你爹娘决定这个月把你嫁出去,这主意我还是赞同的,至于嫁给谁家,须得好生托媒说亲,不能因为这件事就太过草率,将来害了珍儿!”
孙兆忙躬身答应()。
孙永珍哭道:“爷爷,我不嫁!我要陪着娘……”
“你这话就不对了,能出去一个就出去一个,总也是好的。”
“我不嫁!我不嫁……”孙永珍泣不成声。
“这件事由不得你!”孙用和声音猛地提高了,充满了威严,“爷爷知道你心好,但这不是任性的时候!让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句话!你要还是孙家的闺女,就必须听孙家的话!”
孙永珍从来没有见过一向慈祥的爷爷如此严厉说话,抬着一双满是泪水的眼,怔怔地望着孙用和。
孙用和却没有看她,脸色冷峻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到了叶知秋身上:“泽儿,家族里,只有你还没有满十六岁,你不会被处死,但是,你这个孙家的独苗,也不能没入宫廷为奴,所以,爷爷准备把你过继给别人,这样,你就不是孙家的人了,也能给孙家留下一脉香火……”
一旁孙永辕急声道:“那我呢?爷爷!为什么不把我过继给别人!”情急之下,脸上青筋暴现。
孙用和目光如电,阴森森盯着他:“过了十六岁,便不能过继,你不知道吗?你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如何过继?更何况,泽儿本来就不满十六岁,这时候过继,又有皇后娘娘帮着说话,官家和御史台都不会太过计较,而把你们几个都过继了,御史台是断然不会准许的。一样会株连到你的!”
孙永辕面若死灰,喃喃道:“我,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陪着爷爷你们死?我不要死!是爷爷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要砍我的头!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畜生!”孙奇暴怒,扬手给了孙永辕一记耳光,打得他一个趔趄,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孙永辕捂着脸躺在地上,道:“我说错了吗?永虎都跑了,为什么不让我跑?永虎跑了,二叔一句话都不说,你怎么不让我跑?你就这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你的儿子死吗?”
孙兆听了,神情颇有几分尴尬,道:“我这不是正找着嘛,谁知道那畜生跑到哪里去了()。”
孙奇悲痛交加,哽咽道:“一旦定罪,就是死罪!到时候天下海捕你,天涯海角,你又能跑到哪里去?”
“跑不掉,也强过在这活活等死!”
孙奇无计可施,一指旁边的孙永轩:“你好好看看你哥,慷慨就义,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他是没说!他心里也想着怎么逃走呢!”
孙奇怒目盯着大儿子孙永轩。孙永轩脸色苍白,黯然摇头,道:“跑不掉的……”
孙用和听了孙永辕的话,只如同一个没有完工的根雕似的呆在那里,目光凝滞,神情凄苦,半晌,才喃喃道:“是,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害了你们,还来要求你们什么?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你们要走,就走吧!都走吧!全都走吧!一切的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承受……”
孙永辕听了这话,一骨碌爬了起来,瞧了一眼孙用和,又看了一眼父亲孙奇,一抹身,逃也似的奔出了大堂!
孙永珍失声痛哭,捂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