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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妙菡又道:“师哥治疗林太医的这三个病案,都是疑难得不得了的病案呢,别的郎中看了,都说没治了,让准备后事,结果师哥一个方子就治好了,把个林太医羡慕的流口水,巴巴的要用八个方子来换师哥这四个方子呢!”
众人听了又笑了起来。
叶知秋脸红着低声道:“你别胡说,没那么多方子。”
范妙菡桌子底下踩了他一下,眼睛却不看他,笑容甜甜地接着对孙用和道:“有个病人的家属,对师哥的医术当真是推崇备至,说他比林太医还厉害,只是年纪小了点,所以叫他作‘小太医’,——对吧?师父师伯?”
孙兆和孙奇都微笑点头。
孙用和却叹了一口气,道:“泽儿,听爷爷一句话,将来不管怎样,都不要到皇宫里当太医了,便只做一个飘零江湖的游医,也强过这太医百倍!”
叶知秋郑重地点点头()。
孙用和道:“唉!爷爷是明白的太晚了,原来当上太医的时候,还只觉得是那样的荣光,到处炫耀,可是到后来才发现,这太医太难了,准确地说,要做一个想有所作为的太医,太难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出祸来了。这不是吗?伯父、你师父、你大哥,他们都得陪我死,包括你两个伯母,还有你娘,都得入官为奴。爷爷这心呐,跟刀割似的难受……”
说到最后,两行浑浊的老泪,滚滚而落。一屋子人,老老小小都跟着哭了起来。
大太太赵夫人的侄儿,那张马脸赵亮,坐在旁边一桌上,见状便站了起来,陪着笑道:“事已至此,老太爷悲伤也没用了,家里钱财万贯,再把田产商铺地产变卖了,更是该银钱堆成山了,该怎么着,还请老太爷想想该怎么安排吧?”
范妙菡冷哼一声,道:“孙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赵亮脸上有些发烫,讪讪道:“话是这么说,我这也就好心提个醒。”
“你是好心吗?只怕另有别的想法吧?”
“我能有什么想法啊?我又不是孙家人,金山银山的,也轮不到我来分啊,当然,如果老太爷信任,我们家房舍到很多,放东西啊什么的也有地方,愿意搁在我家的,我爹说了,绝无问题!别人怕祸事,我们亲戚家的,不怕这些个!”
范妙菡嗤的一声冷笑:“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只怕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吧?”
“我没借啊,我爹说了,等府上把田产商铺地产都处理了变成钱,我们可以帮着存放,无妨的!将来孙家有了出头之日,东西一文不少,悉数奉还!——师妹,你们家也可以放一些的嘛,只不过,你爹你爷爷都不在,放了也没人管,只怕丢了,那才真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了。”说到这,赵亮冷笑了一声,道:“而且,你爷爷搞什么变法,把个朝廷弄得乌烟瘴气,现在被贬了官,自身都难保,只怕也没这个精力帮着照管了啊?”
范妙菡脸都白了,指着赵亮正要反唇相讥,坐在赵亮旁边的大嫂周氏的弟弟周堂呼地站了起来,推了赵亮一把:“你说什么?你敢嘲笑范大人,你算什么东西?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
赵亮的姨妈是大太太赵夫人,所以在府上是比较霸道的,连孙永泽(叶知秋)这的孙家少爷都敢惹,只不过,他不敢惹周堂,因为周堂家是京城大户,财大气粗,赵亮家没法比,而且,赵亮身形单薄,而周堂五大三粗,也不是他的对手。赵亮赶紧缩了缩脑袋,他知道这周堂喜欢范妙菡,自然看不得别人欺负她,悻悻道:“我没嘲笑啊,我只是就事论事,没别的意思。”
“你有什么意思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爹烂赌欠了一屁股债,到处借钱,指望着能从老太爷这拿到一些银钱,好去还债吧?什么好心帮着转移钱财,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你别这么说好不好,我们哪有那意思……”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孙奇沉声道:“行了,不要吵了!这吃团圆饭呢,你们吵什么?”
一听这话,赵亮找到了台阶,赶紧的坐下了。周堂这才也跟着坐下,对赵亮依旧怒目而视。赵亮忙把凳子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一点,免得吃暗亏。
孙兆又陪笑对孙用和道:“老太爷,嫂子说得对,这田产、房产还有商铺啥的,还是尽早变卖了,换成银子怎么都好办些。免得到时候抄没入官了。”
孙用和淡淡道:“既然说到这了,那我就做个交代:关于家产,我已经跟皇后娘娘讨了主意,本来嘛,是想差不多的时候再说出来,既然今儿个提到这件事了,就当面说个清楚。——孙家家产,除了这宅院,是要抄家罚没入官的,动不得,其余的家产,大爷、二爷和三爷各房私有的东西,各房自行处置()。再拿出一些钱来,散给府上婆子丫鬟小厮仆从们,作为遣散之资,剩下的,包括田产商铺房产地产,都不要动,也不变卖,这些东西,皇后娘娘已经允诺不会抄没的。将来皇后娘娘定了泽儿的归属之后,全部划归泽儿带走。李管家负责查点。这些都要造出账目来,我要亲自过目!”
管家李有才急忙躬身答应。
赵夫人淡淡道:“泽儿一个小孩子,能用的了多少?三爷屋里的家私,够他一辈子用的了,这么些钱,他一个孩子家,只怕管不过来,丢了岂不便宜了旁人?”
孙兆也陪笑道:“是啊父亲,莫不如分成三份,各自转移了,就算查到了,也不会丢得太多。”
孙用和淡淡道:“我已经跟皇后娘娘讨了主意,娘娘说了,她自有安排,既然是娘娘安排的,又如何会有什么闪失。所以可以放心。”
赵夫人又道:“话是这么说,只是,偌大的家财,都让三爷一屋占了便宜,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孙用和终于扭头瞧向了她,冷声道:“这不是分家!要什么公平?!分给你们,你们死的死,为奴的为奴,钱财都转到娘家转到不相干的人家去,让我孙家辛苦几世攒下的钱财落入旁人之手,这就公平了?既然撕破了脸,我就把话说明了,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不就是想把我孙家的钱,拿去给你们娘家吗?告诉你们,这是做梦!我孙子还活着呢!他还要娶妻生子,世世代代把这份家业传下去呢!你们别指望想分我孙家的一文钱!”
几句话,赵夫人红着脸低下了头。孙兆等人也不敢开腔了。
岳氏听到老太爷把整个家都交给儿子,又喜又悲又是忐忑,低着头在哪里也不说话。
孙用和闷闷地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喝了几杯,站起身,说了一句“散了吧!”便踉踉跄跄回后堂去了。一屋子人也跟着都各自散了。
【第78章 夜上高楼】
叶知秋跟着母亲岳氏出了药香堂,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还没有停,见吕妈撑了一把大红油纸伞,给岳氏遮雨,出了廊下,慢慢的前面走了()。
叶知秋自觉头上一暗,周身红灿灿的,却不是廊下的灯笼,抬头一瞧,只见头顶已经多了一把油纸伞,扭头一看,却是碧巧,正微笑瞧着他。
叶知秋道:“我自己来吧,你另外打一把,免得湿了。”
“不碍的!走吧()!太太都走远了!”说着,很自然地挽住了叶知秋的胳膊。
叶知秋感到她娇小的身躯散发的暖意,在这秋雨里格外的温馨,便把胳膊收紧,让她更近地贴着自己,然后迈步下了青石台阶,走进了雨中。
两人一路走着,邀月独自打了一把雨伞跟在后面,谁也不说话,只有雨点打在油纸伞上,滴滴答答的,好象深夜里深闺怨妇的轻泣。
回到自己的秋收园。岳氏让他早些歇息,回屋念佛去了。叶知秋带着两个丫鬟回到自己跨院,一进屋,放下雨伞,碧巧脸上立即笑逐颜开,道:“太好了,老太爷把整个家交给少爷你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邀月也道:“是啊,这份家产那可不得了呢,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会怎么安排少爷,对了少爷,你可答应了,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我们两的!”
叶知秋苦笑:“要是我做乞丐呢?”
邀月愣了一下,道:“这么有钱的乞丐,我们自然也要跟着呢!”
“要是家产都被抄没了,我就孤单一人呢?”
邀月傻眼了:“这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我爷爷好端端的太医,现在却要获罪砍头,这怎么就可能了?”
邀月尴尬地望向碧巧。
碧巧却望着叶知秋:“不管怎样,我是跟定了爷的,哪怕是做乞丐要饭!”
邀月也立即答道:“我也是!就算爷真的做了乞丐,我也帮你一起要饭!”
叶知秋哈哈大笑:“要饭都还有两个美女伺候,那我不成了乞丐王了嘛。”
二女也笑了()。
邀月道:“你们说,皇后娘娘会把少爷怎么安排呢?”
碧巧摇头道:“这个不好说,或许会赦免少爷的罪吧。”
邀月道:“有这种可能,不过,既然可以赦免少爷的罪,为什么不把大爷、二爷、三爷都赦免了呢?都是孙家的子孙嘛。”
“不一样!他们三个已经成年了,依律必须株连处死的,如何能赦免?四少爷未满十六岁,赦免其为奴,则是可以的。这就好像大户人家把奴婢开发了做平民一样,官奴嘛,官家之奴,官家愿意怎么处置都可以,当然赦免为奴也是可以的。”
“你说的倒也有理,那为什么不把太太他们也赦免了呢?”
“可以的啊,只要官家愿意。”碧巧叹道:“要是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好什么好!有的人就不该赦免!”邀月压低了声音道,“你刚才没见大太太那样,老太爷这还没怎么着呢,她就急着分家产了。巴巴的想把孙家的钱往他赵家挪呢!”
“倒也是,说得还听动听的,什么咱们少爷年少,会把钱弄丢的,什么分开了放妥当,无非就是想着孙家的钱!”
邀月又道:“二太太也不是省油的灯,暗地里已经不知道拿了多少钱财转出去给娘家了!”
“大太太也是啊,她今儿个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这么做罢了。”碧巧叹了口气,道:“偏咱们太太,整天的只会念佛,瞧着金银财宝当真是跟粪土似的,到眼目前了,还没转出去一文钱。”
“多亏了老太爷明白,把钱都给了咱们少爷,只是,得防着大太太、二太太暗地里搞鬼!”
“这个你放心()!”碧巧道:“李管家可不是省油的灯,既然有了老太爷这句话,我相信两位太太今儿个起,别指望再转出去一文钱!”
听她们商议着这些,叶知秋觉得心里堵得慌,走到窗边,只听见黑夜里雨声哗哗的,还是没见到半点月儿,这个中秋,就这样过了吗?
一想到中秋,叶知秋心头一动,想起了可馨楼的可馨姑娘的约会,——“醉吟应上可馨楼,不多天气近中秋。”
自己怎么把这个约会给忘了?心情郁闷,正好借酒浇愁,现在时辰还早,何不去可馨楼听可馨弹弹琴,跳跳舞,喝喝酒,浇浇愁。
想到这,他从屋角拿起雨伞,低头出门。碧巧急忙追了上来:“你这是要去哪里?都起更了!”
“出去走走,你们不用管!”
“那可不成!这么晚出去,除非小厮跟着!不然我只能回太太去。”
叶知秋回头瞧着她,见她神情坚决,只好点点头:“那让文砚跟着吧。”
邀月也追出来,道:“我去让备马,这起更了,马车可不好雇!”
叶知秋想想也是,便点头答应了。
马车很快备好,几个人悄悄的出来,也没有惊动岳氏。到了门口,碧巧把文砚拉到一边,低声道:“精神点,跟紧了少爷,要是跟丢了,回来仔细你的皮!”
文砚笑嘻嘻道:“放心,我就跟膏药似的,黏着少爷就是。”
说着话,跟着叶知秋上了马车。
今晚是中秋佳节,大多的人都在家里团圆,而且又下雨了,且起更了,街上便已没有什么行人()。马车在静静的雨夜里嘚嘚地往前奔驰,终于来到了可馨楼下。
叶知秋下了马车,文砚赶紧撑开雨伞给他遮雨,但见院门紧闭,漫步上了石阶,轻扣门环。
一个老妈子出来,见到叶知秋,有些意外,道:“是孙公子啊,哎哟你怎么现在才来!姑娘一下午都在等你,眼见起更了,这里作罢,刚刚已经通知别的爷上楼去了。你看这……”
叶知秋勉强笑了笑:“不妨事,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便在这时,就听得楼上有人脆生生道:“是四少来了吗?”
听声音正是可馨姑娘。
老婆子忙仰头道:“是的姑娘,孙少爷听说你有客人,正要回去呢。”
可馨急声道:“赶紧让四少上来吧,不妨事的!”
老婆子答应了,忙对叶知秋道:“孙公子,姑娘让你上楼去呢!”
“她有客人,不妥吧?”叶知秋迟疑道。
“姑娘说不妨事就是不妨事的。您赶紧上去吧!”
叶知秋点点头,这才迈步进了院子,文砚也跟了进来,在门房里坐着,见里面还有几个仆从模样的也在等,一问之下,都是约见可馨姑娘的文人墨客大户人家公子的仆从,等着消息的,有了约见的消息,便赶回去接人来。
叶知秋上到楼顶,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