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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一定可以预测到它的结局,只要兖州兵团踏进首都一步,中央政府大权,便天经地义的滑到曹操先生之手。除非兖州兵团不够强大,偏偏兖州兵团够强大,尤其是,曹操先生不但是一个成功的军事将领,而且是一个有谋略的政治家。
曹操先生一到洛阳,立刻发现这座古城残破穷困得不能立足。就于当年(一九六)九月,迁都许州(河南省许昌县),东汉王朝政府这时才开始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中心。
——一群军阀恶棍的结局是:韩暹先生一听兖州兵团逼进洛阳,拔腿就跑,在逃向并州(山西省太原县)途中,被地方民兵首领杨宣先生击斩。李乐先生是最幸运的,害病死掉。张济先生受饥馑逼迫,进攻南阳(河南省南阳县),战死。郭汜先生被他的部将伍习先生翻脸一刀,报销了老命。李催先生最惨,以曹操先生为首的中央政府,下令讨伐,被屠灭三族。
早期的军阀恶棍消灭的同时,曹操先生重组迁都后的东汉王朝中央政府,委派皇后伏寿女士老爹伏完先生当“辅国将军”,伏完先生头脑清醒,他知道政府大权在谁手里,不可能允许他插一脚,坚决辞职,于是改派文职“中散大夫”,类似政府顾问之类的官,名义好听,没有实权。大概就在这时候,董承先生的女儿董贵人女士被送进皇宫,当刘协小子小老婆群第一级“贵人”。
曹操先生重组中央政府的工作,遇到层出不穷的阻力。曹家班控制中央政府,已成定局,是曹操先生把这群高级乞丐从饿死边缘拯救出来的,没有曹操先生,中央政府困在洛阳,即令不被韩暹先生扼杀,官员们也终于会陆续倒毙墙壁之间。任何伸出援手的军事将领,都不会不染指政权,东汉王朝政府也好,皇帝也好,要想恢复原状,就跟一个行将抬到太平间要断气的老汉,要想恢复青春年华一样,简直是叫化子三更半夜裂嘴,乱做春梦罢啦。
然而,做春梦的朋友不断兴起,他们向往太平盛世皇帝的威风,包括刘协小子在内,他想当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皇帝,不甘心当曹操先生的橡皮图章。问题是,宰相将军的权力如果来自皇帝赐予,皇帝当然是主子大爷,宰相将军的权力如果来自自己建立的武装部队支持,皇帝就非成橡皮图章不可。任何踢腾挣扎,只有使套到颈上的绳索收缩更紧。这是定律,权力一旦从皇帝手中滑出,就象生命一旦滑出身体一样,再也收不回矣。
刘协小子却想收回。
一九九年,刘协十九岁,可以称他为先生啦。刘协先生刚刚过了三年饱暧日子,就想恢复皇权。他当初靠曹操先生的保护,对曹操先生感激零涕。现在,为了夺权,决心要曹操先生的命。他没有军队,只好使用阴谋。从前,他可效法他的前辈,利用宦官,如今连残留的宦官也都全部在曹家班控制之下。于是,他利用岳父大人董承先生。
——在皇帝老爷尊眼里,从没有岳父大人观念,谁见了他都得下跪,都是他的臣民。何况姬妾宫女的老爹,比鸡毛更没有分量,不过事到紧急关头,有点亲情,总比萍水相逢的好。
刘协先生的阴谋是,要董承先生集结忠臣义士,除掉曹操。
——呜呼,再重复一遍,权力一旦丧失,不可再得。无论是啥模样的“忠臣义士”,于除掉曹操后,能拍巴掌走路,恁你刘协先生在金銮殿上吆五喝六乎哉。再起来的包管又是一个董卓,又是一个曹操,这是上天注定专制政治的命运。
血诏
《三国演义》对刘协先生夺权密谋和布置,有生动的叙述,文曰:
“帝(刘协)乃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写之,暗令伏皇后(伏寿)缝于玉带紫锦衬内,却自穿锦袍,自系此带,令内史(宫廷秘书长)宣董承入。承见帝(刘协)礼毕,帝(刘协)曰:‘朕夜来与后(伏寿)说霸河之苦(霸河,逃亡途中地名),念国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劳。’承顿首谢。帝(刘协)引承出殿,到太庙,转上功臣阁内。帝(刘协)焚香礼毕,引承观画像。中间画汉高祖(西汉王朝第一任皇帝刘邦)容像,帝(刘协)曰:‘吾高祖皇帝(刘邦)起身何地?如何创业?’承大惊曰:“陛下戏臣耳,圣祖之事(柏老按:这是政治马屁,刘邦不过流氓,圣他妈的祖),何为不知?高皇帝(刘邦)起自泗上亭长,提三尺剑,斩蛇起义,纵横四海,三载亡秦,五年灭楚,遂有天下,立万世之基业。’帝(刘协)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孙如此懦弱,岂不可叹!’因指左右二辅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张良,酂侯萧何耶?’承曰:‘然也,高祖(刘邦)开基创业,实赖二人之力。’”
——另外还有贡献更大的韩信先生,不但没有画像,反而一字不提,盖被该“祖宗”“高皇帝”杀啦,于是连历史都要窜改。
“帝(刘协)回顾左右较远,乃密谓承曰:‘卿亦当如此二人,立于朕侧。’承曰:‘臣无寸功,何以当此?’帝(刘协)曰:‘朕想卿西都(长安)救驾之功,未尝少忘,无可赏赐。’因指所着袍带曰:‘卿当衣朕此袍,系朕此带,常如在朕左右也。’承顿首谢。帝(刘协)解袍带赐承,密语曰:‘卿可细视之,勿负朕意。’承会意,穿袍系带,辞帝(刘协)下阁。”
接着是一幕惊险镜头:
“早有人报知曹操曰:‘帝(刘协)与董承登功臣阁说话。’操即入朝来看。董承出阁,才过宫门,恰遇操来,急无躲避处,只得立于路侧施礼。操问曰:‘国舅何来?’承曰:‘适蒙天子(刘协)宣召,赐以锦袍玉带。’操问曰:‘何故见赐?’承曰:‘因念某旧日西都(长安)救驾之功,故有此赐。’操曰:‘解带我看。’承心知衣带中必有密诏,恐操看破,迟延不解。操叱左右急解下来,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条好玉带,再脱下锦袍借看。’承心中畏惧,不敢不从,遂脱袍献上。操亲自以手提起,对日影中细细详看。看毕,自己穿在身上,系了玉带,回顾左右曰:‘长短如何?’左右称美,操谓承曰:‘国舅即以此袍转赐于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赐,不敢转赠,容某别制奉献。’操曰:‘国舅受此衣带,莫非其中有谋乎?’承惊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当留下。’操曰:‘公受君赐,吾何相夺?聊为戏耳。’遂脱袍还承。”
有一点要说明的,正史上说董承先生是把女儿献给皇帝刘协先生的,《三国演义》却说献给刘协先生的是妹妹。如果献的是女儿,就应该称“国丈”矣,《三国演义》既认为他献的是妹妹,当然称他“国舅”。不过,就事论事,“国丈”也好,“国舅”也好,都不可能落到董承先生头上。正宫皇后伏寿女士老爹伏完先生才是“国丈”,老哥伏德先生才是“国舅”,董承先生不过小老婆群之一的父兄,距“国丈”“国舅”远得很哩。
《三国演义》续曰:
“董承辞操归家,至夜独坐书院中,将袍仔细反复看了,并无一物。承思曰:‘天子(刘协)赐我袍带,命我细观,必非无意,今不见踪迹,何也?’随又取玉带检看,乃白玉玲珑,碾成小龙穿花,背用紫襟为衬,缝缀端整,亦并无一物。承心疑,放于桌上,反复寻之。良久,倦甚,正欲伏几而寝,忽然灯花落于带上,烧着背衬。承惊拭之,已烧破一处,微露素绢,隐见血迹,急取刀拆开视之,乃天子(刘协)手书血字密诏也。”
手书血字密诏曰: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纲常。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家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刘邦)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王朝政权),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四年(一九九)春三月诏。
《三国演义》是十六世纪明王朝时代的作品,所以密诏里有“君父”“奸党”等明王朝的习惯用语。作者罗贯中先生强调该诏书是刘协先生“咬破指尖”,用血写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理解力未免太贫乏矣。呜呼,罗贯中先生把指尖流出的血,当成钢笔尖流出的墨水啦,可以源源不断供应,让刘协先生洋洋洒洒,大作文章。忽略了一个事实,血液本身含有一种凝结力,仅靠指尖的一点血,恐怕连半个字还没有写完,它就自动收了口。柏杨先生在狱中也曾写过血书,有此宝贵经验,罗贯中先生可是从没有面临过这种惨境也。
“正史”上说,董承先生是自称“受帝(刘协)密诏”的,连到底有没有这个用笔写的诏书,我们都怀疑,更别说用血写的诏书啦。
一条白绢
董承先生当时集结的“忠义之士”,一个是被软禁在首都许州(河南省许昌县)的西凉郡(甘肃省武威县)郡长(太守)马腾先生,他似乎是阿拉伯裔的回教徒。一个是被曹操先生俘虏过来的豫州(安徽省毫县)前任州长(牧)刘备先生。
——读者老爷请记住刘备先生,东汉王朝在二十年后的二二0年,即行完蛋。中国历史进入三国时代,他阁下是三国之一的蜀汉帝国第一任皇帝。
除了上述二位,《三国演义》上还有皇帝的御医吉平先生、副部长(侍郎)王子服先生、政府参议(议郎)吴硕先生、长水驻屯军司令官(长水校尉)种辑先生、陆军将领(将军)王子兰先生。可是不久马腾先生释回西凉,刘备先生也逃离首都许州,阴谋集团,已经瓦解。可是,事情却仍然败露。次年(二00)春天,吉平先生的家奴秦庆堂先生,跟吉平先生的一位小老婆偷情,吉平先生勃然大怒,一对男女各打了四十大棍,把秦庆堂先生囚禁到黑屋子里。秦庆堂先生就来一个越狱大逃亡,跑到丞相府,向曹操先生告密。
曹操先生立刻采取行动,把董承等五位先生跟他们的眷属,全部逮捕处斩,七百余人的老少尸体,横陈法场。大屠杀之后,刀尖指向女主角董贵人女士。
《三国演义》曰:
“曹操既杀了董承等人众,怒气未消,遂带剑入宫,来杀董贵妃(董贵人女士),贵妃乃董承之妹,帝(刘协)幸之(皇帝要女人上床,竟谓之“幸”,乃该女人三生有幸之意,酱缸里保镖护院型文化人的嘴脸,完全呈现),已怀孕五月。当日帝(刘协)在后宫,正与伏皇后私论董承之事,至今尚无音耗。忽见曹操带剑入宫,面有怒容,帝(刘协)大惊失色。操曰:‘董承谋反,陛下知否?’帝(刘协)曰:‘董卓已诛矣。’操大声曰:‘不是董卓,是董承。’帝(刘协)战栗曰:‘朕实不知。’操曰:‘忘了破指修诏耶?’帝(刘协)不能答。操叱武士擒董妃至,帝(刘协)告曰:‘董妃有五月身孕,望丞相见怜。’操曰:‘若非天败,吾已被害,岂得复留此女,为吾后患?’伏后告曰:‘贬于冷宫,待分娩了,杀之未迟。’操曰:‘欲留此逆种,为母报仇平?’董妃泣告曰:‘乞全尸而死,勿令彰露。’操令取白绢至面前,帝(刘协)泣谓妃曰:‘卿九泉之下,勿怨朕躬。’言讫,泪如雨下,伏后亦大哭。操怒曰:‘犹作儿女态耶?’叱武士牵董妃出,勒死于宫门之外。”
后人有诗叹董贵人女士之死——她死时不过二十岁左右,诗曰:
春殿承恩亦枉然 伤哉龙种并时捐
堂堂帝王难相救 掩面徒看泪涌泉
——“承恩”“龙种”,仍是奴才惯性。
董贵人女士是二00年死的,十四年后的二一四年,刘协先生第二度企图夺权。这时曹家班的势力更固若金汤,在意料中的,他再度失败,而恶运遂抓住皇后伏寿女士,这时她已三十五六岁,不再是夜渡黄河,手持绸缎不放的小女孩矣。
《三国演义》曰:
“一日,曹操带剑入宫,献帝(刘协)正与伏后共坐,伏后见操来,慌忙起身。帝(刘协)见曹操,战栗不已。操曰:‘孙权、刘备,各霸一方,不尊朝廷,当如之何。’帝(刘协)曰:‘尽在魏公(曹操)裁处。’操怒曰:‘陛下出此言,外人闻之,只道吾欺君也。’帝(刘协)曰:‘君若肯相辅则幸甚,不尔,愿垂恩相舍。’操闻言,怒目视帝(刘协),恨恨而出。左右或奏帝(刘协)曰:‘近闻魏公(曹操)欲自立为王,不久必将篡位。’帝(刘协)与伏后大哭。后曰:‘妾父伏完,常有杀操之心,妾今当修书一封,密与父图之。’帝(刘协)曰:‘昔董承为事不密,反遭大祸,今又恐泄漏,朕与汝皆休矣。’后曰:‘旦夕如坐针毡,似此为人,不如早亡。妾看宦官中忠义可托者,莫如穆顺,当令寄此书。’乃即召穆顺入屏后,退去左右近侍,帝(刘协)后(伏寿)大哭,告顺曰:‘操贼欲为魏王,早晚必行篡夺之事。联欲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