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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本以为完成任务的坂田没想到,在刚刚登上车的刹那,一声枪响再次从山上传来,听到枪声,他愤怒地从车上跳下,拔刀怒吼道:“全体下车,跟我来。今天非消灭这个家伙不可!否则,绝不归营!”说罢再次挥刀,率领众日军朝冈上冲去。
看着坂田在新四军的戏弄下,已趋于疯狂的样子,吴大疤拉立刻收拢起看热闹的心情,带着副官一同向山上冲去。
当众人来到山上时,那倔强的枪声仍然没有停止,在它的压制下,山下的部队被无奈地阻挡在石桥前,不能前进分毫。
听着从山崖深处断续传来的枪声,坂田暴躁地咒骂着,来回踱着步子,却苦思不出任何对策。
见坂田无法解决这个难题,吴大疤拉嘿嘿一笑,凑上去建议道:“坂田队长,不如让我们来对付这个该死的新四军神枪手吧。”
这一次坂田没有拒绝吴大疤拉的建议,在冷冷地注视了他好一会后,坂田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将山崖上的位置让了出来。
“都他妈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得意地朝坂田点了点头,吴大疤拉迅速地朝身后喊道。
听到命令,众伪军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几个炸药包拴在藤条上,小心地从山崖上抛了下去,随后耐心地等待着。
“轰!”等待中,爆炸声骤然从山崖下响起,冲天的热浪带着山谷中冰冷的雾气冲卷而上,迎面向众人扑来。
爆炸声过后,那恼人的枪声也随之一同消失,可是听到枪声消失,坂田却并没有高兴起来,他冷然看了一脸得意的吴大疤拉一眼,再次命令道:“吴,告诉你的人,从山崖下去,找到那个神枪手的尸体,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听到坂田的命令,刚刚还得意万分的吴大疤拉,顿时脸色一变,为难地说道:“这,这个恐怕不大好吧,先不说兄弟们敢不敢下去,就是下去了,那小子的尸体估计也早已经被炸得四分五裂了,去哪找啊。”
见吴大疤拉不愿下去,坂田正要发作,身后的的军官忽然报告道:“报告队长,淮阴告急,联队长命令我们立刻折返支援。”
命令让坂田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在不甘心地向山崖下望了一眼之后,他率领着部队迅速向淮阴方向行去……
山道上,血战之后的陈大雷,在与一分区部队分手后,率领着剩余部队向分区根据地返去。虽然口中没说什么,但是陈大雷却时不时地驻足,关切地眺望着远处的丘陵。
三营长看出他的心事,在旁边小声说道:“司令员,刚才我问过一分区部队。他们说,三道湾那里的战斗昨天晚上就结束了。没有一个人突围出来。”
陈大雷伤感地反问道:“难道都牺牲了?”
三营长叹了口气:“战斗打响后,除了吴大疤拉的伪军,松井又增调了两个中队的日军。三四百个敌人轮番攻击我们一个半排……说实在的,我们的人死顶一天一夜,非常了不起!”
陈大雷沉吟着说道:“三营长,你带部队回分区,我到三道湾看看去。”
三营长连忙阻止道:“你身上有伤,还是我去吧。”
陈大雷拒绝了三营长的建议,态度坚决地说:“不,我去。战前我跟他们说过,战斗结束后要去接他们……所以,我非去不可。”
“那我们陪您一起去吧。”听到陈大雷的话,三营长低声请求道。
默默地看了三营长一眼,陈大雷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带领着众人向三道湾走去。
在众人焦急心情的驱使下,不近的路程很快被赶完,当看到远处被炮火炸得一片凌乱的山冈,陈大雷心中一直存有的那点幻想也为之破灭。
慢步登上山冈,陈大雷呆呆望着战场。山野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新四军战士的尸体,战壕在炮火的轰击下早已经荡然无存。
一把揪下军帽,满眼含泪地望着这原本该是一群活蹦乱跳的战士们。陈大雷的心头仿佛被刺刀不断地切割一般,传来阵阵疼痛。山顶,山风吹动他带血的头发,发出一阵阵悲鸣,仿佛也在感叹这早逝的生命。
身边,一个战士哽咽着走过来说道:“司令员,我们全部搜寻过了,没找到生还者。”
虽然结果早就预料到了,可是当被证实的那一刻,仍然让陈大雷不由得一呆,在沉默了好一会后,他不甘心地追问道:“二雷呢,他的那把狙击枪呢?”
“报,报告司令员,敌人的炮火太猛了,他,他们有的人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都分不清个数,根,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二雷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战士恸哭着说道。
“掩埋尸首吧,就把他们埋在战壕里,埋在一块!”拼命抑制住抽噎,陈大雷缓缓地建议道。
没人对陈大雷的建议提出异议,他们本就是兄弟,生死同穴本是应该。在众人七手八脚的忙碌下,原本空旷的山冈顶上,赫然多出一座巨大的坟茔。
看着眼前这座新坟,陈大雷掏出仅有的几根香烟,小心点燃,轻轻地插进泥土中,在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才恋恋不舍地带着战士们向山下走去。
狭窄的山道上,陈大雷与战士艰难地踏步前行。旁边陡峭的悬崖仿佛刀切一般凭空矗立在那里。
走着走着,前面石径上忽然出现一摊血。陈大雷垂首观看,发现这是一摊尚未凝固的鲜血……就在这时,空中掉下一滴冰凉的水滴,正砸在陈大雷耳朵上。陈大雷伸手一抹,失声喊道:“血!”
听到他的喊声,众人抬头看去,立刻看见在山崖中间生长出一团黑糊糊的草藤灌木。虽然其他人都没看见,但陈大雷却发疯般大叫着:“有人活着,肯定是陈二雷!二雷还活着呵!”
众人毫不迟疑地顺着山藤向上爬去,很快,发现在悬崖中间的一个洼陷里,顺溜怀抱那枝狙击步枪昏迷在那,在他身上藤索紧紧地捆在腰间,将他整个人吊在半空中,身上的创口处,鲜血正一滴滴下落……
战士们七手八脚、小心翼翼地解下顺溜,再托着、拽着,拉着、捧着终于把他从绝壁上弄到平地。
看着躺在地上的顺溜,陈大雷扯掉缠绕在顺溜身上的藤蔓,激动地呼唤道:“二雷,二雷!”
可是,地上的顺溜面色如土,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这一切,所有人一下子明白了这前后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为了完成交待的任务,顺溜在战友们全部阵亡后,把自己吊在这极险极绝处,没吃没喝、独自坚守着狙击敌人!
陈大雷自问从军二十年来,却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战士,从没见过这样疯狂的战士所进行的这样疯狂的战斗!
顺溜啊顺溜,太不可思议了,他顽强得像狼像野草,就是不像人啊!这种兵,千古难觅……
在众人的帮助下,顺溜被安置在用枝蔓做成的担架上,陈大雷和战士抬着匆匆前进。
“动作快!二雷失血太多了!”眼见不断顺着担架流淌下来的鲜血,陈大雷焦急地催促道。
“司令员,前面是南各庄,要不,我们先把顺溜安置在那里吧。”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山坳里的村子,三营长建议道。
“那还犹豫什么,现在就去。”陈大雷一把抬起担架,大步向前走去。
庄口,维持会长老宋正忙碌着今年的补给任务,揉着发酸的腰抬眼望去,立刻发现陈大雷等人正急匆匆地向他走来。
“老宋,快!……分区太远,来不及了,赶紧找个地方,救我这个兄弟!”见老宋坐在庄口,陈大雷隔老远气喘吁吁大叫道。
听到喊声,老宋利落的跳下磨盘,大声说道:“快跟我来,抬我屋里去。”说着,带领众人将顺溜抬入自家。
院中,荷花正蹲在井台上洗衣,当她吃惊的看着担架上浑身伤血的顺溜,立刻颤叫道:“顺溜哥?四叔,这不是顺溜哥吗,他怎么了?!”
摆手制止了荷花的询问,老宋急忙吩咐道:“丫头,赶紧烧水!”
堂屋内,顺溜被小心的安置在木床上,伤口此刻已经不滴血了,但面色却变的青白灰暗,见此情景,陈大雷焦急的大喊道:“卫生员!卫生员!你他妈死哪去了?”
听到喊声,卫生员匆忙跑了进来,见对方进来,陈大雷立刻吩咐道:“陈二雷交给你了,赶紧救他。听着,你一定要把他救过来 这是命令!”
卫生员奔到床前,小心翼翼的解开顺溜的军装,赫然入目的是那已经干涸的血迹和遍布在全身上下的创口以及大块青紫淤血。
轻轻的把手放在顺溜的鼻子前探了探,又贴到顺溜胸口倾听了一会,再扒开他眼皮看看,卫生员难过的报告道:“司令员,二雷同志已经牺牲了。”
陈大雷不敢相信的失声大吼道:“不可能!一路上他都有气,还滴着血呢。”
卫生员低声解释道:“他失血太多了,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顿时,屋里人全都陷入一片悲哀之中。陈大雷掉过头,死盯着僵硬的顺溜,眼眶中瞬间充盈起泪水。虽然他自问见惯了生死,但是当听到顺溜牺牲的消息,他心里却仍然感到刀割般难受。
“水来了!”荷花清脆的喊声打破了屋里的沉寂,当她焦急的端着水走入堂屋时,却发现大家面色含悲的看着她,眼见此景,荷花似乎明白了,她放下水,含泪看着床上僵硬不动的顺溜。慢慢上前,颤声呼唤道:“顺溜哥……顺溜哥!……”
顺溜毫无反应的一动不动,荷花却仍然执拗的抓住顺溜手,低声呼唤着:“顺溜哥!……顺溜哥!……”
老宋不忍的走上前拉着荷花。低声说道:“丫头……去拿床被单来吧,给他盖上,他……已经走了。”
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顺溜,感受着他手上逐渐冰冷的体温,荷花哽咽转过身去,但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却忽然大叫道:“四叔,顺溜哥没死,他刚才动了一下。他还活着!”
听到她的话,所有人都急忙走过来观瞧,“丫头,你看清没?他可是一动没动啊!”
荷花焦急的大喊道:“顺溜动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手指头冲我动了一下。”
陈大雷猛回身,紧盯榻上的顺溜,卫生员则再次扑到顺溜面前,伏于他胸膛倾听,失声喜叫道:“有心跳了,有心跳了!司令员,二雷活过来了!”
陈大雷激动的命令道:“快快!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把二雷救过来。”
卫生员急忙打开药箱,取出药盒里仅有的两支针剂,犹豫的向陈大雷报告道:“司令员,全分区只有这两支强心剂。我领它来时,军区后勤部长向我下过命令,说这两支药要留着保障分区领导。”
“保障什么,杀我的人还没下生呢,我现在命令你,把这两支都给他用,快!”不耐烦地对卫生员一摆手,陈大雷焦急的命令道。
听到命令,卫生员犹豫了一下,迅速掏出注射针,抽出强心剂,注射到顺溜臂上。
随着药水的注入,稍顷,全身僵硬的顺溜,胸口开始逐渐起伏,随之慢慢恢复呼吸,眼睛在滚动了两下后缓缓张开,口中喃喃的呼喊道:“司令员?”
陈大雷赶紧应道:“是我。我在这。”
顺溜吃力地询问道:“你们抄了鬼子的后路了?”
陈大雷抑制着内心的悲痛,小心安慰道:“嗯,嗯,你放心休息。”
顺溜转动目光,不放心的四下张望着:“我枪呢?”
陈大雷示意身边的战士抬起手中的枪,在顺溜眼前晃了晃,“在!”
一直悬在心里的事终于彻底放下,看到自己的枪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顺溜长出了口气,再度昏睡过去。
陈大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微笑着走出门,对站在门边的荷花夸奖道:“荷花,亏你!你一喊,嘿嘿,真把陈二雷喊醒了!”
听到陈大雷的夸奖,荷花面色一红,羞怯的背过身去。
眼见荷花一副赧然的表情,陈大雷笑着步入院子,忽然烟瘾大作。连忙掏向口袋,可惜烟早在战斗时就已经抽完了,见陈大雷焦急的样子,刚刚赶到的文书匆匆走来,从包里掏出两盒老刀烟递了过去。陈大雷接过烟,慷慨地把一盒烟拍到老宋掌中,随后撕开另一盒,贪婪的吸起来。
一口气抽下大半截,陈大雷才缓过神来,问文书:“包里有票子没?”
“有。”文书拉开皮包抽出一叠钞票递过来,陈大雷接过,数也没数的一把塞给老宋。“拿着。”
老宋连忙推辞道:“陈司令你这是干嘛,拿咱当外人?有事说事呗,我给你办!”
但陈大雷硬是把票子塞到老宋口袋里,以命令的口吻说道:“老宋你听我说,你屋里那人是我兄弟,更是个英雄。我就把他搁你这养伤了。”
老宋点头道:“这个好说,我一定伺候得他舒舒服服的。”
陈大雷继续吩咐道:“还有,你给我买十只鸡来,就养你院里。隔天就给他杀一只吃。二十天吃下来,新胳膊新腿都能长出来,我兄弟肯定好了!”
老宋笑着答应:“成啊。不瞒你说,治疗刀棒枪伤,我还真有些独门偏方呢!你把那小子搁我这,搁对了。”
就在两人聊天时,一旁站着的文书无意间望向井台处的荷花,那俏丽的面孔顿时使他双眼生光。
安顿好顺溜,陈大雷带着众人迅速返回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