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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第二天他还是托称头疼,留在饭店里和戈梅斯聊天。第三天早晨他就动身到机场,搭乘“康韦”440 飞机北去。他坐在机舱里,望着这个国家在左边机翼下消失了,这时候,戈梅斯说过的话像一股水流似地流过他的脑际。
在赞格罗没有采过矿,从未采过矿。
四个小时以后,他返回了伦敦。
苏联大使列奥尼德·多布罗沃尔斯基每周一次和金巴总统会晤,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像许多和这个独裁者会面的人那样,他也几乎肯定此人是个疯子。但和大多数别的人不同,列奥尼德·多布罗沃尔斯基是奉莫斯科上司之命,尽最大努力去和这个喜怒无常的非洲人建立一种工作关系。这会儿,他坐在总统府二楼总统书房里宽大的红木桌前,等待金巴做出某种反应。
离近了看,金巴总统并不像标准像上那么魁梧和漂亮。他坐在宽大的桌子后面,看上去简直像个侏儒。而当他完全呆坐不动,弯腰曲背地坐在椅子里就显得更矮小了。多布罗沃尔斯基等待这种呆坐不动结束。他明白只有两种情况才会结束这种呆坐不动。一种情况是在这个赞格罗的统治者谨慎而神志清醒地说话时,不管怎么说,这时他像个神志完全清醒的人;另一种情况是在这种几乎可以说是紧张性神经分裂症的呆坐不动一变而为狂怒,这时他就像着了魔似地狂吼起来。反正他也自以为是个着了魔的人。
金巴微微点点头。
“请往下说。”他说。
多布罗沃尔斯基松了口气,显然这位总统准备倾听了。不过,他知道坏消息就会来临,他是不能不说的。那个消息会使情况发生变化。
“我国政府通知我,总统先生,他们接到的情报说,英国一家公司最近送交赞格罗的勘探报告可能有漏洞。我查阅了伦敦一家公司几个星期前所作的勘探报告,那家公司叫曼森联合公司。”
金巴总统的两眼稍稍鼓了出来,依然盯着苏联大使,而没有丝毫表情。他也没有说一句话,表示他记起了多布罗沃尔斯基曾经把此事报告给总统府。
大使继续详述了曼森公司的勘探报告,这份报告是由一个名叫布赖恩特的人交给自然资源部部长的。
“阁下,其实我是奉命来通知您,我国政府认为,这不是当时被勘探地区所发现的矿产情况的真实描绘,准确地说,是在水晶山丘陵地带。”
他等待着,知道他会说一点儿。后来,金巴终于开口了,他的话语是平静而有力的,这使多布罗沃尔斯基又松了一口气。
“这份报告在哪方面有漏洞?”金巴轻声说。
“详细的情况我们不能肯定,阁下,不过,可以确信,既然这家英国公司显然不争取从您这儿获得采矿许可,他们提出的报告,应该指出在那个地区没有值得开采的矿藏。如果说这份报告有漏洞,就在这儿。换句话说,不管那个采矿工程师的样品里含有什么,事实都会表明,那里矿物的含量比英国人通知您的要多。”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在沉默中,苏联大使期待着对方会勃然大怒,然而金巴并没有这样。
“他们骗了我。”金巴轻声说。
“当然,阁下,”多布罗沃尔斯基急忙插嘴道,“惟一有十二分把握的办法,是再派一个勘探队到那个地区去采集岩石和土壤的样品。为此目的,我国政府指示我向阁下恳请准许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矿业研究院的一个勘探队来赞格罗,对那个英国工程师勘探过的地区再进行勘探。”
过了好一会儿金巴才领会了这个提议。他终于点了点头。
“我批准。”他说。多布罗沃尔斯基躬了躬身,他身边的沃尔柯夫膘了他一眼。沃尔柯夫名义上是大使馆的二等秘书,其实,确切地说是克格勃派驻使馆的代表。
“第二件事是关于您个人的安全。”多布罗沃尔斯基说。他总算使这个独裁者做出了反应。这是金巴最认真对待的事。他的脖子伸长了,用狐疑的眼光向四周扫了一圈。三个站在俄国人背后的赞格罗侍卫官浑身战栗。
“我的安全?‘金巴像惯常一样低声说。
“我们以尊敬的心情,重申苏联政府的观点:阁下为促进赞格罗的和平和进步立下了如此丰功伟绩,并且能领导赞格罗在这条道路上继续前进。”这一番倾盆大雨式的阿谀奉承之词,说得正是恰到好处,这是金巴天生爱听的,也是在对他说话的内容里必须有的一部分。
“为了保证阁下今后不可估量的人身安全,鉴于最近发生的您的一名军官的最危险的叛变,我们再次建议允许我使馆的一名工作人员常驻总统府,协助阁下的保安部队。”
一提到博比上校的叛变,就使金巴从神思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浑身不住地打战,不过两个俄国人弄不清这究竟是恐惧呢,还是愤怒。接着他开始说话了,起初是慢吞吞的,像他惯常那样低语,后来说得快了;而当他凝视着对面的赞格罗人侍卫时,嗓门也提高了。他没说几句话就恢复说文杜族方言,这只有赞格罗人才能听得懂,可是两个俄国人也已经能听懂一个大概。金巴知道自己身在危险之中,这种危险是永远存在的。他从神灵那儿得到警告,说四面八方都有反叛的阴谋。他清楚地知道所有那些不忠于他的人的共同特点,那些人的头脑里都藏着邪恶的念头。他想把他们清除掉,把他们统统清除掉,但不知这么干他们会怎么样。他怀着这种心情说了半个钟头,最后他又平静下来,用俄国人能听懂的欧洲语言说话了。
当两个俄国人走进阳光里,钻人使馆的汽车时,他们都出了一身汗。一部分是因为热的缘故,总统府里的空调又坏了;一部分原因是金巴像往常一样对他们产生了影响。
“我很高兴总算谈完了,”在驶回大使馆的途中,沃尔柯夫对他的同事喃喃地说,“无论如何,我们得到批准了。我明天就安排我的人去。”
“我要让矿山工程师们尽快到这儿来,”多布罗沃尔斯基说,“但愿在英国人的勘探报告里真的有些可疑之处,否则,我可不知道怎么去向那个总统作解释。”
沃尔柯夫咧开嘴笑了。
“你去解释比我合适。”他说。
香农住进了骑士桥外的朗兹饭店,这是他在离开伦敦前和“沃尔特·哈里斯”约好的。他们约定,香农大约走10天,而订了房间后,每天早晨9 点哈里斯就给饭店打电话,找基思·布朗先生。香农中午到达那儿,他发现三小时以前哈里斯已经给他打来了第一个电话。这样一来,明天之前他还有空。
他慢慢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吃了午饭,然后先给侦探代办处打了个电话。代办处的头儿思索了一会儿就想起了基思·布朗的名字,香农听到他正在挑拣桌上的卷宗。他终于找到了需要的一份。
“对,布朗先生,我这儿有一份,寄给你吗?”
“还是别寄,”香农说,“长吗?”
“不长,大约一页纸。我在电话里读给你听好吗?”
“好吧。”
那人清了清嗓子,读了起来:“这天早晨,根据委托人的要求,我的一名探员在离曼森大厦地下停车场人口处很近的地方等候。他很走运,他的目标昨天和委托人在斯龙大街谈话后坐出租汽车曾回到这儿。这时,那个目标又来到汽车旁。探员清楚地看到他摇摇摆摆地走进隧道式停车场的人口。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人。他站在”柯维蒂“车旁。探员在当汽车开下坡道时记下了车号。然后,本代办处即与郡政厅的执照局联系,查得该车系由一个名叫西蒙·约翰·恩丁的人登记,此人住在南肯辛顿。”侦探代办处的头儿停了一下。“布朗先生,你需要那个人的地址吗?”
“不需要”,香农说,“你知道这个叫恩丁的人在曼森大厦里干什么?”
“知道,”这个私家侦探代理人说,“我问过一个在中心商业区当记者的朋友。那个叫恩丁的人是曼森联合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詹姆斯·曼森爵士的私人助理和心腹。”
“谢谢。”香农说,挂断了电话。
“越来越奇怪了。”他喃喃着离开了饭店的门厅,溜达到杰明街去兑换一张支票,买几件衬衫。这天正是4 月1 日愚人节,太阳明晃晃的,海德公园角周围的草地上缀满了水仙花。
香农走后,西蒙·恩丁也一直很忙。这天下午,他在穆尔门上的顶楼办公室里,向詹姆斯·曼森爵士汇报调查结果。
“博比上校。”他走进办公室对他的上司说。这个矿业公司的头儿听了皱起眉头。
“谁?”
“博比上校。赞格罗前军事领袖。现在流亡在外,被让·金巴总统永远驱逐出境了。顺便说一句,那个总统已经下令以滔天的叛乱罪判处他死刑。您需要知道他在哪儿吗?”
这时,曼森坐在桌旁,点点头,沉人回忆中,他依然没有忘记那座水晶山。
“对,他在哪儿?”他问。
“流亡在达荷美。”恩丁说。“要不露痕迹地去找他可真费了不少气力。他现在住在达荷美首都科托努的一所房子里。他一定有些钱,但可能不多,否则,他就会和别的有钱的流亡者一起,住在日内瓦市外四周有高墙的别墅里了。他在达荷美有一幢租来的别墅,日子过得很安定,也许这是保证使达荷美政府不让他离境的最安全的办法,因为据信金巴要求把他引渡回国。再说,由于他离得很远,足以使金巴确信他永远也不会造成威胁。”
“那么香农呢?那个雇佣兵怎么样了?”曼森问。
“今明两天他应该到了。”恩丁说。“为了安全起见,我从昨天开始给他在朗兹饭店订了房间。今天早晨9 点他还没到。明天我应该还在那个时间给他打电话,看他在不在。”
“现在就打。”曼森说。
那家饭店向恩丁证实布朗先生确实到了,不过他出去了。詹姆斯·曼森爵士在分线电话里听着。
“留个口信,”他对恩丁吼道,“今晚7 点打电话给他。”
恩丁留了个口信,两个人都挂断了电话。
“我想尽快得到他的报告,”曼森说,“他应该在明天中午完成这份报告。你先和他碰头,读一遍报告,要查对里面所包括的我对你说过的我要问的一切细节,然后把报告交给我。这两天把香农撇在一边,给我时间去消化这份报告。”
下午5 点刚过,香农就得到了恩丁的口信,7 点他在房间里接到打来的电话。晚饭后到上床睡觉这一段时间里,他把从赞格罗带回来的笔记和备忘录整理一番。这是一组草稿,是在一叠巴黎机场上买的蹩脚画纸上随手写了消磨时间的,其中有些是他在克拉伦斯散步时,取固定两点用脚步量出的比例尺图。他带回一本《旅游画删,内有各处“名胜风景”,惟一使人发生兴趣的是一页题为《殖民地总督阁下的官邸》的图,标的日期是1959年。此外,他还有一张经过百般美化的金巴标准像,这是那个国家不短缺的少数几种东酉之一。
第二天他漫步到骑士桥时,店门才开,他就进去买了一台打字机和一叠纸,花了一早晨的时间写他的报告。报告里包括三个题目:简述访问经过,首都的详细描绘(一幢建筑物一幢建筑物地作了说明,并且附了图),对军事情况同样详细的描绘。他提到他没有见过空军和海军的影子,戈梅斯证实了这两个军种是不存在的。他不提他溜达到半岛上的土人贫民窟里去过。他在那儿见过穷困的卡耶族人挤在一起的小木屋,对面则是移民工人家庭居住的许许多多简陋的小屋,那些移民用从遥远的地方带来的家乡话聊天。最后他在报告上作了小结:推翻金巴的根本问题被金巴本人简化了。无论从哪一点看,该国大部分内陆、河东的文杜族地区。,在政治上和经济上都毫无价值可言。由于该国少数几项资源多半产自海岸平原地区,故一旦金巴失去对平原地区的控制,就必然失去这个国家。更进一步说,一旦他失去半岛,他和党徒就无法控制平原,因为整个卡耶族人都敌视他们。卡耶人虽然敢怒不敢言,心里却埋藏着仇恨。而一旦丢失克拉伦斯,则依靠文壮族军队断难守住半岛。最后,一旦他丢失总统府,他在克拉伦斯城里就丝毫没有力量了。简言之,他的龟缩政策使目标减少到只剩一个——总统府大院,包括他本人、卫队、武器、财产和电台,而这是夺取政权者所需要的。
至于攻打和夺取总统府和大院,必须用猛攻的方法,这是因为总统府和大院已经减少为惟一目标,整个大院是用高墙围住的。
大门也许可以用重型卡车或推土机撞开,这样,开车的人必须准备一死。我看不出那儿的老百姓和军队有这样一种精神,再说也没有合适的卡车。或者由几百名勇于自我牺牲的人爬云梯翻过高墙,占领总统府,但我也看不到有这样的精神。说得更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