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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回府了。”府中管家进来,躬身道:“无锡那边来人,送了银钱和米过来。”
“哦,怎么才来!”
年前无锡老家来过一次人,带着钱物过来,京官除非是请大假,或是有特殊事情,比如丁忧一类,不然的话,为官一年就得在京里呆一年,老朱家一年才给十几天假,从京师到无锡路上就不止这么些天,要么请假半年或一年,要么是丁忧,否则的话为京官就准备好十年八年不见家人,不得回家。
张居正为京官之后,十九年后才返回江陵老家,辞别时父母都在,犹为康健,回家时却是因为父亲逝世,接母来京居住,顾宪成除非辞官,不然也是相同。
年节时京官日子颇为难过,最为难的就是结各处的帐。
书店,纸店,文具古玩,日常用具等等,不一而足,年前是各店结帐的惯例,每天都会有人上门,有银子好说,取银子走人,店家来的伙计还会叩头谢过,若是没银子就为难了,先是客客气气,再下来就是将门拍的山响,种种难听话就出来了。
纵然欠债的是官又如何?欠人钱便是嘴巴说不响,只能由人指着鼻子大骂了。
“大老爷……”
来的是老家的一个执事,进门趴下叩头。
顾宪成瞟了这个执事一眼,问道:“你来得好,我正想问问,年前我说要三千两才过得去,怎么就送一千两来?差点儿就叫人把房子给拆了,还是在山西老倌的当铺子里当了几件大毛的衣服才把三节的帐给结清了,你们这是存心要我好看哪。”
“回大老爷,这是太爷的意思……这一次仍然不足数,只叫小的带了五百两过来,这里有太爷的信,请大老爷自己看。”
“什么?”
顾宪成颇为震怒,他家是无锡世家大族,田地有两千余亩,在江南地方已经算是大地主了,除了少数地用来种粮食外,这些地多半是种桑养蚕,种棉花,无锡虽不能和松江比,但也多半是种植经济作物,以前是江南熟天下足,江南水网密集,水利兴盛,地产十分丰富,每年两熟甚至三熟的作物都有,平均亩产最少在三石,高产的可以到四石,最高六石,这在当时是难以想象的高产,西北地方,一亩地有半石就算正常,一石半就是丰年,一亩只收两斗三斗的时候是经常有,在江南是不可想象的。
种植经济作物,当然也是高产,顾宪这两千亩地的产出不说,还有一个丝厂,还有与几家人合买的一千料的大海船,收入更是不菲,一年两三万银子的利总是有的。这还是顾宪是书香传家,顾忌脸面,没有开当铺钱庄一类的来钱更快的东西,象王世贞家那样死不要脸,一年二三十万总也弄的到手。
“太爷说这两年光景十分不好……”
“光景不好我也是知道的,怎么就到如此地步了!”
顾宪成打开书信,其父劈头便是开始述苦。以前顾宪成的祖父辈就是当过官,家里有千多亩地是免税的,人丁税免了六十丁,这些田地加上免税的丁口,构成了顾家最早的财富来源。然后就是顾宪成父子两人都先后为官,家里又多了千多亩免税的田地,免税的丁口也多了百多口,顾家宗族的人,十之七八都成了他家的庄客和佃户。
自从万历年间开始清丈田亩,核实人丁税后,顾家的日子就开始难过起来,当地的官府先还是客气,毕竟顾家不是好相与的,就算是县官要做什么事,也得与乡绅搞好关系,否则的话,这些乡绅很容易就叫县官下不来台。
可是张居正的新法越来越严苛了,考成法下,县令要收到赋税九成才算合格,一旦考绩不合格,等着的就是丢官罢职,为了保自己的乌纱帽,县令当然是严加催比,绝不宽贷,以前的那些套路,现在绝不管用。
当然,也有一些家族勾结知县,将自己应交的赋税转嫁到别家头上,不过那都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家族,比如申阁老家,王少宗伯家,没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地方官又如何肯甘冒奇险?
顾家虽然世代为官,亦是无锡望族,顾宪成现在更是解元出身的二甲排名靠前的进士,前途未可限量,但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现在的顾家还不值得人投入太多。
这两年下来,顾家交纳的赋税是以前的数十倍,荫庇的丁口也全被查了出来,田赋从两千余亩免税变成了三百亩不到,原本一年能落下来的银子,现在七成变成了国家的赋税。
顾家当然不会觉得给朝廷纳税是理所应当之事,而是在信中十分愤恨,语气十分怨毒,对张居正简直是恨到了骨子里头。
应当说,江南旺族,十之有九俱是与顾家相同,特别是以前隐田和丁口多的家族,更是如此。
“唉,光发牢骚亦是无用啊。”
顾宪成心底深处还是敬佩张居正的政绩成就,但涉及到自家时,自是一切休提,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说什么也是白搭,当下颓然道:“你回去同父亲大人讲,我现在在京只是微末小员,当不得什么大用。”
“太爷的意思就是叫大老爷在京安心当官,慢慢熬资历,张江陵最少看样子还能当国十年八年的,所以太爷说请大老爷凡事要俭省一些,不然的话,他亦不好说话。”
顾宪成刚说现在自己官职太小,当不得大用,这刁奴立刻接上来,顾宪成初闻之下大怒,再一想,便知道这是父亲的意思,不觉也是颓然。
顾家是大家族,家族收入虽多,开销用度也大,这几年收入一年不如一年,顾宪成父子官员的身份不比以前管用,族中那些从事农庄管理和丝行海贸的长辈或兄弟子侄们肯定会有怨言……以前顾宪成是家里的靠山,多用度一些没有人敢说什么,现在官员的身份抵不得多大用了,凭什么还尽着他花用?
这样的怪话肯定不少,所以顾家这一次只送了五百两来,而且言明叫他俭省,估计在年底之前是不会送银子来了。
“唉,也就将就能把旧债清光。”
顾宪成向来大手大脚惯了的,后世只知道他是清流领袖,为官时不愿与人同流合污就辞官回家讲学,上来就有学校有生源,就可以开印文章,玩这些东西等于后世的土豪买湾流开游艇,可都是烧钱的玩意,没银子是断断玩不转的。
“大老爷也不必不高兴。”顾家忠仆道:“听说有几家受不得,托人在南京寻了一个够资格上本说话的,要重重奏上去一本,给张元辅好好找些麻烦。”
“戚,谁敢?”
丁忧夺情一事,张居正行雷霆手段,还有回乡一事,更贬落了不少不曾迎接他的官员,威风一时无两,六部敢不甩张四维和申时行,可是谁敢不甩元辅?
不要说弹劾张居正,就算是有所非议也是断然不敢的。
“哦,我想起来了……”
顾宪成突然想起一事,拍着自己大腿,笑道:“没准还真有可能做成,嗯,此事我顾家不要掺和,静观其成便是。”
“太爷也是这么说。”
“唉,好吧,你歇几天就回去吧,和太爷说,别的也罢了,粮食多送些来,总不能叫我不够吃食。”
自小读书,早早就中了秀才,又曾中解元的顾大才子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说这样的话,不觉面红过耳。
待这个执事被带下去休息后,门上看门的来报道:“大老爷,有书坊和古董器玩店的伙计都送东西来了……”
“都叫带回去,就说老爷又看不中了。”
顾宪成摆了摆手,将脸痛苦的扭到一边,心里对张居正已经恨极了。
……
傍晚时分,李植和羊可立,江东之三人前后进了张四维的府中。
他们三人是张府的常客,没有意外情况的话是几乎天天都来,不用通报,府中看门人直接就放他们进了内宅。
今日天不好,天黑之前开始下起了小雨,春雨贵如油也是烦死人,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几个人都不大够资格配置自己的马车,坐轿子都是两人抬的小轿,若是平常,轿帘上和轿子里还不知道甩进去多少泥土,这一次在花厅阶前下来的时候,三人都发觉轿帘是干的,再看两个轿夫和长随的腿脚,也就是鞋底上有一些湿泥,在门口青砖门一踏就没有了。
第319章 人选
“这张惟功,倒是真有可取之处。”
隔了几个月,夸奖惟功的人是越来越多了。毕竟就算是当官的也有坐小轿或是徒步出门的时候,就算贵人脚不沾地,春天时天气一暖和,街上的气味也难闻的很,现在这一切都好的多了,虽未绝迹,最少也改善了六七成之多。
若是朝廷再给惟功半年时间,在人力物力上更倾斜一些,真正下决心改善京城的道路和排水,还有卫生和防火,恐怕还得再换一副面貌。
羊可立的话没有引起两个同伴的共鸣,李植和江东之只是使了个眼色,羊可立就呵呵一笑,将话头又吞了回去。
在哪里都能夸张惟功,在张四维的府中是绝不可以的。
南货和钱庄生意,惟功放下去不少了,但粮食生意也是西商的命脉,现在最少有六七成被顺字行抢过去,蓟镇到辽镇和宣府,昌平,保定,再到天津,这些地方的西商已经被挤的无处立足,而茶叶生意因为顺字行优秀的物流也是后来居上,打的西商节节败退。
现在西商只有在本土山西还有绝对优势,在大同和太原,顺字行并没有开设分店,也没有在山西收购粮食,算是给了西商一口气吊着命。
另外就是西商还有两淮盐利,他们和徽商一样,淮扬盐利各有一半,西商还有长芦盐场,和太监也是各分其半,没有这些利润,西商集团,特别是晋商已经完蛋了。
这种仇怨不是随便就能化解了,以前张居正给张四维和张惟功调解过一次,其中还有别家势在介入其中,惟功做了一些退让,但当时的约定十分含糊,顺字行随时可以找借口推翻协议。
张四维这个晋商在朝中最大的倚仗为此事十分头疼,稍有体面能在张次辅身边说话的,只要提起来无不请他铲除顺字行,张四维当然也想,可顺字行真的不是他的势力能铲除的,为着此事,张四维几次患了偏头疼,羊可立刚刚的话若是叫张四维听到了,师徒都得翻脸。
进了门,张四维歪坐在罗汉床上,身下铺了厚厚的毛皮,晋商和蒙古部落关系良好,每年可以获得大量的优质皮货,张四维当然不缺好皮子,人家穿在身上的贵重皮毛,他就当褥子一样垫在身底。
在张四维的脚前是两个烧的火舌老高的火盆,室内温度颇高,李植三人进来,立刻感觉到热意逼人。
李植看此情形,心道:“老师这身体……怪不得人家说张江陵最少干十年,次辅的身子远不及首辅,朝廷就是想找人换,也得有合适的人选啊。”
大明的大学士真不是随意更换的,二百年下来已经有一套很成熟的体制和规矩,除非采取非常手段,否则的话看张四维这模样,是不是能熬过张居正,真的很成疑问。
“你们来了。”
张四维抬抬手,让道:“都坐下,不必拘礼。”
三人谢过老师,分别坐下。
今日突然见召,三人不知道何事,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上次在城东酒楼上,张四维意气风发,料定张惟功会如何如保,结果事与愿违,他大丢面子,好长时间不肯见门生,后来虽然恢复了以往的态式,那也是彼此都明白,张四维这个老师离不开党羽,李植等人,也是无法改换门庭,官场之中,座师门生的这种关系是没有办法切割的,加上三人已经替张四维办过不少事情,此时就是想换主子也迟了。
李植躬身道:“老师急召,有什么吩咐,但请说来。”
“我要你们推荐个人选,弹劾元辅!”
一句话如巨石落地,砸的三个青年官员耳朵嗡嗡直响。有这么一瞬间,李植等人几乎是以为自己这个老师已经疯迷了。
但看张四维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眼神十分犀利,死死盯视着自己三人。
“你们不要以为老夫疯了。”
看着三人,张四维冷笑一声,接着道:“元辅今年变本加厉,各省都要报清丈田亩数字,节省的驿传费用,减免的丁口税,徭役费用。考成法又逼迫地方官员完税必须在九成以上,除了他那些心腹之外,天下几乎人人都反他。在此之前,大家只敢想想,不敢有什么作为。但此次皇上在危急之时,张江陵首鼠两端,这是大忌啊。”
羊可立眼中波光一闪,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再看李植和江东之时,江东之和他差不多,但李植似乎反应更快,眼神闪烁,似乎已经在组织言词。
果然,在羊可立和江东之嫉妒的眼神中,李植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老师的意思是说,江陵相国首鼠两端既没保住冯双林公公,又得罪了皇上,虽说他不是一意要废皇上,但罪己诏和归罪皇上的态度,已经在君臣之间扎了一根深深地刺。加上冯双林失势,已经形同废人,江陵在内朝没有援手,看似威风不减当年,其实是已经危如累卵。”
“对喽,对喽!”
张四维对李植的反应灵敏十分赞赏,坐直了身体,大赞道:“汝培所说正是老夫心中所想!”
他又道:“这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