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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喽,对喽!”
张四维对李植的反应灵敏十分赞赏,坐直了身体,大赞道:“汝培所说正是老夫心中所想!”
他又道:“这事情也不是我们去做,只是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江南那边几家大户受不得张江陵的欺凌逼迫,凑了五千银子出来买这本奏折,务要说的狠,事事和江陵反着干,这事情得找一个有胆略的,笔下也得过得去,还有,略有声名,不能随便找一个不靠谱的,这银子也不是那么好赚的。”
五千两在京师甲第也够买一套十来亩地的大宅邸了,普通的战马都能买七八百匹,够买一千头驴,用来买产置业,一生无忧。
一听是这个价码,连羊可立和江东之都有点心动。
他们都是穷官穷御史,一年赚的官俸不够开销的,不是张四维这个老师因为要养着门生贴补一些,连现在的排场都摆不出来,五千两,就算罢官也值了。
好在这动心只是暂时的,他们都是所谋甚大,一心指望能在庙堂上身处高位,有张四维的提携,十年之内到四品京堂总不会太困难,何必为几千两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门生有一个人选,老师看合适不合适。”
既然只是想办法推荐一个,不是自己这一边赤膊上阵,压力当然就小多了,三人都是心思伶俐脑子动的极快的,刚刚李植抢了一次风头,这一次是羊可立抢先道:“南京的兵部主事赵世卿,比我们早两科,是个不得志的。但文章不错,士林中颇有一些名气……”
“妙,这个人选最恰当不过。”
“嗯,”张四维想了想,断然道:“这个人选确实最为合适,便是用他罢。”
他冷森森一笑,又对三个门生道:“张江陵实权渐被侵凌,张惟功的任用就能看得出来。”
“老师是说,这一次张惟功调至辽东一事,有人在其中捣鬼吧。”
李植不愧是这三人中最聪明机敏的一个,此事他也事先下过工夫,当下欣然接口道:“张惟功有定难抚危之功,但也令得不少人不安,自请出外一段时间是聪明之举。张江陵为了平息事态,当然也巴不得他早走为妙。现在兵部给张惟功弄了一个十分尴尬的练兵总兵,门生早就想这里头有文章,果然还是老师消息灵通……”
羊可立见不得李植抢尽风头,冷然道:“张惟功机关算尽,不想被人算计了,他再拖延,辽镇也没有分协副总兵给他做,没有直领军卫,兼管参将和游击,光是挂个练兵的头衔有什么用……此人算是废了。”
江东之为人最为尖酸刻薄,心里也向来嫉妒惟功这样少年成名得志的人物,当下忙也笑道:“都说伤仲永,咱们这位英少国公,也是把后半生的气运早早就用光了。也罢了,将来在京坐个太平国公吧,咱们将来小儿辈出来时,还可以拿这人讲讲古不是。”
张四维虽然恨极惟功,却不喜欢这几个门生轻薄张狂,瞟了一眼端坐不语的李植,沉声道:“嗯,朝廷看似平稳,其实波涛涌动,你们几个要提起精神来,只要时机一到,就由你们出面搏击,一生富贵,唾手可得!”
“门生等仰赖老师提携!”
李植羊可立江东之三人一起站起身来,躬身长揖着。
……
李植等人离开后,张四维立刻着府里的幕客写了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外人看了根本摸不着头脑,也找不出把柄的刀切豆腐四面光滴水不漏,他没有对江南局势说出任何真实的看法,反而督促那些写信报怨的江南大户要奉公守法,不要干涉有司,仅从信的内容来说是抓不到张四维的任何把柄。
信写好之后,用火漆封好,天明之后,在张府中挑了一个稳重可靠的家丁,挑了一匹健马,从城中直穿朝阳门,由朝阳门到通州,然后沿水路南下,直下江南。
这一次张四维落袋两万银子,数目不菲。
若是以前,这位晋商世家出身的阁老还真瞧不上这些银子,拿着烫手,可能出事。但这几年晋商被顺字行打的节节败退,张家也是内囊上来了,不想办法弄点外快贴补,这日子也是着实难过。
至于给出头的赵世卿的银子,当然还是江南那些人家给付,和张阁老浑不相干的。
第320章 基础
在广宁南方是广大的草原地域,大明在沈阳东和西平堡以北都没有卫所和城池防守,这一块区域在平时算是敌与我各半,大家各自掌握,到了这种十万虏骑犯境的大战爆发的时刻,这一块地方就被充斥而来的毡帽和蒙古游牧民给占满了。
王茂材和李青这个夜不收小队第一时间发觉了蒙古人来犯的消息,他们当日回广宁城休整,同时当日正好又赶来了新的一队夜不收,领头的是一个姓李的队官,用的武器是一根大马棒,所以有李大马棒之称。
两队人汇编在一起,在广宁城休整了几天,李家军骑兵出城之后,广宁这边又接到了来自京城的指示,王茂材也觉得北虏这一次大张旗鼓前来却一头撞在铁板上,被斩首四百级后就开始在李家骑兵的监视下后撤,这样的做法有些不合常情,所谋者大,受小挫则后退……北虏这是家里粮食太多了来糟蹋着玩吗?
既然广宁往义州和西边都被李家屏障住了,夜不收局做了简单的讨论之后,开始往辽河与沈阳方向机动。
在后世,这里也不是人烟稠密的地方,在此时,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旷野,往内里奔行数十里地方,偶然可以见到游牧民的毡包群落,这里就是辽河河套地区,汉民只在河套边缘地区居住,往里去,仍然是蒙古部落的地盘。
从明初开始,汉人聚集区就由辽西往辽中辽南发展,到此时,铁岭开原抚顺等原本的边墙内外也聚集了不少汉民,沈阳附近更是人烟稠密,沈阳也从一个卫城成为一个大型的城池,它与辽南的辽阳及广宁一样重要,这三个城池,正好是一个三角形的状态,广宁左上,沈阳右上,辽阳在正下方向,在这三个城池的中间则是夜不收局现在奔驰的辽河河套地方,在沿河套的区域,则是从广宁方向的镇远堡镇武堡西兴堡,再往下游方向的西宁堡,东昌堡,东胜堡,再往右上的长定,长宁,长胜长勇,这些堡垒军台将河套地区牢牢的锁在防线之外,在这些堡垒群之后,就是沈阳中卫等一系列的重要城池了。
在这里也能看出广宁的重要性,右手边要防河套,左手边就是直接面对草原,土蛮部连年犯境,几乎每一次都是在广宁那边打响的。
相形而言,沈阳和辽阳只要把辽河河套地区防备好,沈阳地区再支持一下抚顺关,看住关外的那些生熟女真,比如建州部和叶赫部,海西部等各部女真,以防他们借机生事,除此之外,也便安然无事了。
整个辽东地方,军事色彩确实浓厚,虽然现在关外汉人已经有六七百万人之多,但仍然没有分省,设府县,而是以山东抚按二司监临,军事管制色彩十分浓厚,主要也是因为这里的战略态度确实较为险要,时刻面临着战争威胁的缘故。
从广宁出来之后,沿河套地区的椭圆形不停的机动,有多次深入内里,都没有发觉什么异常,待到了长宁和长定堡地方时,已经前前后后走了五百六里地,却几乎是一无所得。
“王头,往里深入,抓舌头吧。”
这一路过来,虽然没有发觉北虏有什么大股兵马潜伏着,也发现了零星的毡包和羊群马群,似乎是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但夜不收局除了王茂材这些老油条外,其余人等也经历过严格而残酷的长期专业训练,不仅是夜不书的训练,象李青这样的还经受过其余的综合培养,论起综合素质来肯定不在夜不收之下。
经过这么多天的幕天席地的游骑生活的锻炼,李青的脸上肤色变的又红又黑,经常裸露出来抓着马缰绳的左手也是冻的条条缕缕的冻疮……再多的油脂也避免不了零下三十度以上的低温和猛烈的朔风!身上的衣甲也是遍布油脂和脏物,黑的简直看不得了,只有头盔上的红色缨羽,仍然骄傲如昔,跳荡如昔。
这个时候的李青,真正是有了一个战士的模样,而不是此前王茂材十分看不惯的小白脸气质了。
“嗯,中。”
王茂材也是早有这种打算,十来万北虏在广宁附近转悠,李成梁的骑兵虽然精锐无比,但吃亏在人数太少,这也是家丁制明将的通病。
看似实力强劲,但后续乏力,没有办法真正的扩大战果。
大股的蒙古骑兵和支持他们的牧民不知去向,在广袤的数千里方圆的地方转悠,谁知道他们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深入内里抓几个舌头好好盘问是问不出来的,夜不书如果光在外围看到敌情才报告,要这个部门也就没有意义了。
“俺们一共十一个人,李青你带五个人在后,俺带人在前,分两队,俺们抓了舌头后回来,你们上前掩护,交迭后撤。”
“成。”
李青说话也不再长篇大论了,倒是王茂材这一次啰嗦了很多。
这一次他们是从长宁堡方向直接北上,预备深入河套,每人都携带了七天份的行粮,以每日前行百里左右,应该可以深处河套腹里地区,甚至可以在中段斜行往左或是往右,穿插到广宁或沈阳方向了。
将近三月,草甸子上已经长出了细密的嫩草尖,离近了看需要在地上仔细寻找才能找到嫩草的痕迹在哪里,如果是放眼远眺的话,似乎是一张轻纱一般的薄薄的大网覆盖在苍黄一片的草原上,相信只需再过一些时日,这些细密的嫩草就能将枯黄的大地完全覆盖住,生命的韧性就在每个人的脚下展现着。
王茂材率前队一共五个人在正前方约二十里的地方,这个距离纵马狂奔的话半个时辰不要就可以完成前后队的汇合,而如果情形不对,前后两队不能以独特暗号取得联络的话,后队也可以发觉危险,及时撤走。
开初头两天,除了零星的毡包之外,几乎没有所得,那些普通的牧民抓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夜不收们选择绕道而行,尽量不使牧民发觉自己经过的踪迹。
现在已经是第三天,王茂材没有后撤的计划,仍然继续坚持往内里渗入,对其余渴望建功立业,特别是李青来说,当然全都支持他的决定。
傍晚时分,寻得一处安全的宿营地后,李青和部下五人停住疲惫的脚步,开始预备晚间扎营休整。
李二狗奉命继续前行,取得与前队的联络,确定安全。
李大马棒负责带着人照料马匹,将所有战马管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每个人手中都捧着肉饼和椰瓢,一边吃,一边痛饮着。
李青也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现在已经吃不出手里肉饼的皮硝味道了,只觉得甜津津的,只有牛肉的原味,这样吃法,倒是比起精心烹调出来的牛肉更香甜一些。
不过他也怀疑这是自己饿狠了的缘故……从早晨出发到晚间宿营,除了间歇性的喂马和叫战马小休片刻外,夜不收们是全部全程不下马,一直不停地奔驰,观察,深入敌境的紧张感始终萦绕心头,在这种情形下,人的体能支出是十分惊人的。
这一块牛肉从生到熟,足足一斤半纯肉,李青这个前小白脸也就一刻钟不到就吃的精光,而且意犹未尽。
“李副头,你算是历练出来了。”
李大马棒粗短身材,两腿罗圈的厉害,和赵雷一伙一起到的京城,他们这一伙几十人一开始由得他们抱团,互相获得安全感,现在已经分的山南海北到处都是了,融入舍人营这个集体,开始有荣誉感和认同感后,分配开来使用才能放心。
这会子这个老兵油子照料好了马匹,笑嘻嘻的来和李青说笑话。
也亏得这些老夜不收,几天奔波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个还是嘻笑自若,神经都是粗大的厉害。
李青笑道:“李大哥过奖了……不过身在一线,和在京城训练是不一样。”
“嗯,那是当然不同。”
李大马棒抹了一下浓密的络腮胡子,先附和了一句,不过他对李青的话也不是完全的赞同,接着又道:“但大人的训练法子,才能使李副头你短短时间就适应了……这可是夜不收,蓟镇,宣府,大同这些镇加起来不过千把两千人的夜不收,选几十人上去当夜不收,五年之内能剩下三五个就不错了,不是跑了,便是病了,死了……这活计,胆不大不行,身手不强不行,骑术不精不行,身子骨不壮也不行!”
想想李大马棒的话,李青亦是由衷道:“确乎是这个道理,若非大人苦训,我等哪有今日之成就。”
李大马棒笑嘻嘻道:“俺们当初在宣府,五天才摆摆样子,考较箭技,骑术,都是走过场的多,只有将领的家丁,才认真操练,不过最多也就三日一合练,平时都是自己练弓马。蓟镇戚帅那是真狠,不过也还是五日一练,只是练的认真一些儿,也是北兵走过场,南兵操练才认真,但这两年南兵回乡越来越多,俺看蓟镇也是远不及当年了。”
“我亦听说蓟镇北兵和将领都不如南将南兵。”
“嗯,要说兵马,南兵确实强,咱们秦晋的兵也不差,真正的蓟镇北兵,那确实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