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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花呢,他没有来?”
两人把臂交谈,接着就是泰宁部的贵族们上来见礼,图门只看到花大、伯言等人,没看到炒花,不觉奇怪。
“他?”把兔儿满脸不屑,怒道:“我这个叔叔就是草原上的兔子,被一通狼嚎就吓的瘫软在地上,我的父亲被明军给袭杀了,叔父却再也不是个男儿汉,我只愿想他们已经一起离开人世,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之中了。”
炒花被吓破了胆,从此不敢与明军作对的风声图门也是听到了,他对此大为不满。
不过他也能谅解,与明朝争斗的几十年,从鞑靼的阿鲁台到瓦剌的也先太师,再到小王子,再到俺答汗,还有他图门,不管是小部落还是大部落,最多是与明军的战争中有小王子台吉被俘或被杀,从来没有一部酋长被袭杀的记录,速把亥被杀,对明军和明廷来说是十分提气消气的一件事情,对这些蒙古贵人来说,打草谷就不再是纯粹的游戏了,所以图门对炒花的恐惧,感同深受。
他道:“你的叔叔的恐惧其实我也能理解,但男子汉不能被恐惧击倒,而是要击败恐惧的来源,这样才能成就自身,否则就真的是成了草原上的鼠辈了。”
把兔儿大感高兴,握拳道:“我正是这个意思,大汗说到我心底里去了。”
“此次盛会,就是要解决此事,我们进大帐里谈吧。”
毡帐之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图门汗除了是插汗部的大汗之外,对很多小部落也有约束之力,这里有土默特部的头人,科尔沁部落的,奈曼部,敖汉部,每个部都有自己的代表前来这里参与会议。
甚至,还有俺答汗所在的鞑靼嫡脉的贵人前来,见到把兔儿,那个头人一欠身,十分恭谨地道:“我们的台吉着我向把兔儿台吉问好,并且愿意向台吉提供他部落里的每一个披甲好汉,每一张硬弓。”
“好,多谢你们台吉!”
说话的是黄台吉的人,这个俺答汗的嫡长子从来害怕寂寞,虽然他们的部落和插汉部有夺地之恨,两部一直有摩擦,但黄台吉和这边的关系并不僵硬,相反,他和自己的父亲的关系反而不算好,他觉得老老实实的和明朝贸易实在太傻了,还是去抢比较爽快,不过他也在觊觎父亲的妻子三娘子,俺答已经老迈不堪,活不了几年了,三娘子还是少妇,丰韵犹存,黄台吉一心要等父亲死了,将三娘子带回自己的毡包。
这个家伙,心机百变,不过他的兄弟昆都也是一样,都是奸狡过人,昆都也派了人来,表示对泰宁部速把亥被杀的哀悼,看来在这一点上,这些蒙古贵人的感觉是一样的。同时也是表示对泰宁部的支持,只是在场的人都明白,指望黄台吉和昆都对别人的事真心出力,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我代表朵颜部……”
“好了!”图门打断那个朵颜代表的话,对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朵颜部实力很强,但在不断的衰落之中,他们的部落首领是董狐狸,在戚继光初镇蓟镇的时候,董狐狸不知道厉害,和其弟董秃子一起进犯,结果董秃子被俘,董狐狸率一家几百口跪泣求情,最终戚继光将俘虏放回,后来朵颜部再不敢犯,近十年时间了,蓟镇那边没有打过一仗。
对这件事,别的蒙古部落都十分不满,对朵颜部当然就不假颜色了。
几十年后,插汉部西迁到宣大北线,朵颜衰落,蓟镇到宣大沿线的蒙古小部落也无力抵御强势的后金,这也是一个叫人扼腕的变化。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内在强势,如果明军还是如戚继光在蓟镇时那样精锐勇猛,就算后金兵破口而入又如何?无非是送首级罢了。
“好了,人差不多到齐了。”图门汗是召集人,在场的大小部落头人和贵族超过百人,就算是他的大帐之大,也仍然是济济一堂,十分热闹了。
做了个简短的开场白后,图门便是提起速把亥被杀一事,杀气腾腾的道:“这事虽然是泰宁部的速把亥兄弟遇害,但死的是我们蒙古的汉子,每一个蒙古人都不该置身事外,我们应该将此事视为自己的事,视作自己的耻辱,视为自己部落的血仇!”
众人闻言俱是振臂大吼,把兔儿也是长声嘶吼,眼泪长流。
“黑石炭叔父,你有话要说?”
刚刚群情激愤之时,图门汗注意到黑石炭虽然也跟着叫了几句,但神色间颇有犹豫之色,他知道这个叔父向来心思缜密,做事有章法条理,上次速把亥虽然被杀,但黑石炭部在辽阳也是占了大便宜,斩了千总陈鹏以下数百明军将士,是难得的一次大捷。另外俘了曹簠这个钦差驻扎辽阳副总兵,是蒙古对明的一次大捷,可惜曹簠被救回,不免叫人有十二分的遗憾,否则现在大家在此畅饮,叫曹簠青衣小帽在帐内伺候上酒,那该是多快意的一件事情。
“是,我有话要说。”
黑石炭环顾左右,沉声道:“大家都是与李成梁仇深似海,各部集合,打算隔一两年就出动大股兵马,连番进击,使辽镇疲惫不堪,越打越弱,是不是?”
插汉部和其余蒙古各部联合,所为的就是这个战略,众人自然点头称是。
事实上历史记录如此,自万历十三年以后,插汉与泰宁各部连续进攻,或开原铁岭到沈阳一线,或是辽阳一线到海州盖州一线,来回隔千里以上的调动辽镇官兵,这仗一直打到万历十九年,从万历十七年把总朱永寿战死开始,然后是李成梁的几百家丁尽没,接着到万历十八年又输,再到十九年,李成梁派副将李宁偷袭插汉板升部,杀老弱二百八十余人,但在回师途中遇到蒙古人的埋伏,捣巢战术失败,明军战死数千人,当时的蓟辽总督和李成梁一起欺瞒中枢,还报成大捷,事败之后,李成梁因之而下野。
他赖以成名的捣巢战术就是在蒙古重兵压境时,以精骑突袭敌人身后,这套打法是他的成名战法,但对人才的需求特别厉害,但辽东战场的精锐骑兵是越打越少,特别是以一敌十,弓箭骑术俱佳的家丁也是越打越少,到万历二十年前后,对蒙古的战法已经很难成功,这一次失败,绝非偶然。
万历二十年,李如松率辽东铁骑与日军相战碧蹄馆,冒失突进,虽然取得不俗的战果,但李府家丁损失惨重,李如松痛哭良久,再也无力前进,而日军收缩待敌,一直到最后,始终是保持完整的建制,就算秀吉身死,日军退出半岛,也没有哪一支日本军团被全歼的记录。
以当时中国之大,国力之强,对一个小小岛国打出这样的战绩,虽是打胜了,实难说是令人如何的满意。
而李如松在碧蹄馆一役后接杨绍勋的位子为辽东总兵,正式接过李家的家主之位,可惜未满半年,在一次对插汉部的捣巢战术中再次被埋伏,李如松战死,跟随他的精锐骑兵折损大半。
自此之后,李家声威一落千仗,等李成梁以七旬高龄再任辽东总兵时,辽东的局面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他连保持宽甸边墙的勇气都没有了,撤毁边墙和人民,悍然杀伤不愿离开家乡的宽甸汉人,而女真拓地数百里,距离努尔哈赤正式称汗也没几年了。
第467章 田埂
整个辽东局面的崩坏,李家的家丁制,骑兵战法是主因,李成梁的个人私心是次因,而插汉与泰宁等各部的联合,轮流入侵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
未来几十年内,影响到数百年的历史,就要在眼前发生了。
俗话一句来说,历史的车轮滚滚转动了……
“你们知道,我俘虏过大明的副总兵曹簠,那是正经的钦差总兵,虽是副,但比不少挂名总兵和标下副总兵都尊贵的多。我把他带在河套深处,叫几百个披甲看押,总以为万无一失,却叫人救了去。”
黑石炭环顾众人,十分郑重地道:“救曹簠的人,是新任辽阳总兵张惟功的部下。”
“是他?”
“速把亥岂不也是他带着部下杀的?”
“这厮真是可恶之至,要不然我们先打他?”
“对,”把兔儿一心要报父仇,立刻大叫道:“先去打辽阳!”
“打辽阳就称了李成梁的心意了。”黑石炭冷然道:“我有探子在辽阳,广宁,也有在沈阳的,多方打探消息,得到不少内幕。现在辽镇已经分成两个派系,一个是李成梁派,他的人马多,兵多将广,根基深厚,一个是张惟功,他似乎是一条强龙,虽然面对着的是李成梁这样的强人,亦是能与他争斗,这人似乎有用不光的钱财,在辽阳大事兴作,修军屯,修城,修路,修军营,招兵,十分兴旺。”
“越是这样越要打他。”
“对,要打他。”黑石炭道:“但现在去打,他太弱小,我们打垮了他,李成梁就笑了。我们与李成梁争斗多年,死在他手中的族人不知凡已,这一两年,他要去对付女真人,我们应该先击开原,铁岭,沈阳,在这里重创他的实力,那个姓张的会趁虚而入,他的实力大了,两边会斗的更狠,这样不论我们打哪边,另外一边只会高兴,就算害怕明朝的朝廷责罚而出兵,也肯定只会敷衍了事,整个局面我们就主动了。”
黑石炭的意思,众人一下子便了解了。
先放着惟功不动,专打李成梁的地盘,待张惟功接手后,与李成梁分庭抗礼,蒙古人可以在两大势力中间,左右出击,这样看似培养出来一个新的势力,但实际上是辽镇的实力被一分为二了,怎么算都是蒙古人占便宜。
在此之前,李成梁是以全辽之力养骑兵,战法是蒙古兵来,则依仗边墙,城堡,城池来固守,出精骑直捣敌人身后,这个打法十分有效,反正多半的百姓和军户躲避在城中和堡垒里,少数倒霉的只要不上报,谁能知道?而对北虏的斩首反而是实打实的,上一次插汉部大举入侵海盖四州,兵锋已经抵达复州边境,可想而知南下多远,又有多少汉民被掠或是被杀,但朝廷知道的却是李成梁率精锐出击敌身后,斩首四百余级,又是一次大胜。
百姓的苦难,自然就无人上报,也不会有人当真。
所以对蒙古人来说,辽镇的实力一分为二,削弱李成梁,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战略思维。
图门先表示赞同,其余的众人也是一样,连急着报父仇的把兔儿也是没有话说。
只有朵颜部的代表迟疑着道:“那个张惟功师从的是蓟镇的戚继光,听我们在蓟镇的内线说,戚继光对他十分满意,认为这是一个能超越自己的人才……”
“戚继光的车营把你们吓成这样?”图门闻言大怒,知道朵颜部是害怕辽东再出一个戚继光,将地盘经营的滴水不漏,所以才有此语。
众多蒙古贵人也是开始指责,认为朵颜部将蒙古人的脸都丢光了。
戚继光手中也不过就是不到两万人的南兵,摆成的阵势又有多强,再说蒙古骑兵可以用不停地扯动战术来调动敌人,何必一定蠢到往人家的阵式上撞?
至于蓟镇的骑兵实力,连宣大也远远不如,因为宣大镇中有不少投效的蒙古人,人数很多,所以有一支精锐的骑兵力量,蓟镇的北军根本不足一提,人数虽多,能战的数量很少。
朵颜部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只能将头埋下,他心里也是后悔,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候说扫兴的话,至于他们部落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估计以后也很难翻身,在这个时候,连他自己,都是开始埋怨起董狐狸了。
“好了!”图门出了口恶气,举起酒碗,豪迈道:“这两年内,大家先练兵,积攒力量,李成梁要打女真人,叫他去打,我们在后冷眼看着,等时机一到,我们便大举出兵,轮流攻击,一定要打的辽镇不敢用我们儿郎的首级去给明国皇帝邀功为止!”
“干杯!”
众人如狼群一般的嚎叫起来。
……
……
“恺阳,我想这里还需要打一眼深井……”
“子先,按我们的计算,每三十亩一眼井是必须的,至于是否在这里,还要再看看。”
“嗯,最好用尺来计量一下,做到精确才好。”
“对,对喽。”
两个有正经功名的人蹲在田埂,两手全是黑泥,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田土,但神情却是怡然自得,根本不以为意。
徐光启,万历十年年初来投效,入参随室后就自请协助屯田司工作,两个月后成为正经的屯田司的人,并且地位扶摇直上,和他同期入参随室的,到现在还刚刚摸清状况的不在少数,他已经迅速进入状态,并且担任实职,而且和孙承宗这个上司以表字相称,成为十分亲热的好朋友了。
时交三月,天气开始和暖,草木复苏,在这个时候,全辽阳镇到处都是一派热闹之极的景象,几乎是每一处都在兴工建造,屯务司当然也不会例外,这一日是水利处和渔农两处联合办公,给屯堡第四堡的大片农田规划水利和渔业所需水源。
辽阳四周虽然是平原,而且土地肥沃,但缺点是水流不够多,不够密集。对徐光启这种抬脚就见河的江南人来说,这里放眼看去,可能数里,十里不见一条河流,这对辽东人来说不奇怪,对走上半里路能过三四条河的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