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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费多,不足出奇,黄广裕等人,就是对将作司一司就拿去这么多银子,实感纳闷。
“将作司一司用银近千万,实在是叫人有不敢置信之感。”
虽然语出质疑,不过并不激烈,毕竟上有惟功,下有军法、军情、督查室,廉政各司,这么多部门在,谁要贪污舞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就事论事,想解心中疑惑。
任磊也是一脸沉痛,摇头道:“将作司如果只是制作已经定型的产品,虽然耗费极大,也还罢了,只是每试一新枪,制一新炮,你们可不知道,赵司正要耗多少铜和各种材料。最近耗费尤其之大,新造千吨位的海船之上要装一门六十磅以上口径的大炮,我辽阳在此之前只铸成三十六磅炮,一下子翻上一倍,技艺还有所不及,所以每每失败,这般大炮,重达六千余斤,每毁一炮就得重来,虽然可以熔铸一些,但耗费之多,真是难以想象。”
他顿了一顿,又接着道:“再有各种农具皆将作司所出,去年各屯堡铸成铲、锹、叉、耙、犁等铁铸农具十一万具还多,就这还远远不足,我辽阳现有屯堡已经过五百,沈阳等地还需百数,丁口超过百万,全部人口近四百万,所需各种器具,相加最少得百万以上,再有长春等地新屯堡所需,今年光是这一块,用银就得过百万以上了。”
任磊只提民用器械就是这般庞大数字,而军械的数字,他只提铸炮之难,别的就没有再说。但各人心里明白,辽阳军的器械之精,冠于大明,不论是甲还是兵器,或是火器,整个大明无有能比者。
光是各海船的用炮,沿海边炮台的用炮,这几年估计肯定铸造过千门,这些炮最重的近两千斤,轻的也有六七百斤,全部是用上等青铜铸成,光是这一样,不知道历年相加,耗费了多少银钱。
至于镇军所用的火枪,历年淘汰下来就超过万支之多了,历年相加,制造超过十万以上,加上研发耗费,所费定在百万以上了。
至于建筑司耗费当然是在建造屯堡和修路上,无需说得,屯田司亦是如此。
其余各司,所用还算少的,不过各种使费也是颇为惊人了。
三千余万两的收入用的光光,历年积累,一仗也是打光了。
李文昭摇头苦笑,眼看惟功,赞道:“大人当真是盖世豪杰,这般惊天财富,自己一文不留,积攒所得,全部用来打击北虏,我朝不要说各军镇的总兵官,纵是阁老尚书,或是国公侯爵,境界格局上,亦是不如大人多矣。”
说到这,他又用极为诙谐的语气大声道:“怪道北虏望风逃窜,此辈最爱财货,却是被我们辽阳的银子给生生砸走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笑,这话当然也不是对镇军不敬,辽阳军的强悍举国知闻,无需多说,说笑两句,倒也不妨。
惟功也是微笑一下,看众人笑过了,他才正色道:“是以银子只嫌少,没有嫌多的。我和你们说,英国岛夷以一岛之力,国土面积与我辽阳所占地方相当,只人口现在较我辽阳稍多,在数十年前,其国一年收入二十余万磅,所得不够开销支出,后来女王上位,励精图治,一面节流,一边开源,对内增加国民收入,对外则大兴海贸,并且抢掠敌国财富,现下年入过百万磅,等于我大明白银六千到八千万两的年收入,以一岛夷小国能为之事,又是妇人当国,我等男儿,岂能落于其后哉?”
这还是惟功第一次与众人讲及海外之事,大家都知道军情司这些年在这些事上下了不少功夫,特别是占了澎湖之后,辽阳海船与荷兰国的红毛夷连年冲突,彼此已经做过好几场,辽阳这边虽屡次占了便宜,但大家亦知荷兰人势大,海船炮舰众多,未可轻视,所以军情司这两年开始着力收集海外情报,亦不足怪。
自此番对北虏大胜之后,辽阳人心亦是为之一变。
以前只当北虏是生死大敌,现在才感觉到,北虏完全不堪一击,虚弱无力,也不知道朝廷和这些骑劣马用短弓的家伙耗了二百余年,所为何来?如果惟功一意打击的话,现在全力一击,插汉部也只有望风远逃的份,廓清草原,深入北境,亦非难事。
现在之所以引而不发,只是因为辽阳向来讲究积蓄内力,提高自身的能力,至于惟功是否所谋甚大,甚至养寇自重,这就非大家所能猜测的事了。
“恐怕今年过后,明年军费会有所下调,而更多的用在将作和建筑、屯田三司了?”
宋钱度心思伶俐,所见剔透,一下子便是猜了出来。
惟功也不隐瞒,点头道:“这两年必是不兴军了,小打小闹罢了,军费最多占到两成,开源节流,诸般收入,全用在新得之地上。屯堡要修,最少数字在一千以上,万人一堡的中心堡和数千人一堡的普通屯堡均要修,移民这两年要在百万以上,加上要把北夷中服顺的编户齐民,纳入户口,如此,三数年后,新得之地可得二百万之民,过千屯堡,算算用度,没有两三千万的银子,办不下来这样的大事。”
第770章 银币
听着惟功的话,宋钱度叹息道:“这般大手笔,我皇明太祖高皇帝亦不能及,也就是平虏,有这般的雄心气魄了。”
这话当然是犯忌的,不过在座的哪一个不点头?
众人虽是商贾或是行商贾般事,但辽阳之下哪一个不读书看史?在太祖年间,边墙之内的都司由汉民构成,驱赶残元势力,迁大量汉民进辽东为军户,成立辽东都司,将这一块地盘,真正吃下来,这确实是太祖朱元璋的大手笔。
在此之前,这一块地方唐时是羁縻之地,后属辽金,再属蒙元,直到大明成立才真正再复掌握之中,但皇明太祖亦没有把边墙之外囊入袖中的打算,依着险峻地利,开原铁岭一带多山,再沿河套设一道边墙,延至广宁再到山海关,将边墙之外的广大地域设为羁縻卫所,实则就是放弃,到永乐之后,连羁縻卫所也不要了,只保留一些贡道,由得女真诸部继续进贡便是,而仁宣之后,连边墙之内的平安也难护持,女真各部,时时进犯,到了万历年间,蒙古各部与女真时时进犯或是反叛,自保亦难,更不说这般大手笔的进军边墙之外,并且大兴军屯,要将那广大地域,彻底纳入囊中了。
这般的大手笔,倒也当得起宋钱度的赞颂。
惟功微微一笑,止住想跟上的众人,对着任磊道:“不要藏着掖着,将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吧。”
“是,大人。”
任磊神色郑重,丝毫不敢怠慢的模样,他竟是亲自从外间捧了一个小匣子进来,并且亲自用钥匙开了锁。
见到如此情形,各人当知是十分要紧的物事,便都是屏息静心,等着任磊将东西取出来。
待他取出之后,几个顺字行的掌柜齐声道:“这似乎是钱样子?”
“不对,不是铜钱样子,是银钱!”
“嗯,光彩灿然,这是银子制成的样钱。”
在场的人,整日与银钱打交道,对这些阿堵物再熟悉也不过了,任磊将东西一取出来,各人便都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原本铸钱就是先要下水磨功夫,打制一批“钱样子”,也就是母钱,母钱务必要精致好看,而且考究标准,按母钱的模本,接着铸造出来的铜钱就是子钱,清晰度就远不及母钱了。如果工艺不佳,用料不足,则铜钱模糊不清,且容易发黑,断裂,损毁。
明朝晚期,东林党的那些清流在南京铸钱,就是用最下等的料,最差的工艺,制出来的钱根本不能使用,此事成为一大丑闻。
当时钱庄皆有炉房,不过做的不是铸钱之事,而是将散碎银子熔炼为整银,或是将人拿来的整银兑成铜钱和碎银。
碎银易得,拿夹剪去剪便是,铜钱却是难得,特别是大明中期之后,铸钱越来越少,朝廷一次只铸几万两的钱,以这般庞大帝国的商业流通,抵得何用?
况且铜钱因为本身的价值,可以制成铜器,可以外流,铸出新钱尤其受到欢迎,便是大明国力强盛时,因为没有大量采矿,组织力也远远不足,采的矿出矿率也是极低,赫赫有名的宣德炉倒不是自己国家开出来的铜,而是来自外国的贡物,时光流转,到万历年间,也不知道有多少铜被熔铸为铜器,更有大量铜钱流入海外,特别是当时的日本自身不铸钱,所用铜钱皆是自大明购得,不少海船都夹带铜钱,带到日本之后贩卖,获利居然也是不小。
但大明各地钱荒一直难平,是以刚刚众人第一眼看到任磊手中事物时,第一个念头便是此物是钱样子,辽阳镇在境内开采铜矿,出铜极多,加上可以外购铜材,如果不是铸炮消耗极大,怕是早就能铸大量铜钱了。
现在铜价昂贵,铜钱价值更远在银子之上,如果能大量铸钱,倒是确实是很大的一注财源。
不过宋钱度和李文昭却知道惟功意不在此,如果光是此事,也不值当献宝一般,巴巴的叫任磊这个财务司的主管巴巴的捧出来。
待发觉是银钱样子,众人却是有些不解。
将银子铸成铜钱般使用,剪夹不易,却不知道是何用意?
“我朝一改前朝制度,”任磊知众人疑惑,当下出声道:“银钱价高,用来流通南北,交易大宗货物,倒确实是比铜钱合适。然而,银价昂贵,平民百姓一年不过能赚得几两,诸般开销又用不得整两,只能夹剪来用,这样就无形之中多受损失。而银价昂贵,平时又难得攒下来,需得用时,手中无钱,诸多不便。待缴税时,又是用银钱来交税,手中无钱者,不免低价卖粮,叫粮商大户,凭白赚得一笔,十分吃亏。富家大户,银钱多了感觉不便,除了我辽阳一直锐意进取外,别处地方多半将银子窖藏于地,实在是至愚之举。然则,兑换不便,使用不便,始终还是用银子的弊病所在,为了解决此事,大人多年之前就在想方设法,最终还是决定仿泰西那边的成例,铸当一两金币与当一两银币,当五钱、当三钱、当一钱银币,一钱以下,终究太过小额,不便铸造,可适当铸一些铜币辅助便是。”
在任磊说话时,众人已经将金银币拿在手中传递观看,待到宋钱度手中时,他先掂一下份量。当一两金银币确乎与一两相差不多,而当五钱,三钱,一钱的银制比之最大的越来越小,不过,仍然十分精致,四周有印痕,正面和反面俱有图案,想必是防着叫人拿去磨了银屑下来,如此看来,这事确实是谋划很久,这银币从设计到成型,再铸印出来,在此之前,所花的功夫能够小了?
他将手中银币又交递给旁人,向着惟功沉声叹道:“此事耗费颇多,而惠及千万人,平虏仁心,真是叫人佩服之至。我等回南之后,将大力推广使用辽阳铸币。想来平虏的意思,就是先成立银行,然后发行这些金币银币,放开兑换,这样一来,真是所为浩大,常人难及也。”
惟功闻言只是微笑,却不好说什么。
铸币当然是有极大好处,英国人在内的欧陆各国皆是铸币使用,度量统一,易于流通是最表面的好处,另外还有钱息等诸多好处,却是被他笑纳,就连宋钱度这样的当世最杰出的商人此时也不知道钱息之事,更遑论他人?
而等辽阳铸币通行天下之时,又不知道会有多少钱息落入他的囊中?
而最紧要的就是这铸成的金币,自此之后,流通更易,而黄金也能更多的留在国内了。
在当时海外贸易已经大兴,到明末清初时,后人统计最少有全世界三成左右的白银流入中国,而当时的中国却并没有富裕多少,银子多半落入少数人手中,并没有进入流通领域,更多的被窖藏,挥霍,民间获利很小,而中国的黄金因为向来与白银维持一比十的兑换,当时的欧洲却是一比十二或是十六,所以被大量兑换走了,此事干系重大,惟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维持现在的银本位货币体系也是无奈之举,更好的当然是金本位,但民间富裕度不足,贸易量也颇有不足,以辽阳一地发展到现在,多半是依靠的大明庞大的国土和国力,但英国以一岛国之力,财政收入却是辽阳数倍,更是大明的十倍以上,所依靠的就是全球贸易,大量的掠夺黄金。
在惟功新的货币体系中,金币此时虽然开铸,数量却并不多,与宫廷所造的金瓜子是差不多的感觉,与其说是货币,不如说是富家的玩物。
但当以后储金足了,辽阳更加富裕时,采用金本位的货币体系,依靠金银储备发行纸币,怕就差不多能够水到渠成了。
大明的困难之处,就在于纸币被朱元璋父子搞的臭不可闻,就算以现在辽阳的储备和信誉也不可轻易为之,只能徐徐图之了。
是以这一次银行的事,当然是为了开源赚更多的钱,但惟功的所谋甚大,着眼点已经是十年二十年以后的大格局了。
……
……
京师往通州的东直门前,一群穿着华贵,神情骄矜的官人正在替至交好友送行,分执美酒,几案上陈列美食,还有难得见的时蔬,不过并没有人动他,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