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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敏捂嘴笑道:“从哲哥说的什么话……我的不就是……”
她想说“我的不就是你的”,不过到底女孩子家脸皮薄,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而且霞飞双颊,老大的不好意思。
这般动人的小女儿情态,李从哲也看呆了,半晌过后,才又摇头道:“将来得和老泰山说说,陪嫁务请丰厚,不然凭本军医的俸禄,光是养这么多人也够呛啊。”
军医也是有等级的,李从哲现在的等级是主治医师,比起实习医师和住院医师高两等,等到了副主任和主任医师还有不少的路要走,不过辽阳医生的俸禄确实十分优厚,在社会阶层里属于上等,不在军人之下,毕竟军医来说不仅要上战场冒险,还得掌握十分高精的专业技巧才能救人,论起来一个军医成长比一个炮长还要困难的多,所以每上一级俸禄都是连跳几级,李从哲现在年俸已经好几百两,在辽阳除了营官和大商人之外已经没有什么阶层比他拿的更多了。
当然高收入也代表高奉献,一天工作五六个时辰是很正常的事,那些住院医师一天最少要在医院呆七个时辰甚至更多,个人时间除了睡觉就是在医院,比较而言,李从哲这样已经算是很轻松了。
所谓养不起艾敏当然是笑话,只是缓解一下刚刚两人的尴尬局面而已。
这么起个话头,女孩子话很多,李从哲有一搭没一搭的答着话,两人在马车上也是不停的闲聊着天,昌盛纺织厂还在北门外,是建在往牛庄驿中间路段的大道边上,以前这里没有什么屯堡,从牛庄过来一路荒凉,很容易给人不好的感觉,这几年中军部考虑到这一点,将不少工厂都建在这里,而且从牛庄驿过来有好几条河流,纺织厂的水力梭机,将造司的水力击锤和很多水力器械可以方便引水转动,众多的工厂在沿着官道两边一字排开,不少工厂都有烟囱,日夜冒着黑烟,吞吐火光,这般的奇景叫很多初至辽阳地域的人一下子就为之折服,感觉到达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对惟功来说,倒是明显辽阳附近污染变严重了,尽管尽可能的兼顾发展和环境,也开始宣传这方面的理念,但毕竟还是发展在先,现在想照顾环境,委实是太早了一些。
象是内地的一些地方山头都是秃的,后人总想象古人的环境好,山清水透,天晴气爽,可能大气环境确实要好,水也好,但山清这一块不少地方做不到的,内地州府人烟稠密的地方山头只有小树和灌木,根本没有大树,福建等地造船的大木头都砍光了,象河南等地百姓取暖多用木炭,不停的砍伐下去又不知道保护,可想而知山上会是什么情形了。
两个青年男女出了城门后也不怎么说话了,看着黑暗中不停地喷出火光,时不时火星四溅的道路两边,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当时的人,哪怕见过多次,但看到一排排的烟囱这般冒出火光,似乎是在改变天地,以人力战胜天地的情形时,仍然是会忍不住的心头悸动。
在此之前,除非是少量的小作坊可能有一些动静,但如何能与这官道上密林般的情形相比?
再者还有很多引水的工程,很多水力带动的器械不停的响动着,击锤的锻打声,铿锵有力响个不停,而水车转动声,梭机的嗡嗡声又有另外的一种感觉,每当置身于此的时候,每个人就感觉到一种特别的力量涌上心头,似乎自己也是这庞大机器中的一颗螺丝,在提供着力量,供这台庞大无比的机器在不停地转动着。
“看到那边没有,西南到东北角这一块十来里地方,因为引水方便被开辟为屯堡了。”
李从哲用手指着,只是天已经黑透了,艾敏看了一眼,根本不得要领。
当下嗔怪道:“屯堡什么稀奇的,也巴巴叫我看。”
对此李从哲已经习惯了,呵呵一笑,答道:“这不是普通屯堡,采用的是最新的大棚技术,用半山坡式的向阳坡面配合玻璃取光,听说到今年冬季能有第一批出产,到时候可以在下雪的天气吃到新鲜的蔬菜了,黄瓜,大白菜,青菜,还有几样总爷叫人从海外带来的,有一种叫狼桃听说特别好吃,大人着人多种一些,今冬便能吃了。”
“叫狼桃?”艾敏忽闪着大眼睛,笑道:“听名字可怪吓人的,能吃么?”
“我见过样子,长的十分艳丽好看,色泽通红,一株上结满了,长的不大,听说酸甜可口,可惜那是样本种子,不是叫人吃的,不然花钱我也买了吃看看。”
“总爷既然说能吃那必是能吃的。”艾敏没有问太多,而是以当时辽阳人普遍的认知方式下了结论。
只要总兵官说好,便是必定好的,这个朴实无华的话语不知道被人说多少次,惟功的威望不仅是在那些规则纪律和手头的兵力财力上,更在于世道人心,在人们的心里和嘴上。
至于那些屯堡农家悬挂的总兵画像和总兵神牌,那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情了。
“还有辣椒,听说比胡椒好的多,也比茱萸好,更辛辣,更入口下饭呢。”
“玉米,番薯,也是新弄来的,大棚里都有试种,不过那个听说要大量生产,不是蔬菜,而是主粮,所以要慎之再慎,咱们要吃到,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
艾敏抿嘴笑道:“想不到你斯斯文文的,还是一个好吃的家伙。”
“嘿嘿。”
李从哲嘿嘿一笑,这个话题很明智的打住了。
好在路途也不算远,在道路两边的路灯指挥下,越往纺织厂区去,两边的路灯便是越密集,虽然这路灯明亮度十分有限,但在当时来说,毫无疑问是十分豪奢的举动。要知道这可是严监生临死不咽气需得挑灭一根灯芯才能瞑目的时代,这般用灯,怕是叫严监生这样的人物见了,真的是死也不咽气了。
到了厂门前,触目便是几十个彪形大汉在阔大的厂区大门前守着,马车远远便停了下来,隔着几十步便得下车,门前两侧皆是各式的马车,轻便马车是厂中中层以上自备,总会饰以金玉等漂亮的饰物,有车夫在车上守着,还有好几十辆十几匹马拉的可载重数十人的大型马车,这都是顺字行放在此地的客运点,工人只需花几个铜钱就能返回辽阳,到城中下客点,要么步行回家,要么可以转车,也是十分的方便。
在摆放车马的停靠区对面就是几百个小食摊子,各色皆有,有一些加班的工人不想从家里带饭的便是在这些小摊子上解决,天南海北各色美食均有,总要推陈出新加上不凡的口味才能在此生存下来,否则没有几天就开倒了。
第802章 内幕
以前这些小食摊子生意均是十分火爆,每个摊位前均是有不少排位等待的工人,但此时艾敏和李从哲看过去时却是稀稀拉拉,每个摊位前最多一两人,甚至有不少摊位前空荡荡的。
“最近都这样。”看到艾敏探询的眼神,李从哲摊手道:“工人都在闹事,哪有心思出来吃什么小吃。”
“到底是怎么回事?”艾敏虽然是小姑娘,到底是商人世家里长大的,此时的她敏锐的感觉到这一次的事不是寻常的纠纷,似乎有往大了闹的感觉。
“嗯,我大约了解了一下。”李从哲最近驻点就是在这个厂里,对事情还是所知颇多,当下就向艾敏解释起来。
工资其实还是那样,此番工人不服其中更有原由。本镇之下任何商行盐池铁矿工厂,除了被俘虏的北虏和犯罪奴工之外,最低的工资标准是月银一两八钱,起底是这样,最高当然没有上限。屯堡的农工也是这个月俸,这个收入哪怕在江南也不低了,以辽阳现在的生活水平来说却不算高,很多工厂都提了底薪,达到二两甚至更高,昌盛这里却一直维持着一两八钱的底薪,不过以前纺织厂是做的多拿的多,凭加班补贴工人也能获得一年二十两到三十两之间的收入,或是两口子一起做工,一年便是够买一套宅院,辛苦自是十分辛苦,一天最少干五个时辰以上,但这个时代的人岂有怕苦的?以前也一般苦,一年到头穿补丁衣服吃糠吃野菜,现在却是大米白面精肉肥鸡足够吃,苦些亦是不怕。只是从年初开始,这边纺织厂开始不发银两补贴加班费,而是改折实物,如果是当真足额的实物补贴也罢了,工人不满的就是实物补贴也是打了严重的折扣,而且物品质量参差不齐,以次充好,甚至拖欠加班费,上个月加的班到本月还没有领到的大有人在。
底薪倒是没有拖欠,辽阳工商司在这方面是有铁规,这些工厂主商人也不敢随意违反。
“这般行事当然恶劣,工人不满自有原由,现在不少工厂还在观风望色,如果这边行事成了,恐怕辽阳不少厂子也会有样学样的。”
艾敏问道:“为什么要这样,按以前这样发银子铜钱不是更好?”
“对工人来说当然好,对厂主来说不好,我辽阳福利很高,军队装备为大明之冠,各种城建和道路建设也是大明第一号的,境内根本没有流民和鳏寡孤独无人过问的情形,象以前那样养不起小孩溺毙更无可能发生在我辽阳,教育亦是由镇内开销,设想一下,我镇朝廷每年不过拨给几十万石粮和少量白银,养活十余万军队,加上我说的这些开销,如果不是总兵官在辽阳兴商生利,再课以重税,请问哪来的银子来做这样的开销呢?”说到这,李从哲摊手道:“税是不敢抗的,虽然利润高,不过如果能克扣工人一点,这钱不就是落在股东厂主等人的手里了?昌盛纺织厂这里用工有过万人,每人一个月省一两便是万把两银子,一年就是十几万,况且还真不止这一点。”
辽阳的纺织品其实现在出口还不算多,多半是满足本镇几百万百姓自用,因为境内富裕,小规模的纺织厂和小农经济的自耕自织的生活模式早打断了,工厂所出的各种布有薄有厚,有各种花色,还有印染厂染成各种漂亮的颜色,价格较以往流行天下的松江布最少便宜三成,这也是惟功现在控制住了,除了本镇消费就是卖给朝鲜倭国或是北方,出货不大,若是有意扩大规模,几十万人进厂纺织,几年之内就把江南布给彻底打垮了,只是现在尚不到时候,他也不愿到本民族的经济摧折太过,总待自己能将手伸到江南一带,慢慢调整好之后,再进行产业调节。
就算如此,辽阳的纺织业也是规模浩大,与之相关的一些产业也是十分兴盛,最大的厂就是眼前这昌盛纺织厂,本土辽商的股本加少量外地商人股本,顺字行和四海行都没有入股,顺字行有自己的业务范围,纺织就不掺和了,四海商行是官私合营,以前是以盐铁业为主,现在加上了海洋贸易和纺织这一块,至于本镇大量的农田算是彻底的本镇产业,与四海商行有大量私股进入来分红是不同的,随着四海商行也进军纺织业,可能唐家和一些相关的家族感觉到了压力,削减工人的福利待遇应该只是第一步,只是他们也没有料到,因为辽阳镇多年经营和鼓励,加上不停的进行义务教育,工人们并不是如想象中那样任凭摆布,光是这一件事已经费了老大的力气了。
唐家几个中坚想借着捐输一事试探辽阳镇的底线,如果接受他们额外的捐输,那么摆平工人自然就可以再强硬一些,这一条路没有走通,唐志大已经有放弃的打算,不过唐志中和唐志存显然不这么想。
这事其中的阴微隐情李从哲并不太清楚,不过只是他现在所说的这些已经足够叫艾敏惊奇诧异了,听到最后,她才语气很弱的道:“这事,我爹怕也不是很清楚……”
“这是自然喽。”李从哲道:“若是未来泰山也掺和在这事里头,恐怕我爹今天说话就更不客气,估计早就直接打到你家门上去了。”
“啊?”艾敏吃了一惊,问道:“你爹这么凶?”
“嗯,真是呢。”李从哲道:“当年他不过是穷军户就敢顶撞上头军官,被人不知道抽了多少鞭子也不怕,后来才当了小军官就敢打沈阳的秀才,闹出天大的风波,这事你不知道?”
艾敏想起未来公公似乎是有这么一桩事,在家里也是听家人议论过,想到李从哲的父亲这般凶悍,一时也是有点愁肠百结的感觉。
“你回家和你爹说声,不要掺和唐家这些事就得了,我爹平时可不管家里的小事,俺们家里最轻松不过了。”
看到艾敏似乎有害怕的模样,李从哲自然是赶紧说明一下,免得误事。
艾敏这才明白过来,李从哲这是认真叫自己传话,她虽然是未出阁的姑娘,但这几年风气渐开,经常也是和娘亲一起到自己家铺子里转,和掌柜们也常有往来,平时听的就是生意经,懂得的事情还是不少的,李达这样隐晦的传话,说明对唐家不大看好,估计是要出什么事情,艾家最好是置身事外,凡事小心,李达的身份不好公开说这样的话,是以叫她传话给自己父亲。
“我知道了,”艾敏笑吟吟的道:“误不了事。”
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那些彪形汉子虽然恶形恶状,到底还是商会养的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