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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齐传-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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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主盯着上官桀虽年老却仍壮如犀牛的身体,感慨道,将军不必多礼,今天怎么有兴致来看老妪啊。 
上官桀谄笑道,长公主太谦恭了。老臣以为,长公主虽然年近五旬,看上去却最多只有三十岁,长公主大概学得了什么神仙之术罢。何不略赐秘方,让老臣也变得年轻一些。 
将军见笑了。我哪里有什么神仙之术,只是不喜欢汲汲于利欲罢了。盖 
主脸上微微露出笑容。 
那倒是。上官桀道,长公主是天潢贵胄,富贵不请自来。不像我辈俗人,总免不了要为子孙后代计虑。 
盖主笑道,这样看来,将军的确未能免俗。俗语有言:“人生若白驹之过隙。”何必自苦如此?儿孙的事情,让儿孙自己去操心才是。 
上官桀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那是,那是,不过也只有等他日老臣能有长公主这样的识见才行啊! 
你也别尽恭维我了。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来问候长公主一声。顺便想起一件事,犬子上官安,一向和令郎交好,他说令郎的宾客丁外人,才华横溢,可称得上国家栋梁,长久在豫章郡当一个太守的丞属,实在有些屈才了。他想向朝廷上书,举荐丁君回京迁任高职。 
盖主沉吟了一下,道,我的不肖子王受丢了他父亲的爵位,这倒是我日日为之忧疚的。将军却只想着犬子的宾客丁外人,不是有点舍本逐末了吗? 
上官桀叩头道,长公主息怒,臣不敢。其实两件事臣都有所考虑。只是汉家规矩,非有功不得封侯,令郎的侯位,恐怕一时不能办到。臣以为,即便不能,以长公主现在的地位,可以上书将鄂邑的户数分半给令郎,这在汉家并非没有先例,皇帝也肯定会应允。至于丁外人君,臣说话也不绕圈子了,臣早就侧闻,丁君是长公主的幸臣,长公主当时让他去豫章县,肯定也是迫不得已。没有他在身边,长公主心中其实并不快乐。刚才长公主既然说“人生若白驹之过隙”,我觉得应当尽早召回丁君,免得长公主和丁君两处相思。臣冒昧进言,敢领死罪。 
盖主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感激。她心想,是啊,我怎么就会想不到呢。有朝一日我死了,我完全可以上书皇帝,将鄂邑的一半户数传给儿子。虽然这在汉家不是常例,但作为皇帝惟一的姊姊,又一手把他带大,他又怎会不允?那么丁外人才是现在惟一要加紧解决的事了。她感激地望着上官桀,将军,召回丁君,那得丞相御史两府答应,我身在内廷,是没有办法插手的。 
上官桀道,一切包在臣身上。田丞相一向谦卑,他几乎不管事的。御史大夫桑弘羊和臣关系很好,臣如果说话,那也是绝无问题的。 
好,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谢你。 
她站起来,隔着二楼的琐窗,目送上官桀踽踽步出温室殿的前门,春日 
的阳光隔过斑驳的树影,照在庭除下,她俯视着上官桀的头顶,看见他穿过一片柳荫,肩上金光闪烁。白玉般的台阶两旁开着一簇簇淡兰色的小花,从台阶一直铺满了整个院子。很大的院子,好像就是一片花的海洋,而温室殿和前面遥遥的承明殿、石渠阁好像就浮在这一片花的海洋之上。天空是清澈碧蓝的,间或有燕子从细柳的叶间掠过,发出清脆悦耳的啭鸣。年近五十的盖长公主长长地吸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感觉身体内部一阵无法抑止的搔痒潜滋暗长,那似乎是年轻时才频繁而激烈出现的搔痒,好像冬眠之后突然惊蛰,对,惊蛰,这个词真是太形象了,那就是一种突然惊醒的感觉。她的脑中霎时像走马灯一样,闪烁着和丁外人在一起的场景:他紧紧抱着她,婉转缠绵在精美细腻的桃枝席上,下体纠缠在一起,他的身体激烈撞击她的身体,好像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她最不能忘却最喜欢回味的是他突然闯入她身体的那一瞬间的感觉,这使她不由得打了个颤,那真是多么美好的一种感觉啊!可是那种感觉竟然久违了,不,她需要在这阶前的春光尚未完全消歇之前,见到她心爱的男人。于是她霍然转身,叫道,给我召任辟胡来,我马上要见他。 
接着她就这样站在琐窗前,一动不动地等候。整个的心都被柔嫩的绿色所填溢,直到任辟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才慢慢转过身来,斜倚在窗棂上。她的手臂挥了一挥,这间房间的所有婢女全部低眉顺眼地出去了,只留下他们两个。盖公主望着任辟胡,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湿润的声音,赶快给我除掉京兆尹樊福,我不想再听到有关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此刻在豫章县的太守丞丁外人府邸,丁外人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对坐在他面前的阎乐成说,刚才接到文书,说婴齐那小竖子已经顺利到 
达了长安。 
阎乐成的脸涨得通红,像一块刚割下来的猪肝。没想到这小竖子若有神助,我们绞尽了脑汁,仍是奈何不了他。他重重地拍着栏杆。 
也许这是命中注定的。丁外人冷冷地说,我看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第42章 阎乐成的奇遇

死心,不,为什么?如果这天上有明神在监临着我们这些芸芸百姓,他就应该惩善罚恶,不让我的儿子白白死去;如果这天上没有明神,我一定要亲手报仇,要让他知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阎乐成像朗诵诗歌似的大叫了起来。 
丁外人静静地看着他咆哮,道,阎君,你清醒一点。出于对你的同情,我已经帮了你这次忙,以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罢。不过,不是我打击你,你要报这个仇,恐怕没有任何希望了。他可是高升去了长安,他的岳父是朝廷炙手可热的御史大夫。我现在倒是很为你担心,如果他现在想对付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啊。你一个小小的百石卒史,能拿人家怎么样呢?而御史大夫要除掉一个像你这样的小吏,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阎乐成一下子泄了气。他晕头晕脑地告了辞,连自己驾来的马车都没有乘,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走。他的车夫一时疏忽,没有看见他从丁外人府中出来,还以为他一直在府中闲谈。那车夫等到天黑快要宵禁时才知道主人早已经走了,赶忙驾车回家,阎乐成已经吩咐什么人都不见,说他病了,要好好休息几天。接着他就有近一个月没有去太守府坐曹治事。 
等他病好了,再次去府中时。召广国和丁外人都大吃了一惊,他们不约而同地说,阎君,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阎乐成的确面容清减了一圈,但是他的精神反而看上去更加健旺,好像换了一个人。他回答道,下吏这些天一直在家里思考,决心苦读律令,勤于吏职,争取能升迁到长安任职。 
召广国和丁外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惊讶道,阎君想去长安任职,为什么?难道要和婴齐比试高下? 
阎乐成坚定地说,没错。 
沉寂了片刻,召广国和丁外人同时发出一阵狂笑,你,你,你不是说梦话罢。你活了这么一把年纪,还不明白?有些事都是天意,我等凡夫俗子,不能和天为敌。你都是快五十的人了,难道还能攀上做大将军的女婿不成?不如趁着还有几分气力,买一座良宅,买几个美妾,在家乡快活地过完这一生算了。 
听到他们的嘲笑,阎乐成火往上撞,见召广国还有脸劝他买良宅美妾,心头的怒火更是不可遏制。老子的钱都拿去贿赂了你们,你们却这么点小事也没帮我办成。现在我哪里还有多少钱,就算我有,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他差点要跺脚发作,但脑子究竟还不糊涂,知道自己的不满如果让他们看了出来,将会后患无穷。他强自按捺下怒火,拱手道,府君和守丞君说得是,也许犬子的不幸都是命运,下吏也不应该怨天尤人……下吏去办公事了。 
二人看着他的背影,对视了一眼,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阎乐成从此果真开始勤于吏事,天天钻研律令。他的家产在这次和婴齐的较量中十去了七八,他把一切的仇恨都化为了动力,虽然他也知道,就算他再勤勉,也未必能有多大的升迁机会。毕竟已经将近五十岁了,除非他像婴齐那么年轻,否则一切的辛苦都有可能是徒劳。虽然大汉也不是没有人官职突然腾踊的情况,比如现任丞相田千秋,当他七老八十仍做着高庙寝郎那个二百石小吏的时候,恐怕自己也想不到单凭一封上书就立刻升为御史大夫,继而封侯拜相呢。但命运之神同样光顾阎乐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点阎乐成也不是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不去想这些,他怕自己一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就会堕入绝望和愤怒的深渊。而他没料到,这时幸运之神真的来眷顾他了,冥冥之中他耳中听到了幸运之神翅膀扇动的呼呼声。 
这天他被太守府下派到望蔡县去巡视,顺便还要去监督一下钓圻仓的修建情况。自从去年的那场战事,钓圻仓残破不堪,豫章郡一直派遣了工匠在此修缮,并让官吏随时监督。阎乐成就是新一轮被派遣的官吏。 
忙完白天的公事之后,他正在油灯下苦读着《兰台令甲编》,几只老鼠嚣张地在房屋的顶上出没,咚咚作响。他在钓圻仓住的客舍远没有豫章县的整洁,他被老鼠的吱吱声打断,心里猛然涌起一阵凄苦,没想到两年过去,自己搞得家破人亡,而仇人却在长安过着幸福的日子。他叹了一口气,走到院外,月色如霜,铺满了院子。院子里的大槐树像伞一样,形成一片黯淡的树阴。 
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怅然久之。正是百感交集的时候,只听院门咯吱一声,他的家仆推门进来,看见阎乐成站在阶上仰首望天,赶忙伏地问候道,主君这么晚还没安歇吗? 
阎乐成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又赌博去了罢?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赌瘾太大,所以老婆抛弃你改嫁了别人,连儿子也不认你,跟你老婆走了。你难道没有一点悔恨吗? 
家仆尴尬地赔笑了两声,躬身道,主君骂得对,小人太不成器。不过像小人这样卑贱的人,能干得了什么呢。平时也就这点爱好了,老婆不老婆的,既然丢了,小人也无法可想。小人就一辈子陪着主君,也觉得满不错的。 
阎乐成摇摇头,知道他不可救药,道,今天又输了多少钱?要不要我给你添加点佣钱。 
主君能给小人添加佣钱,那小人当然感恩不尽。不过小人今天倒还真没有输,这帮工匠的赌博本领比小人可差得远了。家仆竟然面有得色。 
阎乐成冷笑道,老子才不给你加俸,有钱你不还是一样赌掉了,宁愿我帮你存一点,将来赠给你的儿子。你今天竟赢了,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你倒说说看,今天赢了多少。 
家仆道,主君问起来,其实钱倒没赢多少。对了,有个工匠输了,拿不出钱,硬要给我个盒子做抵押,说有了钱再还我。我起初不肯,不过看他那个盒子倒真是做得精致,也许值一些钱,也就答应了。 
哦,阎乐成来了兴趣,什么盒子,拿来我看看。 
家仆受宠若惊,赶忙从身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木盒,双手奉给阎乐成。阎乐成接过,捧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家仆看了看阎乐成的脸色,补充道,主君,说来奇怪,这盒子虽然沉甸甸的,里面却只有一张丝帛澡巾,什么也没有,那澡巾上还画得乱七八糟的。 
阎乐成借着月色观看那盒子的色泽,知道是紫檀木雕刻的,他越发好奇,转身疾步走近屋里,在油灯下打开那个盒子,看见里面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帛,他展开来一看,只见帛书的右下角钤有一枚鲜红的印章。阎乐成为吏多年,懂得篆书,认出是“长沙郡守”四个字,心里觉得奇怪,大汉从来没有设置什么长沙郡,这幅帛书到底从哪里来的? 
他再仔细研读那幅帛书,只见上面画得横七竖八的,都是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有的红色,有的蓝色,还有的地方用绿色画着圆圈、方块,大概是表示一些特殊符号。阎乐成大奇,抬起头,看见家仆正垂手恭敬地站在身边,忙对他道,输给你盒子的那个人是谁,你快帮我把他叫来。 
家仆见主人脸色突然这么郑重,心中欢喜,觉得自己的地位在主人的心中大大提高了,赶忙应了一声,主君,我这就去。说着撒腿跑了出去。阎乐成复埋头研究帛书,猜想这是一幅地图,他在县廷为吏多年,虽然不直接管理图籍,但究竟有些见识,也经常看见府中的佐史察看地图,做记号,下达收赋税的文书,对地图的样子再明白不过。只是狐疑这幅地图上没有一个字,到底是哪里的地图呢?而且图上标注的一些圆圈方块是什么意思呢?既然地图藏在这么精美的盒子里,一定大有来头。他的心情突然有些激动。 
正在凝想当中,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家仆果然带回来一个中年的工匠。那工匠面色黧黑,獐头鼠目,大约是从没这么近见过官吏,见了阎乐成赶忙叩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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