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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昭满是皱纹的脸上充满了鄙夷,他好酒无量在朝中出了名,只喝了一杯酒,李德昭连脖子都红透了,就像煮熟的大虾一般,说话也有点欠考虑了。
“不过圣上免去薛怀义的右卫大将军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她会免去薛怀义陇右道大总管一职呢,看来圣上也知道薛怀义有非分之念啊!”
李德昭这句话吓得苏味道脸都白了,他连忙起身关上房门,回来低声问道:“听说白马寺内有上万武僧,这个传闻是真的吗?”
“无风不起浪,来!喝酒,喝酒,我们不说此事了。”
。。。。。。
御书房内,太平公主殷勤地替母亲整理堆积如山的奏卷,一边很随意地和母亲聊着家常。
“明天就是新年了,母亲怎么不想出去走走?”
“原打算去嵩山封禅,但今年入冬后身体就不太好,浑身酸痛,所以只好推迟到明年了,令月,你怎么想到问这件事?”
武则天极为喜爱这个小女儿,认为她酷似自己,非常能干,有眼光、有魄力,她甚至曾有过把皇位传给女儿的念头,不过她也觉得这个念头有点荒唐,便不再提及,但她却不知道,她几年前的一句无心之言,女儿却把它铭刻在心中。
太平公主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劝母亲出去走走,一则散散心,同时也创造机会,缓和一下武氏内部的矛盾。”
武则天的脸庞立刻变得严峻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女儿,“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太平公主跪了下来,“女儿不敢隐瞒母亲,女儿听驸马说,梁王在族人聚会上公开辱骂魏王,驸马替魏王说了几句公道话,却被梁王暴打,骂他。。。”
“骂他什么?”武则天眼中也出现了怒色,她也听说武三思借口族祭祀事宜,多次组织族人聚会,趁机拉拢亲信,打压异己,将武氏宗族闹得乌烟瘴气,着实令武则天不满。
“女儿不敢说。。”
“说!”
太平公主战战兢兢道:“他骂驸马是魏王的狗,事实上驸马从不和魏王交往,实在被打得冤枉。”
太平公主实在太了解母亲,她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虽然她说的这些话看似在挑拨武氏内部的关系,但她只要不提李氏皇族,只要不提李显和李旦两位兄长,那就不会触犯母亲的大忌。
母亲反而会认为她已经完全把自己视为武家媳妇了,是在替丈夫告状。
太平公主不仅仅是因为收了武芙蓉的夜明珠,她还有更深的一层考虑,武三思和上官婉儿走得太近,她需要利用武承嗣来削弱武三思的权力,利用武承嗣和武三思的矛盾来分化武家,从而将武家的一部分势力抓到自己手中。
而把武承嗣从囚禁中救出来,就是她拉拢武氏势力的最好机会。
太平公主心里很清楚,她如果直接提出释放武承嗣,母亲未必会答应,但她如果迂回暗示,提醒母亲要注意武氏内部的平衡,母亲或许就会想到武承嗣的作用了。
武则天被女儿一番话扰得心烦意乱,她负手慢慢走到窗前,久久注视着远处的明堂凤顶。
她当然知道武家内部矛盾丛生,最初为了分封、赏赐不公而闹得不可开交,后来渐渐分化为魏王和梁王两派,因势力得到平衡而终于安静下来。
现在魏王被囚禁,梁王又开始闹事,使得本来已经平静的武氏内部又陷入不安宁,难道真的只有把魏王放出来,才能平息武氏内部的纷争吗?
武则天叹了口气,明天就是新年了,还是让他回去过年吧!
就在这时,武则天忽然醒悟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冷冷道:“令月,你来给武承嗣说情的吧!”
太平公主吓了一跳,她心思竟然被母亲看穿了,她慌忙道:“母亲,驸马被梁王打伤是千真万确之事,女儿不敢欺骗母亲,并非。。。并非是为魏王说情。。。”
说到后面,她一阵心虚,竟说不下去了,武则天坐回位子,注视了她片刻,淡淡道:“你替武承嗣说情也没什么不可以,朕也可以答应,但有些事情你表现得令朕不太满意。”
太平公主低下头,不敢再多言,武则天拾起桌上大理卿李元素的报告,略略翻了翻,又注视着她意味深长道:“同样是内卫,一个副统领扳倒韦什方、全歼白马寺恶僧,胆识过人,另一个副统领却碌碌无为,令月,你推荐的人不得力啊!”
太平公主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暗示,就是希望她在薛怀义之事上也有所建树,不要让上官婉儿夺取全部功劳。
她原本不想再过问薛怀义之事,在这件事上向上官婉儿认输,但母亲的暗示使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心中又开始活络起来,她该从何着手?
。。。。。。
就在太平公主替母亲收拾房间的同时,上官婉儿也在自己官房内替武则天批阅各地送来的奏卷。
每年年末年初也是她最忙碌的时刻,每天都有堆积如山的奏卷送来,这时,小娥在门口低声禀报道:“姑娘,沈御医来了!”
“请他进来!”
片刻,沈南谬快步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参见舍人!”
沈南谬是上官婉儿的祖父上官仪介绍进宫当御医,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年,但上官仪的知遇之恩,沈南谬一直铭记于心,所以宫中普遍都认为沈南谬是上官婉儿的人。
上官婉儿放下笔,拾起一张新年当值名单问道:“上次你告诉我,今晚除夕是你当值,但这张名单上却不是,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舍人,原本是我当值,但王御医说初三他有事,想和我换一下,所以我就和他更换了,我初三当值。”
上官婉儿脸色阴沉下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卑职不知今晚当值很重要,如果舍人觉得不妥,我换回来就是了。“
上官婉儿将名单重新画掉,递给他道:“今天很重要,必须由你当值,否则,我还会派人去你家中把你找来。”
沈南谬接过名单,惶恐道:“卑职这就换回来!”
上官婉儿脸色稍霁,又缓缓道:“上次我给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沈南谬低下头,半晌才道:“卑职。。。考虑好了。”
上官婉儿笑着点了点头,“很多事情需要机遇,抓住机遇,一夜间便可以平步青云,若任由机遇从手指间溜走,那你一辈子也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御医,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好了,你回去吧!记着把名单调回来。”
沈南谬行一礼,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上官婉儿也没有心思再批阅奏卷,她放下笔,负手来到窗前,凝视着远处的马球场,她忽然想起了李臻,不知他今晚怎么过除夕?
。。。。。。。
朝廷官员虽然在除夕还要上朝半天,但对于普通民众便已经是新年休假的开始了。
除了树杆子、贴门神,准备鸡鸭鱼肉以及屠苏酒外,很多人还要在除夕去寺院还愿,将这一年曾经许过的愿在佛前还掉,再全身轻松地迎接新的一年。
李臻今天没有什么事情,一早去皇城卫署逛了一圈,将办理酒志和张黎的调动事宜交给了长史崔少颖,李臻便回了家,他早就说好今天要陪同大姊去净土寺还愿。
“阿姊怎么不去弘法寺?”
李臻笑着问道:“弘法寺就在南市旁边,规模也不小,大姊却偏要去净土寺,是不是因为孟婶的缘故?”
李泉脸一沉,没好气道:“别跟我提她,提到她我就是一肚子气。”
“怎么了,你们又吵架了?”
在李臻记忆中,大姊的婆媳关系一直很紧张,隔三差五就要吵架,从前是为钱和自己争吵,现在家里也宽裕了,她们怎还吵?着实令他不解。
李泉冷哼了一声说:“以前她在弘法寺当居士,捐钱给弘法寺,我倒也不说她,半个月前她却被麟趾寺的净光如来迷住了,成为那个妖尼的忠实信徒,还不到半个月,就捐了几百贯钱给麟趾寺,她当我的钱是抢来的吗?”
李臻知道那个所谓的净光如来就是河内老尼,和韦什方一起被薛怀义弄进京,只是她名声被韦什方更臭,洛阳人也逐渐看透了她的真面目,都叫她妖尼,怎么孟婶会被这个妖尼迷住了?
“无非是那个妖尼许诺她能延年益寿呗!那老太婆怕死得要命,听说捐钱可以长寿,她就被迷住了,在敦煌做尽了蠢事,跑到洛阳还是做蠢事,我都没法说她。”
“阿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想开点吧!”
“嗯!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好在佛奴对我还不错,否则我绝不允许她这样败家。”
李臻不想再说下去了,他指着前方成群结队的人流笑道:“莫非大家都是去净土寺吗?今天真热闹了。”
“你不知道吧!除夕还愿是洛阳的风俗,今年当然人多,阿臻,我们上了香就走,别在寺院耽误太久。”
“知道了!”
姐弟二人渐渐走近寺院,果然见人潮涌动,整个寺院前挤满了来还愿的人群,寺院前的空地上停满马车,他们想找地方存放牲畜都很难。
“阿臻,人太多了!”
李泉无奈地望着寺院前人山人海,她上完香要到什么时候了,她还回去张罗店铺呢!
李臻四处张望,想寻找一处存放马匹的地方,这时,他隐隐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李公子!李公子!”
李臻一回头,见不远处跑来一名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向李臻行一礼,“李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李臻向他来处望去,只见数十步外停着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旁边跟着五六名骑马随从,这时,车帘拉开了,李臻看见一个美貌的女子,正是王轻语,她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阿臻,那个小娘是谁啊!长得这么俊俏?”李泉也看见了王轻语。
李臻低声对大姊道:“阿姊,她就是王元宝的妹妹。”
李泉顿时一阵惊喜,原来是王元宝的妹妹,那她一定要认识认识,王氏酒坊现在可是她的衣食父母。
“阿臻,还不快上去,人家姑娘在等你呢!”李泉催促兄弟道。
李臻了解大姊的心思,他实在不愿意大姊和王轻语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但既然遇到了,也只能去打个招呼。
他翻身下马,慢慢走上前,拱手笑道:“王姑娘怎么在洛阳?”
王轻语在兄长王元宝出事后,便担负起来王氏家族的全部生意,一直在洛阳和长安之间往来,一个月不见,她明显比嵩山时瘦了一圈,下颌也变尖了。
王轻语看见了李臻身后的李泉,她便猜到此人应该就是李臻的大姊,坐在马车上说话,就显得无礼了。
她连忙下了马车,嫣然一笑道:“家父就在洛阳,新年到来,总要全家团聚嘛!”
李臻挠挠头,“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李泉却在李臻身后偷偷打量王轻语,见她长得美若天仙,身穿一件白狐皮袄,下穿金丝罗裙,身材修长,气质高雅,似乎比那个狄燕还要美貌几分,又见她含羞带笑地望着兄弟。
她立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轻轻咳嗽一声,故意问道:“阿臻,这位姑娘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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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152章 寺院偶遇
李臻对老姐的种种胡思乱想着实感到头疼,自己身边只要出现一个年轻女子,不管是侠女还是道姑,她都会想入非非,今天遇到王轻语,老姐明知故问,李臻就知道她又开始展开丰富联想了。
李臻无奈,只得又给大姊介绍一遍道:“这是王姑娘,你是老弟在长安认识的朋友。”
他又对王轻语道:“这就是我大姊李泉,我好像给你说过。”
王轻语连忙向李泉盈盈施一礼,浅浅笑道:“轻语早就听李公子说起大姊,轻语年少不知礼,还请大姊多多包涵。”
李泉笑得嘴都合不拢,这个王姑娘真的很懂礼,王轻语,这名字多好听,她对王轻语笑道:“这个臭小子怎对姑娘说到我,是不是抱怨我对他很凶?整天敲打他。”
王轻语眼波流动,轻轻瞥了一眼李臻,又柔声对李泉道:“在别人看来是凶,可在轻语看来这却是李公子的福气,有这样关心他的阿姊,他应该知足,轻语很羡慕他。”
王轻语的话说到李泉的心坎上去了,她就恨不得再狠狠拧兄弟耳朵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几时才懂事?
李臻只觉一阵头痛,连忙岔开话题道:“王姑娘,你兄长怎么样了?”
“他精神好一点了,在家静养,这不,今天我就是来替他还愿,没想寺院人这么多。”
李泉叹了口气道:“就是啊!今天寺院人山人海,这要排队要何时去?”
王轻语抿嘴一笑道:“王家在净土寺奉有香油,不用排队,不如泉大姊也跟我一起来吧!”
李泉大喜,不用跟人群拥挤当然好,她连忙道:“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