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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崔向脑中忽然一闪,就算他有朝一日达到父亲的高度,能够有柳体的七八分神似又能如何?还不是步人后尘,难有自身成就!终其一生不过是一个追随者罢了,没有自己的特色和风格,就算能够写出一笔与柳公权亲笔不相上下的柳体,也只是柳体罢了。
诚然,崔向也没有非要自创一种字体的狂妄和无知,唐朝以楷体为正式行文字体,拿后世的宋体出来,能不能被人认可还是两可,更不说能够自成一体了。一个时期的所有人都认可的事物,比如字体,比如服饰,不是靠知道一些历史,直接从后世拿过来就可以引起轰动的,那只是一厢情愿的想当然。历史潮流的力量是巨大的,人类同一时代的共同审美观哪有那么容易改变?
得想个法子,练出一笔有自己风格的好字,崔向如是想。字如其人,若没有一笔好字,日后就是进士考试,也要吃亏的。不过要形成自己风格是何其困难,他也没有头脑一热就发晕,想要立刻写出一笔惊艳的好字。书法靠的是真功夫,只能是日积月累的点滴之功,来不得半点虚假。
对于水滴石穿的用功,崔向还是自信满满。他最不怕的事情就是考试,最大的优点就是持之以恒,否则在后世他也不可能研究生一毕业就留校任教,成为大学里的最年轻的讲师。
晚间崔越又携妻前来,就在菡萏苑中吃了晚饭。饭后,崔越又向崔向交待了一些要点,比如以学业为重,不可胡乱交友,不可无事生非,更不可欺负他人,等等,虽然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不过也是一片谆谆好心。
这些话应该崔卓来说才对,不过崔卓今日不知何故,好象是宿醉未醒一般,神情恍惚,只是静默不语。崔越也未多问,只是临走时悄声对崔向说:“你父是因为停滞多年不前的书法,经昨夜一次挥毫大有长进而心中狂喜,却又强行压抑,不好喜形于色而心神不安,说来也真是难为他了,想笑就笑,想得意就得意,又没有外人,这样忍着,多累。”
还是崔越了解父亲,崔向暗暗感叹。他趁崔卓不注意,悄然溜进书房,发现崔卓书写了数张行草,都是他昨夜吟出的诗句,其中最得意的一幅被崔卓用镇纸细心压住,小心压平,显然极为爱惜。
崔向细细端详,赫然发觉父亲的字不是有所突破,而是大有突破,不但有了八九分柳体的神韵,而且隐隐有了一丝与柳体不同的风格乍现,在瘦金之外,有了一些丰筋多力,既有柳体的瘦金之美,又多增了一些丰骨圆润。
崔向大喜,父亲浸淫书法数十年,几乎已成定式。一直原地踏步,说明受限于个人的悟性或是天姿,想要寸进也难如登天。不想昨夜一醉,竟然意外引得父亲才情大显,书法长进。怪不得他一天都神思不安,好象心事重重,原来是强压心中喜悦之意。
也真是,在家人面前该放开就放开,还拿捏着做什么,既累人又累心,更显得见外。不过这话只能在心中说说,真要当着父亲的面说出,崔向几乎可以肯定,父亲就算不勃然大怒,也会拂袖而去,好事也能变成坏事。没办法,父亲一直摆着威严惯了,想把他慢慢拉下来,不是一日之功。
来到院中,父亲和母亲正就着月色,低声说笑,也许是忆起了当年的袁州旧事。崔向不忍打扰,转身要走,却还是被父亲听见。
崔卓开口喊住了他:“有事?没事的话,多温习一下功课,明日要正式上崔氏学堂了。”
崔向答道:“是,父亲,我今日已经将以前所学功课全部温习了一遍,上了崔氏学堂之后,肯定会努力用功,不给父母丢脸。”
这一句话崔卓爱听,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崔向见时机成熟,轻笑一声,说道:“恭喜父亲书法大进!”
崔卓一听顿时愣住,脸上神情有些古怪,似怒还喜,又有一丝自傲,过了许久才故作威严地说道:“就你多事……还不快去用功读书!”
见父亲想笑又不敢笑,唯恐失了威严的模样,崔向忍住笑,转身退下。
回到书房,崔向心想,崔氏学堂相当于州学同等的私塾,应该主要要学墨义和诗赋了,进士考试不外乎是口试、帖经、墨义、策问、诗赋五种,县学学了基本的口试和帖经,州学则更要进一步学习墨义和诗赋,而到了道学,则是重中之重的策问了……
第二十二章 煊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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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学堂位于崔府东侧,取尊崇孔子和清河崔氏都位于东方之意。若是步行,从菡萏苑过去也不过一柱香时间,所以崔向也不急,缓步慢行,步履从容朝崔氏学堂迈进。
崔卓虽然也要前往崔氏学堂,不过他是先生,尽管崔向是他儿子,他也不想和崔向同行惹人闲话。崔向已经习惯了崔卓的高姿态,一人独行倒也正合他意,还可以趁机用来练习出入息法。一呼一吸,悠远绵长,倒也自得其乐。
崔氏学堂与普通学堂的布置大同小异,门前也有一处泮池。泮池即半圆形的水池,上有拱桥连通,池上有两座五龙立体石刻滚龙拱桥,即“状元桥”,也是取“其蟾宫摘桂者方许步履其上”之意,在学堂前建泮池能振奋学子士气,振兴学风。
大殿之上,除了悬挂有孔子之像外,还列有崔氏自科举以来十余名状元的生平事迹。崔向刚看了几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崔氏文运昌盛,光在唐朝就有五六名状元,甚至还有德宗建中二年,状元为崔元翰,榜眼为崔敫,探花为崔备,而此三人竟是同胞兄弟,“一科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同为一姓同门的一家人,一时轰动天下。
以上状元几乎全部出自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之中,崔氏数百年名列四大士族之首,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又看到博陵崔氏曾有被封为博陵郡王的崔玄暐,其弟崔升,官至尚书左丞。其子崔琚,颇有文名。其孙崔涣,官至御史大夫。曾孙崔郢,为监察御史。而清河崔氏中,崔郸是文宗、武宗两朝宰相,崔邠、崔郾、崔郸加上崔郾之子崔瑶、崔瑾五人七次知贡举,也就是主持大唐最高级别的科举考试,执掌天下文柄,选拔官员,其煊赫与荣耀“唐兴无有也”。
不得了,了不得!
崔向看完之后,只觉头晕目眩,刚刚才为进入崔氏学堂而升起一丝兴奋顿时不见,取而代之的就是一股难以言明的压力,不错,正是一种沉重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崔氏如此煊赫,文运昌盛,官运亨通,他虽然不是清河和博陵崔氏中人,但也是崔姓中人,同样姓崔,在众多高山仰止的前辈面前,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一棵小草。
即便是作为一棵小草,他也能感到压力很大!
崔向握紧了拳头,他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心中既憋闷又冲动,体内热血沸腾,激情汹涌,众多前人高高在上,给了他无尽的压力的同时,又带来了无穷的动力。崔向就是一个既有毅力又有韧性之人,否则后世的他也不会年年不远千里,也要返回家乡,为安葬在奉新百丈山之上的父母上坟,一连十年从不间断。也正是他如此孝心,才打动时任百丈寺首座的净闲法师,和他成为至交好友。
拼了,崔向暗下决心,就算比不过崔氏先人的位极人臣、封王拜相的成就,至少也要进士出身,替天子守牧一方,做出属于自己的功业出来。
正出神之时,忽然感到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十五上下的学子站在他的身后,他身穿白衫,长脸宽额,颇有威武之相,正笑眯眯地望着他,说道:“这位学兄面生得很,肯定是新来的学子,未请教高姓大名……笨,来崔氏学堂的当然都是崔姓,还问什么高姓,我还真是笨人一个……那么请问学兄大名?”
崔向见他说话风趣,不由笑道:“在下崔向,初来崔氏学堂,见过学兄……”
长脸学子呵呵一笑,不由分说伸手拉过崔向,先是在大殿之上冲孔子像拜了一拜,又领他在崔氏先祖像前各揖一礼,这才带着崔向飞快地赶到位于东邻的授课学堂,将崔向按在一处居中的座位之上,说道:“崔向,你且坐在这里,与我为邻。稍后若有人赶你,你耍赖不走就是,看他能把你如何?”
崔向哭笑不得:“座位之事,还是听从先生安排才好。”
长脸学子大奇:“先生向来是将新来的学子安排到最后的座位,你这个人真怪,难道愿意坐在后面去当‘末学’不成?”
身为“末学”多年的崔向一听之下大为好奇:“此话怎讲?”
“夏先生治学严厉,凡是新来者和学业不精者,一律坐在后面,以儆效尤,所以只要是坐在后三排者,都自称末学,可是真正的末尾学子,哈哈,妙哉!”他越说越是得意,只差一点就要手舞足蹈了。
长脸学子倒也有趣,自来熟,嬉嬉哈哈说个不停,浑然不顾三三两两的学子已经陆续走进学堂。其他学子见到崔向这个陌生的面孔,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点头致意,还有人叉手见礼,崔向忙不迭一一回应,正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然一人一脸傲气,身高过人,比他高出一头有余,傲然来到他的面前,只扫了他一眼,便扭头问道:“九弟,此人是新来的学子?为何让他坐我的位置?”
长脸学子一见高个学子,顿时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答道:“八哥,他叫崔向,今日是首次前来学堂,刚才我已经带他拜过圣人和先祖像了,稍后拜师即可。”
高个学子轻蔑地说道:“就你多事,不好好安心学业,操心这些琐碎闲事何用?拜师?拜什么师,难不成夏先生还要收他为入门弟子?更是胡闹。寻常学子来了就来了,随便寻个地方坐下听课就是,还要拜师,你何时听过夏先生要收入门弟子了,笑话!”
被高个学子一顿抢白,他脸色讪讪,有些挂不住,不过眼神之中闪过一丝狡黠却没能逃过崔向的目光。崔向不愿插手他二人之间的事情,毕竟连二人关系也不清楚,于是起身冲那人叉手一礼:“谢过学兄刚才援手之助,后面还有空位,远也学,近也学,远近只在心中,不在于离先生多远!”
长脸学子瞪着眼睛看着崔向,连施眼色,意思是让崔向耍赖坐着不走,看他能拿他怎样。崔向摇头一笑,微一摆手,转身走到后面找一处空闲的座位坐下。
崔向声音不大,不过毕竟是在学堂之中,所以方才几句话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高个学子眉毛一扬,眼神闪动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又忍住不说,只是不由多打量了崔向几眼。
崔向刚刚坐下,周围几名学子都凑向前来,纷纷冲他叉手施礼。
“在下崔默,见过学兄。学兄刚才所说,远近只在心中,不在于离先生多远,深得我心,是我等末学心声!”
“远也学,近也学,真是一语中的。说来惭愧,某屈居末学两个多月,愣没有想出这么精辟的解释,看来还是学问不精,今日有幸与崔向兄同窗,呵呵,三生有幸……对了,某名叫崔强。”
“小可崔左近,见过学兄。小可非常喜欢‘远近只在心中’这一句话,听起来格外舒坦,仿佛炎热的夏天之中一盆凉水兜头浇下,那叫一个痛快……”
崔向只好硬着头皮一一应付,心中苦笑,弄巧成拙了,不过是无心说了一句,竟然成了众多“末学”的中心,他何其无辜何其不幸,绝对没有一上来就想成为众矢之的的意思。
正当他对众多末学的寒喧疲于应付之时,忽见众人惊呼,立刻作鸟兽散,各自返回座位,正襟危坐,俨然一副莘莘学子的模样。上过无数年学的崔向自然知道,一定是先生来了。
第二十三章 学堂
鸦雀无声。
可见先生果然治学严谨,崔向也是端坐不动,见一人缓步走向讲台。此人生得无比瘦小,年约四旬上下,看身量如同十五六岁的孩童,圆脸,小眼,颌下三缕短须,按照崔向的审美观点,可当得上“猥琐”二字。
长得再丑也是先生,崔向暗暗责骂自己不尊师重道,随后又不甘心地偷看了先生一眼,准备找出先生的优点出来,不料刚一抬头,正好遇到先生的双眼直直射来,眼中有审视、疑问、不满,还有一丝愠怒的味道。坏了,崔向急忙低下头,说不定先生因为他的无礼举动而大加训斥一番。
“崔向……”怕什么来什么,先生开口了,声音倒是中气十足,低声浑厚,有浓重的男中音的味道。
“学生在!”崔向起身,低头束手,态度恭谨。
“坐!”先生只是微一点头,面无表情,“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要坐在后面。身为末学,就应该有末学的自觉,只有坐在人后,看着身前有无数人正在发奋用功,再想到自身学业不精,若是你还能在后面坐得安稳,我也就无话可说了……开课!”
还是小小地刺了他一下,崔向无语,不过先生也不简单,让学业不精的学子坐在后面,也是用心良苦,期望他们能够因此发奋图强,不甘位于人后,只是刚才自己的一番话,好象反而给了这些人心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