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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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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靖大惭:“元帅此言太过,李靖那三卷兵书,实际是总结前人兵法思想,纯粹纸上谈兵。若论实际征战,谁不知道元帅十六岁就开始从军,熟谙兵家谋略。此次虽然败了一仗,但胜败乃兵家常事,元帅切不可妄自菲薄。”

李世民道:“药师兄此言差矣,兵法在于因人而用。古之赵括,囿于书上兵法,临机不加变化。而药师兄遍研古代兵家思想,又出新意,且临阵善加变化,活学活用,对前人兵法岂不是一种发扬光大?我虽然从军较早,却只是暗自揣摩,不成系统,望药师兄不要再推托了。”

李靖急忙道:“如此,就与元帅一起探讨吧。”

李世民道:“如此甚好,今后我们每天要拿出两个时辰,齐聚一起,谈兵法、天文地理、诗书文艺,尽展诸长,以互有补益。”

侯君集插言道:“尽展诸长,像我这样无所长的人,只好耸起脖子躲在一旁听了。”

众人哈哈大笑,沉闷气氛顿时散去。

李世民又说道:“就从大家之议:北结李轨以牵制薛仁杲,静作壁上观以待贼变。段志玄、侯君集,你们两人全力负责押运粮草,保持粮道通畅。至于训练兵士,药师兄,就劳烦你了,我另让史大柰和无忌助你。”

众将依令而行。

张万岁迁移牧马场到陇西,又兼作李渊的钦差之臣,这日早晨就离开了长安。为加快行进速度,他令副手携带辎重、拢住母马和小马驹在后面慢慢行走;自己则带领从骑赶着三千匹良马奔向陇西。经过沿途州县时,也只略事休息,补充草料后,就又吆喝着数千马匹呼啸而奔。这样走到第四天的午时,他们已经望见豳州的城墙。

豳州守城兵士看到远方尘土飞扬,听见马蹄声若轰雷,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急忙将城门紧闭。须臾,张万岁打头到了城下,看到自己吃了一个闭门羹,嘟囔道:“这秦王被薛仁杲吓破了胆,自己人来了还如临大敌。”他扬手向城墙上呼道,“喂,请速报秦王,就说张万岁来也,让他快开城门。”恰巧史大柰巡城到此,定睛一看,识得是张万岁,急令大开城门迎入。但史大柰看到众多马匹犯了难,说道:“万岁,现在城里一下子增加了数万兵马,本就拥挤不堪,你这数千匹战马再冲进去,不知又要乱成什么样子。这样,城南五里处现有一座空营,你先把这些宝贝带到那里吧。”

张万岁笑道:“史将军,这么多人呆在一起不去打仗闷在城里,不怕憋坏了?你素来骁勇,不如我们一起出城带兵冲杀一阵,也可以给我的这些马腾出些位置。”

史大柰正色道:“禁口,元帅有令,妄言出战者斩!我劝你到了元帅面前,最好莫提出战二字。”

张万岁一缩脖子:“好家伙,我刚刚入城,就先挨你一顿训。知道吗?我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史将军,你小心过头了。不过你既然有令,那些马就不要入城了,这儿有几匹马是献给秦王等人的,必须入城。”

两人将诸事安排停当,就一同奔往元帅府。进入府内,就见李世民等人正在那里高谈阔论。张万岁一步跨到李世民面前,伏地道:“马贼万岁叩见秦王。”

李世民见到张万岁来到面前,顿时一脸笑意,起身搀起他,说道:“起来吧,张万岁,你现在官至太仆少卿,仍自称马贼,难道我们大唐是贼窝子吗?”众人顿时一阵轻笑。

张万岁一脸惶恐,连声道:“不敢,从今儿起就谨遵秦王号令,不敢自称马贼了。不过我原名万岁,也实在拗口,就请秦王给赐个名吧。”

李世民道:“我朝宽仁,你的名字并不犯忌,咱们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吧。张万岁,你急巴巴地跑到这里来,有什么贵干呢?”

张万岁说:“马贼——噢,我,我在河西呆不下去了,那里已经被刘武周占领,请得皇上同意,将牧马场移到陇西。哎,我该死——怎么把最重要的事儿忘记了,此次我来还担着钦差之任,宣读皇上的旨意。”

一听到这句话,大家都跳起身来,房玄龄和杜如晦急忙排开香案,李世民等全都面向香案跪伏,听张万岁宣读圣旨。

张万岁拿出圣旨,展开读道:大唐皇帝诏曰:秦王所率将士,辛苦征讨,遭受初挫,朕念兵家胜败常事也,不予深责,望抚慰全军,厉兵再战,盼闻捷报。所需兵粮,已嘱兵部善为充实。唯阵亡将士,即具名报,朕当一一抚恤其家。所奏北结李轨事,朕书随带,由秦王专权处置。钦此。

听毕,李世民顿首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接过圣旨,供奉在香案上。

张万岁又把李渊写给李轨的书信奉上,李世民打开一瞧,只见李渊称呼李轨为“从弟”,书中言辞谦然,情意恳切。

张万岁又拿出一封信,说道:“秦王,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是李安托我转交给你的一封家书,据他说,长孙夫人和小夫人都为你生了一男,喜上加喜啊。”

众人听言,一齐拱手道:“恭贺元帅,真是大喜呀。”

李世民听说长孙嘉敏和菁儿都为他生了儿子,喜极而狂:“好你个张万岁呀,怎么不早说。”随后又喃喃自语道,“两个儿子,好哇,承乾恒宽,承乾恒宽啊。”

侯君集看到李世民在那里喃喃自语,大声道:“元帅,恭贺你呀,我要喝酒,那定下的禁酒令也该破一破了。”

李世民眼中充满了笑意,向众人拱手道:“世民初为人父有些失态了。这样吧,今晚我请客,让伙房做一些好菜,我从长安还带来一些玉勒浆,大家悄悄喝一些。不能传出去,既然有令就不能破。”

张万岁又趋前道:“秦王,我自从得了这个信儿,比你还激动呢,就琢磨着给你送个什么礼物,想来想去,还是送上一匹马吧。这匹马可是我冒险偷来的。”

李世民眼中更泛出光辉,笑骂道:“你这个马贼,还有什么好消息,一块儿说出来,别像抖包袱一样一点点地逗我们。”

张万岁说:“禀秦王,除了城外带来的三千匹战马外,我实在没有什么了。”

李世民道:“太好了,张万岁,这就叫雪中送炭,将来打败薛仁杲,有你一功!你那匹马在什么地方?走,领我们看看去。”

这匹马已经被牵到了府前,只见它毛色黄里泛白,剽悍雄壮,正在那里昂头嘶鸣。

李世民回首道:“张万岁,这匹马又是从什么地方偷来的?”

张万岁道:“这匹马是始毕可汗小儿子的坐骑,我早闻其名,前段时间我用半个月的时间潜往东突厥牙帐,费尽心机才盗了出来。秦王,这匹马既有天马、西极马的血缘,又有突厥马的特征,算是杂交马中的神骏,你不妨骑上试一试。”

李世民摇手道:“算了,能入你张万岁的法眼,会是劣马吗?玄龄,你替这匹马起一个名字吧。”

房玄龄想了想问张万岁道:“知道始毕可汗小儿子的官位称呼什么吗?”

张万岁答道:“我打听过,听说可汗封他为‘特勒’。”

房玄龄道:“元帅,这匹马膘肥体壮,神骏非常,就依‘白蹄乌’故事,称之为‘特勒骠’吧。”

李世民点头,众人鼓掌称善。





第七回 雪夜偷越飞云谷 唐秦决战浅水原


李轨盘踞凉州武威城,定国号为大凉,自号大凉皇帝。因屡受薛仁杲的侵压,地盘日益缩小。若无祁连山和古长城的屏障,李轨恐早被薛仁杲逐入西北方的大漠里去了。

房玄龄带着李渊的玺书,在两名从骑的护卫下,轻车简从避开薛家骑占据的道路,先向东行,再绕道漉州向北,一直走到贺兰山上的古长城脚下。从这里到武威,还有不足三天的路程。

豳州这边依旧按兵不动,但城里人却没有闲着。李靖带着长孙无忌和史大柰,白天训练新兵、排练阵法,晚上陪着李世民一起阅读各种兵报。侯君集和段志玄亲自到岐州押运粮草,两人一前一后护住车队,百般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晚上,元帅府里最为热闹,众将研判军事,互通情况,尽言所长。李世民把李靖的三卷兵书要了过来,白日里自己逐章翻看、细致揣摩,到了晚上,把李靖拉到一旁的耳房里,由他逐一解说。

这日李世民读到第一百五十二条,题目叫“军将骄败”,李世民感叹道:“药师兄,前时飞云谷之败至今历历在目,令人痛心疾首。若早读此书,也不会招致错误了。”

李靖道:“为将为帅者,最难的事当属调整本人固有思想。调整之最有效途径,莫过于亲身历练,积累诸多方能有所顿悟。就我这几卷兵书来说,其中诸条古人皆有涉及。如元帅所提此条,当初吴子问孙武道:‘敌勇不惧,骄而无虑,兵众而强,图之奈何?’孙武回答说:‘诎而待之,以顺其意,无令省觉,以益其懈怠,因敌迁移,潜伏候待,前行不瞻,后往不顾,中而击之,虽众可取。攻骄之道,不可争锋。’孙武已经把军将骄败的原因说得很明白。前隋荥阳郡守张须陀可以说是一名善战之人,他连败翟让、李密数阵,吓得翟让不敢再与他交手,然而李密看到了张须陀的毛病,认为‘须陀骤胜骄很,可一战而擒’,李密鼓励翟让主动进攻,果然,此仗张须陀大败并被斩于阵前。”

李世民道:“依药师兄之言,兵书兵法实为常式,关键要由人来活学活用。”他话锋一转,“据你观察,我们面前的对手——郝瑗的谋略如何?”

李靖回答道:“这郝瑗算是一个有见识之人,当初他辅佐薛举经营陇西,居功至伟。就如眼前——他深知速战速决的重要性,变着法子激将我们。此人主事,我们要有十倍小心。不过为将者,总要有一个好主人才能发挥作用。薛仁杲比起他的老子薛举来,相差甚远。他残忍无谋、简单多疑,现在眼见郝瑗在这里停顿不前,时间一长必定催促,自会酿成主将不和,这就是我们等待的变数。”

李世民接口道:“我们示以怯意,让郝瑗夹在薛仁杲和我们中间不好做人,这就是药师兄折磨郝瑗的手段?”

两人对视一笑,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两人互相佩服,心思近了许多。

房玄龄终于到了武威,他当庭向李轨宣读李渊的玺书。李轨听见李渊称呼自己为“从弟”,犹续李家族谱一般,不禁大喜。他厚待房玄龄,派其弟李懋为使,携带珍宝礼物,随同房玄龄一起,奔向关中到长安答谢。

房玄龄到达豳州的时候,已经是半月之后了。李世民得知李轨愿意和唐交好,非常高兴,当即令杜如晦选派人手,潜入陇西腹地散布此消息。不到三天,陇西各州县大大小小官员纷纷谈论唐和大凉交好的消息,大家心情不一,有的恐慌,有的反而盼望薛仁杲早点垮台。

郝瑗和宗罗睺每天派出数队马骑到豳州城下示威索战,一心想把唐军激出城决战。无奈豳州守军在李世民的严令下,坚守城池,按兵不动。

北方寒流悄然而至,大风接连肆虐了三天,气温陡降,冬雨也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天早晨,天色灰暗,乌云密布,冬雨转成了雪粒,一会儿,竟然纷纷扬扬飘下鹅毛大雪。到了午时,积雪已有没脚脖子深。雪仍在不停地下,眼前苍茫一片,视野极窄。

驻守在亭口的三万薛家骑发生了粮草危机。本来薛仁杲转运来的粮草只能维持军士的温饱,这次陡降冬雨和大雪,使道路滑泞难行,粮草难以为继。接连两天,他们都盼望着粮草队伍快快到来。若今天粮草不能及时运到,晚上就有部分军士和马匹要饿肚子。

亭口狭小,三万人马挤在这里无腾挪之地,到了晚上,一大半人没有栖身之处,许多天来,他们都是天作帐篷地当铺。这次寒流骤至,已有数百名军士和缺少草料的马匹冻毙在营地。

郝瑗带着宗罗睺在营中巡视,宗罗睺忧心地说:“该死的唐军躲进豳州硬是不出来,他们在那里暖和,我们在这里受冻,存心要冻死我们。郝帅,我们要想个法子激他们出来才好。”

郝瑗身着一袭白衣,置身在密密的雪花之中显得清雅脱俗。他不发一言,任脚下的积雪在靴子的踩挤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远远地看见几个人围成一圈,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军士在刨一个土坑,准备掩埋昨晚冻毙的一名同伴。看到主将来到身前,他们急忙伏地叩拜。这几天粮草匮乏,天寒地冻,死去的马匹当即被切成块烧烤后被士兵果腹,人的尸体就地掩埋。

郝瑗上前扶起他们,触手处感觉他们的全身都透着冰凉,近观他们的脸上、耳朵都有不同程度的冻痕。郝瑗温言道:“诸位受苦了,本帅心里也很难受。谁能够告诉我,你们这会儿最想得到什么?”

一名年轻的军士抽泣起来,他哽咽道:“元帅,我好想家。”

宗罗睺吼道:“胡说!出征在外不思建功,妄言想家,知道军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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