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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太宗-第2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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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来看,朕刚才所言,还是有些道理的。土地因人而兴,欲服人须服人心。否则空占土地,又有何用!”

其时夕阳如金,将草原上抹上了一层金黄,煞是好看。李大亮为一名有智有谋的武将,他能品味出李世民话中的深意。想起大唐如今盛势,又思身边这位睿智超卓的明君,他心中忽然一阵感动。他将崇敬的目光移到李世民的侧影上,只见日光在李世民的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辉,愈显神威。那一刻,李大亮被心中的崇敬所激荡,竟然有些呆了。

数日后,李世民返回京城。

一日,高士廉带领民部的水部郎中来见李世民,向其禀报近日河南及山东遭遇水灾的消息。

李世民很惊异,问道:“朕素知夏季多水,如今已是深秋之时,缘何河水又泛滥成灾呢?”

水部郎中答道:“入秋之后,渭水、泾水流域秋雨连绵,水量大增,使河水陡增,冲毁许多堤坝。恰在此时,河南、山东又连降秋雨,使百姓陷入水泽之中。天降灾异,原有的水利设施也无济于事。”

李世民让高士廉带领户部、民部人员,携带粮食、棉衣前往河南、山东赈灾。此时,大唐国库充实,对付这些灾害不用费许多力气。

高士廉辞去后,李世民独自在殿中发呆,自言自语道:“为何朕每次欲封禅之时,河南、山东之地就要闹水灾?”

贞观四年时,李世民听从群臣意见欲往泰山封禅,魏征不赞成此举,与李世民争辩甚烈。恰在此时,山东、河南闹水灾,此事也就作罢。

“莫非天降灾异以警示朕吗?”李世民向来不信祥瑞、灾异之说,但事情如此凑巧,让其疑窦丛生。

李世民想起此次草原驰骋之事,草原无边无际展开了去,天空浑如穹庐,人置身其中,何等渺小。人若想取得众人的尊敬,靠数次大典就能长留人心之中吗?李世民想到这里,心中有了决定,遂让人召李淳风、袁天纲等人。

这些人以为皇上欲问询筹备封禅的事,急忙将筹备的进度禀告给李世民。孰料李世民挥手打断他们的话,说道:“自今日始,停止筹办封禅大典。”

李淳风不明白何故,问道:“臣已算定了时辰,明年二月是封禅的好日子。此时筹备,还算从容,若再耽误一些时日,就有些仓促了。”

李世民摇摇头,悠悠说道:“朕治理天下,其功绩如何,不靠封禅来为身后留名,唯靠人心所向。众卿,朕意已决,朕今生今世,不再提封禅之事。”





第十一回 李世民三探魏征 良谏臣长辞明君


贞观十七年春节,大雪落个不止。

瑞雪兆丰年。正月初五,早朝过后,李世民留下众位近臣以及皇子共进早膳,其望着窗外的飞雪,说道:“这场大雪,想地上已积有尺余。嗯,早膳之后,我们不要躲在殿内议事,大家一同到西内苑赏雪如何?”众人自然连声响应。

西内苑里完全是一片银白世界,树枝几乎被雪包裹,仿佛粗了一倍,湖中不见水面,仅有数片枯败的荷叶伸出湖面,似数朵白色的蘑菇。甬道上更是被积雪所掩盖,十数个太监手执大扫帚,正在那里清扫甬道里的积雪。李世民远远看到他们在那里干活,急忙唤常何去制止他们,说道:“朕来此赏雪,非是单单观望雪景,脚踩这无人打扰的甬道,也是一种兴致。他们将雪清去,又是往日之貌,即将朕赏雪的兴致减去不少。”

常何疾步过去制止他们。

李世民踏上雪层,因积雪太厚,显得拔脚困难,且雪粒漫入靴中,遇到脚面的热气而化,顿觉冰凉。他行了数步,扭头向众人说:“人在远古时代,与大地融为一体,虽寒冬之时仍出外狩猎。如今广厦暖居,人们蜗居宅中不愿出外,看来是惰性使然啊!”

马周接口道:“陛下所言甚是。记得陛下曾说过,‘善始者繁,克终者寡’之言,人之惰性在修身、齐家、平天下之时,亦为此例。”

李世民道:“罢了,你怎么说得如魏征一样,每每朕心悦之时,动辄拿出治国大道理来规谏于朕?嗯?魏征呢?”

褚遂良小声道:“陛下忘了,魏征早已因病告假。”

李世民点点头,对房玄龄道:“是了,魏征自去年入冬之后,身体一直不好。玄龄,魏征这些年来,很少因私告假吧?”

“魏征一直克己奉公,十余年来按时上朝。他现在因病告假,若非病情较重,断不为也。”

“嗯,朕明日去魏征宅中探望一番。承乾,你明日陪朕前去。”

李承乾在后面答应了一声,他因腿脚不便,行走时落在后面,一名太监还要在其左侧搀着他。

众人又随着李世民前行,最后集于苑中的一处高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苑内全景。

李承乾落在最后面,李世民眼内余光瞧见他那蹒跚的身影,心里掠过一丝阴影。

大片的雪花仍然密密地下着,置身在此冰天雪地之中,人们眺望雪景,轻轻一呼,一口白气弥散开去,很快消失,让人觉得如此清凉世界,洗去了不少身中的秽气。

房玄龄赞道:“好哇,瑞雪兆丰年,今年定是一个好收成。”

李世民扭头道:“玄龄,记得朕多年前向你和陈君宾等人谈论过,粮价年年在跌,又遇到一个又一个的丰年,粮食早已贮满仓库,总有一天,粮价也许会更不值钱。俗话说‘谷贱伤农’,这如何是好?”

“陛下的忧心甚是有理,臣也一筹莫展。不过百姓明白‘民以食为天’的道理,粮价虽贱,犹勤耕不已,我们只好静而观之了。”

李世民笑道:“玄龄,朕无为而治,非不为也。国家之大,若诸事顺其自然,要我们君臣又有何用?”

“臣也多次想过,国家府库充实,可以拿出一些人力、财力,用于兴修水利或者修建驿道。然如此一来,又容易陷入劳役繁重的境地,炀帝之鉴不远,怕因此使百姓产生疑惑。”房玄龄答道。

李世民转向高士廉道:“去岁秋季大水,定毁了河南、山东许多水利设施,可嘱民部赶在夏季之前,将这些水利设施修缮恢复。集中一些钱财修缮水利设施,对今世有利,对后世亦有益。朕不愿虚耗国力,然这些必需之举,不可偏废。像眼前这场大雪,对农事固然有补,一些简陋道路及驿所则会损坏不少,有钱了可以将事办一办。”高士廉应声答应。

李世民又对身侧的李承乾道:“承乾,这些道理仅看书本不行,仅听臣下举言不行,须心内揣摩,以成定论。”

李承乾近来被确定太子的名分,一扫以往那种焦虑的神情。想想也是,上为父皇不喜,侧有弟弟窥视,其位岌岌可危,能有什么好心情?现在父皇一言九鼎,自己的太子之位稳固,阴霾一扫而空,在李世民面前自然变得更加恭顺,其连声答道:“儿臣谨记,儿臣谨记。”

李世民昔日对李承乾的厌恶之感,至今未有一丝改变,此次从众大臣之请重申固其太子之位,实在大违自己的本意,然也无可奈何。他知道,李泰所以觊觎太子之位,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暗示所至。他向南望去,高大的玄武门在那里隐约可辨,让他又忆起十余年前惨烈的玄武门之变。他摇摇头,决心不让如此惨事发生在儿子之间,遂努力压下心中对承乾的厌恶,转对众大臣说:“朕听说外间士民以太子有足疾,而魏王颖悟,多从朕游幸,所以遽生妄议。你们听到过这些议论吗?”

李世民重李泰而轻李承乾,此为众人皆知的事情。去年李世民用魏征为太子太师,表明继续维持李承乾的太子之位,此事已有定论。群臣心存疑惑,想不通李世民今日为何又旧话重提。几名大臣随声附和,说曾经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此议论。

李世民眼光在李承乾身后的李泰身上停驻片刻,说道:“你们要代朕广为传言,灭掉此等虚妄之议论。承乾虽有足疾,然不影响其行走,朕岂能因为承乾有足疾而废其太子之位?且《礼》中有言,嫡子死,可立嫡孙为储。承乾有男已五岁,可以袭承乾之位。朕这样说,是想告诉大家,也请大家代朕传言天下:朕终不会以孽代宗,启窥窬之源也!”

李世民在开年之初重申固李承乾太子之位,是想消弭祸乱之源,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随行重臣皆赞成此举,脸上现出兴奋之色。也有数人偷眼看魏王李泰的反应,只见他木然站立,想是其笑也不是,悲也不是,只好用木然神色掩饰心中的失落。

李承乾眼中闪烁着兴奋的泪花,哽咽道:“儿臣谢父皇看顾。”

李世民正色道:“朕这样做,非为你自身,实为天下社稷着想。承乾,你若不明白此节,就辜负了玄龄、魏征等人的教诲。”

李承乾躬身受言,面色愈显恭顺。

君臣在这里观赏闲话一会儿,眼见落雪不止,身子站立在风雪之中太久,也早已有些寒意,遂踏着乱琼碎玉,步出苑去。

魏征自去岁岁末开始,身体渐渐不适。一日,他一脚踏空,摔倒在地上,左大腿骨断裂,就此卧在榻上,不能行动。

李世民带领李承乾和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轻车简从来到魏征府中。李安俨职掌东宫守卫,是李承乾的心腹。李承乾出外时,李安俨肯定护侍左右。

魏征宅第在永和坊之右侧角,其在长安城西南角,距离宫城较远。是时,朝廷达官贵人以住在宫城周围为荣,所以宫城周围的坊间,皆是六品以上的官员在此居住。魏征的宅第,还是他在武德年间任太子洗马时购置的,其位置较偏,宅第又小,与其上品官员的身份极不相称。

李世民迈入魏征府中大门,就闻到一股酒香扑面而来,再看其西厢房,房檐下摆满了坛坛罐罐,从敞开的房门中可以看到其房内杂乱地堆满了物什。魏征以酿酒驰名京城,其所酿的“醽翠涛”更是享誉天下。魏征在公事之余,以酿酒为乐。李世民看到这些酿酒之物,口中又回味其“醽翠涛”味道之美,因思酿此酒之人却长卧榻上,再难品味如此美酒,心中就添了一些酸楚。

魏征夫人裴氏带领家人跪迎在大门以内,李世民让他们平身,然后直奔魏征的寝室。

李世民与魏征这对君臣许多年来一直争辩不断,然其私下里接触并不多,魏征隔些时日向李世民进献一些自己亲手酿成的酒,仅此而已。像魏征的宅第,李世民就从未登过门。李世民今日进入魏征府门,眼见如此重臣居住在如此简陋的宅第中,眉头不觉皱了起来。待进入魏征的寝室,只觉一股因潮而霉的气味扑鼻而来;抬头向上看,就见屋顶甚矮,乌黑的房梁与黑黢黢的屋顶浑然一体,显示此房年数已久。李世民见此情状,扭头问裴夫人道:“魏卿许多年来一直居于此房吗?”

“回陛下话,自武德年间起,拙夫与贱妾一直居住于此。”裴氏怯生生答道。

“没有其他宅第吗?”

“没有。拙夫多次说过,有屋居住即可,何必多费钱财。他所得陛下赏赐以及自身俸禄,除留下一些够日常开销以外,皆周济了他人。”

李世民叹道:“魏卿身为上品官员,其俭朴如此,委实令人可叹。承乾,朕授魏卿为太子太师,固然想让他授你以微言大义,如此俭约之本性,你亦要感之习之。”

李承乾躬身答应。

李世民复对李承乾道:“朕见殿中省近日欲修缮两仪殿之偏殿,你代朕向其传旨,让他们罢修偏殿,将那里的土木砖石移入此宅中,为魏卿营造宅第。让他们日夜监工,五日内必须营造而成。”

裴氏见李世民下旨为己造房,急忙伏地辞谢道:“陛下洪恩浩荡,贱妾心怀感激。然拙夫一生俭素,请陛下了其心愿,收回成命才好。”

李世民示意魏征之子魏叔玉搀起裴氏,感叹道:“魏卿为良臣,又有如此识大节的贤妻,可谓相得益彰。裴氏,朕知道你的心意,然魏卿现为郑国公,太子太师,官至极品,若继续居此陋室,朕之颜面何在?你毋庸多言,带朕去见魏卿吧。”

即日,殿中监接旨后,由将作大匠阎立德带领一应人员入魏征宅中,现场画图,木石砖瓦诸物络绎不绝地运进来,五日后,果然改造成一座明亮宽阔的宅院。

一道低矮的屏风挡在魏征的榻前,众人绕过屏风即看见昏暗光线下躺在榻上的魏征。因居处狭窄:裴氏让魏叔玉撤去屏风,并亲手搬过来一把椅子让李世民坐下。

魏征显然是听到了李世民与裴氏刚才的对话,他那张浮肿的脸上老泪纵横。其上身微动一下欲向李世民行礼,然因此牵动了大腿的伤处,脸上顿现苦楚之色,哽咽道:“陛……下,臣宅中肮脏,何劳陛下来探望?”

李世民伸手按住魏征的手臂,说道:“魏卿,你有伤在身,不可大动。”

李世民又让裴氏取来一块方巾,亲手揩去魏征脸上的泪水,故作轻松道:“魏卿,你我君臣交往多年,你每每直言诤谏,不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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