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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敬德点点头,说道:“好吧,就让那程咬金上来。寻相兄,那日我们与李世民在离石谷相斗,事后我一直在想,这人还是挺仁义的,像秦叔宝、程咬金不都是降将吗?瞧他们那卖力的劲头,主贤臣忠啊!我们投奔宋金刚,到了紧要关头他连个招呼都不打,独个儿跑掉了,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投错了地方呢。”
寻相头伸在城垛外面呼喊,让程咬金入城。
程咬金进了城门,拾阶而上,见到两人就大大咧咧说道:“黑子,我说你还等什么?宋金刚跑了,太原的刘武周估计也呆不长,你们也想随他们逃往北方去瞧突厥人的脸色吗?嗟来之食不是好吃的!如今大唐气势正旺,秦王招贤纳士,像我老程不用去招就白个儿跑过来了。我对你们说实话,秦王很看重你们,趁这个机会赶快跑过去,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们还等什么?”
听完程咬金的这番别致的劝说,尉迟敬德的黑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寻相却无动于衷,沉声说道:“程咬金,我们可以投降,然有两个条件。一是我们降了唐朝,现在城里的八千人马仍旧归我和敬德指挥;二是若今后你们慢待我们,我们拔腿就走。你去吧,若李世民答应这两个条件,我们就大开城门投降。”
看到程咬金离去,尉迟敬德对寻相说道:“寻相兄,你多此一举,既然要降,还留这些尾巴干什么?弄不好李世民和我们又生分了。”
李世民听到程咬金说了寻相的两个条件,又细致问了两人当场表现,扬刀向城上喊道:“尉迟将军、寻相将军,你们提的条件我都答应了,现在当着众将士的面,我李世民郑重立誓:谁若背盟,有若此树!”说罢,他挥刀向面前的一棵齐腕粗的树砍去,只听咔嚓一声树木拦腰被斩断。
尉迟敬德一见,急忙下令大开城门,他和寻相一起徒步走出城门,俯伏地上向李世民请降。李世民下马,小跑奔到他们身前一迭声说道:“尉迟将军、寻相将军,你们来归,世民日思梦想啊!”
尉迟敬德一时感慨万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时,程咬金走上前来,说道:“黑子,赶快搞些吃的,为了今天,秦王我们已是三日三夜衣不解甲、粒米未进。”
尉迟敬德急忙道:“秦王快请入城,我让他们立刻整治宴席,为殿下接风。”
李世民道:“敬德,你嘱咐手下多造一些粟米饭,有些酒最好,我要与众将士同食。他们跟了我,这一趟遭了不少罪。”尉迟敬德和寻相答应后入城安排。
李世民又转向后面,说道:“咬金兄,你传令让大家不可暴食,大家饿了数日,一下子吃多了还会闹出毛病。”
尉迟敬德的这八千人一下子变成了煮食之军,锅里透出的粟米香味引得众人垂涎欲滴。介州城里今晚其乐融融,饿着肚子的唐军吃起粟米饭,如同食了山珍海味。
李世民食量较大,连吃了三碗还不觉得饱,然他终究克制自己放下了饭碗。丢碗后看到程咬金、秦叔宝还在那边狼吞虎咽,上前笑道:“两位王兄,都悠着点吧,我们的事儿还没完呢。”
李世和尉迟敬德等人过来围在李世民身边,李世民抹了一把嘴,说道:“敬德,多谢你管饱了我们的肚子,下面,你还要给我们找一个歇息的地方,该合合眼了。”尉迟敬德连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城内住处足够,保管大家一觉睡到天亮。”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睡到天亮现在还不是时候,世兄,还由你来安排,今晚三更造饭,五更出发,兵发并州,去找我们的正主儿刘武周。敬德,介州这里就由你和寻相将军继续镇守。”
刘武周在太原得知宋金刚大败的消息,又听说尉迟敬德、寻相投唐,脚底板似抹了油,天未放亮就匆匆忙忙带领家人等百余骑亡奔东突厥。刘武周、宋金刚到了东突厥牙帐,主政的处罗可汗并不看重他们,两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宋金刚难耐寂寞悄悄招引旧部欲南下,引起了处罗可汗的疑心,派人追杀了他,捎带着也将刘武周斩首示众。此是后话。
李世民率领大军到了太原城下,城中百姓已经将长孙顺德、刘弘基和同时被囚的并州招抚大使唐俭、并州道行军总管李仲文从牢中放出,唐俭、李仲文出来后立刻主持政事,派人洒扫街亭迎接李世民。李世民原在太原的口碑甚好,百姓看到昔日的二郎返回,他们夹道欢迎,拥街塞巷。
李世民轻控“特勒骠”进入城内,看到百姓如此热烈,急忙下马向人示意。此役收复汾、晋,彻底打掉了刘武周这块萦绕多日的心病,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也随众人出来迎接,李世民看到两人,笑道:“顺德、弘基兄,凡事可以一、可以二,不可再三,我已经两次将你们从牢狱中解救,若今后再有第三次,连我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刘弘基羞惭不语,长孙顺德道:“二郎,我和弘基已经说了,今后寸步不离你的身后,再被擒的机会估计就没有了。”
李世民笑着摇摇头,回首对李世言道:“世兄,他们两人随父皇在此起兵,功劳很大,然一味勇猛,失于计较,闲下来时不妨将你的谋略给他们讲讲。”
李世拱手道:“秦王言重了,世早闻两位将军大名,胜败乃兵家常事,总算他们毫发无损,实在是可贺的事情。”
李世民哈哈一笑,说道:“世兄,你这是责怪我呀。”上去执起两人之手,恳切地说,“顺德、弘基兄,走,领我们到歇处去,弄些酒给你们压压惊。唐大使、李总管,我们到了太原,如何行止,就由你们这些父母官调遣了。”
数日后,北面的朔州、代州、云州等地率土复归,大唐经此一役,重收汾、晋之地,兵马愈发强盛,东突厥等不敢再来招惹。其间,李世民制表快马递往长安,李渊阅后大喜,诏唐俭仍为并州道安抚大使,李仲文仍为并州道行军总管,令李世民休整后班师返回长安。
唐军在太原歇了数日,唐俭、李仲文勤勉供应,精心备至。李世民安歇在原唐公府内,一众武将也随他在府内休息。两日后,房玄龄、杜如晦带领众秦王府文臣赶到太原,他们来不及休息,在房玄龄率领下接收城内图籍,抚慰将士,忙得不亦乐乎。
李世民在府内令众人各自安歇,不得互相打扰,美美地睡了两天,方觉得缓过劲儿来。这日他晨练结束,用过早膳,独自一人出府到营中巡视。只见营中遍地摆满了铠甲,兵士洗净的内衣也挂在外面晾晒。他们连续征战,内衣已被汗水和雨露浸透数遍,兵士瘙痒难支,脸现苦楚。长孙无忌提议,让唐俭、李仲文想法为众将士再备一套衣衫。所幸刘武周仓促逃走,原府库内素有积蓄,加之刘武周入太原后又将马邑府库之物移来,每人一套尚有多余。众将士领来衣衫喜形于色,尽管河水尚寒,体壮的仍跑到汾水边洗涤身上污垢,换上新衣衫,似乎过年一般。
李世民贵为秦王身先士卒,其与众将士同甘苦、共患难的事迹深入人心。他刚刚迈步进入营中,就被数人认出,他们先是跪伏致礼,再口呼“秦王”,一下子将许多人都惊动了。很快,四面过来的人团团将李世民围在当中。早有人递给李世民一张几凳,让他坐在上面,李世民也向众人招手,说道:“大家都坐下来,今天本王闲暇,就与大家好好闲聊一回。”
众人不敢与李世民平坐,稍稍退后一点席地而坐。常何坐在最前面,在雀鼠谷里,李世民曾经赠给他羊腿。他们一时无话,都呆呆地看着李世民。
还是李世民打破沉静:“大家为什么不吭声?本王名为世民,其实就是一名百姓,不要拘束,随便说来吧。”他认出常何那张娃娃脸,招手道,“你叫常——,对,常何,那晚上所食的羊腿滋味如何?”常何一阵激动,想不到秦王那日匆匆一面就记住了自己的名字,朗声道:“禀秦王,那只羊腿没人愿食,大家都说:秦王尚且不食,何况我们?凭空里又憋出一股劲儿,到了第二天狠狠把劲儿使到敌军身上。”
李世民轻叹道:“可惜了那只羊腿,那天到介州食了粟米饭,本王感到是天下最佳的美味,若换了羊腿,不啻是天上龙肉!”众人听言顿时发出一阵轻笑来。
李世民又问道:“这次我们从柏壁兼程攻到太原,路途遥远,无食无援,然刘武周、宋金刚望风而逃,谁能告诉我:我们靠了什么?”众人一时不好作答。
李世民自答道:“就是靠了这股劲儿!上下同心,其利断金。隋炀帝不恤百姓,薛仁杲、刘武周、宋金刚待人残暴,都不能持久。我们以仁义之师荡平天下,让百姓都过上富庶的日子,也是大家的愿望吧?”
众人齐声回答:“是。”常何忽然道:“禀秦王,这几日军中流传一首军歌,我们唱来如何?”李世民颔首鼓励。
常何起了个头,座中十有六七会唱这首歌。他们嗓音不同,齐声唱来显得粗豪旷达,只听他们依旋律开篇唱道:“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李世民听了几句,明白这是以旧曲《破阵乐》为底子,细微之处又增加了新旋律,填了新词。待他听到“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的歌词后,心中重重一震,明白这首歌是颂扬自己的赞歌,细听词义,当是大军进入太原后才创作出来的。
众人歌声已毕,李世民陷入沉思当中,心中鼓荡交集,震撼中觉得,此歌是自己有生以来所获最有意义、分量最重的一份礼物。
李世民激动得站起,拱手向众人道:“世民蒙大家错爱,不胜惶恐。常何,我听此歌词慷慨华美,能将作词之人引见给我吗?”
常何一跃而起,说道:“请秦王稍候片刻,此人就在附近,我去将他叫来。”
来人名叫吕才,博州清平人,年方二十岁。听说秦王召见,小跑过来俯伏在李世民面前,口称:“小人吕才觐见秦王,听说因歌词见召,小人才疏智浅,所撰歌词不要冲撞了秦王才好。”说完,汗流浃背。
李世民上去搀起他,笑道:“看你的年龄与常何差不多,想不到你还有音律才能,且混迹于军中。房玄龄、杜如晦替本王求贤问俊,不料还是把你给遗漏了。哈哈,军中真是藏龙卧虎啊。”
吕才看见李世民喜欢,大胆说道:“禀秦王,吕才随军多听兵士称颂殿下英武才略,他们知我粗通音律,就嘱我将此旧曲演绎,音律略加变化,填了新词,遂成《秦王破阵乐》。”李世民一听此曲词还以自己封号冠以名称,心中又复大喜,一迭声道:“好,好,此曲若用乐器演奏,再配以舞蹈,相信效果更佳。”
吕才道:“军中惜无八具之音,若有器乐再配以八八六十四人演练战阵,那场面好看得很哪。”
李世民眼睛一亮,说道:“好,吕才,这事儿还由你去办。晋阳宫内八音之具齐备,亦有乐工,你再挑选六十四人演练,我让唐大使、李总管全力支持你。给你两天时间将此曲演练娴熟,届时我再带人去观赏。”
两天时间毕竟太短,吕才又多用了一天,果然不负李世民的期望,将《秦王破阵乐》演练成功。
这日晚上李世民用过晚膳之后,带领一班文臣武将步入晋阳宫。居中的承庆殿前有一广场,吕才将广场作为演出地点,面前的承庆殿台阶上摆满了几案阔椅,李世民一行人鱼贯而入在导引下就座。
广场的正中间空出来作为舞者场地,右手已经站立着二十名歌者,他们皆身着皂丝布头巾,绯丝布袍,锦袖,绯布裤。
广场左手为演奏地点,乐器分为两大部按序排列。北首为汉清商乐器,计有编钟一架、编磬一架、竖琴、三弦琴、击琴、瑟、秦琵琶、卧箜篌、恐、筝、节鼓各一,笙、笛、箫、篪、叶各二,乐工身着紫罗帽,饰以鸟羽,黄大袖,紫罗带,大口裤,赤布靴,五色绦绳。南首为龟兹乐器,计有竖琵琶、五弦琵琶、笙、横笛、箫、筚篥、毛员鼓、答腊鼓、腰鼓、羯鼓、鸡娄鼓、铜钹、贝各一,乐工身着皂丝布头巾,白练襦,紫绫裤,绯帔。
得知随秦王来欣赏乐舞,众人都很高兴,在连续杀伐、金戈铁马的当儿来观军中自编自演的乐舞,大家心里都有一种很新奇的感觉。长孙顺德、程咬金正好坐在一起,两人第一次看到此种场景,两只眼睛似乎看不过来,样样东西都透出新奇,程咬金道:“这真让我老程开了眼,然我压根就不懂什么叫音律,他们岂不是对牛弹琴?恐怕要辜负秦王的一片好意了。”长孙顺德也深有同感。
其时月上梢头,初春的夜晚,晚风习习,竟还有些凉意。一圈气死风灯将四周照得通亮,只听两名持笛乐工率先起奏,笛声由